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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18 16:03 | 显示全部楼层
詞品大體可觀
■楊升庵詞品六卷,補遺一卷,中記劉子寰、馬子嚴、馮艾子,皆以名為字。張仲宗
又專舉其字,而失記其名,殊誤。謂詞名多取詩句,雖歷歷引據,率皆附會,屢為筆
叢辨駁,然大體極有可觀。蓋升庵素稱博洽,於詞更非門外道黑白。如云:〔辛稼軒
自非脫落故常者,未易闖其堂奧。劉改之所作〈沁園春〉,雖頗似其豪,而未免於粗
。近日作詞者惟說周美成、姜堯章,而以東坡為詞詩,稼軒為詞論。蓋曲者曲也,固
當以委曲為體,然徒狃於風情婉變,則亦易厭。回視稼軒所作,豈非萬古一清風哉。
〕此說極愜當。其載東莞方彥卿正月六日於俞君玉席上擘糟蟹壽其友人黃瑜〈鵲橋
仙〉云:
草頭八足。一團大腹。持螯笑向俞君玉。花燈預賞為先生,生日是新正初六。
今宵過了,七人八谷。又七日天官賜福。福如東海壽如山,願歲歲春盤盈綠。

瑜字廷美,香山人,才伯之祖。詞雖未佳,然與郎仁寶七修類稿所載,豐城道中有
詩婦余淑柔題〈浪淘沙〉詞云:
苦雨溜風鈴。滴滴丁丁。釀成一枕別離情。可惜當年陶學士,孤負郵亭。
邊雁帶秋聲。音信難憑。花鬚偷數卜歸程。料得到家秋正晚,菊滿寒城。

並為述庵明詞綜所未入,錄之以遺讀明詞者。
■升庵云:〔李太白應制〈清平樂〉辭四首,見呂鵬遏雲集。黃玉林以其二首無清逸
韻,止選二首。〕慎補作二首,其一云:
君王未起。玉漏穿花底。永巷脫簪妝黛洗。衣濕露華如水。
六宮鸞鳳鴛鴦。九重羅綺笙簧。但願君恩似日,從教妾鬢如霜。

其二云:
傾城艷質。本自神仙匹。二八承恩初選人。身是三千第一。
月明花落黃昏。人間天上消魂。且共題詩團扇,笑他買賦長門。

永昌張愈光見而深愛之,以為遠不忘諫,歸命不怨,填辭中有風雅也。按升庵此詞,
其印〔羅衣香未歇,猶是漢宮恩〕詩意也。譬之東坡〈水調歌頭〉,庶幾無愧。傅粉
插花,諸伎扶觴,跡其行事,頗類風狂,然胸中實不知有幾斗熱血,眼中實不知有幾
升熱淚,後人徒以鄭夾漈、王深寧相視,猶淺之乎知升庵矣。光澤何金門長詔秀才有
新都歎樂府云:
朝廷有一張。鄙夫袞袞登廟堂。朝廷有一桂。正士紛紛皆引避。
新都修撰相公兒。闕廷拜杖血淋漓。臣言是、君知之,臣言非、罪當治。
陛下戍臣永昌,手為錯足下無扉。
臣在永昌三十有六年,不如李太白夜郎猶得生歸。
亂曰:張桂一何譊譊,曷還我鳳凰池。老顛兮歸來,南方不可以久稽。

此胡元瑞所謂鄙人於楊子業,欣慕為執鞭者也。
虞姬墓
■武進閨秀吳文璧詠虞妃曰:
大王既英雄,妃亦奇女子。惜哉太史公,不記美人死。

此與余前卷所記張仲雅詞同意。梁曜北玉繩瞥記云:〔姬墓在靈璧縣東三十里,虹縣
道南,陰陵山北。蓋姬死於陰陵失道時也。〕然詩詞著不得此考據語。
詞調出入
■東坡〈念奴嬌〉、〈大江東去〉闋。〈水龍吟〉、似花又似非花闋。稼軒〈摸魚兒
〉、更能消幾番風雨闋。〈永遇樂〉如此江山闋。等篇,其句法連屬處,按之律譜,
率多參差。即謹嚴雅飭如白石,亦時有出入。若〈齊天樂〉詠蟋蟀闋。末句可見,細
校之不止一二數也。蓋詞人筆興所至,不能不變化。此如太白古風云:〔秦人相謂曰
,吾屬可去矣。〕於詩且合十字作一句也。升庵亦云,填詞平仄及斷句皆定數,而語
意所到,時有變換。如秦少游〈水龍吟〉前段歇拍句云:〔紅成陣,飛鴛甃。〕換頭
落句云:〔念多情但有,當時皎月,照人依舊。〕以詞意言,〔當時皎月〕作一句。
〔照人依舊〕作一句,以詞調拍眼,〔但有當時〕作一拍,〔皎月照〕作一拍,〔人
依舊〕作一拍為是也。維揚張世文云:陸放翁〈水龍吟〉首句本是六字,第二句本是
七字,若〔摩訶池上追遊客〕,則七字。下云〔紅綠參差春晚〕,卻是六字。又如後
篇〈瑞鶴仙〉,〔冰輪桂花滿溢〕為句,以滿字住。而以溢字帶在下句。別如二句分
作三句。三句合作二句者尤多。然句法雖不同,而字數不少,妙在歌者上下縱橫取協
爾。古詩亦有此法,如王介甫〔一讀亦使我,慨然想遺風〕是也。鋌又按,亦有字數
多少者,如〈賀新郎〉調,東坡少一字、李南金多一字等類,然單文只證,率是錯誤
,不足援為依據,其平仄亦然。
謂吹笙為竊
■宋時諺,謂吹笙為竊,嘗見張仲宗蘆川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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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18 16:03 | 显示全部楼层
楊氏昆仲詞
■金匱楊蓉裳芳燦、荔裳兄弟並名,而蓉裳尤見擅場。其長調頗近陽羨生,有芙蓉
山館稿。〈謁金門〉云:
看不得。一派洛陽秋色。堤畔蕭蕭衰柳葉。西風如許急。
目斷寥天凝碧。征雁暮飛無力。又是誰家吹玉笛。滿庭霜月白。

〈百字令〉云:
藥爐煙裡,怪春來小病,厭厭如許。玉琢相思金鑄淚,只有此情難訴。
麝炷香銷,鉛波鏡掩,誰與修眉譜。沉思往事,總如春夢無據。
須信交頸鴛鴦,雙頭菡萏,慣入閒詞賦。留得情腸經劫在,花鳥也堪千古。
光碧堂前,蕊珠宮畔,待覓遊仙侶。三生慧業,未妨多作情語。

〈滿江紅〉寫懷云:
飄泊天涯,作計誤、虛名沾惹。不信道、名駒汗血,一生轅下。
明鏡顛毛霜欲滿,青衫老淚鉛同瀉。任歡場、豪竹間哀絲,難陶寫。
謀生拙,休誇詫。當官懶,從嘲罵。只騷茵墨寶,尚餘聲價。
噩夢難尋空覆鹿,華年易逝如奔馬。向燈前、看劍引杯深,寒芒射。

