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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29 07:35 | 显示全部楼层
 唉,这一切都太令人沮丧了。人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胸口就象被什么堵塞了似的憋闷
,甚至想无端端地发火。就说这公共汽车吧,坐一段路,比干几个小时活都累。此时,已经
不知被挤到什么地方的市委领导同志们,会有何感想呢?

  哼!多么轻松!把这样严重的问题看成是“小事”!好吧,自己体验一下就知道这是什
么滋味了!

  又过了一站的时候,乔伯年看别人买票,才反应过来他也应该买票。是啊,常不坐公共
汽车,竟然连这种基本的观念都忘了。

  他一只手用劲握着扶手杠,腾出一只手在口袋里摸钱。身上没有零钱,他只好掏出一元
人民币,对售票员说:“到六路口一张票。”

  “八路口下!六路口不停车!”售票员说。

  “六路口不是有站吗?”乔伯年问。

  “有站也不停!”

  “为什么?”

  “什么也不为!”

  “那要是六路口下车怎么办?”

  “不停你下什么?”

  “有站为什么不停?”

  “早说过不停!你耳朵长到哪儿去啦?”

  “小伙子,你难道不能把话说和气一点吗?”

  “要听和气话回家找老婆去!”

  乔伯年气得手都有点抖了。他强忍着说:“那就买张八路口的吧。”

  “拿零钱!找不开!”

  “你手里不是有那么多零钱吗?”

  “零钱是为你准备的?”

  乔伯年索性不再和这个蛮横的售票员争执了。

  这时候,他背后的一个小伙子把他手里的钱接过去,声音坚定地对售票员说:“把票卖
了!”另一个小伙子也帮腔说话。售票员看两个棒家伙出面,只好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把
钱接了过去。

  乔伯年很感动地看了看他身后的这两个青年。他正想说句什么感谢话,售票员把票和找
回的零钱,象打人似的“啪”地掼在他手心里,把他弄得一个趔趄。

  他身后为他买票的那个小伙子立刻将售票员的手臂一挡,只听见售票员尖叫了一声,喊
叫说:“啊呀!我的胳膊……”

  司机听见售票员的喊叫声,立刻把车停下来,并且跳出驾驶室,绕后门挤进车内,大声
喊:“捣乱分子在哪里?”

  汽车里顿时乱作一团。乔伯年想不到会突然出现这样的事。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他身后的那两个小伙子一边用手把众人豁开,一边架着他出了车厢。售票员和司机紧撵着
跳下车来,要揪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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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29 07:36 | 显示全部楼层
  张生民和秦富功等也拼命从车里挤下来,紧张得满头大汗跑过来。生民拨开围观的人群
,大喊:“干什么!干什么!

  这是咱们省委书记!”秘书长一着急,竟然自己先“露密”了。

  但售票员和司机怎么可能相信省委书记挤公共汽车呢?

  他们嘲笑地说:“别他妈的糊弄人了!撒泡尿照照,看这家伙象不象个省委书记?都上
车!到公司去!一人罚款拾元!”

  “胡闹!”市交通局长对这两个狂妄的家伙吼叫道。他掏出圆珠笔和笔记本,问:“你
们叫什么名字?”

  “别咋唬!快上车!”司机喊叫说。

  气急败坏的交通局长只好跑到车后记牌号去了。

  这时候,那两个护架乔伯年的小伙子走到前面,其中的一个掏出个什么证件递到司机和
售票员面前——那两个人一下子脸色煞白,惊慌得手足无措。

  乔伯年这才知道,这是两个便衣保卫人员。他看了一眼张生民,生民咧开豁牙嘴笑了笑。

  秘书长自认为这个“蛇足”不多余,否则今天就麻烦了。

  乔伯年掏出手帕擦了把脸上的汗,对司机和售票员说:

  “你们赶快走吧,已经耽搁好长时间了!”

  两个人立刻象兔子一样窜上车,汽车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大家在人行道上围住省委书记,纷纷问他身体受伤没有?

  乔伯年笑着说:“没受伤,只受了点气。”他问大家:“现在咱们到什么地方了?”

