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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24 04:2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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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马佐夫兄弟(小说连载)(文/陀思妥耶夫斯基)

作者的话

  在开始描写我的主角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卡拉马佐夫的时候,我感到有点惶惑。事情是这样的:虽然我把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称做我的主角,但是,连我自己也知道,他决不是一个大人物,因此预料不免会有人提出这类的问题——你的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究竟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使你选他当做主角?他做了什么事情?谁知道他?他在哪些人心目中、由于什么而出的名?我这读者为什么应该浪费时间去研究他的生平事迹?

  最后一个问题顶要命了,因为我对这个问题只能回答:“也许你们自己可以从这部小说里看到的。”可如果大家读完这部小说,并没有看到,也不同意我的主角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有什么出奇的地方,那又怎样呢?我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很悲痛地预见到了这一点。对于我来说,他是很出奇的,然而我很担心自己是不是能够向读者证明这一点。问题是:他也许是一个活动家,但他是个还捉摸不透的、并不明确的活动家。但话又说回来,在我们这样一种时代,要求人家明确,那也未免太奇怪。也许只有一点是没有什么疑问的:他是一个奇特的人,甚至是个怪物。不过,奇特与古怪只会令人生厌,不会博得人们的青睐,尤其是当大家全都想把个别凑成一致,以便在普遍的混乱之中,竭力求得某种整个的涵义的时候。而怪物大多是个别和特殊的现象。不是么?

  假使各位不同意这最后的论点,而回答说:“不是”或者“不尽然”,那么,关于我的主角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的意义,我倒可以放下心来了。因为,不但怪物“不尽”个别和特殊,而且相反地有时恰恰成为整个社会的核心,而和他同时代的其他人,却好象遭到一阵狂风袭来似的,不知为什么被暂时从他身边吹散了。……

  我本来可以不作这种极为平庸和含糊的解释,开门见山,直入正题,反正只要你喜欢,就会凑合把它看完的;但是糟糕的是,我所写的传记虽然只是一个,而小说却是两部。第二部小说是主要的,写的是我的主角在我们时代,即我们目前的活动。第一部小说写的是在十三年以前发生的事,几乎还算不上小说,而只是写我的主角青春时代某一刹那。我不能略去这第一部小说,因为如果略去,第二部小说里的许多事情就会令人不可理解。不过,这样一来,我最初的困难处境就更为加重了。因为,既然我这个写传记的人本身都认为给这样一个微不足道而捉摸不透的主人公写一部小说也许还嫌浪费笔墨,那又更不必说再写两部,而我又如何解释自己的不自量力呢?

  既难于解决这些问题,我就决定听它去,不作任何的解决。显然,目光锐利的读者早已猜到我从一开始就怀着这个打算,只是恨我为什么尽说废话,耽误宝贵的时间。对于这个问题,我可以很确切地回答:我所以浪费笔墨和耽误宝贵的时间,首先是由于礼貌,其次是出于狡狯,因为我可以说:反正我已经预先作过声明啦。不过,我甚至还庆幸我的小说“在整体的基本一致中”,自然而然地分成两个故事。读者看了第一个故事,可以自行确定,第二部有没有一读的价值?当然啦,谁也没有非读不可的义务,他也可以只读了第一篇故事的一两页,就把书一丢,再也不去打开它。不过须知也有一些客气点的读者会一定要读完它,以便准确无误地作出公正的评价,譬如,所有俄国的文艺批评家就都是这样的。正是在这一类人面前,不管怎样预先说说清楚,心情总会轻松一点:无论他们怎样认真和诚恳,我还是想使他们有充分的理由在刚读这部小说的头一段时就把它抛开不读。序言至此打住。我完全同意说它是多余的,不过既然写了,那就留在卷首吧。

  现在言归正传。

[发帖际遇]: 君雅 发帖时在路边捡到 406 元 草币,偷偷放进了口袋. 幸运榜 / 衰神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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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24 04:26 | 显示全部楼层
内容提要

  费陀尔·巴甫洛维奇·卡拉马佐夫年轻时是一个寄人篱下的食客,常常扮演小丑的角色。为了谋求财产和地位,曾两次结婚。妻子相继去世后,全然不顾教养三个儿子的义务,任凭他们由命运摆布。他生活糜烂,自私贪婪,甚至奸污疯女丽莎。她所生的孩子由他家的仆人抚养,取名斯美尔佳科夫,长大后成为家里的厨子。到晚年卡拉马佐夫已经是外省县城里的一个富裕地主和高利贷者了。

  他的长子德米特里是一个退伍军官。他和未婚妻卡捷琳娜·伊凡诺夫娜一起来到县城,向他父亲索取母亲留下的遗产。这时,德米特里对未婚妻的感情发生了变化,爱上了县城里的艺妓格鲁申卡,而他的父亲对格鲁申卡也有非分之念,为了财产和艺妓,德米特里与父亲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并扬言要杀掉父亲。

  第二个儿子伊凡是父兄之间的调解人。他完成了大学学业,是一位评论家,在调解期间,他和哥哥的未婚妻暗中互相爱慕。伊凡和他哥哥不同,他崇尚理智,力求理解生活的意义,是一个无神论者。他认为现存的社会秩序不合理,但对改造世界持悲观态度。他虽然经受着没有信仰的痛苦,仍然把人人可以为所欲为作为自己的处世原则。从这一原则出发,他对父兄之间的矛盾听之任之,把他们比作两条相互撕咬的毒蛇。他的思想——人人可以为所欲为——却被一个肮脏卑鄙的灵魂、公然声称为了个人利益可以背判自己信念的斯美尔佳科夫接受了。

