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江南铁鹰 于 2012-12-13 11:47 编辑
二
入川那年,才23、4岁。虽说是祖籍的江南人,只是这二十多年,也只有7岁之前随着母亲住在上海,以后的十多年日子,却都是在北方生活。每一到了冬天,眼中看到就是冰天雪地,一派枯黄凋零。何曾看见过寒冬腊月满目葱翠,满山遍野处处都是青山碧水?茜草坝就这样出其不意,给了我一个莫大惊喜。
坝上的三个带“长”字的国企,要数长江汽车起重机厂最大,仅是在编的正式职工就有四五千。若是算上家属,大约有两万余人。一个小小茜草坝,居住着四五万吃国家供给的城镇居民。
对于原本交通闭塞,物产丰盛,自给有余的当地农家,实在是大好事。营造厂房时被占用了土地的,总有一两个家里的年轻人被安置进厂里。就此转运变成捧起铁饭碗的工人阶级了。
留在农村的,随便在半山腰坡上,亦或山坳竹林背后,重新用竹子,茅草,稻秸盖起一两间茅屋、草棚,继续可以过日子。照样在田里插秧割稻,屋前坡上种些蔬菜,自家吃不完的,还可以拿到厂区去卖。还有,山上的桂圆树,荔枝林、桔子树,到了收获的时候,统统可以到坝子的集子上卖钱。
那个年代,物资匮乏,所有一切都是凭票供应。尤其是人人必须的农副产品,更是成为难得的好东西。茜草坝这种农工互利互补的局面,真是当时很难得的和谐社会。
在此前,并没有真正进过工厂。对于工厂的概念,完全是模糊与朦胧的,直到进了长江汽车起重机厂,才明白了什么是工厂?什么是工人阶级?
长江汽车起重机厂是个重型机械厂,主打产品是轮胎式液压起重机。当时主要生产5吨,7吨和16吨起重吨位的汽车液压起重机。除去汽车底盘以外,其他所有液压起重机的零部件,都是自己厂里生产的。以后又完全自主开发生产出32吨位,64吨位和85吨位的液压汽车起重机。
大约有十几个车间,车钳刨铣磨铸锻镀,几乎各个工种都有一个专门的车间。小一点的车间也有百十号人,大车间足有3、4百人。到了上下班换班的时候,厂里厂外的大大小小各条道路上都是人,穿着相同的工作服,戴着一样的工作帽,川流不息、井然有序。
没有人指挥,也不需要指挥,上班的时候,人们会自觉按时随着人流走进属于自己的车间,走上自己的岗位。需要交接班的,都会主动提前几分钟到达岗位,然后很认真与上一班工人做好交接。上一班的,也必是要等接班者到后办完交接,才会收拾起自己私人物品下班。这应该就算工人阶级是先进阶级的一种具体体现了吧?
还有一点很重要,每个车间,甚至每一道工序,完成的都只是一件半成品,而所使用的原料,也一定是上一道工序,或者其他车间的半成品拿来加工。道道紧密衔接,环环扣扣相连,便是同一个工序里面,每每也需要班组内部相互协助配合才能完成。这一切充分体现出大工业的严密组织性、严密性,以及协调性。
我学的是炉前工,那是铸造车间的一个工种。当然,因为好动的性格,也从其他车间的朋友那里,学会了钳工、车工、电工等其他技术工种。不敢说工厂里面的车钳刨铣磨铸锻镀样样精通,至少差不多各种不同的机床,都可以上去对付一阵。
当然,对于自己那份本职所在,也算学到了几分真功夫。炉前工也是个笼统的大工种,而且便是化铁的炉子,也因所用燃料有别,司炉工种自也不同。
泸州是天然气产地,天然气是最廉价的燃料了。于是,长江起重机厂的化铁炉,是一种以天然气为主燃料的冲天炉。司炉者不需要添煤,只需要根据仪表来控制炉内的温度与气压。其实,这个炉前的司炉工,就变成了一个仪表工。还有一些负责添生铁等工作。
我学的是炉前配料和搪包工,具体一点就是铁水溶化后,由冲天炉内放至专门的盛放之器,然后再用这只容器去浇铸沙模。这只容器外部是钢铁器具,内里需用耐火材料搪制。我所做的,就是搪制这个容器。那是一个需用接受1500度高温考验的容器,搪胆的技术要求可想而知。
师傅姓张,是一位北京起重机厂调来的老工人,也是炉前班唯一女性。以后另外撰写我们师徒之间的故事。
我另外要担当的是在沸腾的铁水里添加稀有元素,用来改变铸铁成分,让普通铸铁升级成为一种考验代替钢材的球墨铸铁。所用的添加剂便是如今很多人都知道的稀土。那个年代,中国的科学并不发达,工厂里还在采用非常原始的生产方式。我添加这些配料也是采用极为原始落后的手段,危险性很大,技术含量就变得很高了。
拉拉杂杂写了一大堆,为的是让大家看得明白。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去过机械厂,也不是人人都懂化铁的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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