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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 无题。 [复制链接] (305/154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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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9-29 20:54 | 显示全部楼层

16


  梅岭求医者日达千人,即便早早拜谒,每日也只放出百来名额,且持帖者还需经过三百三十三级长生阶的一阶一叩,方能被指派给各云字辈弟子收治。寻常人若能得见梅岭医士,已算命中大幸,如今,侍字辈长弟子居然整班出岭,这实属罕见。


  日高风疾,一行人马不停蹄,白衣翻飞,尘土飞扬。


  如此阵仗,早惊动了凤凰山孙其圣。联系起林中一事,虽涉事者皆被灭口,他也不得不防。毕竟这洞中二百来号徒众,双拳双腿加起来,也敌不过梅岭这支人马。但奇怪的是,一向行事缜密机警的萧亘却命他撤掉山障,开门迎客。


  孙其圣看着萧亘阴沉的表情下暗藏一丝不易察觉的佞笑,脑后升起一缕寒意。他不敢多问,带领手下将一众人等迎回府中。


  巫素心见到侍风,惊喜地跑上前叫了声师兄———梅岭座下弟子,无论黄口小儿或毳毳老者,向来以医术排辈论兄弟。


  “奉岭主命,我等前来随侍少主左右。”侍风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却仍率众人恭敬地先行过拱手鞠礼。


  “众师兄辛苦。”巫素心还礼。


  “小师姐。”梅无隐从人群后走出,身后跟着个姑娘。


  巫素心瞧了一眼便笑了:“这不是如意茶楼那姑娘么?你呀,到底还是把她赎下了。”


  “卿洛见过小师姐。”姑娘行了个万福。


  “小师姐?”巫素心顿生狐疑。“母亲也收你入门了么?”


  卿洛俏脸一红,梅无隐忙上前解围:“洛儿一时紧张,小师姐何必计较?”


  卿洛闻言,忙屈膝道:“是洛儿总听公子说起姑娘,今日再见,一时心里欢喜,便随了公子称呼,唐突了姑娘。都是洛儿的错,请姑娘千万莫怪罪公子。”


  “无妨。”见她在梅无隐身后睁大眼睛怯生生的模样,巫素心一时语塞。原本只是一件小事,怎么扯到“怪罪”上去了?她看着紧挨的二人,想了想,说:“既然你是无隐的朋友,那以后,你就叫我素心吧。”


  卿洛看着梅无隐,轻声道:“公子都不敢直呼姑娘名讳,洛儿……”


  “他叫我小师姐是应当应份,谁让他技不如我。”巫素心冲梅无隐丢了个白眼,转而向卿洛笑道:“你并不是本门弟子,不必拘泥称谓。更何况,我们在门中也是以兄弟姐妹相称的。”


  一番安抚后,卿洛小鹿似的神情总算稍有松驰,笑着上前叫了声素心姑娘。巫素心见她仍有些拘谨,便不再多话,和众人闲聊几句,让大家退下各自休憩。


  安沉信来寻巫素心,在门口见到梅无隐,与众人一一见了礼,叩门进来,第一句就问:“姐姐以后是不是就不管我了?”


  巫素心一愣:“此话怎讲?”


  “无隐哥哥来了,你自然会让他来医治我啊。”安沉信趴在桌上长叹一口气:“以后你就可以专心照料那个人了!”


  巫素心见他把脸埋着,呼出的气一口一口喷在梨花木的桌面上,模样倒有几分好笑,便忍不住逗他:“怎么,难道你不喜欢你的无隐哥哥了?”


