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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18 02:32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一)
  碧蓝的天空,云细长如烟,一股热意扑面,令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出行;孕河水波光粼粼,树叶上跳跃的白芒像狡黠的精灵,转眼不见了;城市陈旧的气息,在难得的晴朗日子散去,到处一片光亮。靳小超站在招聘会的大门前,手里拿着未投完的简历。
  他在拥挤的招聘会中,如游魂般游荡,找着外地的牌子,他想离开给予他太多沉默和折磨的城市了。每个地点都围着几个侃侃而谈的学生,他的介绍和回答却显得信心不足,较为木讷。

  张栋从门外走出来,重重呼出口气,问:“出来的挺早嘛,感觉成功率如何?啊,怎么没投完?”

  靳小超说:“公司眼花缭乱,吸引我的不多,你怎么样?”

  张栋说:“哈,一共十份,我的就像街头发传单似的,每个人都乱扯了一通。”

  靳小超自嘲地说:“我倒没你那么洒脱。”

  张栋在下晚自习后找过他,他在担心和惦记着自己,靳小超为有这样的朋友而荣幸和感动。不过靳小超让她妈妈转达了自己刚睡了的意思,张栋骑在自行车上,来回在院门外转了两圈,才掉头离去。靳小超躲在窗帘后,眼眶红润,因为张栋和他家是相反的方向,他的家教也很严,回去晚了一定挨父母的批评。

  靳小超辗转难眠了一夜,挣扎的心里做着艰难的斗争,他偷偷开了门躲在公共厕所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他的内心很失落,放佛有种诀别的意味。

  第二天一早,靳小超在院子洗过头,打了啫喱水,穿上平时只在礼拜六、日穿的衣服。虽然学校明文规定必须穿校服,但很多学生依然我行我素,他也不想再循规蹈矩了。他把刀别在腰背,早早地骑车去了学校。

  向靳小超这种离得远的,往往会骑上四五十分钟,如果上早自习的话,每天六点半就得准时出发。他对冬天的早晨印象最为深刻,天还没有亮,昏暗的街上冷清的只有车辆,清洁工,以及刚推出小车卖早点的人,同样还有一些路程远的骑车的学生。靳小超在家里吃过热乎的饭,骑出村子,骑到那条窄一点的马兰街。街两边是粗壮的老槐树,夏天的时候遮天蔽日的,现在只剩下光秃的枝干。他这时会掏出一根烟点着,边抽边蹬,抽完向两只手哈上两口热气,再缩进袖子里,扶在车把上。他妈常怪他不戴手套,把校服的袖子都磨破了,她要缝补时,就会被靳小超一把夺走,他宁愿穿破衣服,也不想穿有补丁的。

  很多标榜自己为差生的学生,都热衷于迟到,哪怕不是因为睡懒觉,也要在等打铃之后才进教室,有人觉得被注意是一种殊荣。李冠军昨天下午特意迟到了,他知道他打了靳小超的消息,一定在班里传开了。这时的迟到正好能制造“人物”效应,让他们知道他的能力和厉害,他还淡淡地向喜欢女生看了一眼,才坐到座位。


  李冠军的家离学校不远,就算晚出来也能比距离远的同学早到,他认为早到的都是学习好的学生,所以没有特别的情况下,他是不会打破这一惯例的。而今天他却早早地来了,他得到了消息张栋叫来很多人要在校门口堵他,听说里面有一些高中生,甚至有热舞迪厅里的混子。李冠军还是小看了张栋和靳小超的关系,他不敢晚出来,怕被堵到了。

  李冠军忐忑不安地坐在课桌后,期间几个好学生向他打招呼,并询问他今天来这么早的原因,他点头客气地说,在家呆着没意思,就早来了。

  他回话的时候,靳小超也从后门来到教室,他箭步跑到李冠军身后,一拳打在他的后脑,李冠军毫无防备地挨了一拳头,头向前垂了一下,眼睛一瞬间发黑,他晃了晃脑袋,转身和靳小超扭打在一起。靳小超力气很大,他十分被动。旁边反应过来的同学,连忙拉开了他们。