又寄弟云:
蜀棧連天,正黛色、千峰噴射。況又是、奔湍駭浪,瞿塘如馬。
彈指兩年人久別,關心一紙書無價。奈朝來、乾鵲慣欺余,臨風罵。
夢中事,醒時詫。心曲恨,毫端寫。怪愁吟未了,淚波偷瀉。
我自看雲秦樹外,君應聽雨巴山下。道瀟瀟、不似對床聲,離愁惹。

又〈謁金門〉云:〔階下寒蛩啼不歇。秋聲高一尺。〕荔裳有桐華吟館稿。〈金縷曲
〉送汪劍潭歸揚州云:
把袂如今別。算人生風塵消受,幾番離合。細馬輕衫歸去好,莫負揚州明月。
到此際胡為兀兀。最恨情深難自解,卻臨岐、一語無從說。相聚少,又相憶。
當筵不飲心偏熱。倩玲瓏驪歌,為唱陽關三疊。
同是浮雲遊子意,羨爾思歸即得。涼月下、荒雞再咽。
此去短長亭畔路,有曉風、吹聚沙如雪。珍重意,善調攝。

〈蘇幕遮〉詠菊影云:〔落葉聲中人病酒。不為悲秋,也怕秋灤候。〕二楊俱長於用
兵,蓉裳以拔萃試高等,得伏羌令,田五之亂,防禦極有功。荔裳亦以中書舍人從征
廓爾喀,著績擢甘肅藩司。比之雙丁兩到,蓋不獨文字稱為二難也。
葉小庚詞

十載江湖常載酒,等閒孤負春風。莫愁湖畔板橋東。垂楊千萬樹,何處繫游驄。
為愛綠窗人似玉,卿偏憐我情濃。翻教恨晚惜相逢。清歌聽未已,離夢又匆匆。

〈臨江仙〉
溪水碧於油。溪娃能盪舟。慣凌波秀靨明眸。
生長欄杆船上住,渾不解,別離愁。
佳節快臨流。蘭橈枉駐留。憶台江競渡芳游。
鬢影衣香簾盡捲,人都上,水邊樓。

〈南樓令〉此小庚詞也。艷情當家,雖未比芳彭十,庾公南樓,亦興復不淺矣。小庚
輯本事詞自序云:〔凡茲麗制,問何事以干卿。偶輯艷聞,正鍾情之在我。〕又云:
〔僕也顛比柘枝,癡同竹屋,癖既耽乎綺語,賦更慕乎閒情。〕吳縣石敦夫同福謂小
庚學蘇、辛,多豪語。小庚示以手爐腳爐調驀溪山二闋,謂蘇、辛亦有艷體,非不能
也。然則小庚何嘗不步韓偓之塵而作廣平之賦乎。
■其自題詞集云:〔且喜拈來無綺語,差慰平生。〕亦讆言已。
■小庚阻雪東阿〈摸魚兒〉云:
最無端、昨宵風雨。偏將寒月吹去。輪蹄歷碌剛過半,喜把來程暗數。
翻又住。算難事人生,難莫如行路。問天不語。
更費盡工夫,裝成玉戲,六出舞飛絮。
男兒志,堪笑儒冠多誤。浮名肯把人妒。酒闌欲擬鷦鷯賦。多少壯懷誰訴。
拌醉舞,從吾願,此身願化陶家土。休論甘苦。
但塊壘須澆,醉鄉頻到,此外少佳趣。

〈金縷曲〉云:
游宦成羈旅。問當時、誰人投筆,誰人誓墓。笑我頻年牛馬走,依舊頭顱如許。
休更憶、金閨故步。萬里攜家從薄祿,又那堪、千里拋家苦。離思積,向誰訴。
愁來難覓高陽侶。鎮無聊、編籬穿沼,移花栽樹。
敢學魚湖同鹿柴,運甓漫消閒緒。但可惜流年虛度。
曾道銷魂緣賦別,恨而今、魂也無銷處。空悵望,碧雲暮。

小庚於洛中官舍治寄園,雜蒔花木,有寄園百詠。其按拍處曰天籟軒,風流真不減甓
園,而詞則前賢又當畏後生也。
孫辰溪詞
■孫辰溪滋沅與余善,知守其家學。有自題小照云云:
萬樹梅花裡。望迷漫、一天飛雪,珠拋玉戲。如此園林幽絕景,獨對柴門閒倚。
曾修得幾生能至。一幅琉璃香世界,處其間、不啻神仙矣。知此樂,寫吾志。
任誇桃李爭春美。怎及他、清高骨格,歲寒開起。
和靖風流消歇盡,誰把孤山重理。非敢謂孤芳自喜。
我本滿腔皆熱血,借三分、梅雪胸中洗。君莫笑,畫圖意。

卷中林子魚題詞云:
恍見春來也。染東風,梅花萬樹,開殘原野。中有幽人方獨立,早被暗香縈惹。
正狂雪、漫天而下。側帽披裘無一語,任鵝毛、片片當頭打。花與客,共心寫。
寒郊景物真瀟灑。隔疏林,彎環一帶,竹籬茅舍。
雲影山光幽映極,我亦置身圖畫。問此樂、何如僕射。
清福幾人修得到,算吾宗、和靖君其亞。風雅事,惟君藉。

余亦附一闋云:
世界茫茫裡。向何方,三間小築,傍山臨水。更有好花環左右,終日對花臥起。
這設想未為不美。君儻按圖能結構,我移家、請與君同里。種花事,齊料理。
雖然君本名門子。問當年,寄園百詠、於今餘幾。
樹蕙滋蘭無限意,不合幽芳自喜。君慨然、低頭曰是。
我輩那容清福享,但生平、頗愛梅花耳。寫吾意,聊復爾。

皆〈賀新涼〉調。余題作不甚留稿,是闋亦久忘之矣。適辰溪於酒間稱及,恍然如遇
故人,因掇記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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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氏一門詞
■梅伯題記曲圖云:
看銀燭、氍毹試舞。癡絕七郎含微醉,倚紅紅、細校燈邊譜。道尚有,一些誤。

小庚聽琵琶云:
十五載、青衫塵土。潦倒使君癡絕甚,枉替人、細把衷情訴。呼燭起,題長句。

語意極相似。然尚不及陳迦陵聽白壁雙琵琶〈摸魚兒〉一闋云:
是誰家本師絕藝,檀槽掐得如許。半灣邏逤無情物,惹我傷今弔古,君何苦。
君不見,青衫已是人遲暮。江束煙樹。縱不聽琵琶,也應難覓,珠淚曾乾虛。
淒然也,恰似秋宵掩泣,燈前一對兒女。
忽然涼瓦颯然飛,千歲老狐人語。渾無據。
君不見,澄心結綺皆塵土。兩家後主。為一兩三聲,也曾聽得,撇卻家山去。