  “快到八路口了!”市交通局长说。

  “那咱们还得走回去两站,才能倒坐电车?”

  秦富功满脸愧色,赶忙说:“乔书记!我要为你的安全负责,今天无论如何再不要去挤
电车了。我们市上的几个同志心里都很沉重。今天对我们的教育太深刻了!你尽管还没批评
我们一句,但实际情况对我们的工作提出了无情的批评。请相信我们一定会尽快改变市内交
通状况的……”

  这时候,一溜小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人行道旁。遵照张生民的指示,省市领导的小车
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刚才那辆四路公共汽车。现在,生民已经让保卫人员用步话机把车调过
来了。

  乔伯年只好说:“那好吧……这算是一次现场办公会。同志们,还要说什么吗?事实已
经全说明了!我希望这个问题能得到尽快解决!但不要头疼医头,脚疼医脚,而应该通过交
通入手,全面改变市内各种公共服务事业的落后面貌……”

  乔伯年做了简短的指示以后,领导们就分别坐车回了省市机关。

  当天晚上,乔伯年参加完省上的一个工业会议,回到家吃了几片药,正准备上二楼去休
息,客厅旁的电话间响起了急促的铃声。

  他拿起电话,原来是市委书记秦富功。

  秦书记在电话上告诉他,他已经严肃地处理了今天那几辆捣蛋公共汽车的有关人员,而
且开除了他们坐的那辆车上的售票员。为了杀一儆百,他准备将这件事在晚报上公开报道…


  乔伯年握着话筒半天说不出话来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问秦富功:“这就是你们解决问题的办法?请你立即撤销对那些人的
处分!也不准见报!”

  他放下话筒,两只手撑在桌子上,望着窗外满天星斗,陷入到了焦灼的思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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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29 07: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从一九七八年到现在,田福军借调到省委组织部已经一年零三个月了。

  他来到这里,主要工作是在一个省委专门成立的小组里,清查本省和“四人帮”有牵连
的人和事。他负责的那部分工作实际上去年秋天就已经基本结束。从那时以来,他一直象个
闲人似的呆在省委第二招待所。

  黄原那面一直没有给他安排工作。地委管组织工作的副书记呼正文来省里开会时曾看过
他两次,说他的工作省上可能另有安排,让他再等一等。苗凯同志也来看过他一次。不过,
意外的是这次见面老苗态度很客气,还主动征求他对自己的工作安排有什么意见。田福军能
说什么呢?他只能说他完全服从组织安排,个人没什么要求。老苗走后很长时间,他都弄不
明白苗凯为什么对自己的态度有了这么大的转变。可是无论怎样,他对这一点感到很欣慰。
不管自己今后做什么工作,只要老苗能同志式地对待他就行了。

  一年多来,他一直单身一个住在招待所的一间平房里。除过春节回原西县住了十来天外
,他再也没有回家。爱云去年和晓霞来看过他一次,因为县医院工作繁忙,她住了一星期就
带着女儿回去了。

  闲着没事的时候,田福军主要是躺在宿舍里看书。这是一个难得的读书机会。他的办公
桌、窗台上、床铺间,到处都是书;古今中外,文史地理,无所不有。他平时也懒得整理,
书籍在四处堆放得乱七八糟——反正这里很少来人,又是个临时居住地,不必太讲究。

  他读的大部分书是他上大学的儿子从学校图书馆给他借来的。晓晨已经毕业。留校教了
书。孩子虽说是个工农兵学员,但学习很刻苦,主要钻研古典文学,在学报上已经发表过几
篇学术论文。发表儿子论文的几本杂志一直放在他的枕头边,他时不时都要拿出来翻着看,
几乎都快背诵下来了。他为此而感到一种说不出的骄傲。是呀,这是他儿子写的文章。