  靳小超从腰间掏出那把水果刀,一刀插在一位女同学的课桌上。只听女生掩嘴惊呼:“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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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18 02:41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二)
  “你要去哪?”王芳问靳小超。
  人头攒动的博物馆广场,不时传来令夜震动的欢呼,慢慢让回忆聚焦在这儿,黑色的人群中,三五一堆的人不时放飞着孔明灯,孩童或女生们手里摇动着烟花,黄白的火光里尽显开心的笑容。孔明灯从开始的三块,涨到了十元一个了,也阻挡不了人们的热情。

  夜幕下孔明灯闪闪上升,和繁点的灯火向更广阔的天空飘去;如果夜空有棱角的话,想来孔明灯也能挂在上面。王芳被涌动的潮流挤着,他们刚放飞了一个孔明灯,并在灯上写下了愿望。可是放完后,靳小超就消失在了人群。

  王芳猜想今天和他生气,没有送她苹果,他也许去买苹果去了,可是转了仅有的几个卖平安果的地方,也没找到他。王芳既担忧又期待地想,他可能在向路人要一毛钱,等要够二十四个了,就会捧着更有意义的苹果出现她的面前。她坐在广场的一张长椅上,就静静地等着。人流一波一波地向前推动,大概和他们同时来的人群,已经去向热闹的商场或有意思的地方了。

  小孩儿放完烟花,意犹未尽地拉着父母的手离开了;卖孔明灯的人喊着最后几个了,被一伙年轻男女以十五元买去了;广场稀稀拉拉的人在奔跑着,热度也逐渐降了下来。靳小超去哪了,本来她还想着浪漫地问一句,许下的愿望能实现吗。

  靳小超回来了,拉起王芳的手说:“走。”

  王芳站住脚,皱眉说:“你去哪了,你很不尊重别人的感受!”

  靳小超见孔明灯缓缓地飘起,忽然心中一动,如果能找到它落下的位置,那该是多么伟大的时刻,他不想提前告诉王芳,一个人跑了出去。幸好博物馆广场周围的建筑低矮,他骑着电车一路跟随它来到郊外。

  荒芜的郊外,杂草在僻静的土地上摇晃;自由的风穿过老树,向更深的夜吹拂。高远的孔明灯红光闪动,最终化为一点消失了。

  靳小超怅然所失,热情的心凉了下来。他见她生气了,也觉得不对,就从实招来了,说:“我去追咱们放的孔明灯了,我想看看它会不会落下来。”

  王芳气愤地说:“靳小超,你有意思吗?你真想看我们关系能持续多久吧?!”

  靳小超以为这是一件令人激动的事情,他也想和王芳分享。没想到弄巧成拙,他只是单纯地想着会成为有意思的事情,而忽略了孔明灯的意义,对情感虔诚的人的心理。是啊,既然相恋了,何必非要弄清它的距离和落脚何处呢?

  王芳头一次感到两人之间的不同追求,这让她有些力不从心。她认为靳小超古怪的动作后,凸显着的现实心思带有的固执和偏见,会影响两人对生活的态度。她遗憾地说,我们回去吧。

  美好常常是看不见摸不到的,如果还没成为美好之前,你就确定了它的踪迹,那么这样的希望还强烈吗,还值得为之努力和守候吗?生活的激情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能在长久中唤起。王芳回忆着,她喜欢上靳小超的理由,和最初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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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18 02:50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三)
  王芳把抄写歌词的日记本合住,放进桌兜里,望着靳小超拿着刀一下一下地插在她的课桌上。他的眼睛没有看这里,而是落着李冠军的位置。李冠军擦着脸上的血,他的脸上许多熟了的痘痘,被靳小超打破了几个。他边上围着几个“嘘寒问暖”的同学,他们不时投来不善的眼神,有一个蠢蠢欲动,被李冠军制止了。
  靳小超鼻子发出冷哼,心想谁敢上来,我就给他一刀!王芳害怕事情闹大了,起身准备向老师揭发将会发生的命案,而且作案工具正插在她的桌子上。靳小超看了她一眼挪开了身子,她回过头看了下他,转身出了班门。

  靳小超孤单地站在那里,脸上没有表情,他的样子让王芳记忆尤深。王芳还没走到办公室,张栋迎面从她身边走过,她又急忙掉转头,她知道惨剧不会发生了。

  张栋从后门走进班,来到倒数第二排李冠军的座位,两手抓住他前胸的衣服,用力地将他撞在暖气管上,旁边的同学伸手要拦,张栋瞪圆双目骂出一声滚蛋,他猛得一脚踹在李冠军肚子上,连续几脚后,他对露怯的李冠军说,现在去给小超道歉,这事就算完了,你要是不服气,我等着你。