此調前後兩結句,曾字、家字,俱不應用平,荊溪詞選曾作有,家山作故宮。泣字宜
用韻,然其詞則極頓挫淋漓之致。望江龍二為舟中聽琵琶〈滿江紅〉結句云:〔歎
兩家後主好江山,雕蟲滅。〕用意與迦陵同,而措辭何啻霄壤。國初填詞最多者,王
價人及迦陵。價人草本阨於水,迦陵則湖海樓集裒然數寸許。然腹笥既富,成篇自
易,堆垛之病,同於繁縟。去其濃醯厚醬,真味乃見,不有賴於浙中之庖乎。述庵乃
寶其櫝而多遺其珠,動以姜、史相繩,令此老生氣不出,余所以不能無間於國朝詞綜
者,率以此類。蓋選家須瀏覽全集,取其長技,不得以意見為去取也。
■蔣竹山〈聲聲慢〉秋聲、〈虞美人〉聽雨,歷數諸景,揮灑而出,比之稼軒〈賀新
涼〉,綠樹聽啼鷢闋。盡集許多恨事,同一機杼,而用筆尤為嶄新。迦陵春溪泛舟填
四代好,上闋提四水,下闋分疏其事,亦是此格。詞云:
碧透雙溪尾。蒲桃浪,慣被暖風吹碎。琉璃正滑簟紋小,展一川空翠。
春衣篷窗浪倚。十載事、從頭都記。算飄零、曾度汶水漳水,沁永泜水。
汶水長繞孤城,漳水又抱銅台廢址。可憐沁水,還灌太原殘壘。
三關怒濤夜起,過泜水重嗟余耳。總不如春水江南,柔藍千里。

■大抵文字無才情,便無興會。所以古人論詩,比之張弓,須有十分力,方開得到十
分。否則勉強鉤弦,筋怒面赤,一再發,敬謝不敏矣。吾讀迦陵長調,庶幾綽有餘勇
哉。通信陵君祠填〈滿江紅〉云:
席帽聊蕭,偶經過、信陵祠下。正滿目、荒台敗葉,東京客舍。
九月驚風將落帽,半廊細雨時飄瓦。初紅、偏向壞牆邊,離披打。
今古事,堪悲詫。身世恨,從牽惹。儻君而尚在,定憐余也。
我詎不如毛薛輩,君寧甘與原嘗亞。歎侯贏、老淚苦無多,如鉛瀉。

詞客有靈,霸才無主,陳琳墓下,傷心不獨古人。迦陵受知於龔芝麓鼎孳尚書最深,
集中贈別諸作,讀之令人氣厚。〈沁園春〉云:
歸去來兮,竟別公歸,輕帆早張。
看秋方欲雨,詩爭人瘦,天其未老,身與名藏。
禪榻吹簫,伎堂說劍,也算男兒意氣場。真愁絕,卻心憂似月,鬢禿成霜。
新詞填罷蒼涼。更暫緩、臨岐入醉鄉。
況僕本恨人,能無刺骨,公真長者,未免沾裳。
此去荊溪,舊名罨畫,擬繞蕭齋種白楊。從今後、莫逢人許我,宋艷班香。

又與吳園茨訂布衣昆弟之歡,園茨拿舟過訪,迦陵填〈滿江紅〉,其上片云:
雨覆雲翻,論交道、令人冷齒。告家廟、甲為乙友,從今日始。
官笑一麾君竟罷,病驚百日餘剛起。問乾坤、弟蓄灌夫誰,惟卿耳。

哀嘯狂吟,無非跋扈。竹垞以比青兕,豈過譽哉。餘如詠螢云:
〔慣照人間,閒事一星星。〕陸上慎移居云:
〔故人和燕定新巢。〕飲韓樓云:
〔狂受人憎,醉供人罵,老任雛姬侮。〕雪夜云:
〔三十六簧寒不起,醉把紅鵝笙炙。〕遇颶風云:
〔亂石將崩,孤城欲沒,老樹森奇鬼。〕虎丘云:
〔春風日夜換,換不了吳宮羅綺。〕暮春風雨云:
〔時有茶煙,絕無人影,好個他鄉天氣。〕其可入詞旨警句者,數闋難竟。蓋不獨浪
擁前朝一語,足稱才子也。然迦陵流蕩浩瀚,時少停滀,其率易處,頗不宜取法。
■陳氏門材最盛,烏絲一篇,既推老手。而半雪維嵋有亦山草堂詞,緯雲維岳有紅鹽
詞,魯望維岱有石閭詞,皆迦陵兄弟行,莫不含宮咀商,塤篪迭奏。半雪除夕懷弟緯
雲〈南鄉子〉云:
翠燭坐更闌。柏葉傳觴強自寬。繞柱騰騰思阿緯,燕關。三度梅花未共看。
何必錦衣還。竹杖荷裳好是閒。大有故園兄弟在,盤桓。雪後煙蓑雨後山。

緯雲有憶舊〈滿江紅〉云:
脈脈濛濛,是誰把、繁華吹去。斜陽外,故家亭榭,亂煙凝佇。
彷彿細聞絲竹響,飄零碎落銀燈雨。記當場、一曲牡丹亭,銷魂侶。
錦帳裡,春無數。綺席畔,人如許。幾番趁、遍了差池燕羽。
有恨羅裙尋畫蝶,無情紈扇銷金縷。問溪邊、一帶白楊花,應能語。

〈虞美人〉春閨云:
乍寒乍暖春無賴。門掩薔薇外。小樓朝雨忒懨懨。最是冷清清地傍妝奩。
愁來無那愁人老。可惜韶光好。海棠吹落滿園中。又是一池紅浪皺東風。

魯望五陵俠少〈水調歌頭〉云:
白面誰家子,腰下佩錕鋙。短衣匹馬馳驟,遊俠遍三吳。
更向長安道上,不惜黃金千鎰,調笑酒家胡。兄尚平陽主,弟拜執金吾。
行樂處,追從者,綠韝奴。一生有力如虎,人號小於菟。
最愛灌夫籍福,暇日吹簫擊築,自笑一愁無。朱邸春留客,紅燭夜呼盧。

蓋定生先生為黨人魁首,名在三公子之列,文采炳蔚,貽為淵源,故不獨迦陵有鳳凰
之譽,迦陵與彭古晉、吳漢槎,並稱江左三鳳凰,見今世說中。即群從亦半是惠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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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18 16:04 | 显示全部楼层
孫振豪詞
■浦城孫汝西振豪〈虞美人〉本意云:
悲歌帳裡情千古。戀戀非歌舞。意氣何曾有盡時。能下英雄雙淚是蛾眉。
麝蘭一任灰塵土。玉骨香如故。不隨蓮葉萎泥中。化成一堆芳草訴東風。

〈臨江仙〉水村云:
塢裡溪橋橋裡樹。樹梢屋角溪隅。溪回橋轉忽模糊。雲多山見少,花滿路疑無。
聽有濤聲尋卻誤。也非燕喚鶯呼。隔林招手叫提壺。牧童樵得筍,農父釣歸鱸。