  儿子好象昨天还是个孩子,今天就发表论文了。而且小家伙的这些文章他理解起来都有
点吃力——记得儿子最初的几个汉字都是他给教会的哩!晓晨在六岁前身体很不好,气管和
扁桃体经常发炎,动不动就烧到了四十度,还伴着抽风。尽管他妈是医生,也常吓得哭鼻流
涕。唉,为了这孩子,他和爱云曾度过多少个不眠之夜啊!两个人坐在床上,轮流抱着他;
一个晚上,孩子常常把整个床铺都吐脏了——那样的夜晚,他和爱云怎么能想到儿子将来能
发表艰深的论文呢?他们当时只盼望他往大长,因为长大一点,身体的抵抗力就能增强一些
……想起这些情景,田福军就会一个人坐在床铺上眼圈红半天。不论什么人,儿女都是自己
心头的一块肉。他感到内心温暖的是,当年还要他万般操心的儿子,现在却开始关怀他了。
孩子每次来这里的时候,总要给他带些营养品,还怕招待所的水不够开,专门给买了一个烧
水的电热杯。他最快乐的时候是和儿子在一起严肃地讨论问题的时候。小家伙倒象个大人似
的头头是道地反驳他的看法。好,希望你能胜过老子!不过,孩子,你在公开场合说话可要
注意分寸哩,这道理你应该明白……

  想起儿子的时候,他也就会想起他的女儿晓霞。晓霞和她哥的性格截然相反。晓晨沉着
文静,晓霞风风火火象个男孩子。她小时候倒没生过什么病,几乎不知不觉就长大了。这孩
子天性活泼,好动脑筋,而且思路很怪。记得她六岁那年,他和爱云带她来省城住过几天。
有一次他们领她去动物园玩,看完动物后,她突然问他:“爸爸,你说世界上什么动物最残
?”

  他随口说:“老虎狮子呗。”她扬起头说:“不对!”她妈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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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29 07:36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你说什么动物最残?”她说:“人最残!”当时把他夫妻俩惊得目瞪口呆。她妈问
她:“人怎么能和动物比呢?”她却振振有辞地说:“爸爸不是说人是高级动物吗?”是的
,他是给她说过这话。他问女儿:“那你说为什么人最残呢?”她回答说:“你看人把动物
都关在笼子里不让出来,连大老虎都关住了,人不是最残吗?”说得他和爱云一时都无言可
对……

  多少年来,他一直记得和女儿的那一次对话。他有时候也仔细观察这孩子,不知她脑瓜
里究竟有些什么新奇想法?他也琢磨不来这孩子长大以后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现在,女儿已经长大了,算算已快满二十一岁。高中毕业,考了一回大学,差几分没考
上,现在仍在复习功课,准备再考。他知道,“文革”十年把他的孩子耽搁了。如果在正常
年月,晓霞的天资是可以考上大学的。不过,现在也还有些希望。他知道这孩子有一股顽劲
,是的,有时她这股劲上来了,他和爱云也不放在她眼里。他这几年来越来越对这孩子的个
性有点担心。她的性格太不安分了,情感方面也太激烈了。记得还在她上初中的时候,就开
始把他的书柜翻得乱七八糟,捉住啥看啥。而且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看起了他的《参考消息》
,在饭桌上和他争论国际问题,有些意见常叫他大吃一惊,有一次她竟然说她非常同情以色
列,当时他严厉斥责她,她却顶嘴说:“你别想改变我的看法!二次世界大战犹太人受尽了
迫害,死了那么多人,我同情他们!”她大概看了一些有关二次世界大战的书,把过去犹太
民族的不幸和现在的犹太扩张主义混为一谈了。但他当时无法说服这家伙。

  当然,他在内心十分疼爱和喜欢女儿。这是一个正直和富有同情心的孩子,只是性格和
情感方面过分炽烈了一些,但理智还是健全的。有些认识方面的片面性是由年轻而造成的。

  但这总比愚蠢和不动脑筋强。他多么盼望女儿最终能考上大学,接受更高的教育……

  田福军一个人蜷曲在招待所的房子里,看完书休息的时候,就不由得想想儿女的事。他
大半生忙忙碌碌,很少象现在这样闲下来幸福地思量自己的家庭。

  这是否有些儿女情长了?

