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砖引玉——我看《胭脂扣》

雾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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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港导演关锦鹏自香港女作家李碧华的同名小说改编而成的一部文艺电影作品。导演邀请在歌坛也同时享有盛名的当红影星来出演第一男女主角————张国荣风流倜傥，气质华贵，而梅艳芳则是芳韵卓绝，风情万种。他们的嗓音性感，演技细腻，这样的组合对手情戏，暗香浮动余音绕梁也就不足为奇。而与第一男女主角成鲜明对比的是，在第二男女主角的选择上，万梓良与朱宝意的戏份中，导演似乎又是在故意提醒观众，生活原本的实质是简单、平淡，人们可以更爱一些，人们也应该多一点珍惜与满足。

      那么爱情呢。不用置疑，它绝对在生活中举足轻重。《胭脂扣》本身就是一部爱情片，所以表现的爱情很是绮丽香艳。既使在第二主角的现代理性思考中，爱也是在占据着主线位置。忙碌于工作，顾不及男友送鞋的体贴、与男友在***后能冷静得相互表明不会为对方殉情的朱宝意饰演的楚姑娘最后流着泪说：“我嫉妒她（梅艳芳饰演的如花），她敢做的事，我一辈子也不敢做，甚至想也不敢想……”那么如花到底做了什么事呢？无它，如花只是热烈的爱了，她不牺把自己与对方的生命当作贡品，双双献祭于爱情台上。甚至，在她看出张国荣饰演的十二少有了微微的恐惧后，她引诱他喝下安眠药。目的只有一个：为爱而生，为爱而亡。

      这样的一份执念，不仅令女人如花，也令爱情如花，开得香艳诱人。你可以修篱筑院，在帘内平淡的看它开开谢谢，平淡的守他到老到死。你也可以选择她最娇美的时刻，将她盈手一握——从而为她所伤。但是无论无何，生命线里有各自的性格，它们决定了人各自的宿命。平淡也好，炽烈也罢，我们无法决定自己的来处，只能依着自己的环境或是心情，为自己好好选一个归处。不管是怎样的情况下做了选择，都要为之负责。就像如花在黄泉下苦等了五十多年，最后见到仍独自偷生在世上，已是老态聋钟的心上人时，她解下信物，黯然离去。三碗孟婆汤后，我想，来生她也许能做一个淡漠的男人，或女人吧。



（一）凉风有信，秋月无边——风月如花

      柔肠百结的箫声中，近景的调度里，她是碎花壁纸前一个眼神空悲的女子，描眉，抿唇脂，欲叹未叹。这种惊艳开场，一眼就能让人坚信，随着情节的铺展，必定是伴随着香花影灯的缠绵无尽。而最先值得夸赏的却是《胭脂扣》中，伴随人物心理变幻而不断冲击听觉的配乐。配乐是一种有效的叙述，它在画面之外交叠重映人物内心繁杂的情绪，从而观众更能立体认知与认同角色的存在。

      我在最初看《胭脂扣》的时候，没有读过任何有关这场电影的影评影介。在看到影片的第１６分钟，虽然当时是两人相拥一处的恩爱画面，但随着音乐诡异地响起，虽然只有短短三十秒，但却让我自然而然产生一股对死亡的强烈不安。这种预感在后面得到了证实。三十秒后的音乐逐渐平滑温和，但是那三十秒给人的压抑与提示，却已经足够让人在脑中为以后的情节做一次设想的标记。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镜头投向柜镜。如花一身黑色长衫打扮萧瘦地出现在镜中，手敲纸扇，挑眉，细声曼唱《客途秋恨》。而十二少的出场，则是在如花的唱腔中与两个风尘女子在楼梯上擦肩后不断回首留笑，左顾而右盼。风流情致，可见一斑。一部影片，最精采的镜头之一，大多都得有男女主角相遇的那一刻。不用说，《胭脂扣》中安排的非常逆反，但，逆反得却十分唯美。身着男装的如花站在美玉般的十二少面前，这种性别上的错落感，在两人的眉目传情后反而使逆反变成了想必然的自然。之后，十二少不止一次痴迷地对如花说：“你有很多种样子。”我猜度，他最为钟情的，也是一见钟情的，便是如花那一身黑绸男装的扮相。