  “当然不是!”安沉信噌地站起身,又慢慢坐下去,嘴里小声咕哝道:“我喜不喜欢有什么打紧,重要的是,巫姐姐你喜不喜欢……”


  “喜欢什么?”巫素心满脸不解。


  “方才我见到无隐哥哥身边有个女子……”安沉信轻声说道:“我原还以为巫姐姐和无隐哥哥……两情相悦。”


  “……”

  

  巫素心愣在原地。安沉信见她发呆,情知自己冒失,转身躲了出去。


  两情相悦?巫素心慢慢坐在桌边,举起左手,牵起自己右手。就像小时候她和梅无隐常做的那样。


  母亲早在她十六岁时便明示过,若遇良人,敢为她舍百年身,盟结琴瑟之好,彼此又两情相悦,便可托付终生。


  可惜她习医练武稍点即透,偏偏情窍难开。母亲的话,她一直难解其味。


  这样牵手就是“相悦”么?彼此亲厚,就是母亲和信儿所说的两情相悦?


  给萧尧换药时,她仍有些心不在焉。


  “素心姑娘今日像是有些心事啊。”萧尧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见她不答,又说道:“我听说你的大师兄们来了……梅公子,好像也来了。”


  “安心躺着养你的伤,少听些有的没的。”巫素心将捣好的药泥“啪”地拍到他背上,疼得他直咧嘴,小声哼哼道:“在下不过好心提醒。”


  “关你什么事。反正等你伤好了我就走。”巫素心撇下药罐,扭身便闪。


  “嘶……”萧尧赶紧佯痛:“不行,你医术不精,把我越医越坏了,你得再上一次药。”


  “呸,无赖!医死你才好!”巫素心原本就心烦意乱,言语刺激之下,一时愠恼,抓起毛笔就在他左脸圈了只乌龟,撒了气后,扬长而去。


  芸娘听见争执,进屋一眼见到巫素心留在萧尧脸上的“杰作”,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向盆中用热水拧好手巾替他擦净,道:“公子,可算遇见能治你的了。”


  萧尧苦笑道:“这姑娘当真不好惹。你以后可要小心些,别冲撞了她。”


  芸娘小心吹干他背上的药泥,说:“我倒是喜欢这位姑娘。不仅医术了得,性情也直爽。这才几天功夫,公子背上的伤就已见好,连头发都开始变黑了。”


  “是么。”萧尧起身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果然,发根处已有变色。


  想必体内瘟毒已净。


  既然苍天不允他死,那他便好好的活。


  “备马。我要去见他。”伤愈大半,料出行已无碍。


  “公子是要见我干爹?”芸娘压低声音。


  他点头。芸娘立即为他更衣。


  他从未见过母亲。忆事起,便一直受罗枫照管。据罗枫说他母亲因病而死,但他对此毫无记忆。萧亘长期忙于门派争斗,鲜有时间来看他,倒是罗枫父女如父如姐地陪伴他的时间更多。


  前几年,罗枫忽然借口年迈,要买处宅子隐居。萧亘原本不应,但萧尧体谅他多年辛劳,便向父亲求了人情,将他放了出去。之后,俩人再未见面。


  这是这么多年来头一次。


  芸娘处事细心,行路谨慎,确认没有尾巴,才放心将车驾至一处偏僻院落。


  “咳咳,可是芸娘回来了?”一驼背老者闻听马嘶,开门迎了出来。见门前停的是辆马车,心下立即猜中车上人的身份。


  “老奴见过公子。”罗枫颤颤巍巍扔了柱棍,落下双膝,声音尖细无力。

  

  萧尧下车伸手将他搭起。芸娘入室为二人煮好茶,默默退至室外。


  院中夕颜正开得如火如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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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  发表于 2021-10-12 07:52
素心的语气倒是跟某人很像。  发表于 2021-10-3 2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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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0-1 16:16 | 显示全部楼层
17

  黄昏后凤凰山开始落雨。乌央央的阴云裹着狂风笼住山头,大有生吞山体之势。

  梅无隐吹了灯,早早躺下。

  风雨夜,最易将息。

  后半夜骤雨未止,忽又雷电交作。半梦半醒中,叩门声和着风声一阵紧着一阵,梅无隐忍了忍,还是披了长衫起身察看。

  卿洛拎了只朱漆木盒等在门口。她一身湘妃深衣,云鬓微散,双眼红肿,似刚刚哭过。
“怎么了?”梅无隐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有些温烫。“不舒服么?”

