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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28 07:32 | 显示全部楼层
  田福军夫妇正由福堂和村里的一些长者陪同着,站在彩门上面的一个土台上,兴致勃勃
地观看着。女儿晓霞没有跟他们回来,留在城里照顾她外爷徐国强……

  现在,彩门两边的秧歌队已经纷纷编成了两根“蒜辫子”——这意味着两家的伞头要对
秧歌了!

  罐子村的伞头王明清,也是远近闻名的“铁嘴”,按规矩由他先给不可一世的田五发难
。田五在彩门这边腰扭得象水蛇一般,伞头转成了一朵莲花,正准备接受王明清的挑战。

  只见王明清伞头轻轻一点,双方的锣鼓声便嘎然而止。王

明清亮开嗓门唱道——
    万有亲朋你细听:

  转九曲来到双水村,
    不知你们栽下些什么灯?

  王明清尾音一落,锣鼓和人群的赞叹声就洪水一般骤起。

  一些行家在人群中评论道:“好口才!”

  田五也不甘示弱,几乎闪电一般把伞在空中一劈,锣鼓声立即落下。他应声而唱—— 
 欢迎你们来到双水村。

    你问我们栽下些什么灯?

  今年和往年大不相同——
  西瓜灯,红腾腾,
  白菜灯,绿蓁蓁,
  韭菜灯,翠铮铮,
  芫荽灯,碎粉粉,
  茄子灯,紫茵茵,
    七扭八歪是黄瓜灯!

  龙儿灯,满身鳞,
  凤儿灯,花蓬蓬,
  老虎灯,实威风,
    摇头摆尾是狮子灯!

  银蝶金蝉莲花灯,
  还有那起火花花带炮
  嗦罗罗罗乒乓两盏灯,
    那是依呀嗨!

  田五别出心裁,将秧歌和“链子嘴”串在一起,唱得如同一串鞭炮爆响,人群随即为之
卷起了一片欢腾的声浪!

  两个伞头你来我往,十个秧歌一对完,双水村就散开了自己的大门,欢迎罐子村的秧歌
进村来。两家的秧歌立刻混合编队,两个伞头并排在前面引路,庞大的秧歌队就一路翩翩舞
蹈着向村中走来。看热闹的人群随着秧歌队在公路两边涌涌移动。村子南北先后堵住了几十
辆汽车,司机们也兴高采烈跳下车来,加入到这欢乐的人流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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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28 07:32 | 显示全部楼层
  在人群中,田福军突然看见了孙少安。

  他立刻挤过来,捉住了少安的手。

  福军把少安拉出人群,两个人一起来到公路旁边的一个小土坡上。福军问他:“上次你
们队因为分组的事,以后你再没受什么整吧?”

  少安对尊敬的田主任说:“没!”

  紧接着,福军就开始和少安热烈地拉谈起了农村目前的许多情况。两个人谈了很久,谈
得很投机。临毕,田福军用手亲切地拍了拍少安的肩膀,说:“小伙子,不要灰心!相信一
切都会开始变化的。我坚信农村不久就会出现一个全新的局面。一切恐怕都势在必行了!”

  田福军说完后,和少安紧紧地握了握手,就向人群中走去了。此刻,两个村的秧歌队已
经扭到了庙坪,向金家湾小学院子那里涌去。东拉河和哭咽河两岸到处都挤满了狂欢的人群
……

  孙少安站在小土坡上,用手飞快地卷起了一支旱烟卷。他抽着烟,久久望着欢腾的村庄
和隆冬中的山野——再过半月就是惊蛰;那时一声响雷,大地就要解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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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29 07: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卷

                                 第一章


  黑色的新式“伏尔加”小轿车在茫茫的春雨中穿过绿色海洋般的中部平原,由北往南,
向省城飞驰而行,车轮在积水的柏油路面溅起一溜白雾。黄土高原边缘地带的冲积阶地和两
级台原,象一抹荒凉的海岸线消失在了北方遥远的天边。