汝西,乾隆初舉明經,刻賡籟集分饋同人,當時名噪甚,然其詩靡屑不足取,詞則此
二闋差可詠。
林鼎複詞
■別駕林天友鼎復,長樂人,曾視宜興縣事。有〈滿庭芳〉云:
綠樹陰濃,白蘋水漲,乍睛煙景波涵。中流擊楫,孤棹指荊南。
詞藻群推二妙,湘江曲、還讓陳三。空憑弔,蒼涼台榭,梁燕向呢喃。
當年。歌舞地,雲消霧散,澗愧林慚。且褰裳空翠,縱步名藍。
欲拜峰頭大石,斜陽近、早促歸驂。留餘興,觴行小令,潦倒鏡中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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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荔枝天
■閩中以六月為荔支天,宋莆田黃師憲公度〈好事近〉詞,所謂還家應是荔枝天。
劉後村住宅
■劉後村居金鳳坊柳行庵,俱見王實之〈賀新涼〉詞,一云馳玉勒歸金鳳,一云人
頂禮柳行路。
陳孟周詞
■陳孟周,瞽人也。聞人填詞,問其調,為誦太白〈菩薩蠻〉、〈憶秦娥〉二首。不
數日,即為其友人填二詞,亦用〈憶秦娥〉調。其詞曰:
光陰瀉。春風記得花開夜。花開夜。明珠雙贈,相逢未嫁。
舊時明月如鉤掛。只今提起心還怕。心還怕。漏聲初定,玉樓人下。

何時了。有緣不若無緣好。無緣好。怎生禁得,多情自小。
重逢那覓回生草。相思未創招魂稿。招魂稿。月雖無恨,天何不老。

聞者莫不驚歎。此載鄭板橋集中,知文章自關夙慧,國初聾啞二君,不足異也。
沈啟南詞有淵源
■沈啟南父恆吉,名恆,字同齋,號繭庵。題畫云:
一竿風月,一蓑煙雨。家傍釣台西住。賣魚生惱近城門,況肯到、紅塵深處。
潮生解纜,潮平鼓枻,潮落放歌歸去。時人錯認是嚴光,自是個、無名漁父。

調為〈鵲橋仙〉。其伯貞吉,名貞,字南齋,又字陶庵,號陶然道人。自題小影云:
此老粗疏一釣徒。服也非儒。狀也非儒。
年來只為酒糊塗。朝也村酤。暮也村酤。
胸中文墨半些無。名也何圖。利也何圖。
煙波染就白髭鬚。出也江湖。處也江湖。

調為〈一翦梅〉。啟南風雅,淵源有自矣。此詞明詞綜失載。
周玄詞
■周微之名在十才子中,於林子羽又為高足。永樂間,以文學徵授禮部祠祭司員
外郎。徐興公稱其詩瑰奇悲壯,又稱其〈楚天謠〉酷類李長吉。集名宜秋,道光間
福鼎王遐春付梓。末附詩餘六闋,殘訛不可句讀者去半。〈唐多令〉云:
明月上高樓。青天一片愁。舊江山、幾度同游。
縱道嬋娟千里共,終不似、故園秋。
灑淚寄東流。相思夢到不。刺桐花、發遍滄洲。
醉裡風光都過了,更何處、繫孤舟。

頗有南宋大家風味。玄一,字又玄,與十子中黃玄並名,稱二玄。

■明季閩縣徐、徐熥兄弟競爽。熥以詩顯,所著有幔亭集。以博洽聞,插架甚富
,丹鉛歷落,至今流傳,尚為世寶。所著有筆精、榕陰新檢等書,家擅池館,宛委山
房、紅雨樓皆其勝處。詳國朝陳貢士惕園庚煥鰲峰坊先賢宅跡考。後廢為尼庵,今又
轉鬻為民居矣。明詞綜載其〈望江南〉云:
城上角,吹動薛蘿煙。別意難忘燈下約,歸期空向夢中傳。消息杳如年。
孤館客,今夕不成眠。萬井寒砧敲夜月,數聲黃葉墜秋天。人在碧雲邊。

清脆可誦。惜其鰲峰集不得見也。子存永延壽,曾與阮亭游,有詩見漁洋詩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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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紅橋與林子羽唱和
■張紅橋與林子羽唱和,艷傳藝苑,二人皆能倚聲。子羽之金陵,有寄懷〈百字令〉
一闋,紅橋亦有和詞。今檢明詞綜,只載紅橋,而子羽不載,子羽鳴盛集,尚有詞十
數闋,明詞綜俱不入選。
為錄於此,真佳話也。子羽云:
鍾情太甚,人笑我、到老也無休歇。月露煙雲多是恨,況與玉人離別。
軟語丁寧,柔情婉孌,熔盡肝腸鐵。歧亭把酒,水流花謝時節。
應念翠袖籠香,玉壺溫酒,夜夜銀瓶月。蓄意含嗔多少態,海岳誓盟都設。
此去何之,碧雲春樹,合晚峰千疊。圖將羈思,歸來細與伊說。

紅橋步韻云:
鳳凰山下,恨聲聲玉漏,今宵易歇。三疊陽關歌未竟,城上樓烏催別。
一縷離情,兩行清淚,漬透千重鐵。重來休問,尊前已是愁絕。
還憶浴罷描眉,夢迴攜手,踏碎花間月。漫道胸前懷荳蔻,今日總成虛設。
桃葉津頭,莫愁湖畔,遠樹雲煙疊。翦燈簾幕,相思誰與同說。

子羽嘗夜至,作絕句云:
素馨花發暗香飄。一朵斜簪近翠翹。寶馬歸來新月上,綠楊影裡倚紅橋。

紅橋和云:
橋外千花照碧空。美人遙隔水雲東。一聲寶馬嘶明月,驚起沙汀幾點鴻。

子羽,名鴻,兩人唱酬,皆藏名於末句,此例幾十數首。昔少游贈營伎陶心兒〈南歌
子〉,末云:〔天外一鉤殘月帶三星。〕蓋暗藏心字。東坡見之笑曰:〔此恐被他姬
廝賴耳。〕子羽無亦有此意哉。紅橋沒,留玉珮玦一枝,絕句七首,懸一緘床頭。子
羽歸見,不勝哀怨。王恭、周元,各有詩弔之。恭云:
新綠只疑銷曉黛,落紅猶記掩歌唇。舞樓春去空留月,飲榭香飄不見人。

元云:
夢逐梨雲遠,歌傳薤露愁。只今橋上水,亦作斷腸流。

紅橋即今之洪山橋,張氏居其地,因以為名,鳳凰山亦與相近,但今日水閣諸姬,環
萃橋之左右,匪獨不解文章,抑亦未聞姝麗,豈山川清淑之氣,一洩而不能再聚耶。
抑世無子羽其人,莫能消受,而不必生耶。初長樂王偁有時望,紅橋拒不納,而獨委
心於子羽。子羽婦朱氏亦嫻吟詠。古人云:〔不羨君才羨君福。〕吾於子羽,亦作如
是想。
辰溪詞
■辰溪攜所作詞一卷相視,〈惜分飛〉云:
望斷垂楊青萬縷。勾出萬千離緒。無計留君住。馬蹄競逐飛花去。
從此停雲空望雨。最是多情如汝。憶到傷心處。月光黯淡花無語。