  第三个儿子阿辽沙纯洁、善良,为了摆脱“世俗仇恨”和追求“爱的理想”而当了见习修士。他被大家信任和喜爱。他爱所有的人,尽力劝慰由于情欲而处于疯狂状态的父亲和哥哥。

  德米特里企图向父亲索取三千卢布来偿还他欠未婚妻的一笔钱。他也知道父亲已准备了三千卢布送给格鲁申卡,但他更担心的是格鲁申卡到家里与父亲见面,这样他就不可能娶她了。一天晚上他发现格鲁申卡不在家,便跑到父亲那里去找她,格鲁申卡也不在。当他看到父亲时,心中燃起怒火,但克制住自己,没有伤害他。翻墙离开时,他被仆人格里戈里发现,便顺手用铜杵打昏了仆人。德米特里以为仆人已死,便匆匆离去。他马上打听到格鲁申卡已和她过去的情人到莫克洛叶的酒馆去了,这时,他对格鲁申卡的爱情已经绝望,加上以为自己杀了人,便打算到莫克洛叶和格鲁申卡见一面后自杀。不料格鲁申卡对她过去的情人非常失望,因为他来找她不是出于爱情,而是为了钱。因此她一见德米特里便宣布将永远爱他,将自己过去的情人撵走。德米特里被她的爱情所陶醉。这时,县警察局长和法官赶到莫克洛叶,指控德米特里有杀父之罪,并逮捕了他。

  原来斯美尔佳科夫预见到德米特里和他父亲的冲突不可避免,性情暴烈的德米特里可能动武,甚至杀害父亲,这时他便可以窃取老卡拉马佐夫为格鲁申卡准备好的三千卢布,嫁祸于德米特里。为了避免被人怀疑,他在近几天佯装癫痫发作。他事先暗示伊凡家里可能出事,劝他“离开罪孽远些”。伊凡对此不置可否。就在德米特里到家找格鲁申卡的那夭晚上,当斯美尔佳科夫听到格里戈里的叫声后,他立刻到老卡拉马佐夫的房里,发现他并未受到伤害。为了偷走三千卢布,他用铁的镇纸把他打死,回去继续装病。

  案发后,伊凡开始愿意相信杀父的是德米特里。经过痛苦的思想斗争,终于向斯美尔佳科夫了解到他父亲被杀的详情。斯美尔佳科夫说明他是根据伊凡的原则一一为所欲为一一行事的,并且得到他的默许,因此杀父的主犯是伊凡,而他只是从犯。伊凡大为恼火,决定要在法庭上告发他。而斯美尔佳科夫则在开庭前夕自杀了。

  伊凡拟了一个让德米特里在押解途中逃跑的计划,交给卡捷琳娜·伊凡诺夫娜,在他万一病倒的情况下,由她去实现。开庭时,德米特里一再声明他不是凶手;伊凡也作证:杀害老卡拉马佐夫的是斯美尔佳科夫,并得到他的纵容,作证后他就昏倒了,得了脑炎。伊凡的证词没有充分依据,法庭判决德米特里流放西伯利亚 20年。经过一系列事件后,德米特里想到人们所受的苦难,内心涌起想为大家做些事以减轻人们痛苦的愿望,在精神上得到了“复活”,表示要“通过痛苦洗净自己”。

  阿辽沙相信德米特里的清白,赞同伊凡的计划,暂时他还留在县城照顾两个哥哥,以后将根据卓西玛长老临终时的嘱咐,离开县城,走向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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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24 04:27 | 显示全部楼层
  前言

  《卡拉马佐夫兄弟》是俄国大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最后一部长篇小说。它是根据一桩真实的弑父案写成的。书中主要人物为旧俄外省地主卡拉马佐夫和他的儿子:德米特里、伊凡、阿辽沙及私生子斯麦尔佳科夫。老卡拉马佐夫在行将就木之年仍贪婪、好色,不仅霸占妻子留给儿子们的遗产,而且还与长子德米特里为一个女人争风吃醋。德米特里对父亲恨之入骨,一再扬言要杀死他,并且有一天夜晚真地闯到父亲的窗下,掏出了凶器……是夜老卡拉马佐夫被杀死了,德米特里因而被拘捕。可实际上,真正的弑父者并不是德米特里,而是斯麦尔佳科夫。他是在伊凡“既然没有上帝,则什么都可以做”的“理论”鼓动下,为发泄自己在长期卑屈处境下郁积起来的怨毒情绪,为取得金钱,冷酷地谋杀了自己的父亲。事情的结局是悲惨的:德米特里无辜被判刑,斯麦尔佳科夫畏罪自杀,伊凡因内咎自责而精神错乱,阿辽沙撇家远行。这一“偶合家庭”崩溃了,它成为分崩离析的沙皇专制社会的一个缩影。

  人们一般都把《卡拉马佐夫兄弟》评价为十九世纪后半期的一部批判现实主义作品。其实,作品的思想内容十分复杂,作家的创作意图也深远得多。小说酝酿了十几年,写于从一八七八至一八八○年,即在作家去世前几年。陀思妥耶夫斯基想要在这部作品中对自己的一生探索做个总结,想要在书中探讨他认为人生与社会最重大的“全宇宙的问题:有没有上帝?有没有灵魂不死?”探讨善与恶、社会主义与无办事处主义,探讨“怎样按照新方式改造全人类”。一八六九年他在一封信中明确写道:“将贯穿全书的主要问题——它使我自觉不自觉地苦恼了一辈子——是上帝的存在问题。”