  透过车窗,从辽阔的平原上望过去,南方巍峨的横断山脉渐渐出现在视野之内。一列列
钢蓝色的山峦象大海中的舰队一般威严;突兀的峰巅之上,隐约可以了见那白皑皑的积雪。

  小汽车在奔驰。绿色。还是绿色。无边的绿色中,有时会闪过一片绯红或一方金黄——
那是大片返青的麦田中盛开的桃花和油菜花。温暖的春天从中国的南方走来,开始用生命的
原色装饰北方的大地了。

  绿色中飞驰的小车急速绕过一个抛物线似的大弯道,把弧线内一座巨大的化工厂甩在后
面,重新转入笔直的路面,在平原上继续向南飞奔。道路两旁晃过一排排青杨绿柳,那枝叶
被雨水洗得油光鲜亮;成对的燕子翻着低掠过雾气腾腾的麦田,用它黑色灵巧的剪刀裁剪密
麻麻的雨丝……

  乔伯年沉默地坐在车内,对原野上的一派春光并不特别在意。他不是诗人,也不是游客
,看来无心观赏这撩拨人的飞红流绿。

  实际上,在这个头发斑白的人眼里,此刻车窗外依次出现的只是内陆省的三种截然不同
的地貌。北方那消失了的一抹黄色,就是荒凉的黄土高原。那里沟壑纵横,土地被流水切割
得支离破碎,面积却要占全省版图的百分之四十五。这季节那里仍然是一望无际的荒凉——
他出生在那里,闭住眼也能看见故乡一年四季的景象。

  展现在眼前的这几百里绿色平原,当然是全省的“白菜心”了。这块肥得流油的土地,
也曾经是中国历史上的“白菜心”——散布在平原上那一个个小山似的古代帝王的坟冢就是
证明。不过,对于全省来说,这块风水宝地毕竟太小了,面积只占百分之十九。

  南边云雾缭绕的蔚蓝色山峦,是亚细亚两个庞大水系的分水岭。那里土壤单薄,怪石嶙
峋,属半封闭状态的贫瘠山区。

  中间一点“白菜心”,周围全是“菜帮子”,这就是本省大自然的写照。多少年来,南
北广大山区的千百万人,连起码的温饱问题都没有解决。正因为如此,他,刚上任不久的省
委书记,此刻哪有心思把这大自然的风光看成是一幅五彩画图呢?他深知这些美妙画面的后
面隐藏着什么样的景象。他深感责任重大。他的心情是沉重的。是啊,二十万平方公里的土
地,三千万人口哪!

  省委书记坐在车内,罗着腰,只是沉默地一支接一支抽烟,他身躯高大,但并不壮实。
脸色是黝黑的,皮肤已经失去了光泽。颧骨和前额都很突出,整个头颅象一块粗糙的岩石。
头发已经斑白了。并且脱得稀稀疏疏。

  这样的人物,面部总会有一些特点——乔伯年的特点主要表现在眼睛里。即使是缺乏睡
眠,这两只眼睛也总是充满了活力和机警,并且象年轻人一样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当然,如
果走起路来,那神态就更象一个小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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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29 07:34 | 显示全部楼层
  其实他已经五十八岁了。他原来的身体倒不象现在这样瘦削——当年曾经象运动员一样
健壮哩。可惜一副好身体在“文革”的牛棚和监禁中耗费了大半。唉!那时间,他本以为,
自己的后半生就要在“牛圈”里窝囊地结束了,而不能再出去为人民拉犁耕作。谁能想到,
在他接近花甲之年,中央却把这么重大的责任交给他来担当。