綽有蘋洲漁笛、無絃琴譜遺風。辰溪與余交情甚摯,集中贈懷諸作,語重情長,所謂
不自知其啼笑也。
孟超然詞
■孟瓶庵超然先生敦品績學,為閩中有數人物。自為部郎,典試蜀粵,及歸,掌教鰲
峰,諄諄以培育人才為己任。詩文雅潔,多明理見道之言。辛亥夏,余偶讀先生所著
瓜棚避暑錄,見為孫羨門題九曲移居圖,乃知先生於詞,亦當家者,錄之以資談助。
■錢唐孫羨門久客於閩,作九曲移居圖。學使末竹君首唱,題詩曰:
曲曲逾奇水在山。諸巖且待暇時攀。賣茶客到君須避,背坐仙人蛻骨間。
龍潭壁上閣船人。大會曾孫怪底真。莫唱人間可哀曲,全家已化白雲身。

竹君任滿,令弟石君受代為學使,一年,竹君卒,石君追和原韻,為羨門題云:
賦就東南最秀山。已祛害馬任躋攀。壯看放棹雞籠外,老欲浮家虎嘯間。
吹塤獨感愛山人。墨淡曾留手跡真。六六峰頭猿鶴唳,憑君指點夢中身。

自註:先兄竹君曾夢為武夷君所召。蓋竹君以庚寅主試閩闈,過建州,夢武夷君來召
。夢中復之曰:〔某王事未竣,不可以往。〕使者問何時,曰:〔當以十年為期耳。
〕己亥竹君奉督學之命,復來閩,庚子按試建州,乃決意游武夷,窮搜巖壑之勝,盡
興而返。辛丑,竹君使畢入都,不久得微疾逝。計武夷君來召之歲正十年,豈非數耶
。癸卯八月,羨門以圖索題,余既作四絕句應之,覽二朱君作,悵然有感,為復作〈
金縷曲〉一詞云:
廿載蓬山客。為乘軺、仙霞關上。山丹水碧。一枕孤篷催客夢,夢到洞天窟宅。
訝風馬、雲車絡繹。九曲峰頭虛左待,望先生認取三生石。人世事,塵凡隔。
當時鞍掌嗟行役。武夷君、十年以後,不虛諾責。
誰料重來前緣在,蛻骨寒巖猶昔。曾幾時、果登仙籍。
莫唱人間可哀曲,吹篪人、淒斷緱山笛。才俯仰,成陳跡。

■聞先生掌教鰲峰時,門生有以非分干者。先生徐起行,自撫其心曰:〔日來或有不
肖處,被諸君窺見乎。不然斯言何以至吾耳也。〕門生驚懼,謝過乃止,其風骨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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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存仁詞
■閩縣劉炯甫存仁孝廉,見余酒邊詞,極為欣賞。且曰:〔僕少日曾學之,未工也。
〕因檢案頭大清律例卷首相視,有〈滿江紅〉二闋云:〔友人勸習是業,有感而賦。

無計療饑,枉說道、讀書萬卷。苦恨煞、吐氣如虹,目光似電。
碌碌儒冠徒誤事,區區小技休牽戀。歎拊髀、困盡英雄身,思量遍。
定遠筆,君苗硯。終軍繻,總貧賤。記廿載名場,興酣文戰。
新貴黑頭多自立,故人青眼重相見。看先生一笑付浮雲,真萬變。

數玉量珠,莫輕付、漏卮丞掾。須知道、經濟勳名,文章歷練。
論抱負春華秋實,看聲價南金東箭。想朝廷、側席好求賢,延英殿。
只可惜,題黃絹。黯青衫,遭白眼。歎賓客梁園,豪華久擅。
幕府辟除曾倒屣,參軍記室羞延薦。擁書城、權當小諸侯,還健羨。

炯甫為余序,文極峭艷,似蘇、黃門庭中語。
■炯甫為予序詞話後,余報以書曰:〔捧讀巨作,流連往復,不獨文字之妙,非心知
其境者,不能道隻字。其中鐵板數語,尤見持論精湛。詩詞離合處,知者蓋鮮,能詞
者或弱於詩,能詩者或粗於詞。至今日浙派盛行,專以詠物為能事,臚列故實,鋪張
鄙諺,詞之真種子,殆將湮沒。不知詩詞異其體調,不異其性情,詩無性情,不可謂
詩。豈詞獨可以配黃儷白,摹風捉月了之乎。然則崇奉姜、史,卑視蘇、辛者,非矣
。第今之學蘇、辛者,亦不講其肝膽之輪囷,寄托之遙深,徒以浪煙漲墨為豪,是不
獨學姜、史不之許,即學蘇、辛,亦宜揮之門外也。鄙見如是,與賜作大旨頗合。閩
中宋元詞學最盛,近日殆欲絕響,而議者輒曰,閩人蠻音鷢舌,不能協律呂。試問曉
風殘月,何以有井水處皆擅名乎。而張元幹長樂、趙以夫長樂、陳德武閩縣、葛長庚
閩清諸家,皆府治以內之人,其詞莫不價重雞林,即林豈塵以鎖韻掃,此乃用古韻通
轉,不得以聞見錄之言而譏誚之也。且今之作詞者,將協古樂乎,將協俗樂乎。若協
古樂,則吾誠不敢知,若協俗樂,則今日樂部所演習者,大抵老伶伎師隨口胡謅之言
,何以抑揚頓挫皆可入聽乎。古人詞不盡皆可歌,然當其興至,敲案擊缶,未嘗不成
天籟。東坡鐵板銅琶,即是此境。作者不與古人共性情,徒與伶工競工尺,遂令長短
句一道,畏難若登天,不知皆自畫之為病也。且夫既能詞又能知工尺,豈不更善。然
與其精工尺,而少性情,不若得性情而未精工尺。故不獨姜、史輕蘇、辛,而蘇、辛
亦不願為姜、史也。鋌流覽近日詞家,頗怪其派別之訛,非但無蘇、辛,亦無周、柳
,大抵姜、史之糟粕耳。姜、史之精,十不得一也。不揣狂妄,學填數十闋,於斷絕
寂寞之中,為吾閩永此一途。然願甚奢,而才識俱不逮,秋蚓號竅,誠不足當大疋一
吷。惟進而教督之,匡正之,則真為無窮之賜,且更望助我張目,於此道樹立一幟,
亦吾閩一大生色也。〕此書頗足備參詞學,故縷述於此。
漳平唱和
■壬子,余在漳平,以事同董少白慶瀾至感化溪,張軒叔承渠款余,作平原十日歡,
刪除煩惱,自尋樂趣。軒叔能畫,少白善飲,譚藝每徹四鼓。少白有句云:〔君才我
量,同垂不朽。〕蓋一時意氣之盛如此。一夜,余填〈永遇樂〉調寄高文樵應焱云:
嗟聚紅生,寂寞溪山,阿誰知汝。碧海騎雲,霓裳自奏,下界無人語。
遙天有眼,大星見角,出沒群魚亂舞。抱幽蘭、一枝獨笑,歸去五雲深處。
熱塵九斗,離愁一斛,兩岸落紅如雨。歌不能狂,言還畏罵,酣睡尤辛苦。
何如飲酒,解衣盤礡。自謚騷壇醉虎。招故人元龍樓上,共分千古。