  可是,世界上谁能没有这种感情呢?只是因为繁重的工作和艰难的事业,人才常常把个
人的情感掩埋在心灵的深处,而并不是这种东西就丧失掉了。不,这种掩埋起来的个人情感
往往更为深沉,更为巨大!

  田福军日常没事的时候,除过看书,也很少到街上走走,或到熟悉的人家去串门。不过
,他有时却到省作家协会去找老作家黑老拉拉话。好在作协就在不远的隔壁,他就当出去散
步一样。另外,黑老藏书不少,他可以在那里借几本他喜欢的书——黑老的书从不借人,他
算是唯一的例外。黑老原名叫黑耀其(这是他后来才知道的),从事写作后,才把名字改成
了黑白(瞧,作家的名字都这么古怪)。一九五八年,他当时任黄原地区行署办公室副主任
,就和黑老成了好朋友。那时他才二十五岁,黑老——那时称老黑,已经四十三岁,他们可
以说是忘年交。他从中国人民大学毕业回来的前一年,黑白就在原北县深入生活,挂职兼任
副县长,写一部反映山区合作化的长篇小说(后来这部书的内容一直写到了大跃进和人民公
社)。当时他作为行署办公室管后勤的副主任,常代表地委和行署到原北县去看望他,并关
照原北县有关方面尽力照顾好黑老的生活。每次黑老回地区的时候,他都把他安排在宾馆最
好的房间里,并保障行署的汽车黑老随叫随到。在黑老那部长篇小说的写作进入关键阶段的
时候,他干脆把他从原北接回来,让他住在黄原宾馆里写。这样,他们渐渐成了在一块天上
地下无所不谈的朋友了。黑老那部名字叫《太阳正当头》的长篇小说,当时出版后影响很大
,一九五九年黑老回了省作协。以后的年月里,他每次到省里来开会或办事,总要去看望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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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29 07:36 | 显示全部楼层
  现在,二十年过去了,黑白已经六十四岁,由当年的老黑变成了黑老;他自己也已经四
十六岁,由当年的小田变成了老田。但他们在一块还象当年一样情深意厚,无话不谈。黑老
现在的主要话题是“文化大革命”。从“文革”开始到“四人帮”垮台,十年里他遭受了不
少磨难。他开玩笑说,那些年把“黑白颠倒”了,现在才又“黑白分明”了……

  有时候,田福军心里也很烦乱,既看不进去书,也无心去找黑老聊天,常一个人披着那
件黑棉袄,在招待所后院的小树林中长时间地来回踱步。他焦急的是,国家已经进入了一个
令人欢欣的鼓舞时期,而他却闲呆在这里无事可干。什么时候才给他分配工作呢?正文说省
上可能要考虑他的工作安排——但他不愿留在省城。他在基层工作惯了,在大城市很不适应
。去年年底石钟同志就和他谈过,问他愿不愿留在省里工作,他表示他不愿留在这里,而愿
回黄原去。唉,就是仍回原西县给李登云当个副手也行。他现在不是想争官,而是想工作。
但苗凯同志现在是怎样想的呢?他来看他时,对他的态度倒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但只是征
求他对自己工作安排的意见,而不说地委对他的工作有什么考虑。共共员什么时候要求过
组织按自己的意见安排工作呢?

  他一个人在小树林中转来转去,对自己下一步的命运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好继续等待吧……

  这一天下午,当他正在小树林中转悠的时候,突然看见好象是润叶向他这边走来了。润
叶?她怎么到这儿来了?是不是他看错了人?

  但这的确是润叶。

  她现在已经走到了他跟前,说:“我刚来,到你住的地方,看门锁着,问隔壁服务员,
说你到这里散步……”

  “你怎到这儿来了?”他一边引着侄女往回走,一边问她。

  “我调到团地委的少儿部了。离开原西的时候,我二妈叫我到你这里来一下,给你送换
季的衣服……我到黄原报到后,有几天假,就坐公共汽车下来了……”

  “吃饭了没?”