  李冠军捂着肚子走到靳小超面前低了低头,说:“对不起。”

  其实靳小超通过昨晚,内心已慢慢平复的了,他体会到珍贵的情感,远比一颗蒙蔽的心高尚。他想过放弃对李冠军的报复,再往深考虑如果这次出事,他将会坐牢,又会给家庭带来巨大的灾难,他的父母承受不了这般打击。

  听到李冠军轻言细语地道歉,靳小超说:“李冠军,你不硬。”

  李冠军听完,顿时丧失了报仇感。早晨第一声铃声姗姗来迟,大家都坐回了座位,准备出早读的课本,在到来的语文老师带领下,朗朗地读书声传遍整个班级、学校,平时“神魂出窍”的学生也专注地念着。

  王芳左顾右盼低声说:“大家怎么变得积极了?”

  座位是由三人一桌排列的,王芳和靳小超都坐在第三排,他们中间隔着一个人,靳小超靠窗户坐。他传过纸条说:“因为大家知道你去告老师了啊。”

  王芳说:“可是我没有啊,就算是,我告的也只是你。”

  靳小超说:“人们都有同罪心里,一个不能帮助或揭发人的人,不表现好点的话,他会感到不安的,这也是凝聚力的源泉;现在万众一心,同仇敌忾,你就招了吧,不然……。”

  王芳问:“不然怎样?你害怕了,哼哼!”

  靳小超说:“你猜对了,不然我就哭了,呜呜……”

  王芳抿嘴一笑,说:“我没有告老师,你放心了吧,你就跟张栋不学好吧,好几次我闻到你身上的烟味了,呛得我没法学习了。”

  靳小超说:“那我搬到最后一排了。”

  初三上半学期时,语文老师开始要求,每人每星期都要交一份周记,以此锻炼大家的写作能力,也能纪录毕业前的状况。王芳很喜欢看靳小超的周记,他的内容很有思想,且朴实生动,也有一些比较阴暗低沉的。靳小超好像毫不费力就能在考试中拿得第一,直让她这个语文课代表汗颜。

  她一直拿靳小超当做超越的目标。王芳接过他的纸条没有回话,她可能在言语上伤害到他了,事实上她只想让他别抽烟了,她不愿看到尊敬的对手学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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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18 03:01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四)
  夜晚的风很大,树影在窗玻璃上摇曳,呜咽的声搅得张栋心绪不宁。他等到家人卧室的灯熄灭后,起身推开窗户,点着一根烟默默地抽着。楼下的车辆在路灯下安详地停着,对面的楼还有几家的灯亮着,隐约能见到主人走动的身影。几个年轻女子的高跟鞋声,在凌晨时便会响在空寂的楼道。张栋常想,她们做着什么工作。
  招聘会结束了,面试的十家公司却迟迟没来电话,看来没有希望了。他早知道会是这样,而内心还抱着侥幸,一个对待任何事物都不认真和负责的人,又怎会有青睐你的人呢?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和焦虑。

  中考前一个月的几天里,雨由大到小地下着,街上出行的人穿着雨衣、打着雨伞,俨然像一朵朵盛开在雨中的蘑菇。附近的排水系统告急了,很多地势低的地方都被淹了。

  张栋的爸爸张建国也几天没有回家,只是打来电话说厂子出了事情。张建国今年靠关系在一家钢厂承包了一个小活,给管道除锈刷漆。前几天预报有大雨时,晚上他被一个领导要求,加班将一批新运来的生锈管子刷完。工人们眼见下班点到了,却被要求加班,心里埋怨着又接上电,在抛光机的除锈声中,强打精神地干着。

  张建国见不需要这么多人,就让老王和小李到厂子里,把剩下的几个高点的管子刷了。两人搬了一个脚手架靠在管子上,用滚动的刷子均匀地刷着。六点多了,外面的天暗淡下来。厂里的机器停止了声响,由于没有人在,两人干活也不仔细了。

  两个小时地奋战终于把活儿干完了,张建国让领班给工人们多记了工,又从身上掏出三百块钱,叫他们到外面的菜馆吃一顿。工人们把线盘好,将漆桶挂在自行车上,又把脏衣服脱了下来,扇着身上的热汗。他们一个个笑容满面地咧出牙,向老板打着招呼,就一块走了。