  责任的确是重大啊!他在上任前就充分估计到了这里工作面临的困难性。但一进入实际
环境,困难比想象到的更为严峻。

  可是话说回来,如果没有困难,此地一片歌舞升平,那要他乔伯年来干啥?党不是叫他
来吃干饭的,而是叫他来解决困难的!他意识到,这是他一生中最重大,也许是最后一次为
国为民效大力的机会了。他决不能辜负中央的希望和信任。记得离京前,中央一位老领导特
意找他谈话,鼓励他放开手脚工作,以便迅速打开这个省的落后局面。他是有信心的。去年
底召开的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为整个国家做出了历史性的总结,同时又展示了辉煌的发展
前景。他强烈地意识到,一个新的历史时期开始了,而眼下又是一个艰难的转折阶段:既要
除旧,又要布新;这需要魄力,需要耐力,需要能力,需要精力,当然也需要体力——尽管
这一切他乔伯年都不够,但他自信他的生命还具备最后的爆发力!

  他是在中央任命后第二天就到这里上任的。只有多病的老伴和他同行而来。他们几个大
点的孩子都已经在北京参加了工作。小女儿倒正好前年考上了这个省会的一所全国重点大学
,能和他们团聚了。他老伴浑身是病,这几年除自己不能照顾家人,还要家人照顾她。亲爱
的秀英在“文革”中他被监禁后,一边工作,一边拉扯孩子,还要为他的命运焦虑——积劳
成疾啊!没有秀英,他说不定也就早垮了。尽管他眼下工作繁重,又一大把年纪,但只要有
空子,他就尽力照顾老伴。小女儿虽然在这个城市,但不能让孩子耽误学习回家来侍候她妈
。新来的保姆是个农村姑娘,刚到几个月,还有些拘束,家务活上有时还得要他给这孩子当
助手……

  省委书记在车里一边抽烟,一边静静地望着车窗外绿色无边的麦田。蒙蒙春雨中,农人
们戴着草帽,正在大田里抡看胳膊抛撒化肥。这场雨太好了,正赶上了农时。不知道北边和
南边的山区下没下雨。他在心里说:“老大爷!最好给那两个地方多下一点雨吧!没有办法
,我们现在很大程度上还要依靠你吃饭哩!

  是的,南北两个山区一直是乔伯年最为关心的地方。他到职后最先跑的就是那两个地方
。这是他工作的重点。跑一跑,更心焦。那里农村的贫困已经可以宣布为紧急状态。但最令
他心焦的是,越是贫困落后的地区,那里的领导往往受“左”的思想影响越深,脑筋也更僵
化。改变那里的极度贫困状况首先要改变那里的领导状况。这是最咬手的问题。他已经让省
委主管组织工作的副书记石钟同志尽快提出意见,调整和加强南北几个地区的领导班子……

  乔伯年用指关节揉揉太阳穴,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他感到眼睛有些肿胀,很想在车里
迷糊一阵,但就是睡不着。昨晚在省农业科研中心开了半晚上会;会完后又失眠了很长时间
。他现在很困惫,但又很清醒。

  他是昨天上午到达位于黄土高原和中部平原接壤处的这个著名的农业科研中心的。本来
他很早就想到这里跑一趟,但一直挤不出时间来。他对这个农科中心抱有极大的希望。这里
有农学院、林学院、省农业科学院等十几个科学研究和教学单位,拥有科技人员三千多人,
仅教授和副研究员以上就有二百五十人左右,真正是人才荟萃之地——这在全国也是不多的
。毫无疑问,今后全省农业的大发展,必须发挥这个科学中心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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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29 07:34 | 显示全部楼层
 昨天出发时,他准备当天就返回省城——因为省上还有一些急迫的问题等待他解决。但
他却推迟到今天下午才回来。

  这个农业科研中心的所在地仅是一个小镇,几千名科技人员的生活一直存在严重问题。
粮、菜、煤、水和各种生活需要根本不能保障。他昨天一到那里,科学家们就纷纷诉苦。

  他立刻决定晚上召开有关方面负责人紧急会议,研究解决办法。除过先临时采取了些措
施外,他准备返回省里后,着手研究将这里的镇一级建制改为县一级建制,以便更好地解决
这个远离大城市的科研中心在后勤方面的问题。尽管这两天他又跑路又熬夜,疲惫不堪,但
他高兴的是他没有虚行这一趟。