  “我下车就吃了。”

  “你先到我门口等一会,让我到登记室给你登记个房子……”

  田福军给润叶登记好房子后,就赶快走回他住的地方。他门锁着,润叶立在门口,地上
放一个大提包。

  他开了自己的房门,把侄女引进去,忙着给她掺洗脸水,泡茶。

  润叶不让他忙,让他坐着,并且先抢着给他冲了一杯茶。

  在她洗脸的时候,田福军才问:“你是怎么调到团地委的?”

  “丽丽和丽丽的男朋友帮助我调的。”

  “丽丽就是杜正贤的娃娃吧?好象是你的同学。杜正贤不是在地区文化局当副局长吗?
怎么把你调到团地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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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29 07:36 | 显示全部楼层
 “主要是丽丽的男朋友帮的忙。”润叶说。

  “丽丽的男朋友是谁?”

  “叫武惠良,是团地委领导。”

  “他又不是劳动人事局长,年轻轻的……”

  “他爸是地区人事局长。”

  “噢……”田福军这才想起地区人事局副局长武得全——那个武惠良大概是得全的儿子
了?

  田福军半天没有说话。尽管润叶是走后门调动工作的,但他不愿指责侄女。他知道润叶
和女婿合不来,婚姻很不幸,不愿在原西呆了。本来他应帮她调个工作,但他自己的工作一
直也没着落,怎么可能帮助她呢?现在这样倒好,润叶已成大人,能自己对自己负责任了,
这应该说是好事。

  田福军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觉察到,侄女现在似乎从不幸中得到了某种解脱。至少在表面
上看来又恢复了正常。他曾多么担心她在精神方面发生问题。

  但田福军在心里常常同情向前和李登云两口子。他们也是不幸的。尤其是向前——他是
一个好娃娃。唉,这小子怎么一个死心眼看上个润叶呢?年轻人啊,真是不可思议!明知是
火炕,偏要往里面跳!毫无办法,只能象他原来想的,让时间慢慢去解决他们的问题吧……

  田福军为不刺伤润叶,根本没提向前一家人。他只问自己家里的情况,并鼓励侄女在新
的工作岗位上好好学习。提高水平——因为她过去一直没有搞过行政工作,刚开始一定会不
适应……

  润叶在他这里住了两天,把他所有的衣服都洗得干干净净,并且把脱落的扣子都给他补
缀好。他打电话把晓晨叫来,带着姐弟俩到一家著名的菜馆里吃了一顿。润叶第四天就回黄
原去了,临走前还把他的房子收拾了一遍,将散乱的书籍都分类给他整理得齐齐整整……

  润叶走后的第三天下午,田福军到省作家协会把看过的书还给黑老,又从他那里拿了几
本新的书回来。

  当他返回招待所的时候,见他房门口停了一辆小轿车,而且他的门也被打开了。他不知
发生了什么事,赶忙走前去。在门口不远处,招待所所长撵过来,紧张地说:“啊呀,到处
找不见你!赶快!省委乔书记和石书记在你的房子里等你!”

  田福军头“轰”地一声,急忙走进了自己的宿舍。

  招待所服务员正给乔伯年和石钟倒茶。两位省委领导见他进来,都站起来和他握手。

  石钟对他说:“乔书记去省考古研究所看望了几位老专家后,让我带他来这里,说要见
见你……”

  乔伯年手里端着一杯茶,笑着打量了一下他,说:“你就是田福军?咱们是老熟人了!”

  田福军有点惊讶。他想不起他什么时候见过乔书记。没有!他怎么能是乔书记的熟人呢?

  他只好说:“乔书记可能记错人了……”

  “没有!没有!”乔伯年笑着说,“咱们没有见过面,但的确是老熟人!至少我是早就
认识了你。五七年我在农业部的时候,分管过一段内部刊物的工作。那时人民大学计划统计
系一个叫田福军的学生,给刊物写过几篇很有质量的文章。有两篇我还给写过编者按语。那
个田福军不就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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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29 07:36 | 显示全部楼层
 田福军这才明白了。他很受感动地说:“就是的。当时我不知道这情况。想不到这么多
年了,你还能记得这些事。”

  “这是我回忆起来的。记得我当时还让部里管人事的同志去人民大学找过你,想让你毕
业后到农业部来工作,但又听说你执意要回黄原去,我就再没让他们强求你。我也是黄原人
嘛!很乐意咱们黄原能多留下一些人才!”