  张建国计算着时间,老王和小李也该干完活了。老王在工友间不受待见,成天请假或告状谁不好好干活;让他干活时,他又以年纪大了耳背躲避。他这几年一直在市里干活,同村的一个孩子初中刚毕业,孩子的家人便托老王给他找个工作,他就把小李介绍到这了。但老实的小李,光被老王使唤。张建国想得好好说说老王了,实在不行就让他走人吧。

  他刚要打电话,哪知张栋打来电话,说晚上想去同学家睡。

  他妈清明节回老家上完坟,一直呆在那照顾姥姥。自己忙也顾不上张栋,张建国想了想问张栋还有钱没,得到肯定后,又嘱咐他拿把雨伞,检查下煤气和电是否关了,在外面别干坏事,到点睡觉,就挂了电话。

  儿子和老婆都不在家了,他正好约朋友们来家里打麻将。以前朋友们在家里玩,老婆总拌出不欢迎的脸色,让他很没面子。朋友们走后,她还大吵大闹地说把家搞得乌烟瘴气的。朋友们又不是瞎子,自然不再来了。

  张建国挨个通知完,保证了家里就他一人。他想着自己当了老板,他们恭维的样子出了会儿神,便找到老王的号码准备拨过去,小李的电话刚好打来了,另一头传来惊慌地哭声:“老板,我……我大爷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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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18 03:09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五)
  轰隆的雷声由远及近,城市在闪耀的电光下明灭,停泊的汽车响个不停。风夹杂着沙土吹刮着,豆大的雨终于落了下来。张栋的衣服上满是泥点,他吐了口嘴里的沙,合上伞在楼道口等待赵琪琪下来。
  本来赵琪琪和她妈妈住的,因为她哥快结婚了,她妈又回到了县城的店铺,她家是卖儿童服装的,生意不景气,她爸今年又跑到外地打工去了,全家现在绷紧弦为他哥努力着。

  赵琪琪手里提着一个袋子,望着狼狈的张栋说:“跟我回去擦擦吧,你现在就像个落汤鸡,要不别出去了。”

  张栋说:“哪想到风这么大,雨伞被吹翻好几次,还是不去你家了。”

  赵琪琪说:“我家又没人,你害怕啥?”

  张栋心虚地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家人要是回来……”

  赵琪琪乐了,双手叉腰说:“我就说你是色狼 。”

  “唉,我这顶色狼的帽子是摘不下去了,”张栋说,“ 我答应送你一件礼物了,前提是你想和我淋雨。”

  平时持续到很晚的商店融入了黑暗,千万家居民的灯光连成一片。此时雷声遁去,白光偶尔在夜空闪着。想来有人正从窗口凝视着一望无际的雨;而雨点又落进灯光里,光亮地闪烁。路面的晶光也泛着涟漪,使得低矮的树压低下头观赏。

  张栋拉着赵琪琪的手,尽量避开水多的地面,如此两人的鞋还是湿透了。一路上赵琪琪不停地追问什么礼物,张栋却神秘的不答。

  水景公园是很多人休闲娱乐的场所之一。尤其是晚上,很多情侣会在这漫步、谈情说爱;当然也是小孩们的游乐天堂,疯跑的身影一般都属于他们;也有青、中年人聚在一起跳着欢快的交谊舞。

  今晚除了灯,就只剩下恢复到静谧的景物。


   两人没有找避雨的亭子,而是坐在河边的草丛上。他们脱去鞋,拧着袜子里的水。张栋问:“你说雨声像什么?” 赵琪琪摇头。

  张栋说:“有时像炒菜,有时像洗澡,还像点着的引线。”

  赵琪琪认真地想了想,笑说:“真的是啊。”

  张栋说:“其实还有一种更心动的感觉,偏偏说不出来,这种心理很难受,是不是忽略了生活中某些东西,人们才有那么多回答不出的问题呢?算了,不想了,你等着我的礼物吧。”

  在聚光灯转动下,公园的景物变换着颜色,雨滴在光的映照里闪现。

  张栋说:“你抬头快看!”