  陀思妥耶夫斯基(1821—1881)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十九世纪六十至八十年代,俄国文坛上、政论界经常可以听到他充满宗教激情的声音,听到他 “用爱来拯救世界”的号召。当时的俄国社会正经历着激烈的动荡:农奴制废除了,资本主义开始急遽发展,“一切都翻了个个儿,一切都刚刚安排”。俄国向何处去?各个阶层都在进行探索。地主资产阶级自由派鼓吹改革和君主立宪,革命民主派主张用暴力推翻沙皇专制,民意党人则把希望主要寄托在个人恐怖上。陀思妥耶夫斯基猛烈抨击资本主义,同情人民大众的苦难,但坚决反对任何形式的暴力;他认为俄国唯一的出路在于宗教,在于使人们恢复对宗教的信仰,按基督的教导去生活,去忍耐、宽容、自觉自愿地受苦受难以获得道德上的“新生”,鼓吹爱“能征服整个世界”。这一基督教人道主义思想反映在他的几乎全部重要作品中。然而,在这诚笃的基督教徒的内心深处竟也“藏着一个小小的魔鬼”——他时常对上帝的存在产生怀疑。这不是没有根由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年轻时追随过俄国伟大的革命民主主义者别林斯基,“曾狂热地接受了他的全部学说”,即无神论和革命民主主义。他的信仰的转变发生在五十年代。那时他因参加革命组织的活动而被流放到西伯利亚。十年与世隔绝的苦役和兵营生活把他逐渐改变成一个教徒。但是,他早年接受过的无神论思想是不可能完全抛弃掉的,十九世纪下半叶俄国解放运动的蓬勃发展也不能不一次次动摇他的宗教信仰。这使他几十年里一直十分苦恼。作家也就是带着这种巨大的矛盾创作《卡拉马佐夫兄弟》的。他要把自己的信仰和怀疑通过艺术形象统统表现出来,让世人来评说。

  在书中,伊凡列举了许多儿童无辜地遭受苦难的事例,作为他“不能接受上帝所创造的这个世界”的根据。他描述了异族侵略者虐杀儿童、地主驱使群狗把农奴的孩子撕成碎块等种种暴行,并谴责那个宽恕凶手、与凶手拥抱的母亲。伊凡的论据是如此有力,以致作家的理想化身阿辽沙在回答伊凡的问题——该不该枪毙凶手时,情不自禁地说:“枪毙!”作家后来承认,与伊凡的独白相比,卓西玛长老临死前反渎神的谈话显得苍白无力。他不止一次地指出这部作品“否定上帝的强大力量”,指出第五卷《赞成与反对》是全书的高潮。这些情况充分表明,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内心斗争中,怀疑、反抗的思想与现实主义对于宗教说教的胜利。

  但是,在作家的笔下,伊凡不仅仅是个无神论者。作家把无神论与无办事处主义、社会主义混淆在一起,把伊凡写成那桩弑父案的思想教唆者,以此来与革命民主派进行争论,否定社会主义。这自然而然地受到当时进步势力的严厉批驳。《卡拉马佐夫兄弟》是七十年代俄国社会生活的一面镜子,是作家在其一生中对哲学、政治、伦理、心理等各方面所做的苦苦探索的艺术总结。

  在《卡拉马佐夫兄弟》中,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艺术成就达到了新的高峰。作家按照自己称之为“接近虚幻的现实主义”的美学观点,“选取最奇特的现象”(畸形的父子、兄弟关系和弑父案)作为创作素材,把主人公放到“最奇特的外部的和心理的境界”,然后以敏锐的洞察力和惊人的准确性刻画人物的精神状态。小说取得了震撼人心的艺术效果。

  陀思妥耶夫斯基被世人誉为出色的心理描写大师。他擅长用各种形式(包括虚幻怪诞的形式)揭示人的二重性,揭示人心灵深处善与恶之间的不断斗争。小说中的魔鬼代表了伊凡心中最隐秘、“最卑劣最愚蠢的一个方面”,伊凡与魔鬼的对话是全书中最精彩的篇章之一。陀思妥耶夫斯基擅长写梦。德米特里的梦,伊凡的梦,都充满深刻的心理、哲学内容,富于象征性。日后象征主义、表现主义等现代流派都从中汲取了养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心理描写有许多独特的创新,其中最引人注意的恐怕当指他在下意识领域里的开拓。受基督教世界观的影响,作家经常贬低甚至否定意识,并试图在作品中给人物的一些行为罩上一层神秘色彩。他常涉足于下意识领域中,喜欢描写直觉、幻觉、非理性的反常心理、下意识的行为等等。但正是在这前人很少涉及的下意识领域里,他往往抛弃掉自己所宣扬的那个沟通人类与上天世界联系的“宝贵而神秘的感觉”,在人的灵魂深处,对人的心理做了真实的、鞭辟入里的现实主义分析,从而为世界文学做出宝贵的贡献。

  《卡拉马佐夫兄弟》是一部规模宏大而有社会哲理内容的小说。书中人物众多,线索繁杂。但严谨的结构和曲折离奇的情节,深刻的哲理探讨和“美好人物”的魅力,卓越的心理描写和对人的灵魂的无情剖析,独特的创作方法和高超的艺术技巧——所有这些都紧紧地吸引着每一个读者。它们构成了一个光怪陆离、博大精深的艺术世界,对各国许多文学流派、作家和读者都产生了极其复杂的影响。的确,这是一个十分复杂的作家,他的世界观和作品中都充满矛盾。只有细心阅读,才能理解书中的思想和艺术奥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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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24 04: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部 第一卷 一个家庭的历史

