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深的恐惧》——世上最让人恐惧的是什么？

珑舞

几年前，薛晓松从网上看到自己这位同学出了第一本书后，便一直关注着他的发展。他也常常问自己，司马子鉴真的成作家了，而你呢？薛晓松，你当初的理想实现了吗？每当这个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异常惭愧。这也是他虽然一直没有主动和司马子鉴联系的原因。薛晓松打定主意，一定要等到自己也实现了理想，再约上司马子鉴回到西城二中宿舍楼旁的那个水塔顶上，大声告诉世人，自己已经实现了当初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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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从司马子鉴最近发的这个征集启示来看，他的创作似乎也有些后继乏力了。薛晓松猜测，他可能不知道该写什么了，所以才需要向读者征集题材。
　　薛晓松认为司马子鉴征集的这个话题非常好。世界上最恐惧的东西是什么？看看读者在后面的留言就知道，这是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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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对我而言，这世上最恐惧的东西是什么呢？薛晓松问自己。
　　薛晓松很清楚自己最初对恐惧的感受来自何时。一直到今天，每当“恐惧”两个字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的脑海中都会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个画面：一个满身污泥的小男孩趴在一片废墟上，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拼命地刨着脚下的瓦砾堆。四周大雨滂沱，小男孩的手已经刨出了血，他也浑然不觉。他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内心充满了从来未有过的恐惧——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亲人，他的父亲压在了这片瓦砾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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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晓松记得那是他十一岁那年的夏天。
　　那天，天气异常闷热。中午过后，树上一直鸣叫的蝉和草丛上低飞的蜻蜓不知什么时候都突然销声匿迹了，整个世界静得有些可怕。这让正在三楼教室里做作业的薛晓松觉得有些诧异。好在他的作业已经做完了，交给当语文老师的爸爸检查后，获得了提前到操场休息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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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晓松的成绩是公认全班最好的。薛晓松觉得，这要归功于他有一个好父亲。父亲在生活上耐心细致地照顾他，在学习上严格要求，悉心指导。薛晓松一直认为，自己的父亲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儿子。当然，薛晓松的母亲并不这样认为。她认为薛晓松的父亲肩不能挑，背不能扛，没脑子做生意，没胆子闯社会，没本事挣大钱，只能一辈子窝在山村里当教书匠，是世界上最窝囊的男人。所以，她在薛晓松七岁的时候跟着一个到村里卖二手电器的男人跑了。而且再也没有回来过。薛晓松甚至已经有些记不清她的样子了。薛晓松时常想，有没有这个母亲也无所谓，反正他有一个好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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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晓松跑到操场里，正想去树林里找出那些躲藏起来的蝉和蜻蜓，突然，他感觉到脚下的大地摇晃起来！
　　那时的薛晓松并不知道这就是地震。他以为是自己跑得太急，脑子发晕了。当他听到一阵巨响，转过身的同时，他身后那栋三层的教学楼轰然塌了下来！从房顶掉下来的瓦片，在他的身后摔得粉碎！
　　在大地开始摇晃到教学楼垮塌之间的几秒钟里，有十几个学生已经跑到了操场。就在教学楼垮塌的瞬间，薛晓松依稀还看到父亲正将几个学生往教室外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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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当楼房倒塌掀起的尘埃渐渐散去，薛晓松却没在惊魂未定的人群中找到父亲的身影。
　　原本三层的教学楼现在只剩下一堆瓦砾。天空中也突然雷电交加，暴雨倾盆。薛晓松不顾众人的阻拦，爬上那堆瓦砾，大声嘶喊着“爸爸，爸爸……”，双手拼命地挖着！
　　薛晓松的双手很快就被那些粗糙的瓦砾磨破，鲜血直流，可是他面前的还有无数根本无法挖动的钢筋和水泥！精疲力竭的薛晓松瘫坐在瓦砾堆上。他发现，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原来自己是这么渺小和无力。
　　现在，就连唯一能够保护自己的父亲可能也不在了。自己该怎么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他突然觉得无比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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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因为害怕，也许是因为虚脱，薛晓松晕倒在了倒塌的教学楼废墟上。
　　薛晓松醒来的时候，父亲的尸体已经从废墟中挖了出来。和父亲一起遇难的，还是十三个学生。据幸免于难的学生讲，地震时，父亲将教室里的学生掀了出去，而自己失去了仅有的逃生机会，被垮塌的教学楼压在了下面。父亲后来被追授为“优秀教师”。不过，没多久，就有遇难学生的家长来找到薛晓松，要他跟着他们一起去上访。因为他们发现，就在这场地震中，许多民房根本没有受损，而这个刚刚建起才两年的教学楼却一下塌了下来。他们说，一定是这个教学楼在修建的时候质量不过关，是个豆腐渣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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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晓松不知道什么叫“豆腐渣工程”。不过，他发现周围村里在这场地震中垮塌的确实只有这栋教学楼和几间猪圈。薛晓松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着这些学生家长去上访。还没等他做出决定，城里的姑妈来将他接走了。
　　这个姑妈姓姜，是薛晓松父亲大学时代的同学。很多年来，薛晓松一直在悄悄猜测，其实姜姑姑当年和自己的父亲可能是一对恋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没能在一起。姜姑姑也是个老师，因为一直没有生育，丈夫在八年前就和她离了婚。
　　一开始，薛晓松不知道该不该跟着这个从未见过的女人走。当她在村委会将所有办好的领养手续摆放在村长面前时，薛晓松还只知道一个劲地摇头。最后是村长的一句话让薛晓松又重新回忆起地震那天那种无助的恐惧。他终于将手伸向了这个陌生的女人。村长当时说：“我们找过你妈妈了，她说她已经重新有家庭和孩子了，你去跟着她，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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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晓松跟着姜姑姑来到城里。
　　很多年以后，每当薛晓松从新闻中看到有人遗弃小孩儿，或者丢弃小猫、小狗，他都会情不自禁地破口大骂。他常常在想，这些尚未具备生存能力的幼体在面对这个险象环生的世界时，内心该承受多么大的恐惧？他给自己立下一个誓愿：他要尽自己最大的力量，让每一个幼小的生命都没有恐惧。
　　虽然姜姑姑对待薛晓松像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可他还是会经常被同一个梦吓醒：一个赤身裸体的婴儿独自站在险象环生、荆棘遍布的黑暗森林中，婴儿嘶喊着大声哭泣，而四周没有一丝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