少白、軒叔亦有作,少白云:
吁江田生,茫茫天壤,居然有汝。相聚何遲,相期何厚,千里移書浯。
原註:前承千里移書相招,且贈句云:血性文章無客氣,艱難身世見交情。
放開只眼,伸來只手,怕甚群魔起舞。扛一枝、如椽健筆,直揮斥煙雲處。
擔當宇宙,已饑已溺,細訴來,淚如雨。狂裡深藏,

原註:枚如有〔世笑儂狂,他怎曉狂中苦〕句。
癡邊漫駐,忍耐何辛苦。
原註:枚如自號江田生,又屬餘作是癡邊人印。
天公大約,勞勞筋骨,卻好鞭笞龍虎。招癡張、各持杯酒,烹今煉古。
原註:軒叔,號癡張。軒叔云:
枚汝知乎,我醉人醒,我憂人喜。情之所鍾,都如我輩,有恨焉能已。
灌夫罵座,禰生撾鼓,便亦無聊耳。看造化、小兒遊戲,舞一陣,天魔起。
屍居腐氣,污人膻行,累得侏儒飽死。射策無緣,傭書不值,碌碌風塵裡。
我生三十,何如投筆,食肉而侯萬里。冷黃齏,長年咬盡,書生真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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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軒叔詞
■軒叔為復齋見心先生之孫,復齋能詩,擅書畫,有疋量。予舊贈軒叔詩云:
軒叔名公孫,饑驅向海甸。濯濯楊柳姿,不為污泥變。
填詞有新聽,作畫究真面。

蓋軒叔能守其家學。余之自感化溪歸,軒叔填〈惜分飛〉五闋送余。自跋云:〔余與
枚如相識甫三載,而相知之深,歡若平生。秋日過我,客次拌酒,縱歌互答,承惠新
詩數章,意氣陵鑠,金石逾堅,余將何以對我故人也。今枚如行有日矣,嗟嗟,熱血
三升,癡情萬種,為古擔憂,依人作嫁。一副頭顱自喜,滿腔肝膽向誰。本意業多磨
,豈英雄無賴。長年馬磨,異夢同床,到處蛇神,奇形丑狀。茫茫知己,落落人間。
何幸大蘇青眼,酒邊聯聽雨之歡。無如老杜思歸,客裡唱停雲之曲。捫心別後,憔悵
奚如。執手今朝,纏綿乃爾。會當鑄汝黃金,作客猶留鴻爪。更願貽余彤管,封侯共
奮鳶肩云爾。〕詞云:
阿大才華當有數。不獨登高能賦。自步江東路。古人深慕今人怒。
秋雨湖西絃管度。家世清華如故。莫把浮名誤。黃金應鑄紗應護。

其一。
我輩鍾情輕世故。謠諑蛾眉空妒。豈受樊籠錮。沖天競去休愁顧。
霜雪人間寒已固。鬼壘登場堪惡。一笑東流付。天心保護無遲暮。

其二。
何處清輝長夜度。冷落雲鬟香霧。征鳥飛無數。惱他雲路頻來去。
玉桂涼風金菊露。多被秋花猜妒。難得杯中趣。齋期寧誤茵寧吐。

其三。
三載相知承眷注。驥尾龍麟欣附。倦眼風塵顧。長亭離樹橫朝霧。
肝膽牢騷收不住。潤色詩筒酒具。蕭索真難度。孤弦自語秋心聚。

其四。
顛酒狂歌能幾度。此別何時再晤。不恨來遲暮。深情如鑄新如故。
好月幽花難湊趣。總為離愁絆住。尤抱傷心處。臨行分付書來去。

其五。
嗟乎,若軒叔者,能不令人增交道之重哉。
友仁精舍雅集圖題詞
■友仁書院在漳平北門外,一樓高聳,遠山如屏,蓋踞菁城最勝處。秋日餘與文樵話
別於此,酒酣,聯〈滿江紅〉調題壁。越數日,適逢重九,文樵復餞余,重疊前韻,
和者十數人。文樵屬汀州廖鏡清作友仁精舍雅集圖,備錄諸作,每篇繫以跋語,余為
序其緣起,成一巨冊,真一時勝概也。題壁原韻云:
如此溪山,無我輩亦嫌寂寞。長樂謝章鋌枚如
想當日,危樓初建,胸饒丘壑。入夜應憐秋月淡,
錢唐高應焱文樵
凌虛莫笑浮雲薄。
枚如
聽風歡、漁唱與樵歌,窗間落。
吳中李堉涵亭
書一卷,吾能讀。枚如
酒千盞,誰言濁。
閩縣董慶瀾少白
聚二三知己,各尋歡樂。文樵
人到中年悲白髮,
閩縣葉鼎全甲三
天教異地逢青目。
閩縣潘聯禧藹庭
潑淋漓、墨氣染菁城,
枚如
觥籌錯。
文樵
重九疊韻云:
瑟瑟西風,聯袂至、同分寂寞。文樵
悄離心、閒泉出峽,倦雲歸壑。
枚如
未去已知雙棹穩,再來翻笑孤雲薄。
甲三
看輕鳶、一線趁斜暉、前村落。
涵亭
王粲賦,休重讀。徐邈酒,時中濁。閩縣張承渠軒叔
算人生難遇,知音最樂。
吳中計樹谷榮村
浮白能豪詞客膽,
少白
垂青應刮山靈目。
汀州廖鏡清菊農
計良辰、幾度得傾談,時休錯。
詔安陳玉宇星垣

先是端午余觴文樵於東山蓮花巖,作五日登高聯句題壁云:
蓮花巖下訂同心。少白
五日登高百感侵。異地相逢人似燕,文樵
好山今日客如林。百年肝膽拌濁酒,閩縣薛禧年幼臣
半世蹉跎怨素琴。未老那堪雙鬢白,文樵
幽蘭笑我碧雲陰。枚如
是時余將旋省,文樵為作東山話別圖贈行,余以〈憶秦娥〉二闋題之。
和友仁精舍作
■友仁精舍之會,肖巖、幼臣俱以秋試未與。後二君皆落孫山外,幼臣至而余已歸,
於甲三處見其和作,歸以視肖巖。肖巖亦和一闋,失意之言,令人寡歡。幼臣云:
二度菁城,重把臂、敢雲寂寞。只難再、〈滿江紅〉聚,蓮花之壑。
轉眼忽驚時事換,捫心不怨人情薄。把新愁舊恨淚君前,雙行落。
何必問,耕與讀。何必論,清與濁。算眼前第一,愛錢便樂。
貧賤生來贏傲骨,英雄老去輸科目。歎秋風、辜負故人多,文章錯。