  献给安娜·格里戈里耶芙娜·陀思妥耶夫斯卡娅

  卡拉马佐夫兄弟

  我实实在在的告诉你们:一粒麦子不落在地里死了,仍旧是一粒;若是死

  了,就结出许多子粒来。

  (《约翰福音》第十二章第二十四节)格里戈里耶芙娜·陀思妥耶夫斯卡娅

  第一节 费多尔·巴夫洛维奇·卡拉马佐夫

  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卡拉马佐夫是我县地主费多尔·巴夫洛维奇·卡拉马佐夫的第三个儿子。老费多尔在整整十三年以前就莫名其妙地惨死了,那段公案曾使他名闻一时(我们县里至今还有人记得他哩)。关于那个案子,请容我以后再细讲。现在我所要叙述的,就是这位“地主”(我们县里这样称呼他,虽然他几乎有生以来从来也没有在自己的领地上住过),这是一个虽然古里古怪、但是时常可以遇见的人物,是一个既恶劣又荒唐,同时又头脑糊涂的人的典型。不过,他这类糊涂人却会非常高明地经营他自己的财产,而且大概也只有在这类事情上十分在行。譬如说吧,费多尔·巴夫洛维奇起初差不多什么也没有,他是个最起码的小地主,常跑到别人家去吃闲饭,抢着做人家的食客,但在他死的时候,却积攒了十万卢布的现钱。不过尽管如此,他仍旧一辈子都可以说是我们全县中一个最头脑不清的狂人。我还要重复一句:他并不愚蠢;这类狂大大都是十分聪明和狡猾的。他只是浑噩,还是一种特别的、带有民族特色的浑噩。

  他结过两次婚,有三个儿子,长子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第一位太太生的,其余两个,伊凡和阿列克赛,是第二位太太生的。费多尔·巴夫洛维奇的第一位太太出身在有财有势的贵族米乌索夫家,也是我们县里的地主。一个富有嫁资,既非常聪明美丽,又是活泼愉快的小姐,怎么竟会嫁给这种象人们常叫的,不值钱的 “废物”,我也不多说了,因为这种事在我们这一代里并不稀罕,过去时代也发生过。我还认识一个女孩子,也是属于过去的“浪漫派”一代的,她对于一位先生暗暗爱了好几年,本来可以用极安静的方式嫁给他的,结果却因为自己认为障碍无法克服,在一个狂风暴雨的夜里,从巉岩般的高岸上投入很深很急的河里自杀了。她这样做也是由于一种怪念头,那就是为了模仿莎士比亚的奥菲莉亚。假使她早就看中的那个心爱的岩石并不是多了不起的好景致,假使这一带是平淡无奇的平坦河岸,那么,她也许根本就不会自杀。这是千真万确的实事,我们应该想到,在我们俄罗斯的生活中,在最近几十年里,这一类的事情的确发生了不少。所以阿杰莱达 ·伊凡诺芙娜·米乌索娃的行为无疑地是受了别人的流风的影响,也是由于气愤所致。她也许想表示妇女的独立,反对社会的压迫,反对自己宗族和家庭的专制,而容易唤起的幻想又使她相信(哪怕只是在一瞬间),费多尔·巴夫洛维奇尽管被人叫做食客,仍是日趋进步的时代里一个大胆和最好嘲弄的人,而其实,他只不过是一个恶毒的丑角,别的什么也不是。更有意思的是这事居然落到了私奔的结果,而阿杰莱达·伊凡诺芙娜却引为十分荣幸。费多尔·巴夫洛维奇对于这类意外奇遇,即使从他的社会地位来说,当时也是求之不得的,因为他巴不得早日成家立业,为此甚至可以不择手段;攀一门好亲戚又能取得嫁资,是一件十分诱人的事情。至于说到双方的爱情,无论是新娘方面还是他这方面,大概是全都没有的,尽管阿杰莱达·伊凡诺芙娜还很有几分姿色。所以这个事件在费多尔·巴夫洛维奇一生中,也许可以说是一件唯一的特殊事件,因为他一辈子最为好色,只要女人一招手,就会马上拜倒在任何一条石榴裙下,可是偏偏只有这个女人在色情方面却一点也不能使他感到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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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24 04:27 | 显示全部楼层
  阿杰莱达·伊凡诺芙娜在出奔后立刻发觉她对于丈夫只有轻蔑,并无其他感情。所以婚姻的后果很快就暴露了出来。虽然家里居然很快地对这件事默认下来,给出奔的姑娘分出了一笔嫁资,但是夫妇之间开始了最无秩序的生活和没完没了的争吵。有人说,年青的夫人当时所表现的尊贵和高尚,是费多尔·巴夫洛维奇万万比不上的。现在才知道,在她拿到钱以后,他把数达两万五千卢布之多的款子立刻一下子全部抓了过去,所以在她来说,这几万卢布从那时候起简直就等于扔到了水里。在她的嫁资中,还有一个小庄园,和一所相当好的、城里的房子,他长时间地千方百计想通过办成一种相当的手续,弄到自己的名下;只要凭着他无时无刻不使用的那种无耻的勒索和苦求的手段,来引起自己夫人对他的轻蔑和厌恶,好在她精神疲劳时为了摆脱他而答应下来了事,他原是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的。但是阿杰莱达·伊凡诺芙娜娘家出来干涉了,终于万幸限制了强夺的行为。人们都清楚,他们夫妇之间时常发生恶斗,但是,据说动手殴打的不是费多尔·巴夫洛维赤,却是阿杰莱达·伊凡诺芙娜,一个暴躁、敢作敢为而缺乏耐性、身强力壮而脸色微黑的太太。最后,她终于抛弃了家庭,离开费多尔·巴夫洛维奇,同一个穷得快要活不下去的宗教学校的教员私奔了,给费多尔·巴夫洛维奇留下了三岁的米卡。费多尔·巴夫洛维奇马上就在家里养了一大群女人,大肆酗酒放荡。间或清醒时,他就走遍全省,含着眼泪对一切人抱怨抛开他的阿杰莱达·伊凡诺芙娜,还说出一些做丈夫的羞于出口的闺房琐事。这主要是因为他对于在众人面前扮演一个可笑的受了辱的丈夫的角色,有声有色地描写关于自己所受耻辱的细节,似乎感到愉快,甚至引以为荣。有些好嘲笑人的人对他说:“人家以为您,费多尔·巴夫洛维奇,加官进爵了,所以您不管怎样悲痛,还是十分得意。”许多人甚至补充说,他喜欢以丑角的新姿态出现,为了招笑,故意装出这副样子,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滑稽处境。谁知道呢,也许他那种样子确是出乎天真。他后来发现了私奔女人的踪迹。这不幸的女人同她的宗教学校教员到了彼得堡,在那里肆无忌惮地彻底“解放”起来。费多尔 ·巴夫洛维奇立刻张罗着,预备动身到彼得堡去。为了什么?——自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许他果真当时会去的,但是一做出这样的决定以后,他立刻认为自己有一种特别的权利来重新不顾一切地纵酒豪饮一番,据说这是为了在旅行以前,壮壮胆量。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夫人娘家接到了她在彼得堡去世的消息。她好象死得很突然,就在一间阁楼上,有些人传说是由于伤寒,另一些人传说是饿死的。费多尔·巴夫洛维奇听见他夫人噩耗的时候正喝醉了酒,据说当时他跑到街上,快乐得双手朝天,开始呼喊:“这可好了!”还有的说:他象一个小孩子似的痛哭了一场,而且听说哭得连对他十二分厌恶的人看了也要觉得可怜。实际上也许两种情形都有,一方面是为自己获得自由而喜悦,另一方面则为对方痛哭,两者兼而有之。在大多数情况下,一般人,甚至坏蛋,也常常比我们通常所认为的要天真烂漫得多。包括我们自己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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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24 04: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部 第一卷 一个家庭的历史