  当每隔两小时地到来,这些灯交叉地照射在河面的上空。全世界的雨销声匿迹了,仿若全部汇聚在它的光束内交相辉映,五彩缤纷的雨如闪动的烟火,如坠落的流星。赵琪琪平静地仰起头,眼睛却被深深吸引了。

  光束的倒影在河面轻漾,暗淡的夜雨落在河面,像沸腾的水;天地间密密麻麻地连成一片,似能感受到遥远的高山上,峡谷里的雨寂静地下着;也下在两人的心田,他们内心激动着,仿佛有种子快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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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18 03:26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六)
  老王蹲在厂子里抽着烟,他头发花白,脸上的老年斑很显眼,身体瘦弱得只剩皮包骨头了,穿得衣服也松松垮垮。他很精明地告诉小李说,不要老傻乎乎地干,谁会趴着瞧管子后面,简单刷一下就行,不是有个名人说,时间在海绵里,挤一挤就有了嘛。
  小李说:“那是鲁迅说的。”
  老王说:“对,鲁迅也会偷懒;这是一门学问,你得让老板瞧见你干活,瞧不着你偷懒,咱拿这点工资凭啥累死累活的?”

  他把烟屁股扔了,拿着滚刷在漆桶里沾了沾,爬到脚手架上,两臂大开大合,利索极了,不一会儿,管子刷得均匀而好看,他扭过头说:“你得学会跟老板省钱,老板才能舍得给你工钱。”

  小李说:“大爷,听说干这个时间长了,有害身体对不?”

  老王说:“唉,我一把岁数了,有害就有害哇,你可不能一直干,等挣个钱了,你自己得学门技术,有了一技之长,才不用像我一样东打两天工,西打两天工,不用担心没饭吃,你还小……。”

  他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手没抓住脚手架,从上面摔了下来。

  老王被送到医院时已没了呼吸,张建国站在抢救室外,仍抱有一线希望,他心慌意乱地等待着。老王的家属得到消息后,匆匆坐车赶来;他的女人和小儿子现在已哭红了眼。

  当医生宣布老王死亡后,张建国还无法相信。他看着老王的亲人趴在尸体上撕心裂肺地痛哭时,脑子一片空洞。

  唉,不幸总埋伏在人身边,给予命运意想不到地打击。于张建国,于老王的家庭而言,都面临着一道难关。张建国如火的心熄灭了,在即将给家庭带来优越的生活中。

  这样的夜,人心也难平静。

  和平旅馆位于一个小区的五层楼里。一层是澡堂,棋牌室和理发店;二层是网吧和台球厅;三层以上才属于它。普通间一人20元,张栋和赵琪琪不够十八岁,老板让每人多交了三十元,才带着两人上楼,还告诫他俩下次住宿要记得带身份证。

  昏黄的灯照在走廊,地毯上湿漉漉的,应该有不少人在今晚住宿。同层的人有的将电视开得很大,有的在门里甩着响亮的扑克,还有一个光着膀子的男人在水池旁洗头。赵琪琪不由地握紧张栋的手,他的手也稍微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

  老板把他两带到一间房内走了。房间里的床很旧,被子也有一股潮味。他俩新奇地打量着房间。外面的树摇晃不止,张栋拉上窗,风雨声听起来小了许多。

  他打开电视,放松着紧张的心情。赵琪琪抖着床单,又用手将它仔细地铺展。谁都不开口说话,或许两人仍停留在水景公园的一幕里。赵琪琪像想起了一个问题,说:“你和靳小超老在后排嘀咕什么?”

  张栋说:“我们在评选班花。”

  赵琪琪说:“哦?你们评得是谁?”

  张栋说:“当然是美丽可爱的琪琪了。”

  赵琪琪说:“靳小超也这么认为?”

  张栋说:“他开始不这么认为,后来在我的拳威下承认了。”

  赵琪琪哈哈一笑,说:“他好像喜欢王芳,没有评选上她,想必很痛苦。”

  张栋眉飞色舞地说:“嗯,我们还约好到了法定年龄一块结婚,他娶王芳,我娶你。”

  赵琪琪嘿嘿傻笑地说:“我可不一定嫁给你这个大色狼。”