  “这事我想起来了,当时中央农业部是来人找我谈过话。”

  田福军说。

  服务员退出去后,房间里就他们三个人了。

  乔伯年坐在他床边上,问他:“你是黄原哪个县的?”

  “原西县。”他回答。

  “噢,那你和高步杰同志是一个县!我是原东县人。咱们黄原有句口歌:原西的女子原
东的汉。因此我就娶了个原西老婆!”

  三个人都笑出了声。

  “高老前年还回原西视察过工作。”田福军告诉省委书记。

  “那我知道。”乔伯年说:“高老回北京后,到我家里说了半晚上咱们家乡的贫困,还
哭了一鼻子……噢,福军同志,你能不能谈谈应该怎样改变黄原地区贫困落后的面貌呢?”

  省委书记突然提出的这个问题,使田福军一时不知怎样回答。

  他想了一下,说:“最紧迫最重要的当然是农村的问题。

  照我看,第一步应该普遍推行联产到组生产责任制。有些地方甚至不妨可以包产到户。
这些方法已经在四川和安徽有了先例,据说非常成功。既然人家能搞。我们为什么不能?如
果实际证明落后山区包产到户更好一些,那么生产责任制也可以主要以这种形式搞……”

  “可是,集体生产方式不存在了,社会主义制度的性质如何体现?”石钟插话问田福军
。老石的口气似乎不是反对他的看法,而是想让他把自己的意见论证得更有力一些。

  田福军冲口说:“奴隶社会也是集体生产!”

  乔伯年和石钟都笑了。

  田福军感到他的话说得有点冒失,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这时,乔伯年口气认真地对他说:“福军同志,省委已经决定让你回黄原去担任行署专
员。希望你回去后,能在那里迅速打开新的工作局面……罢了石钟同志还要和你详细谈一谈
。”

  田福军愣住了。


  他立刻对两位省委领导说:“这么重大的担子,我能力太低,怕担负不了。请省委能重
新考虑……”

  “已经决定了。你准备一下,力争尽快返回黄原。不准再打退堂鼓!”

  乔伯年说着便站起来。两位书记和他握了手,便告辞走了。

  田福军送走两位省委领导,即刻返回房子里。他关住门,立在脚地上,低倾下两鬓斑白
的头颅,开始深重地思考这新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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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29 07: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一九七九年,农历有个闰六月。

  阳历六月上旬,也就是农历五月芒种前后,田福军从省城返回黄原。出任了地区行政公
署专员。

  这件事立刻在整个黄原地区引起了各方面的强烈反响。

  半月前,当原任专员调到省第二轻工业局任局长之后,地区各部门和各机关的干部就开
始纷纷猜测谁将是专员的继任者。对地区部门的许多干部来说,这样重大的人事问题不关心
是不可能的,不议论是不由人的。

  从省里的各种渠道马上传回来了各种小道消息。从这些消息看来,地区除苗凯以外几乎
所有的副职,都有担任专员的可能性。也有几个地区部门的领导人和一两位名声突出的县委
书记,列入了这个专员继任者的队伍。另外还有一种说法,省委可能要派省上某个部门的负
责人来担当这一职务。但又据本地的一些政治观察家分析,最有可能的还是在现任地区副职
中挑选出一个人来任专员。半个月来,某些处于微妙地位的人,心里一直毛毛乱乱;他们的
神经处于雷达般的敏感状态中。

  没有人想到黄原地区的新专员是田福军。

  可是现在,竟然是这个人来上任了。

  正因为太出人意料,当这件事成为事实后,公众中引起的强烈反响就不足为奇了。

  几天之内,田福军一下子成了黄原地区议论的话题。他个人的详细经历,他的家庭、老
婆、女儿,他的工作、生活、性格、爱好、走路、说话、声音、相貌……都成了人们口头传
播的“信息”。有好几个地区已经出现了声称是田福军亲戚的人。还有人神秘地散布说,解
放战争时,田福军和国民党队伍浴血奋战,曾身负重伤,当年就在他们家息养了几个月……