  第二节 被扔在一边的长子

  这种人能够成为怎样的导师和父亲,自然可以猜想得到。在他这种父亲身上,该发生的事自然也就发生了,那就是说他完全抛弃了和阿杰莱达·伊凡诺芙娜所生的孩子,这倒不是因为恨他,也不是由于什么夫妻反目,而仅仅是因为完全忘掉了他。在他用眼泪和诉苦惹大家讨厌,同时把自己的住宅变为淫窟的时候,这三岁的男孩米卡由这家的忠仆格里戈里照管着,假使当时没有他来关心,也许都没有人来替这小孩换衬衣。偏巧,最初孩子姥姥家的亲属好象也忘记了他。他的外祖父,就是米乌索夫先生,阿杰莱达·伊凡诺芙娜的父亲,当时已经不在人世;他的守寡的夫人,米卡的外祖母,搬到莫斯科去了,病得很厉害,姊妹们又都出阁,所以差不多整整有一年工夫,米卡只好呆在仆人格里戈里那里,住在仆人住的木屋里面。其实就算爸爸想起他来(真的,他是不能不知道有他这个人的),也会再把他送进木屋里去的,因为小孩终究会妨碍他胡作非为。但是结果发生了这样的事:死者阿杰莱达·伊凡诺芙娜的堂兄彼得·阿历山德罗维奇·米乌索夫从巴黎回来了。他后来曾一连在国外流寓多年,在当时还很年轻,但却是米乌索夫家的一个突出人物,很文明,有都市气,外国派,而且终身有欧洲习惯,晚年时成为四十年代到五十年代的自由派。他在自己长期的经历中,经常和那个时代国内外许多思想最自由的人来往,亲身见过蒲鲁东和巴枯宁,到他漂泊一生的晚年,特别爱回忆和讲述一八四八年巴黎二月革命三天里的情形,还暗示说他自己也几乎参加了巷战。这是他想起来就特别愉快的年青时代的一个回忆。他有自己的产业,照以前的算法,大约有一千个农奴。他的肥美的领地就在我们的小城外面,和我们的修道院的田地毗连。彼得·阿历山德罗维奇还很年轻,刚刚取得遗产的时候,就一下子和修道院打起了永远没法完结的官司,争夺什么在河里捕鱼或者森林中砍柴之类的权利,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但是和“教权主义者”打官司,他甚至认为是作为一个国民的文明义务。在他听了关于阿杰莱达·伊凡诺芙娜的全部情况(当然这是他记得,甚至有一个时候很注意的),又打听出还有米卡留下来以后,虽然他对于费多尔·巴夫洛维奇新添了极大的愤怒和蔑视,还是立刻过问了这件事。他当时和费多尔·巴夫洛维奇初次见面。他对他率直地说,愿意把这孩子领去由自己教养。以后有好久,他把当时情况当作新鲜事向人讲述,说他同费多尔·巴夫洛维奇提起米卡的时候,对方曾一度装作完全不明白讲的是什么孩子的样子,而且好象有点奇怪,在他家里居然还有一个小儿子。即使说彼得·阿历山德罗维奇的叙述有点夸大,那也总该有一些是实情。实际上,费多尔·巴夫洛维奇生平就爱做戏,他会无缘无故在你面前扮演一个意外的角色,特别是这种做法有时并没有任何必要,甚至对于自己也不利,譬如目前那件事就是这样。不过这类特性确是大多数人,甚至是十分聪明的人所共有的,不仅费多尔·巴夫洛维奇如此。彼得·阿历山德罗维奇热心地进行着这件事情,甚至和费多尔·巴夫洛维奇一起充当小孩的监护人,因为母亲身后总还遗留下小小的财产、房屋和领地需要处理。米卡确曾到这位舅舅家去住过,但是后者没有自己的家庭,又因为他刚刚把事办妥,自己庄园的银钱收益有了保障,就立刻又忙着到巴黎去久居,所以就把孩子委托给了他的堂婶,一位莫斯科的太太。恰巧他在巴黎住得很久,竟忘记了这个孩子,其是在二月革命来临的时候,——那次的革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使他一辈子也不能忘记。后来莫斯科的太太死了,米卡转到她的已出阁的一个女儿手里。大概他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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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24 04: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部 第一卷 一个家庭的历史