肖巖云:
苦喚奈何,只閉門、自捱寂寞。怎忍看,寡妻稚子,待填溝壑。
生我難知天道遠,反躬敢責人情薄。這肚皮,總不合時宜,該淪落。
聰明怕,書休讀。交遊謝,世原濁。且平分貧富,何憂何樂。
入世已慚增馬齒,知音最易混魚目。儻因循,一失便終身,誰之錯。

蓋肖巖時方貧困失計,而又感傷時事,故其言甚苦。嗟乎,輒喚奈何,豈獨子野哉。
■幼臣為星村之甥,星村屢向余稱其刻苦,幼臣亦雅知余,然相見初不相親。壬子作
客漳平,余至而幼臣歸矣。余遣使要自同安,既至,甚莫逆。其客中不寐填〈滿江紅
〉云:
十日離鄉,路迢迢、寸心千里。又況是、客中作客,勞塵未已。
絕險風波經弗盡,不情歲月依胡底。歎無端、一付好鬚眉,依人耳。
寒窗外,江如市。孤枕畔,夜如水。苦思量欲覓,家山夢裡。
白髮高堂遊子淚,青燈短榻讀書味。惱來時、輾轉睡難成,雞聲起。

比之星村,洵為宅相。幼臣大父悟村嘉穎先生,積學有重名,著書經精華、詩經精華
等書,為家塾蒙訓善本,盛行於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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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紅詞社
■初余錄諸同好〈滿江紅〉調贈文樵,且繫之曰:〔他日杯酒相逢,各出長技,請目
為聚紅詞社可乎。〕文樵喜,乃自號聚紅生,顏其寓齋曰聚紅軒。一夜,余與文樵對
坐填詞,燈結花四,既又茁一蕊,文樵曰:〔是所謂聚紅也。〕故余詞云:〔把聚紅
佳話祝燈花,花休落。〕文樵有俊才而深於情,余歸,文樵送至江岸,淚承睫若不自
禁,凝立望予舟弗見,乃返。且寓書所知,屬為余排遣,故余感懷詞云:〔蘇小鄉親
,高三十五,為我添憔悴。無台避債,填詞相向垂淚。〕文樵藉錢唐,入閩,能以師
道佐州縣君有聲。然酒酣以往,時慷慨不自得,思援例入職自效,曰:〔雞口終勝牛
後也。〕余舊贈文樵句云:〔幾輩真為愛我者,小官猶勝依人耳。〕文樵讀之極欣喜
,曰:〔枚如真知我心。〕乃填〈金縷曲〉一闋,書以團扇贈余云:
驀地逢知己。倚新聲、淺斟低唱,情從此起。九十春光虛負了,人在落梅風裡。
忍見那、榴花開矣。昔日汨羅江上恨,問三閭、何事身輕死。絲五色,纏無已。
拋殘書卷年三紀。甚來由、依人作嫁,飄零千里。
漫道焦桐常掛壁,只為知音有幾。且商量、自家料理。
事到艱時心轉怯,小功名、亦屬難懸擬。知我者,枚如耳。

其疊題壁韻送余云:
分手河干,君此去,吾添寂寞。不盡雲迷遠道,鳥沈深壑。
處世那堪身累重,初交莫怨朋情薄。望故鄉、蓴菜起秋風,傷淪落。
酒邊句,曾披讀。
原註:枚如著酒邊詞。眼前事、分清濁。
願早尋良遇,共圖安樂。離別敢為兒女態,音書休阻雲天目。
笑調羹、手段付東流,謀生錯。

是則一聲河滿,雙淚交流,便冷心肝亦要裂卻也。文樵篤於伉儷、其婦李氏月田,能
詩,曾見其寄外數絕句,記其二云:
利鎖名韁西復東。年年長自慨囊空。自從嫁作君家婦,非在愁中即病中。

長日如年獨自眠。惱人情思是炎天。洪山橋下溪流水,一片風帆似妾懸。

文樵常持余詞稿示其婦曰:〔謝君筆下有人。〕
梅信詩唱和
■汪稼門志伊尚書督吾閩時,以梅信詩書扇,贈吳清失賢湘翰簿,清夫裝為冊。伊墨
卿太守秉綬為作寒味芳心四字於首,且和一詩。後為吾友肖巖所得,歲除前二日出以
示余,為節錄唱和諸作於此。尚書原作云:
一番花信到春台。誰遣陽和透骨栽。天地心從枝上見,冰霜氣逼萼中來。
鶴知消息驚幽夢,月助精神護綠苔。幾度沖寒山有意,不煩羯鼓自先開。

墨卿和云:
扶容橋回當平台。樓畔梅花手自栽。最喜故人同鶴至,況聞明月送香來。
橫枝欲放多臨水,寒色雖嚴未沒苔。共識心情貞鐵石,青青松竹對門開。

肖巖和云:
霜前雪後護樓台。遠處移根近處栽。況遇名賢寄意在,如同驛使折芳來。
弄笛恰宜歌白雪,刊碑卻易上蒼苔。風流今日逢潘令,明月一樽涼對開。

原註:余與梅花為生死交,度歲迎年,每與作緣。故鄉梅之多者,近則南台之梅塢、
鳳岡里梅塢,甚屬寥寥。遠則閩縣之梅溪、永福之方廣巖、連江之青塘,皆十餘里,
清香撲鼻,令人有欲仙之致。舊歲臘底游菁城,欲求一枝,竟不可得。壬子復之寧洋
,潘藹庭出此冊相贈,真投我好也,敬和一律,聊以償余癖云。
中又有江沅〈東風第一枝〉詞云:
臘意沖寒,春心釀雪,東風欲到江岸。只應驢背詩人,省識暗香早晚。
黃昏月色,已彷彿相思一半。問舊時、驛使重來,記否故人天遠。
消瘦損,玉關望斷。空領略,笛聲哀怨。甚時過了,江南路遙,計程尚緩。
深深煙夢,合早約束君催喚。正萬山、消息歸來,訝許凍痕暗換。

此詞於梅信二字極有體貼,非浪賦寒花也。即以胎息論,亦從石帚、梅溪門逕來。
■省會烏石山范忠貞公祠有梅一,相傳宋代物也。十數年來,歎夷盤踞是山,植綽楔
,崇樓觀,而梅亦困頓於腥膻之中,無能過而問之者。予戊申在寧德,填〈金縷曲〉
有云:
撩起我淒涼心事。細雨忠貞祠下過,人對花、齊滴傷心淚。要花看,將何地。
及歸,聞或者欲縱尋斧,先數日梅竟憔悴死。適賭肖巖此冊,感物傷懷,乃填〈滿江
紅〉一首,並附跋語二則。嗟乎,思從曩人,渺不可得,孤芳搖落,何以為心,慷慨
廣平之賦,非為黃大輿之梅苑資故實也。詞云:
嚴凍一天,偏做出、江山春色。才曉是、調羹手段,消寒骨格。
香暗不沾蜂蝶鬧,枝高故耐冰霜逼。幸賦花、人盡鐵心腸,花非阨。
宜愛護,休摧摘。今忽瘁,誰之責。冷相思無著,簷低月黑。
夢斷忠貞祠下路,埋香也化萇宏碧。屬瘦魂、莫向隴頭銷,招應得。