  现在,汽车已快要到省城了。南面逶迤的山岭已经显出他清晰的面目,如同屏风一般立
在天边。城市依傍着南岭,在广大的平原地区展开,此刻在春雨中灰漠漠一片看不见从东到
西的边沿。

  汽车驶过郊外大片的蔬菜地和工厂区,进入了市内。

  这季节的白天仍然是短暂的。当汽车上了二十华里长的解放大道时,天色已经接近黄昏
。加之天阴得很重,城市实际上已开始了它夜晚的生活。

  路灯映照着积水的街道,象一条条灿烂的银河。两边的人行道挤满了匆匆行走的人群,
各种雨伞组成了一望无际的“蘑菇林”。主干道上穿梭着各种车辆;一个接一个的叉路口,
红灯绿灯在交替闪烁。

  “伏尔加”的速度慢了下来。

  乔伯年侧过脸,看见外面几乎每一个公共汽车站,都涌满了黑鸦鸦的人群。有的车站好
不容易来了一辆车,车上车下挤成一团,迟迟开不走。他知道人们在这大雨天挤不上车是什
么滋味;他也知道这些人在抱怨,在咒骂,一片叫苦连天。

  他在车里叹了一口气。

  汽车终于折进了省委大院,缓缓地滑到了他的家门口。

  这是一个空荡荡的院落,有一座二层小楼。这是省委大院里比较陈旧的一所住家宿舍。
乔伯年到职后,省委办公厅把他安排在已调到中央的原省委书记住的地方——那里条件当然
要好得多。但他就看上了这地方。一来这地方闲置着,二来有个大院落,他还能在其间营务
点什么庄稼。他有个癖好,爱在自己住的地方种点玉米什么的。在他看来,即使从欣赏的角
度来说,庄稼比之名花异草却有一种更为淳朴的美感。

  乔书记走进自己的小院子,不免惊讶地愣住了。他看见一些人正在他的院子里移花栽草
,忙乱成一团,对他来说,这是一种破坏,而不是美化。

  “谁让你们移栽这些东西呢?”他问其中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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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29 07:35 | 显示全部楼层
  “张秘书长”。那人回答他。

  “你去叫他到这里来一下。”

  那个人走后,他对其余忙碌的人说:“你们不要搞了,这些花草从哪里移来的,再移回
哪里去。”

  这些移花栽草的人都停止了干活,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他们把什么弄错了。

  这时候,省委常务副秘书长张生民来了。

  “谁叫你在我的院子里搞这些东西的?”他问张生民。

  门牙不知怎么缺了半颗的张生民,咧开嘴难为情地笑着,吐字不清地说:“我寻思你院
子里光秃秃的,因此就……”

  “我准备在这地方种点庄稼呀!”

  种庄稼?张生民和其他人都楞住了。

  秘书长只好叫众人把这些花草又移走了。

  乔伯年这才进了家门。

  他先上了二楼的卧室。

  秀英正在床上躺着。她没说什么,象往常一样,只冲他笑了笑。这笑容使他浑身一下子
松宽下来。他现在才感到瞌睡得要命。真想马上在她身边躺下来迷糊一阵。

  但他还有许多事要做,不敢睡着了。再说,还没吃晚饭呢。

  他问老伴:“没什么吧?药吃了没有?”