      这是一个有意思的开始。它标示着影片分配给两人性格的强弱比例。如花是一个风尘女子，在她做了小琵琶之后，每逢初一十五便去求签。她渴望幸福，并执着于幸福，但同时也十分明白自己的身份与地位，所以在幸福还没有来敲门的时候，她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她手里的二百多支签。可是，当十二少接唱了她的一句戏词后，她勇敢地“动心”了。当两人相爱之后，她更是主动地勇敢地去拜见十二少的母亲。受辱是免不了的，我相信如花当时必定也是有了心理准备。受到十二少母亲冷嘲热讽的奚落，她没有放弃，没有背叛，反而是更加坚定地和十二少走到了一起。她送他去学戏，在师父面前玲珑六面地为他恳求，当十二少家人反对的时候，她一个转身，扬长而去。所有的污辱都在这一个转身中发泄了，平衡了。最能说明她性格的一幕，莫过于喂十二少鸦片的时候，拥着他，拍着他，哄着他说：“别怕，我和你一起。”———喂他一口，自己也静静地吃一口。这种在死亡面前的淡定，和在临死前对爱人的无限疼惜，通过镜头的不断转换，表现得淋漓尽致。

      但是，当我看到如花最后黯然离去的那一刻，我倒觉得那才是真正的坚强与勇敢。爱情消失了，付出的等待的都毁灭了，她反而是没有泪的。没有泪的恨不能说明什么，但继如花在十二少父母面前转身之后，她对老年十十二少的这二个转身，堪称是一个得意一个失意的对比。这次的这个平静转身，除了以上这些因素之外，个人觉得，也有她善良的一点天性。

      如花柔弱无力的说话腔调，在青楼中不觉得很特别，但是镜头转到五十年后，她与阿良对话时，就能明显听得出那份风尘。但风尘之外，她懂得注意与收敛言行。她是善良的，既然是鬼，说话仍像是小家碧玉漂流失所后的无助可怜样子，这也就自然能让阿良和他的女友接受与一只鬼做起了朋友。

      说到这里的时候，不得不再提一句，在十二少与她缠绵之时，十二少曾调情地说她：你好淫啊。如花是怎样反应的呢？她双眼迷离地轻声说了一句：“我知道……”只是这低低的一句，相信已经摄了很多男人的心魄去了。



（二）如梦如幻月，若即若离花————风流十二少

      但凡风流才子，都很难坚守爱情。这一句若批评十二少，其实很是冤枉了他。

      十二少出场时的情景前面已经介绍过，这里不复重累述。他的风流天性从一早就已被定格。而一个拥有大家资产的少爷，为一个风尘女子悔婚离家乃至自杀，也算得上是情比金坚了。虽然在最后时刻他恐惧了，在救活后他偷生了，但基于两人自小的生活环境不同，对俗世的流恋也不同，十二少的恋世还是有一些值得原谅的。如花对死亡的毅然决然，是因为她的幸福只在一个男人身上。而十二少的幸福，爱情虽然是主要的一大部分，但他心中保存着以往生活中的种种春风得意，同时，和如花在一起之后，也没有放弃对喜好的追求。例如学戏那一段。这世界对他展示了太多太多的美妙，所以，不由的，他偷生了。

      通过这种反叙，可以得出自己的结论：对于如花，她是活于爱情。而对于十二少，他是享受爱情。

      十二少看上如花后，哗众取宠地向她献了很多殷勤。如花，一个风尘中厮混煎熬过来的女子，小花小招怎么可能哄得了她那颗美人芳心？而十二少最具建树的一次表白，便是调皮地坐在高楼的窗户上，一改柔弱的玉面小生形象，很ＭＡＮ地喝令：放！于是烟花炮竹齐鸣，一副对联在壁上垂下：如梦如幻月，若即若离花。如花看着这一副对联，表情由笑转为悲。这种悲，便是幸福于此刻，真正地深深切入她的生活。

      幸福来得太过猛烈。

      当俩人最初交际时，如花在走廊上走来走去吊足了十二少的胃口，那时，一是手段，二也是试探。但一副对联便让如花完全交付出自己。这不得不说，文化，改变生活。

      而我想了很久，有一点不太能释怀。为什么是如梦如幻月、若即若离花，而不是若即若离月、如梦如幻花呢？

      若即若离花，这五字的确是能直接昭示两人最后离散的结局。人生如戏，如梦如幻。更何况，若即若离月，这是布景上的一种虚虚实实，更能完美的烘托出人物。

      看十二少的镜头时，感觉更多的是这部影片在向男人们暗示：泡妞，不仅讲究情与爱的互动，更多的是要讲究好兵法与章法，耐心地、毫不吝啬地在最初做足功夫。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在泡妞前期所花费的精心苦心与耐心（包括金钱），都会在后期全部收回成本，甚至是数倍受益。

      “你有很多种样子。浓妆，淡妆，男妆，不化妆。还有现在如梦如幻月，若即若离花。我都喜欢。分开，加在一起都喜欢。”