  卿洛摇了摇头,将食盒提到桌上,从里面取出一碟桂花芙蓉糕,一碟盐水花生豆,一碟白藕南瓜拌的粉蒸肉。
布好筷箸,又摆上几壶烫好的觚酒,低头道:“雷声这样大,洛儿……怕公子夜里饿着,便去厨房简单备了些吃食。”

  梅无隐唇角一扬,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小声问:“雷声这样大,所以洛儿害怕了,是或不是?”

  卿洛掩面一笑,满脸娇羞。

  石室外斜风横雨,室内烛火摇曳。雨声沥沥,几杯热酒下肚,梅无隐渐渐有些不支。

  眼前女子身段楚楚,唇若流樱,手若玉笋,一双多情目流转顾盼。

  他忍不住轻抚那桃花般的脸。手渐渐下移,情难自禁地,顺着玉颈,滑进领口。

  “公子……”嘤咛一声,卿洛依进他怀中。

  深衣褪去,一派旖旎。

  第二日醒来,卿洛早已离开。梅无隐望着满床的零乱不堪,摸了摸头。

  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却又仿佛顺理成章。昨夜……如此疯狂。

  他带着新婚般的喜悦起床起漱,完全不在意昨夜的动静被夜巡的喽罗们听了墙角。既要了她,他自然会给她一个至高无上的名份。当某天他离开这场游戏,也不算亏待了她。

  如此一来,出发前往凉双城的心,便更加迫切。他立即去找巫素心打商量,半路却遇上孙其圣,彼此免不了寒喧几句。

  孙其圣见他似乎有事要办,说道:“梅先生若有什么吩咐,可直接让我洞中兄弟去张罗,不必客气。”

  梅无隐谢过,顺便说了辞行的事。

  孙其圣沉默一会儿,点头道:“也好。我这洞中虽然自在,但毕竟不如外面行事方便。不过,再等几日就是仲秋,山下的柳湖镇每年都要举行月祭,尤其那湖上的花舟,弹琴唱曲的,灯火通明通宵达旦,连京城的达官贵人都来抢着包租。先生可稍稍停留几日,到时,携卿洛姑娘和众位医士一起去耍耍,岂不更好?”

  梅无隐被说动了心。花好月圆的佳节良宵,的确不可辜负呵。

  为接仲秋,苍生府后厨忙得不可开交。一车车新鲜的白藕栗子紫菱青笋源源不断被运上山。生猪火腿鳝鱼美酒自然必不可少,甚至解酒的瓜果糕饼,都囤得小山一般。

  “巫姐姐,你要去参加月祭吗,听说可热闹呢。”安沉信捧着一部《异苑经》,边翻看,边小声陪着巫素心说话。

  巫素心将萧尧身上的银针撤下。他神态恬淡,双眼微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入睡。


  小时候,他一定是个安静的孩子。巫素心暗忖。

  腹部疮口这几日愈合飞快。她又轻轻查看了一下他后背。虽仍有几丝鲜红渗出,但大多结了黑痂。

  “巫姐姐,你去不去呢?”安沉信以为她没听见,又问了一遍。

  “不想去啊。”巫素心懒懒回道:“再细心用两日药,他的伤应该就痊愈了。到时,我们就可以走了。”

  “姐姐不去,那我也不去。”安沉信高兴地说。

  巫素心笑了笑,袖了药瓶,刚想从榻上起身,腕上突然被一只手握住。她惊呼一声,低头一看,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那人,睡梦中居然还掐着她的手不放。她越挣,那手掐得愈紧。

  安沉信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走过来瞧了瞧。巫素心冲他甩甩手,一脸的无可奈何:“这无赖,怕是梦魇了。”

  “别走。”果然。也不知梦见了什么。

  “算了。就陪你坐会儿。”巫素心不忍摇醒他,重坐回榻上,一手让他握着,一手从安沉信手中抢过《异苑经》,翻了一会儿,指着其中几行轻声笑道:“信儿你看,这书中说,有人用犀角照见水底住着人与马车,皆着红衣红巾。这倒有趣,莫不是红鲤鱼化的?”