  “没什么,晚上的药还没吃。”

  他在起居间洗了一把脸,就走到楼下的会客室里。保姆小陈给他沏了一杯茶。他抿了两
口,就走到厨房里,准备帮小陈洗菜,结果被小陈硬拦住了。他就又动手为秀英熬中药。

  因为老伴多年生病,他已经是个“老熬家”了,熬药的经验很丰富,足可以编一段“熬
药三字经”。只要他在家,秀英的中药都是他亲自熬他把砂锅放在火上,和小陈开始拉呱起
了家常。他东拉西扯,询问她家里的各种情况。小陈是位初中毕业的农村姑娘,刚到他家来
,大概因为他是“大官”吧,这孩子一直克服不了拘谨。他想尽量使她很快随便起来,就象
自家人一样,比方说,他在家里做错了什么,她也敢批评和纠正他,就象他的小女儿虹虹对
他一样。

  当他把第二遍中药掺好凉水重新放在火上后,突然记起了一件事。

  他很快出了厨房,来到电话间,迅速要到了张生民。他让生民通知市委和市上一些部门
的负责人,明天早晨上班前都到省委来。他告诉生民地要这些负责同志来干什么。不过他让
生民先不要给市上的领导说明。

  明天要做的“文章”,是他刚才在汽车上“构思”的。

  乔伯年打完电话后,先看着让秀英吃完中药,然后自己才开始吃晚饭。

  他还没吃完饭,门铃就响了。他知道,今晚的第一批客人已经登门了。

  小陈领进来的是省委副书记石钟。老石是来和他谈南北几个地区领导班子调配问题的。
同来的还有省委组织部长和组织部干部一处的处长,他们见他还端着碗,就劝他吃完饭再说


  乔伯年一边吃,一边把他们领进会客室,说:“吃着谈着!

  形象是有点对不起大家,但这是在家里,你们都不是生人嘛!”

  几个人都和他一起笑了。

  当老石他们给他谈起黄原地区领导班子的考察情况时,提起一个叫田福军的人,说这个
干部威信很高,而且很有能力。

  “田福军?”乔伯年停下筷子,瞪住眼睛想了半天,说:

  “这个人我好象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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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29 07:35 | 显示全部楼层
 几位管组织的同志谈完情况后,他接着指示他们再做详细的考察工作,以便很快提交省
委党委会讨论。

  老石他们告辞后,他家里先后又来了四五批客人。有谈工作的,有反映问题的,也有来
告状的。有些是他事先约好的,有些谁知是从什么门道里闯进来的……直到十二点,他才从
烟雾腾腾的会客室出来,摇摇晃晃地上了二楼,走进自己的卧室。

  太累了!他躺倒在床上,顾不得和秀英打个招呼,头一挨枕头就迷糊了。他隐约地听见
自己在呻吟。他感觉到了那只温热的手关切地放在了他的额头上。他只来得及在心里对老伴
说:“我没发烧……”就睡得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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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29 07: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一夜春雨过后,城市的空气中少了不少怪味道。省委大院里鹅黄嫩绿,姹紫嫣红,小鸟
在树丛中发出欢愉的啁啾。这个天地里已经是一片春天的繁荣景象,天完全放晴了,东边的
太阳正从一大片楼房后面吃力地爬起来。

  乔伯年比往常提前一刻钟吃完早点,换了一双圆口黑斜纹布鞋,准备过一会就离家出走。

  这时候,省委常务副秘书长张生民来了。秘书长告诉他,除过市委和市上有关方面的负
责人,他今天早上又通知了省上所有的新闻单位,让他们派记者来,采访今天上午这次“重
大活动”。

  乔伯年生气地问:“这算什么重大活动?为什么要让记者来?”

  生民嘴里漏着气说:“你要带着市委领导亲自去街上挤公共汽车,这种深入实际的工作
作风报道出去,一定会引起全省的震动!”

  “生民同志,这是去工作,而不是去制造一条新闻!这个城市的绝大部分人每天都在挤
公共汽车,我们去挤一次,又有什么了不起!你赶快去打电话,让新闻单位不要派记者来!