  张栋认真地说:“你要是和别人结了婚,我会很伤心的,你这辈子就跟着大色狼吧。”他不知为什么说完这句话心里突然很难受。

  赵琪琪微笑地使劲点头,使他忍不住欢呼雀跃,望眼欲穿。

  她穿着一身粉色的秋衣,俏丽地站在床边。张栋走到她身前,望着她不安的眼神,对着嘴唇亲吻上去。他忘情地将舌头伸进她的嘴里,赵琪琪娇喘了一声,睫毛微微地颤动着。

  张栋偷偷睁开眼,看见她的眼睛是睁着的,漆黑的眸内似有什么。她忽然吸住了张栋的舌头,他下体像经过一道热流。张栋呼吸急促,急切地脱光彼此的衣服,亲吻着她鼓起的乳房,双手不停地在她身上抚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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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18 03:34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七)
  张建国睡前喝了两杯酒,便面红耳赤地躺到床上;他胸口起伏,梦中发出似苦痛地呻吟。张栋给他爸倒了一杯水,没想到她妈妈还未曾入睡。唉,这个为孩子操心,为丈夫担忧的女人失眠了。
  张栋说:“妈,你怎么还不睡。”

  他妈说:“你又抽烟了吧,抽烟对你有什么好处,你爸还给你买。”

  张栋不禁想到初二因为抽烟,他爸还生气地打过他,现在却给他打电话询问抽什么烟。

  他在爸爸的眼中已长大了,他爸又在他的眼中老去。

  中考前一个月学校终于放了两天假,不停的雨将学生们关在家里,他们很想在雨中释放一下心情。张栋趴伏在赵琪琪身上长长地舒了口气,翻转过身子躺在她的身旁。被子被踢下了床,两人都有些冷,又不想打破激情后的沉寂。

  张栋说:“你在想什么?”

  赵琪琪说:“我突然间觉得很失落。”

  张栋说:“我会好好对你的。”

  赵琪琪说:“不是这个;像什么不复存在了。”

  两人赤裸地躺在床上,少了些之前的羞涩。她嘴角弯起,伸出婴儿肥的手臂搂住了他。张栋说:“我们有好多说不清的东西,它袭来的时候是无法躲避的,只能承受。”

  赵琪琪说:“如果承受不了呢?”

  张栋想了想说:“只有活着,才能承受这些。”

  张建国两天没睡觉了,双眼布满了血丝。老王的家属要求赔偿二十万,按照法律的标准是低了。他为包下的这个活,没少请客送礼;没想到厂子借此事和他解除了合同。家里的存款也只有几万,又怎能填上这巨大的窟窿。他拿着厂子结算的钱给工人补上工资,又挨个跑到朋友家借钱。赔偿的钱一日不还,他的胸口就始终透不过气。

  平凡的朋友们多数爱莫能助,他们也有着自身的苦衷;当然也有几个富裕的,却不敢将钱借给他;他千难万难地借出十万,泪险些掉下泪来,他不停地说感激话,并保证会早早还上。

  张栋他妈从老家赶了回来,带着从几家亲戚处借来的五万块钱。张建国把钱赔偿给老王的家庭已经是中考结束后了。在寝食难安的一个月里,真是度日如年般艰辛。

  巨大的动荡,使张建国变得浮躁冲动;张栋时常听到他妈不由地叹息。拮据的家庭,陷入了多事之秋;两人经常为精打细算地生活爆发出争吵。张栋知道他们争吵的不是这个,而是有满腹不知向谁发泄的怨气呀!

  他心里很难受又无能为力,他只能努力地学习,争取在毕业时考一个好成绩送给他们。他在感受着自己长大和成熟,他心中默念着,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需要镇定: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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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18 03:44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八)
  夜里鸣笛的长声传出很远,靳小超眼前浮现出黑暗中的火车;它只有半截身子显露,像行驶在一条深长的隧道。他的家离火车站有一段距离,或许晚上的喧嚣少了,声音才会悠远地传来。
  他每次听到鸣笛就睡不着觉,仿佛铁轨铺设在心里,轨道上跑着嘶鸣的火车。车厢里只坐着零散的人,他像坐在靠窗的位置,心正融入寂寥的荒野,那些低矮的房屋、长满庄家的土地、蜿蜒的溪流、升降栏杆挡住的行人和车辆,以及四通八达的电线杆……一幕幕地掠过,却又连绵不绝。

  他不知疲倦地驰骋在荒野,像脱缰的野马与火车奔跑;夜晚使他无法安定下来,他只能向着更深处探寻。

  靳小超记得上小学社会课,老师讲过俄罗斯有一趟行驶超过八天八夜的火车。他很向往坐在那趟车上,只要坐在上面,哪怕一句话不说,或者一直闭着眼也好。他知道也许一辈子也去不了俄罗斯,但他会保持着这种冲动,让自己的一颗心始终缓行在途中。

  靳小超听到远方的鸣笛,从床上了爬起来。他的妈妈还没有睡觉,在白炽灯下为他缝着干活穿的衣服。在以前他是绝不会穿的,那些被她缝补过的衣服和鞋都叫他扔了出去,他妈又一一地捡了回来,来回几次,他赌气地说,你捡回来我也不穿!