  再往下看,那人夜里便梦见神明。神说了句“与君幽明道隔,何意相照?”,不久,那人抱病而亡。

  “不过是看了两眼,便送人性命,既是神明,也该慈悲些!”巫素心合了书本,懒得再看,倚着榻侧的玉石屏风打了个呵欠。

  安沉信搬只木凳依她边上坐了,将那故事也读了读,叹道:“佛说,万事皆有定数。或是福报,或是孽债。终归是凡人不能左右的。”

  “嗯……”新雨过后,空气清凉。她困意袭来。

  “你且眯会儿。我守着你。”安沉信柔声道。

  “好……”应声已小如蚊蚋。

  芸娘请飧,进门见到这一幕,不觉愣了愣,想到应节的新衣已经送来,便上前轻禀道:“安公子,一会儿该进晚食了。另外,我们二当家的前几日命人新制了几式衣裳,
一会儿就要给各处送去。公子吩咐,请安公子、梅先生与巫姑娘先挑,梅先生那儿已经选好了,安公子也挑件吧。”说完,挥了挥手,两个梳着双平髻的小丫头各捧上一撂衣物。

  安沉信点头道:“二当家的有心了。等他醒来,我当面谢他。”说完,抽了一套甘石粉袖口滚锦的缇绣长衫。

  “真巧,卿洛姑娘也选了件甘石粉的衣料呢。”芸娘笑道。

  “那我换件。”安沉信烫了手似的把衣服放回,重挑了件苍青衬底的千草色,说:“就这件吧。给巫姐姐也留套这颜色的,暗是暗了些,倒不会和旁的女子撞色。”

  芸娘应了声,领着下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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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戏开始复杂了  发表于 2021-10-3 2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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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0-3 15:50 | 显示全部楼层
18

  东舟风乍起,孤月上九州。荷蒲今宵冷,归来一生秋。

  柳湖镇因湖得名。仲秋夜,镇上彩灯如昼,燃灯的猜谜的,猜角的耍把式的,捏面人卖糖葫芦的,吸引着一群群打扮鲜亮的姑娘。

  约好的小情侣不喜街上这般熙攘人潮,他们走过石桥,一对一对,自向花前柳下去。

  柳湖横着大大小小十几只画舫。卖唱女子头抹桂油,脸擦脂粉,眉长眼俏地作出妖娆媚态,小曲流进涟漪,连湖心也跟着轻轻摇晃。

  巫素心原是不来的。

  傍晚,卿洛来邀她晚上同去镇上燃灯祭月,她以疲乏为由推了。卿洛走后,安沉信与她闲聊片刻,谈及她方才言语直白了些,恐拂了洛姑娘好意。

  “可是我真的不想去啊。”巫素心摊手:“我已经表达得很委婉了。”

  “今日过节,姐姐不试试节衣?”安沉信见她仍穿着纯白罗纱。“二当家特意张罗的呢。”

  “又不是专门为我定制的,就算我不穿,料也无妨。”巫素心笑嘻嘻地说。

  她自小穿素色惯了,再说,那家伙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这种小事。就算他介意,反正她拂一人的好意是拂,也不在乎多拂一人。

  安沉信已换了新衣。他原本就身形修长体肤瓷白,千草色长衫更显得飘逸出尘。巫素心可以想象得到,这样唇若花瓣眼似星河的男子若站到集市,会引得多少女子在心底尖叫。她挑挑眉:“你可以和你的无隐哥哥与洛姐姐同去呀。权当是替了我。”

  安沉信一听便急了:“这事哪有替代的!再说我一男子,与那洛姑娘非亲非故,搀和在他们中间,这这这,成何体统!”

  吱。门被推开,一个声音嘶哑低沉:“姑娘是不想去,还是不敢去?”