  第三节 续弦和续弦生的子女

  费多尔·巴夫洛维奇把四岁的米卡脱出手去以后,很快就续了弦。这一段婚姻生活过了八年。他这第二位太太索菲亚·伊凡诺芙娜也很年轻,是从别省里娶来的,他为了一桩包工的小事情,和一个犹太人结伴到那边去了一趟。费多尔·巴夫洛维奇虽然荒淫,酗酒,闹事,却从不耽误各项投资,事情总是办得挺顺利,虽然差不多永远带点儿卑鄙。索菲亚·伊凡诺芙娜是“孤女”出身,从小就失去了双亲,是一个愚蠢的教堂执事的女儿,生长在恩人养母,同时也是折磨者,有名望的老将军夫人,伏洛霍夫将军的寡妻的富有的家庭中。详情我不知道,只听说这温良娴淑,天真无邪的养女有一次曾在阁楼的钉子上系绳上吊,被人家救了下来,可见她是怎样地难于忍受这位老妇人的任性和没完没了的责备了,其实老妇人并不见得多么凶恶,只是因为闲着没事干,才成了一个使人受不了的女阎王。费多尔·巴夫洛维奇前去求婚,人家打听清楚他的来历,就把他赶走了。于是他又照第一次结婚的办法,向孤女提议私奔。假使她当时对于他的行为知道得详细些,她一定无论如何也不肯嫁给他的。然而因为是隔了一省,再说一个十六岁的闺女又能明白多少事情?况且她呆在女恩人的家里,本来就不如投河死了的好。于是这可怜的女人就把女恩人换了男恩人。费多尔·巴夫洛维奇这一次一个钱也没有弄到手,因为老将军夫人非常生气,不但没有给予任何东西,而且把他们俩臭骂了一顿;不过这次他本来也不指望捞到什么,这清白的女孩的非凡美貌就使他相当满意了,主要是她的天真无邪的态度使他这个以前只知罪恶地玩赏粗俗的女性美的好色之徒为之惊愕不置。 “这双天真无邪的眼睛当时在我心灵上象剃刀似地划了一刀。”——他以后说,无耻地、怪模怪样地嘻笑着。但是对于荒唐的人,连这也只是色情的冲动。费多尔· 巴夫洛维奇既没有得到一点好处, 就和他的夫人不讲客气了,凭着她在他面前似乎是有“短处”,又几乎是他把她“从吊绳上救下来”的,此外又利用她那种少见的温顺和口拙的性格,居然连最寻常的夫妇礼貌也完全不顾。一些坏女人就当着夫人的面,聚到家里来狂饮乱闹,胡作非为。我要当作一种特性报告的是,那个阴沉、愚蠢、固执、好讲理的仆人格里戈里,他和以前的太太阿杰莱达·伊凡诺芙娜是死对头,这回却站在新女主人的一边维护她,用仆人不应有的方式,去为她和费多尔·巴夫洛维奇相骂,有一次他甚至竟搅散了狂饮乱闹的场面,把所有聚拢来胡闹的女人赶走了。这个不幸的,从小吓怕了的年轻女人犯起了类似神经病的女人病,这种病在普通乡下女人身上常见,得这种病的人被称做害疯癫病的女人。得了这个病,会发作凶险的,歇斯底里性的痉挛,有时甚至失去神志。然而她给费多尔·巴夫洛维奇生下两个儿子,伊凡和阿历克赛,第一个生在结婚的第一年,第二个生在三年以后。她死时,小阿历克赛刚刚四岁,虽然很奇怪,但是我知道他以后一辈子都记得母亲,自然是恍如梦中一般。她死后两个小孩的遭遇正和第一个孩子米卡一模一样:他们完全被父亲抛弃、遗忘了,也落在了格里戈里的手里,而且也是住到他的木屋里去。专制老妇人,那个将军夫人,他们的母亲的女恩人和养母,就在木屋里找到了他们。她那时还活在世上,八年来始终没能忘记她所受的侮辱。在这八年中,她经常能得到关于“索菲亚”的生活的最精确的消息,听到她生了病,而且有许多丑事包围着她,老妇人曾经两三次对自己的女食客们高声说:“她这是活该,这是因为她忘恩负义,上帝才这样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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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24 04:28 | 显示全部楼层
  索菲亚·伊凡诺芙娜死后整整三个月的时候,将军夫人忽然亲自驾临我们小城,一直来到费多尔·巴夫洛维奇的住宅,只在小城里一共留了半点钟,却做了许多事情。当时正是暮色苍茫的时候。费多尔·巴夫洛维奇醉醺醺地迎接她。她有八年没有见到他了。据说,她一言不发,刚一见到他,就上去给他两下扎实、响亮的耳光,拉住他的头发使劲揪了三下,然后还是不吭一声,一直冲到木屋里去看两个小孩。一眼看到他们脸也不洗,穿着脏衣服,她立刻又给了格里戈里一记耳光,对他宣布,这两个小孩由她带走,随后就领他们出来,让他们还穿着原有的服装,外面用羊毛花毯裹住,坐上马车,回自己的城市去了。格里戈里挨了这一下打,象一个驯服的奴隶似的, 没敢说一句粗话,还送老妇人到车旁,朝她弯腰鞠躬,恭敬地说,她“照顾孤儿将得到上帝的酬报”。“你真是一个饭桶!”将军夫人临走对他吆喝了这么一句。费多尔·巴夫洛维奇把这事情全盘考虑一遍以后,认为这是一件好事,所以对正式同意孩子们归将军夫人教养的问题,以后也从未加以反对。至于说到所受的几记耳光,他自己还走遍全城,到处去说呢。