  田福军上任之前,省委的任命公文就先一步到了地区。因此他一回来,首先就遇到了这
个议论他的风潮。

  行署办公室刚把他安顿在宿舍里,以地区文化局副局长杜正贤为“领队”的原西籍干部
,就闻风看望他来了。满屋子的原西土话听起来是亲切的,但场面未免有点庸俗。在有些原
西籍干部看来,也许他们荣升的机会来临了。

  田福军压抑着内心的不快,尽量堆着笑容应付走了这群“贺喜”的老乡。他想先尽快和
地委书记苗凯同志见见面,听说老苗几天前病了,现住在地区医院里,他就很快起身去地区
医院看望他。

  地区医院的“高干”病房里,老苗和他热情握手,欢迎他回来担任专员职务。

  田福军诚恳地说:“苗书记,我没有担负过这么重大的责任,也没这种工作经验,你是
一把手,又是我的老领导,今后希望你能经常指导我。”

  苗书记把两片药送进嘴里,喝了几口白开水,说:“我已经不行了。脑筋僵化,很难适
应目前的领导工作。新时期正需要象你这样思想解放,能开创新局面的领导干部!另外,我
最近身体很不好,血压又上去了,从早到晚头昏沉沉的,连当天的文件都看不完。我已经给
省委写了信,想请一段假,到省医院去看看病。现在既然你已经到职了,并且又是地委排在
第一位的副书记,那么地区的工作你就先全面管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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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29 07:37 | 显示全部楼层
  以前我对你的工作安排有些不恰当,希望你能谅解。今后我们一定要紧密团结,争取使
黄原的工作有个大的起色……”

  田福军说:“苗书记,你不必再提过去的事了。在任何时候,个人都应该服从组织,这
是党的原则……我现在担心的是,我刚到,你就要走,这副担子恐怕我担当不好,是不是先
请正文主持一段……”

  “那还是你主持嘛!也没什么,地委和行署你都工作过,情况也熟悉,你就放手干吧!
即使是重大决定,只要常委会通过了,也就不必再给我打招呼;我想集中一段时间,好好把
病看一下……”

  这时护士进来要给老苗打针,田福军只好告退了。

  田福军在地区医院看罢苗书记的当天晚上,行署副专员冯世宽到宿舍看他来了。这两个
人的关系我们已经知道。过去他们在原西县工作的时候,曾经发生过一连串的冲突。富于戏
剧性的是,他们不仅又要在一个锅里搅稠稀,而且两个人的地位发生了变化;以前是冯世宽
领导田福军;现在是田福军领导冯世宽。世事苍桑啊……由于种种原因,现在这两个人见面
后,都有点不太自然。

  田福军把冯世宽让在沙发里,赶忙给他斟好了一杯茶,并且先打破尴尬,主动说:“世
宽,你过去是我的老领导,现在咱们又要一块共事了,你可要好好帮助我啊!以前咱们在原
西县有过些碰磕,但大部分是为了工作,希望你不要计较。就是在今后工作中,一块也免不
了有些碰磕。但只要是为了工作,我想我们都是能相互谅解的。现在我们可要齐心协力呀!

  我们的责任可是比过去更重大、更艰难了。你已在行署搞过一段工作,我有失误之处,
你得及时提醒我……”

  冯世宽面有惭色地说:“过去在原西,责任主要在我。我这人比较主观,看问题也很片
面,检讨起来,在那里工作时犯了不少错误。现在看来,你当时的很多意见都是对的。如今
你成了我的领导,请相信我会尊重你的。你对我也不必客气。我争取当好你的助手!”