  秘书长在一刹那间愣住了。他心想:这不又是一条新闻吗?省委书记去挤公共汽车,还
不准新闻记者报道!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他不敢违抗书记的指示,赶紧调转身出去打电话。

  到外面的时候,张生民一路走,一路想:看来用老办法已经不能适应这位新书记的要求
了。但怎样才能适应老乔的要求呢?作为省委常务副秘书长,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于一种传统
的思路和传统的工作方法,而且前任书记对他的工作一直是很满意的。唉,他现在不会工作
了!接二连三地弄巧成拙!原来自视自己的一套是“创造性地工作”,现在却都成了画蛇添
足。

  张生民打完电话,刚出了院子,就看见一溜小轿车鱼贯进入省委大院——这是市上的领
导们来了。

  他赶忙迎上去,把这些人领进了小会议室。

  市委书记秦富功问张生民:“开什么会?”秦书记的确有点纳闷,开会前不知道会议内
容,这种情况他一生中遇得还不多。至于市上的其他负责人,恐怕更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了——他们或许猜想:是不是国家又发生了什么重大政治事件?这种事件通常都是先给他们
这一级领导传达的。

  张生民露着缺了半颗的门牙,索性也故作神秘地对秦富功笑了笑,说:“等一会乔书记
就来呀,到时你们就知道了。”

  当乔伯年进入小会议室时,所有的人都从沙发上站起来。

  他和大家一一握了手,也没坐,立在茶几前说:“今天把同志们找来,不说别的事,咱
们一块去坐一次公共汽车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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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29 07:35 | 显示全部楼层
 秦富功和市上的所有领导都互相瞪起了眼:去坐公共汽车?

  不过,大家在一刹那间也就明白了过来:省委书记要深入基层了解情况,解决群众坐车
难的问题哩。

  秦富功立刻有些尴尬地检讨说:“市上的工作没做好。这样一些小事情都让乔书记操心
,我们感到很过意不去……”

  “同志们,这可不是小事啊!成千上万的人每天都要坐公共汽车,而且大部分人,干部
和市民上下班都要依靠公共汽车,这是城市生活最重要的环节之一,几乎和本市所有公民都
有关系,怎么是小事呢?什么是大事?难道整天泡在会议里,发些不痛不痒的言论,做些可
有可无的决议,就是大事吗?不,我们现在要从根本上来改变我们的工作观念和工作作风…
…好了,今天我们把会议搬到街道上去开吧!”

  秦富功等人都连连说:“好!好!”

  张生民补充说:“乔书记这样做是要了解这市公共汽车的实际情况,为不惊动四方,请
大家出去不要公开身份。”

  张秘书长见省委书记赞同地点了点头,知道他的这个补充不是画蛇添足。

  紧接着,乔伯年一行人就相跟着步出了省委大院,来到了街道上。

  他们先到一个就近的公共汽车站,准备坐四路公共汽车在解放大道六路口下车后,再换
坐一趟电车。

  此时正值早晨上班的高峰期,公共汽车站挤满了黑鸦鸦的人群。他们站在这人群里,也
就是一些普通人了,看上去象外面来这个城市开会或办事的干部。街道两边,自行车象两股
洪流,向相反的方向滚滚而去,并且在每一个十字路口形成了巨大的漩涡。

  过了近十分钟,四路车还不见踪影。人群中有的伸长脖子向大街的南面张望,有的焦急
地看腕上的手表,有的已经开始咒骂了。

  秦富功等人也焦躁不安地向南面张望。他们多么希望这该死的汽车早点来啊!此刻,他
们专心致志地等车,已顾不得和省委书记说两句闲话,以掩饰这令人难堪和不安的局面。

  当一辆大轿车从远方驶来的时候,市上的领导们如同看见了救星,脸上都不由自主地露
出了笑容。等车的人都争先恐后涌到了街道上,准备拼搏一番。但是,这辆车驶近的时候,
大家才发现不是四路公共汽车。秦富功等人脸上的笑容即刻消失得一干二净,再一次陷入到
困窘之中。周围的人群里发出一片唉声叹气。