  恰巧将军夫人不久就死了,在遗嘱里指定给两个孩子每人一千卢布,“做他们的教育费。这笔款子必须用在他们身上,用钱多少以够用到他们成年时为度,因为对于这类孩子赠送这一点钱已是足足有余,假使有人愿意慷慨解囊,那就随他们便好了”,等等。我自己没有读到遗嘱,但是听说其中的确有诸如此类的古怪内容,而且辞句十分别致。老夫人的主要的继承人是一个诚实的人,那个省里的首席贵族,叶菲姆·彼得罗维奇·波列诺夫。他和费多尔·巴夫洛维奇通了几次信,当时就猜到从他那里是挤不出他的孩子们的教育费来的,——虽然他从不干脆拒绝,遇到这类事情时永远只是想法拖延,有时甚至说得很动人。于是波列诺夫亲自关心起这两个孤儿来,特别是爱上了最小的一个,阿历克赛,所以他把他收养在家里很长时间,几乎直至成人。这一点我要请读者最先加以注意,如果问这两个青年人所得的教育和学问应该终身感激谁,我要说,应该感激这个叶菲姆·彼得罗维奇,最高贵而且讲究人道的人,这类人是很少见的。他把将军夫人遗下的两千卢布款子保存起来不动,到他们成年的时候加上利息,每人竟有两千了。教育他们则完全花自己的钱,而且数目远远超过每人一千。他们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我还是不去多讲,只想指出一些最重要的事情。关于大的伊凡我所要报告的只是他长大时,成了一个阴沉而有心计的孩子,并不很懦怯,却似乎从十岁起,就透彻了解他们到底是住在别人家里,他们的父亲是那类连提起来都嫌丢人的人,等等。这个男孩从很早,几乎在婴孩时代(至少是这样传说),就显露了一种不寻常的,研究学问的才能。我不大知道底细,不知怎么,他几乎在十三岁上就离开叶菲姆·彼得罗维奇的家,进入莫斯科的一个中学,到一个有经验的,当时极有名气的教育家,叶菲姆·彼得罗维奇幼时的好友家中去住宿。伊凡以后自己提到这一切时说,这都是由于叶菲姆·彼得罗维奇的“勇于行善”,他有一个想法,就是有天才的儿童应该跟天才的教育家学习。但是当青年人中学毕业,进入大学的时候,叶菲姆·彼得罗维奇和这位有天才的教育家全都去世了。因为叶菲姆·彼得罗维奇临死没有吩咐清楚,那位专制的将军夫人所遗给孩子们的钱,虽然已经利上加利每人增到了两千,竟由于我们这里完全不可避免的各种手续拖延,使他们迟迟领不到手,所以青年人在大学的最初两年内不能不吃了点苦,他被迫半工半读。值得注意的是他当时根本没有同他父亲通过一封信,——也许由于矜持,由于看不起他,但是也许因为经过冷静明智的考虑以后,明白从父亲那里是得不到一点点正当接济的。无论怎样,这位青年人总算一点也没慌张,到底找到了工作,起初是每小时两角钱的教课,以后向各报馆投十行左右的小文章,讲些街头发生的事件,署名“目击者”。这些小文章听说总是写得十分有趣而隽永,很快地受到大家欢迎。单从这一点说,这位青年人在经验和知识方面就都远胜过了大多数永远受穷的、不幸的男女学生,那些人在都市里照例从早到晚踏破报馆和杂志社的门槛,永远重复着关于翻译法文或抄写稿件之类的老一套请求,此外就想不出任何较好的办法。伊凡·费多罗维奇和报馆编辑部认识以后,就没有同他们断过关系,到了大学的最后几年,开始发表评论各种专门书籍的十分有才气的文章,因此在文学界居然也逐渐知名了。不过直到最近,他才偶然在广大读者中突如其来地引起了特别的注意,以致有许多人当时就马上留心到他,还记住了他。这是一个很有趣的事件。当时伊凡·费多罗维奇从大学毕业后,正在准备用自己的两千卢布出国游学,这时他忽然在某大报上刊出了一篇奇怪的文章,甚至不是专家也都大为注意,更主要的是,文章谈的是他显然并不熟悉的问题,因为他研究的是自然科学,这篇文章讨论的是当时各处都在纷纷议论的关于宗教法庭的问题。他一面批评几种以前人家发表的关于这个问题的意见,一面表示了自己的见解。特别是语气和结论不同凡响。当时有许多教会中人简直把他当做了自己人。但突然间不但平民派,甚至无神论者也同样表示赞许,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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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24 04: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部 第一卷 一个家庭的历史