      “你害怕什么？你有很多种样子，我扔掉一种，你还有第二种……”

      女人似乎也能从中学到些有关幸福的小技巧。



（三）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爱的错位

　　还有什么能比这两句更能表达如花在独自回归黄泉路的心情呢？只是对如花来说，此“生”却非彼“生”。

　　“３８１１”。真是敢于想像的很浪漫的一个约定。如果我们还有来生，记着，我们今天死去的时刻。三月八日，十一点。来生看到３８１１，你要知道，是我来找你。

　　这样的话从如花嘴里说出来一点儿也不令人惊讶。她身上有太多诗意的痕迹。梅艳芳饰演这个角色，对于手指的弯曲度都十分在意。身体躺下去的角度，甚至眼睛转动的时速，都要向观众传达她内心深处的种种讯息。她是个有心计的女人，为爱创造一切，为爱毁来灭一切。男人与之相处，不是在冰山中沉沦，就是在烈焰中成灰。

　　冰与火的两种极端，带来的感观都是相同的：刺激，疼痛。过度的快感。这也是爱情的产物。这些东西，十二少的未婚妻不能给也给不出，可如花能。

　　十二少在如花的怀抱中，如一个得到了依靠而安心满足的孩子。他当然爱如花。爱她的热烈勇敢果断和坚强，更重要的是对爱情的此矢不移。而他自己是否也像如花那般深爱？当他父母要求他放弃学戏，他把胭脂扣挂在如花的脖上，想像一下，他买下它的时候，必定是欢喜的。原本该是甜蜜的一瞬间，因为家庭的介入，他变得犹豫且沮丧。在他身体里原本存在着的道德理念抬头，与他的爱情，与他目前的生活开始磨擦碰撞，他痛苦了。他痛苦的时候，就紧紧抱着如花，把脸深深地埋进她的肩窝——这是个让他能安心相依相靠的女人。

　　分析起来，十二少的这种爱情，不像如花那样百分百的纯洌。他的爱杂合着对母性温柔的渴望，对世俗叛逆的刺激。对新鲜人事好奇的经历。这也就注定了在最后，他没有像如花那样坚定地为爱而死。

　　两个人迫于现实，最终阴阳相隔。有一些问题不免要跳出来：他们在一死一活之后，还存在着爱情吗？如花五十几年的等待，值得吗？十二少娶了表妹为妻，吸鸦片耗光资产后妻离子散，老无所依。生活上的潦倒，加之心理上的亏疚，他在世间的存活，比起在阴间苦等的如花，到底哪一个更可悲更可怜？

　　我无法给出答案。没有爱情的人，或鬼，都是可怜的。尽管有些人鬼不这么认为。



（四）阿良与如花————公车上的笑场

　　这一幕戏我得向导演挥汗了。原本是十分惊悚的镜头，我竟然看一眼，就笑一下——且每一下都是，大声地，笑出了声来。

　　大约因为如花这个角色很招人怜，所以当阿良知道她是鬼之后，对于阿良惊恐的种种表现，我反倒有种捉弄的讥笑。这完全和别的恐怖片颠倒了同情点。作为观众，不对阿良这个角色可怜，不为他感到惊恐，反而站到了女鬼如花的一方，看着人在自己面前大惊失色到慌乱无措的样子，竟感到十分可笑。

　　这也许正说明，我被导演给陷害了。导演想通过影片得到的效果之一，就是我这个观众对如花这个人物的充分同情与理解吧。

　　他做到了。

　　但是，我这种反应也许只是个特例。也许大多数朋友在看过之后会持和我完全相反的态度。也许会有人说我是神经。那么对于我来说，他们就是在忠实于鬼故事类型的影片精神，他们是在忠实地恐惧。好吧，我在他们中，是个叛逆。



（五）有关伤口的存在

　　缺乏理智与太过明智的人，爱情注定是一道伤口。好在阿良扮演的阿定与阿楚虽然理性，但都仍然相信爱情，懂得珍惜。他们的人生设定得非常明确与清晰，包括情爱，也只是他们生活中的一帖增味剂。就像房事过后，阿楚问：你会为我自杀吗。阿定说不会，接着反问她一句：那你会为我自杀吗。阿楚一两秒钟后回答：我也不会。

　　注意这一两秒钟的停顿，它绝不会是后期配音中剪辑上的延误。阿楚在自问之后，再做出的回答，是不含任何大痛苦大怨恨的。试想，把同样的停顿若放在如花与十二少身上，那将会暗示着一场席卷着泪与血的大风波即将来临。