  田福军和冯世宽谈了很长时间,直到呼正文和地区其他一些领导来拜访,世宽才告辞了
。他两个人都没想到。这次谈话结果如此令人满意。社会在变化,生活在变化,人也在变化
;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包括人的关系。

  对于田福军担任专员职务,从最初的反响来看,黄原地区的大部分干部还是满意的。许
多人熟悉他,知道他是一个正派和有能力的干部。另外,从资历方面说(这一点在目前仍然
很重要),他在“文革”前就先后任过行署办公室副主任、主任;地委农村工作部部长;地
委秘书长兼政策研究室主任。

  如果没有“文化革命”,恐怕他也早被提拔到这一级当领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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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29 07:37 | 显示全部楼层
 再说,他还是大大毕业的大学生。既有学识,又有长期的实际工作经验,这在黄原地区
历任专员中也是少有的。看来省地委有眼力。将一个不被重用的人才一下子提拔到了这样重
要岗位上。人们都期望地区的工作从此能出现一个新面貌。但是,话说回来,黄原的专员可
不是好当的!这是全省最穷的地区,也是最复杂的地区!这个叫田福军的人会有多少能耐呢
?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两天以后,地委和行署在机关小餐厅举行了一个小型茶话会,对新任专员表示欢迎。

  苗凯同志也从医院赶回来参加了这个茶话会。

  在茶话会中间,苗书记向地委和行署的各位负责人出人意料地宣布:省委已同意他去省
医院看病和检查身体。他说这次看病时间可能要长一些,因此他走后这段时间,黄原地区的
工作就由田福军同志主持……

  第二天苗凯就坐车离开黄原,去省上看病去了。

  关于苗凯在这个时候出去看病,在地委和行署大院里产生了各种各样的说法。有一种说
法是,省委可能要把苗书记调离黄原。因为大家知道,苗凯同志一贯对田福军有看法,并且
曾在使用他的问题上采取了不信任的态度。在这以前的一年多里,田福军实际是被苗凯从黄
原挤到省上去“打零工”的。

  现在田福军突然被派回来任了专员,这两人怎么可能在一块同心协力工作呢?

  与此同时,社会上也有人在散布田福军是新任省委书记的亲戚这样一些流言。但这种流
言很快就被一些热心的业余社会考察专家否定了;他们证实原西县的田福军祖宗三代都和原
东县的任何人没有亲戚关系……

  苗凯走后,田福军无心去理会各种各样的无稽之谈。他想尽力把工作铺排开。原来他想
到职后一段时间,先稍微适应一下新的工作环境再说。但现在他脚跟还没有站稳,实际上就
面临主持全面工作的局面了。苗凯同志说不来什么时候才能返回地区。在这段时间里,他总
不能只维持一个“看守内阁。”

  他不能辜负省委的期望。对于目前黄原的工作,他实际上早有了一些打算。

  小麦大收割之前,田福军主持召开了一个全区农业工作会议。参加会议的除地区有关部
门和各县的主要负责同志外,还请了一些公社和大队的领导人。会议的主要议题是讨论在农
村实行生产责任制以及建立各种形式的作业组问题。整个会议实际是一次大辩论。田福军要
求与会的所有人都大胆提出自己的观点。会议不要求所有的问题都统一认识。

  田福军在会议结束前强调指出,五月十一日《光明日报》发表的评论员文章《实践是检
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提出了目前工作中最重要的思想和认识方法。生产责任制这样一种新
的生产方式,必须敢于实践,才能使它的优越性和存在的问题显示出来。他认为,从根本上
说,象黄原这样的贫困山区,如果不砸烂大锅饭,实行生产责任制,就不可能寻找另外的出
路。当然在实行时,要稳妥;要不断摸索,不断完善……

  他的大胆讲话在会场引起了爆炸。有一位老资格的县委书记当会站起来,向他提出了两
个尖锐问题:如果有的队要搞包产到户怎么办?而有的队不搞生产责任制,继续坚持集体生
产方式怎么办?

  所有县委书记的目光都盯在田福军的脸上,看这位“新政”人物怎么回答。

  田福军果断地说:“前一种情况不阻挡!后一种情况不强迫!”

  啊啊!有几个老练的党务工作者在人群中又撇嘴又摇头。

  哼!这是中央的“红头文件”,还是田专员的信口开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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