跋云:〔歲壬子,余抱幽憂,浪游自排遣,一二知已,惠書省問,述所見聞,皆堪痛
哭。適肖巖寄此冊相視,欣賞累日夜不厭。因思昔日尚書治吾閩,政舉目張,時國家
稱極休盛,而冊中唱和諸君子亦各能出所樹立,似自見於世。嗟乎。及今幾何時,竟
令人累欷增歎,而莫能自解耶。十月,余行經泉南,見道旁薪者,皆焦毀無枝葉。詢
其故,始知前日劇盜方出掠,官不敢問。盜去,官乃索賄於鄉,鄉民破家不能滿官欲
,官遂縱兵焚其十數鄉,眾悉趨入海,此其燼餘之物也。嗟乎,付之一炬中,安知無
梅花哉。則亦與烏石山之宋樹相弔而相泣也已。〕又跋云:〔墨卿先生與外大父丁喈
庭先生同舉春官,素相得。嘗曰,墨卿每朝起,舉筆懸畫數十百圜,自小累大,以極
勻圓為度,蓋謂能是,則作書腕力自是健。其隸法驂漢走唐,無一俗筆,與所述作並
負重名。清夫先生曾為鰲峰書院監院,敦己愛士,人望與墨卿相埒。著甚德堂集,文
峭潔不類凡近,與謝退谷教諭、陳惕園貢士最善,有二士記。前輩典型,令人起敬,
宜肖巖珍襲之而不敢稍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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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南浦〉秋波錄
■去省會南門十里地曰灣里,洲邊皆水閣,諸姬所居,詳張亨甫〈南浦〉秋波錄。今
年九月災時,予居龍溪,得是信。友人陳星垣玉宇填明月棹孤舟調云:
卻道收場時尚早。只因伊、杜娘非老。詎意重陽,才過幾日,卻被祝融勾了。
從此無分昏與曉。知汝難支煩惱。少慰愁懷,並詢近況,恨不將身飛到。

余聞汪稼門尚書督閩時,惡諸姬,欲驅逐之,諸姬扶老攜幼,環跪轅門,願輟業,求
賜少資本以為治生。尚書計其費不貲,事遂寢。及道光辛巳,洲邊災時,太守王君楚
堂,禁人撲滅,延燒殆盡。後雖屢有興作,而壯麗終遜從前。非必嚴禁知斂跡,蓋亦
一時財力之不及。吾友張任如仁恬常言神而五帝,則人無不媚之者。人而娼妓,則
人無弗溺之者,故二處為銷金巨壑。至五帝歎寂寞,娼妓多貧窶,則民窮財殫可知矣
。乙巳,予游連江,填〈金縷曲〉寄芑川中云:〔官府催租聲不斷,誤幾家、紅粉飄
零死。樂游曲,猶佳耳。〕蓋亦本此意也。嗟乎,論治者亦知歌舞為太平之象哉。又
聞某年台江水漲,巨木擁萬壽橋,狂浪噴薄高於屋,中洲地震動有聲,居民皆涕泣呼
號,幸而橋折木下,水勢漸平復。陳惕園先生建議謂旁岸皆伎女逼處,施椿治樓,乃
盡奪容水之區,故水橫如此。宜令伎女皆舟居,不許侵水滸尺寸地,不然中洲之眾,
恐終難免其魚之痛也。詳惕園初稿。此說亦奠民者所宜留心也。蓋省會水利近多不治
,小西湖在西門外,歲溉田數千頃,道光初頗堙塞,林文忠公倡議浚之。今居民復私
種菱芡於其中幾滿,敗株朽橛,污泥日積,秋潦不能及踝,輒苦旱。而東湖之在旗地
者亦然。夏春,上游水溢闌入湖,湖淺隘不可容,復旁濫為災。且數年前以備夷故,
費數十萬緡買巨石扼濂浦,水易入而難出。故頻歲早稻多損,蓋漲甚則累旬,少亦十
餘日方退。余嘗見湖壖父老說,其初建屋時,門去水尺許,不及廿年,今門前可列廣
筵十席矣。而城壕及內河亦多積穢,高者可以為路,設有緩急,竊恐非宜。昔日若移
濂浦之費以之浚湖治河,不獨無虛縻之患,而民且受無窮之益矣。蓋海口門戶,在五
虎不在濂浦。且濂浦填後,逆夷長驅直進,而商賈之覆沒者歲且無數。又附近灣里洲
邊有地曰後牆裡,逕路冗折,漳泉奸民,群萃其中。勾通夷人,販積鴉片,獲賄無算
,因而招納閒散,朋比吏胥,作奸犯科,不可窮詰。漳泉俗本好勇尚氣,此輩又素習
不善,一旦有警,勢必乘閒哄起矣。曲突徙薪之計,吾望其勿待焦頭爛額時也。
榕園詞韻
■海鹽吳子安著椿園詞韻,修潔有條理,其凡例諸則,持論俱確、然云:本書從廣韻
錄出,所取甚簡,如雖字、詎字、但字、或字、及崆峒之崆,茱萸之茱,剞劂之剞,
邂逅之邂之類,難施韻腳,悉從舍旃。隱僻生澀,亦一意屏卻。作詩不妨協險韻,然
終非上乘,不為識者所韙。至於填詞,尤貴平易,字面一乖,便非當行本色。且為韻
甚寬,協字復有定數,非如詩家滔滔百韻,無所底止,以故不習見難協者,概不復存
。是固然矣。但其中亦有太缺略者,即如否字、舀字,皆詞家常用,而麌韻、筱韻皆
失入。否,方矩切,陳琳大荒賦〔豈云行之藏否〕,辛棄疾〈永遇樂〉〔為問廉頗尚
能飯否〕,俱與上文虎字協,蓋古音也。不字有夫音,詩鄂不是也。故轉入甫音。舀
以沼切,說文:舀,抒臼也。廣雅釋詁:舀,抒也。今閩人猶謂抒水為舀。又如
,齒傷酸也。高士奇曰:〔今京師語,謂怯皆曰。〕曾茶山和曾宏父送柑云:〔莫
向君家樊素口,瓠犀微遠山顰。〕天祿識餘笛字讀丘玉切。陸游曰:瀘卬閒謂笛為
曲。故魯直〈念奴嬌〉詞〔老子生平、江南江北,愛聽臨風笛。孫郎微笑,坐來聲噴
霜竹〕。笛與竹協,今俗本竟改作曲,非是。老學庵筆記其字其音,雖不如否、舀之
古,而此等在詞家則確有依據,所當補入,不得執廣韻之書,而諉其掛漏之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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