  一刻钟以后,一辆四路车终于从南面驶过来了,而且上面空无一人。车站上的人再一次
骚动起来,等待这辆车靠近。

  可是,汽车甩站而过,风驰电掣般走了。人们只好朝着远去的汽车连声叫苦。

  乔伯年不言不语立在人行道的一棵中国槐下。秦富功就象挤过一趟车似的,拿手帕不断
揩自己汗津津的脸。市交通局长掏出圆珠笔,把刚才甩站的那辆四路车牌号记在了本子上,
脸上的表情似乎说:哼,鬼子孙,等着瞧吧!

  五分钟以后,四路车终于来了。

  这下一家伙就来了四辆,像蜻蜓交尾似的亲密地连在一起,徐徐进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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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29 07:35 | 显示全部楼层
 尽管这个站的人都能上车,但人群还是进行了一番疯狂的拥挤,以便上去抢占座位。有
时候两个胖子别在车门上互不相让,后面的人就象古代士兵抬杠攻城门似的,齐心合力拥上
前去打通阻塞。

  等乔伯年一行人上了第三辆车的时候,已经没有座位了。

  张生民指着乔伯年对旁边一位坐着的姑娘说:“请你给这位老同志让个座。”

  那姑娘嘴一撇,扭过头去看街道上的景致,把张生民的话没当话。

  “算了,算了,”乔伯年用一只手抓住悬空的扶手杠,“就站一会好了。”

  因为一下子来了四辆空车,车内现在还不挤,他们后面的第四辆车甚至空无一人,好象
是跟着前面的三辆车跑龙套。

  “你们为什么四辆车跟在一块跑呢?”乔伯年问他身边售票的小伙子。

  “不为什么。”售票员连看也没看他一眼。

  “为什么不间隔时间一辆一辆放车?这样不是更好一些吗?”

  “为什么你嘴这么多?”售票员斜瞪了乔伯年一眼。

  “你服务态度怎这么不好!”秦富功气得脸煞白。

  “态度不好又怎样?你要什么态度?”

  市委书记气得张口结舌,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根据“规定”,他不能让这位态度蛮横
的售票员知道他现在在顶撞的是些什么人。

  “你叫什么名字?”市交通局长在旁边恼怒地问。

  售票员冷笑了一声,理也不理。

  交通局长正准备掏圆珠笔和笔记本,这时车已经到了下一站。车门“哗拉”一声打开,
上面的人还没下完,下面的人就象决堤的洪水一般涌进了车厢。一刹那间。几位领导就被挤
得一个找不见一个了。

  乔伯年一下子被涌到了一排座位中间,两条腿被许多条腿夹住纹丝不能移动。他赶忙躬
下腰将两手托在车窗旁的扶手杠上。幸亏他身后有两个小伙子顶着压力,否则他就根本招架
不住了。

  汽车开动后,省委书记半趴半站,透过五麻六道的车窗玻璃,看着外面的街道。新建的
大楼和破旧的房屋参差不齐地拥挤在一起。偶尔有一座古塔古亭,在一片灰色中露出绚丽的
一尖一角,提醒人们这个城市有着古老的历史。新和旧,古老和现代,一切都混同并存,交
错搀杂,这就是这个城市的风貌——如此也可以联想到我们整个的社会生活……

  太阳刚出来不久,水泥街道已经晒干了。但人行道上还存留着雨水的痕迹。所有的街道
都是肮脏的,行车道上一片尘土飞扬,人的视野被局限在很狭小的范围内。解放大道中央雄
伟的明代钟鼓楼本来应该在目力所及之内,也已经被黄尘罩得不见了踪影。街道两边的铺地
花砖积了厚厚一层泥垢,象一条条乡间土路。许多店铺的门面和牌匾,如同古庙一般破败。
清洁车堆载如山,一路疯跑,把垃圾撒得满街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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