  第四节 幼子阿辽沙

  他还只有二十岁,——他的哥哥伊凡当时二十四岁,长兄德米特里二十八岁了。最先要说明的是这个青年阿辽沙并不是宗教的狂信者,至少据我看来,甚至也决不是个神秘主义的信徒。我先把我的意见说完全吧:他只是一个早熟的博爱者,所以撞到修道院的路上来,只是因为那时候唯有这条路打动了他的心,向他提供了一个使他的心灵能从世俗仇恨的黑暗里超升到爱的光明中去的最高理想。这条路所以打动了他,只是因为他在这里遇见了一位据他看来非同等闲的人物,——我们的著名的修道院长老佐西马。他在自己那如饥似渴的心灵里对长老产生了一种初恋般的热爱。其实,要说他在当时就已经十分奇特,甚至从摇篮时代起就不同于常人,我也并不反对。再说,我已经提过,他在母亲死时还只四岁,但以后却一辈子记住了她,她的脸庞,她的和蔼的样子,“就象她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一般”。大家知道,这样的记忆即使再小些,即使在两岁的时候也有可能记住的,只不过在以后一生中重现时,往往只好象黑暗中的光斑,又好象一张大画上撕下来的一角那样,除去这一角以外的全幅画面都隐没了,消失了。他的情形也正是这样:他还记得夏天的一个寂静的晚上,从打开的窗户射进了落日的斜晖——斜晖记得最真切。屋里一角有个神像,前面点燃着神灯,母亲跪在神像面前,歇斯底里地痛哭着,有时还叫唤和呼喊,两手抓住他,紧紧地抱住,勒得他感到疼痛;她为他祷告圣母,两手捧着他,伸到神像跟前,好象求圣母的庇护。……突然,奶娘跑了进来,惊慌地把他从她手里抢走。真象一个画面!阿辽沙马上就能想起母亲的脸来:他说据他的记忆,那张脸是疯狂却又很美丽的。但是他不大爱把这个回忆讲给什么人听。他在童年和少年时不好动,甚至不大说话,这倒不是由于不信任人,不是由于怕生,或者性情阴郁,不善于跟人交往;恰恰相反,是由于一种别的情形,好象是由于一种个人的、内心的思虑,和别人不相干而对他很重要,以致为此似乎忘掉了别人。然而他对人是友爱相处的:他好象终身完全信赖别人,却从来没有人把他当做头脑简单或幼稚的人。他身上有点什么表明着、暗示着——以后一辈子都是这样,——他不愿意做人们的裁判官,不愿意责备,也决不去责备人家。他甚至好象对一切都容忍,毫不怨人,虽然时常感到很痛心。不但如此,在这方面他甚至到了什么人也不能使他惊奇、恐惧的地步,这情形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有了。童贞、纯洁的他二十岁上到了父亲家里,一直走进龌龊的淫窟,到了实在看不下去的时候,唯有默默地退出去,没有一点点轻蔑或责备任何人的神色。父亲做过人家的食客,因此,对于受气十分敏感,十分小心眼。他起初不信任这个孩子,并且阴沉地接待他(说他“总是沉默着,在自己心里打主意”),但最多过了两个星期光景,就竟然开始时常拥抱他,吻他了,尽管是带着醉汉的眼泪,出于酒后的多愁善感,但不用说,象这样的一位父亲,显然还从来没有用这样真挚、深沉的爱去爱过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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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24 04:29 | 显示全部楼层
  大家全都喜爱这个青年人,无论他出现在什么地方,甚至从他的儿童时代起就是这样。他到了恩人和继父叶菲姆·彼得罗维奇·波列诺夫家里以后,这家里所有的人都十分爱他,把他看作是自己家的孩子。他到这家去的时候还是个婴孩,人们决不能在婴孩身上发现什么狡黠的算计,机诈,或谄媚、讨好的艺术,招人喜爱的手腕。所以这种引起人家对他特别喜爱的因素,是蕴藏在他自己身上的,所谓出自天性,并无虚假,或者做作。他在学校里也是这样,尽管看起来他仿佛正是那一类引起同学不信任、有时被嘲笑、或许招嫉恨的孩子。例如,他常常闷闷不乐,好象离群索居似的。他从儿童时代就爱躲在角落里读书,然而同学们却十分爱他,他在整个在校期间简直可以被称为大众的宠儿。他不大淘气,甚至不大快乐,但是大家看他一眼,立刻发现这并不是因为他心里阴沉,相反地,他的心情是平静,明朗的。在和他年龄相仿的人中间,他从来不爱显出优越的样子。也许就因为这个缘故,他从来不怕什么人,而男孩子们也立即明白,他并不因他的无畏自豪,他的神气好象不知道自己勇敢无畏似的。他受了气,从不记仇。有时在受气刚一个钟头以后就答理冒犯自己的人,或是带着信任和谅解的神情,主动同对方先说话,好象他们之间并未发生任何事情,同时还不显得这是偶然忘记了,或故意饶恕别人的冒犯,而干脆只是不把它当作冒犯,这就使孩子们既欢喜又心折。他只有一个特点,使他在中学里从低年级到高年级,一直引得同学们时常想要取笑他,但并不是恶意的嘲笑,而只是因为他们觉得这样开心。他这特点是一种特别的、极端的害羞和贞洁。他不能听谈论女人的某种言语,某种说法。可惜,这“某种”言语和说法在学校内是无法断绝的。那些心地纯洁的男孩子,还几乎是小孩,就已经时常爱在教室里互相嘀咕,甚至高声谈论某些连大兵们都不常说起的事情、场面和景象。不仅如此,我们知识阶级和上等社会里的幼龄儿童们所早经熟知的这一类事情中,有许多还是大兵们所全然不知的。这也许还不是道德的败坏,也并非真正的、腐败的、发自内心的玩世不恭,而只是表面的东西,但正是这种表面的东西,却往往被他们当作甚至是优雅、机灵、勇敢的,值得模仿的行为。他们看见“小阿辽沙·卡拉马佐夫”在大家谈起“这件事”的时候,赶快用手指塞住耳朵,有时就故意围在他身旁,强行把他的手扳开,冲着他的两只耳朵喊脏话,他挣脱着,蹲在地板上,躺下来,蜷着身子,老是不说一句话,也不骂一声,默默地忍受欺凌。但是后来人家就不再去缠他了,也不再用“小姑娘”的称呼逗他,而且还对他露出同情的目光。此外,他的功课在全班中也永远是优秀的,但却也从不名列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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