  他的妈妈生气地指着缝补过的衣服,说:“你干啥,又不是不能穿了,好好的扔了多可惜,线和衣裳的颜色差不多,谁使劲盯着你的衣裳看。”

  靳小超说:“反正我不穿,要穿你自己穿。”

  他妈说:“你真大方,你看看老家的孩儿们不也是穿得补过的衣裳?”

  靳小超说:“老家老家,咱现在不是在老家!”

  他妈叹了口气,忍不住地说:“破了就买新的,旧了就买新的,家里的钱本身就不多,房租又该交了……”

  “你不让买就算了,别提个啥就说学费、房租!……”靳小超着急地说不出话。

  他妈说:“我这条20块钱买的裤子都穿了好几年了,补过好几次,上街也没人注意……”

  靳小超大喊着:“你是你,我是我!”

  他妈往往在靳小超大喊大叫的时候选择沉默,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床上。靳小超情绪平静了下来,他理解妈妈,但又抑制不住地发脾气。他倾听着妈妈卧室里的动静,他感到一阵失落,而这时里面传出了一声叹息,仿佛出了这口气,妈妈的心口才不会那么拥堵吧;如果没有声响,他会深深地不安和自责,会鼓足勇气向她道歉。唉,你这个虚伪的人,你从来没有考虑过你妈妈的感受,靳小超是这样憎恨自己!

  白炽灯下的妈妈,每一次搔头,都会露出一些白发,那些银丝再也不能在精心地梳理下掩盖了。她的每一个呵欠和遐想,都依稀使靳小超捕捉到她日以继夜里地操劳。他鼻子微微发酸,妈妈多少的期望化为了叹息呢?

  他妈抬起头,睁着一双困乏的双眼问:“还不早点瞌睡,明天要走了,我给你在这件旧衣裳里缝了一个兜儿,快缝好了,你要不等会试试?”

  靳小超说:“行!”

  他妈笑着说:“要是在以前,你肯定跟我吵起来了。”

  靳小超说:“反正是在工地穿的,没人在乎。”

  他妈把线咬断,不停地催促在旁陪着她已昏昏欲睡的靳小超,她高兴地说:“快穿上,看看合身不,你爸的肩膀宽一点。”她左看右看,并让他转过身,她吃力地踮起脚将他的衣领翻出抚平,靳小超才发现妈妈是如此矮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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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18 03:52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九)
  招聘会投过简历后,同学们纷纷接到通知面试的电话,靳小超傻傻地等了两个星期,以为自己也会和他们同样。那段时间里,他看见陌生的号码,便会认为是通知他去面试的。
  靳小超学的是工民建,在全国盖楼的大潮下,这门行业至少好就业。他心里清楚,之所以没有电话通知,是因为较好的公司更在意综合能力强的学生。他成天呆在家里,感觉屁股上都长出了茧子。他心里焦急,又不敢在妈妈面前露出;他妈倒是安慰他,如果不行的话,就去各个工地的项目部问问要人不。

  他是一个生活在这座城市二十年的农村人,他相信自己对它的感情比同龄市民的更复杂和深厚,它给了他优越的学习平台,给了他更广阔的生活和认知,还有那些烙印于心的熟悉与难忘的记忆,都让他更热爱这里;这又使得他常常矛盾,因为经济条件的差别,他不能正常地象市民孩子那样享受或追求事物,他的虚荣心也仅仅是希望和他们一样,但又十分困难,他总埋怨父母为什么会来到城市。

  这种感觉时隐时现,在内心激荡时,他会感到深深的无力;年龄的增长,他不得不忧虑到婚姻和房子,以及新一轮的问题。他不想用外地人的身份在这儿工作,和所认识的人打交道,他始终有这样的窘迫感。可正因为他爱着这座城市,所以他才担心会遭受更多的无形伤害啊。

  靳小超的妈妈一早就起来了,为他收拾好行李后,又匆忙地做完饭,才把他叫醒。

  她妈对着吃饭的他唠叨地说,在那多长个心眼,嘴巴甜点,照顾好自己,注意安全和身体的话。

  她眼圈发黑,显然一晚没睡好,她又有多少个难以入睡的夜呢?他妈妈的皱纹藏在笑容里,一笑全显现出来了,她笑着说:“争取今年带个女朋友回来,你见四狗、瘦子去年带回村的对象了吗,还有一个今年不是要娶了?”