　　情到浓时情转薄。我想起古天乐与黎姿主演另一部鬼片：《阴阳路之凶周刊》。女人和男人一夜情后，俩人来到楼顶，男人想甩手走开，女人便和他玩了一个游戏：猜拳。谁输谁就从楼顶跳下去。结果女人输了，她毫不迟疑地，纵身跳了下去。

　　“你爱不爱我？”“不爱。”

　　排除掉如花与十二少历史原因教育贫乏的爱情，相对于现代人来说，爱与不爱这个问题，已不再需要用天长地久去考虑。我们想要什么，我们很清楚。我们不要什么，我们，也很清楚。

　　我们很悲哀。

　　喜欢阿良与阿楚半醉半醒水漾的爱情。既不腐烂，也不狂暴，更不冰凉。



（六）话外话，题外题——演技

　　本来也不想说什么演技，因为我对演技这个词的理解与定义一向很模糊。片头曲响起的时候，我就认定这是演戏。所有的演员自然都是在出卖着自己的演技，包括镜头前面的一条狗，也是带着演技在狂吠的。但在看《胭脂扣》这部电影时，我第一次懂得演技的重要性（重要的是我电影看得少到可怜）。

　　大多朋友经常都能通过影片的片头音乐来预知影片的类型，也可以通过对演员的一个特写镜头来判定他的角色位置，甚至对一件小物件的不断重放与影射来预测影片的剧情，那么，你应该看一看这部《胭脂扣》，在近第七分钟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名叫梦影的陪酒女子。不用太仔细去留心，她在光辉的主角一侧，稳坐酒席，不动一言，仅凭一个斜眼一个挑眉，两秒之内，把锋利的嫉妒羡慕恨直勾勾地表露给了大众。我曾一度以为这个影片将由她身上漫延出分枝。结果看到最后，她却再没出现。

　　第二遍看，我仍旧坚持：这不是一个小角色。翻遍整部影片，除了出场的那几个镜头，再没在影片中找到这位梦影姑娘的身影。百度几次，甚至找不着扮演者的名字。

　　诚然，“梦影”姑娘名不见经传的在《胭脂扣》中跑了一遭龙套。多少有点替她婉惜。但是一想，至少，她有了我这样一位为她诸般费心的观众，这对她一个演员来说，也算是一种最高荣誉的补偿了。

　　因此上，最后一节总结如下：干啥就得像啥，别拿村长不当干部，别拿豆包不当干粮，别拿配角不当演员，别拿观众不当人。

我爱花香不爱花

我看胭脂扣，就一个字：错付！爱蒙了眼猪油蒙了心，活该。招子不亮下辈子还得吞雅片！

我爱花香不爱花

明儿来细品字！晚安。

雾桥

闻听风苇有意让我写影评，心里拨凉拨凉的，赶紧拿一篇《胭脂扣》交差。

这几年看的恐怖片大多都是些BT的美国血腥镜头，实在是没什么内容可写。例如《狂蟒之灾》《人体蜈蚣》《致命弯道》《电锯惊魂》《静寂岭》《生化危机》《活死人归来》等等等等系列，这些类型的影片看得多了，除了啧嘴称奇，实在不知有何可写。倒是有一部《鬼入侵》挺有趣，看完后那叫一个神清气爽毛骨悚然，所以也就不太愿意太过于细写了。也就罢了。

不过印度电影《调音师》值得一看（非恐怖）。情节不断反转，以侦探视角切进会很有意思。看有没有人能写出它的一二三四五。

我爱花香不爱花

很，，，完美的一篇影评文字。写得细腻，生动，还有趣。方方面面，细枝末梢的几乎全捋到了，笔走龙蛇，言之有物。通过你的文字，又回味了这部影片，谢谢，欣赏了。

写评，不论是影评，还是书评，其关都是在展露自己的处世三观。到了我们这样的年纪还能有这才思文笔，一，笔者是话涝，二，长年笔耕，灵泉未枯。

哈哈，雾桥是个很感性的可爱女人，遥握并么么。

衫风

烧脑，这么多字，耐着性子看完的。

留个脚印

雨淼

真能写。。。还思维缜密，刻画入微。。。我也有喜欢看不同细节，发现画面来自不同的信息。。。时常跟编导较劲。。。

雨淼

手机会浏览这里，感受文字和文字带来的体验。。。

跑调天后

用如花回答十二少的话回复：我知道……你是最棒的

初晓微茫

这部片子我没看过，只是从介绍两位已故主演的档案节目里看过花絮。
雾桥的观后感，丝丝入扣的分析，很生动。
让我没完整看过这部片子的人，如同身临其境，眼前很有画面感。
冲这篇观后感巨著，我有空也得找来看看完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