  靳小超也笑了,说:“工地上哪有年轻的女的?他们本事大,我认识的女生又不多。”

  他妈说:“怎么没有,做预算和资料的一般不都是女生吗?”

  靳小超摇了摇头。他妈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说:“好多人没房子都结婚了,在老家孩们都是娶在村里,在外面住,只要你有能力,可多的女生会跟你的。”

  唉,是她想得太简单了,还是他想得复杂了?她又怎会完全懂得他的心思。

  吃完饭,他妈就叫靳小超赶紧走,她担心误了火车,又问身上有零钱坐公交没。他无奈地说火车还有一个小时开,去了还得等四十分钟。她说不行,你多呆会,我怕我就不想让你走了。

  十点的阳光热了,城市在光芒里变得柔和,穿着夏装的行人眼中带着温暖的笑意,街道两边的商铺也格外亲切。他妈固执地要提着装被子和被褥的包,他不由想到很久没有陪妈妈上过街了,哪怕是一袋面也都是她费力提上楼的。她吃力地快步向前走,放佛慢了便会显出老态。她将他送上公交,犹豫地站在站牌下,她不习惯挥手,只是眼睛深望着车离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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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18 04:01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
  从拥挤的公交下来,火车站已汇聚很多人了。作为城市的名片,几年前的火车站大刀阔斧地翻修了一番后,脏乱差的印象便不复存在了;除了少些黄牛票贩子、吐痰和插队的人仍有外,大家都能自觉遵守文明的环境;尤其是为公交车设立了双向四车道,大大方便了人们的便捷,在以前可是要走上一段距离;广场上供人休息的长椅,和种植的小树,以及喷水的小池不觉使人眼前一亮。
  靳小超前两天便买好票了,望着排成蛇形队进站的人,不由有些后悔不买早晨的车,那时候车站只有零散的人。过了查票亭,过了安检,上到二楼,里面传来了热烘烘的音浪,候车室里更是人山人海,幸好有一辆火车进站了,门口的人们正往前慢慢挪动。

  他找到自己的车次,将包放在里面一排的一张空椅上,去厕所抽了根烟。他有些紧张,工地是在S县的同学介绍的,因为要和领导交谈,他在心里自我介绍了一遍,又将专业的认识清晰地过了一番后,才松了口气,心想,慌什么,大不了再回来!

  回到椅子上,还有二十多分钟发车,他东张西望地环顾四周的人,他们有的长得高大,有的矮小;有的皮肤白,有的则黑,操着不同的口音说着天南地北的事情,他主要看得是美女,在火车站里往往能见到形色各异的女生,他内心也考虑着哪一种适合自己。

  这时候车室内响起了列车晚点的声音,声音甜美的女播音员说完最后的英文,靳小超才想起自己坐的是这趟车,而晚点居然达一个半小时。听到广播的人纷纷抱怨,几个嚷着退票的人离开了。

  一些人购买了桶装的方便面,接了热水准备午餐。靳小超无奈地从箱子里拿出面包和水杯,吃了起来。播音员的声音再次响起时,旁边的人群骚动了,他扭头看了一眼旁边,忽然一个女生落入他的眼睛,她身穿白色T恤,碎花短裙,脚踩着高跟鞋,头戴一顶棕色圆帽,在人群中拉着旅行箱。

  如雪的肌肤,纤长双腿,清秀的面庞,王芳比以前更漂亮了,她微皱着眉把头侧过来。靳小超靠回椅子上,他低下头咬了一口面包。

  他悄悄把腿上的包放下来,装作镇定地玩手机。等到人群缓缓地消失在检票口,靳小超才向里张望,然而几个匆匆赶来的人挡住了视线。大厅内趋于了平静,不一会旁边又会填满人。

  火车站吞吐着巨大的人流,将他们带往各地,带着不同的理想和技能,去创造美好的人生。王芳选择继续读研,她在北京,一个精英荟萃的大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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