  巫素心看清来人,没好气地回道:“我为何不敢去?倒是你,病刚好些,便跑过来偷听人说话。”

  “在下来药室取些灵香丸驱驱书虫,倒没料到姑娘和安公子在这里。”萧尧合了手中竹扇,进门向柜中翻出一只石瓶,冲她晃了晃,抬眼看到安沉信,点头由衷叹道:“安公子风姿卓绝,不愧是名门子弟。”

  安沉信微微躬身:“二当家谬赞了,家父不过是普通员员,谈不上什么名门世家,即便在下有几分风采,也要多谢二当家的衣食照料。”

  “安公子客气。说到照料,倒是我们受巫姑娘照拂更多。”萧尧垂睫一笑,嘴角却不由发紧。

  从他垂死醒来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她身边不是梅无隐,便是安沉信,偏偏二人一个赛一个的如芝如玉。相比之下,他与她说话的机会极少。偶有交谈,不是说走,便是急着离开,仿佛他是个刺手的野栗,她巴不得早早甩开。

  他就那么令她厌弃?

  “反正再费心也就这一两天,节后就走。”她还是这套说辞。

  萧尧忍住上前抓住她的胳膊的冲动,咽声说道:“姑娘想走便走。只是……梅先生与洛姑娘已经动身前往柳湖,在下已命人包下一只船,姑娘不妨也前去看个热闹。有些事,只有亲眼看清了,看明白了,人才清醒。”说完,甩手便走。

  “生什么气?”巫素心听他脚步渐远,对安沉信耸了耸肩:“莫名其妙嘛。”不料安沉信斜目望着另一侧,缓缓说道:“这次,我支持二当家。”

  曲水花灯,月光倾城。

  柳湖湖畔,一男一女水边信步。夜风凉飒,男子身材高挑面蒙千草色薄纱,白衣女子则手持火红糖葫芦,二人有说有笑,一路走着,突然停步。

  前方,两个紧紧依偎的身影正坐凉亭之下吟风诵月。脚尖相对,双手交叠,一个目光含情,一个粉面带春。

  这不是梅无隐与卿洛,又是哪个?

  “无……”巫素心正要呼喊,安沉信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她的嘴,连拖带拽地把她拉到一边。

  “作什么!”巫素心掰开他的手,说:“我看到你无隐哥哥和洛姑娘啦!”

  “……”安沉信无语。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姐姐你……一点儿也不难过么。”

  “我为什么要难过?”巫素心诧异地问。

  看着安沉信疼惜的眼神,须臾,她好像终于有点明白他们执意劝她来此的目的了。有些事,身为八尺之躯的男子,的确不好说出口。

  “你们……费心了。”她叹了口气,道:“我从未喜欢过他。”

  她将“喜欢”二字说得袒然,倒让安沉信吃了一惊。

  夜风适时从湖面半衰的荷茎间穿过,发出类似男子叹息的阵阵幽咽。

  “两小无猜,并不是男女之情啊。”她看着凉亭的方向,目光清冷平静:“我的喜欢,注定只会是悲剧。我与母亲不同,我才不管什么巫氏血脉什么千年使命。如果有一天,我当真遇见喜欢的人,我宁愿,从未动心。”

  “我可不想让我的孩子……没有父亲。”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很快抬眸灿然而笑:“再说,我这样的脾气不会有人喜欢的。我也不用去喜欢任何人。”

  安沉信心底一紧。“巫姐姐……”口中万语千言,却生生咽了下去。

  “你当然除外啦。”见他神色有异,巫素心赶紧拽拽他的袖角:“你和无隐一样,都是我的好弟弟嘛。”

  弟弟。安沉信眉头锁紧,瞳中星光暗了下去。

  他闷声说了句:“回吧”。声音却被一阵车马与人群的喧嚣淹没。






点评

君不闻,女人心,海底针嘛。问也白问,哈哈。  发表于 2021-11-5 19:10
他就那么令她厌弃?我也想问  发表于 2021-10-3 2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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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0-12 07:56 | 显示全部楼层
19

  随着两骑黑马开道,一辆通体鎏金的马车沿着湖堤徐徐行来。琉璃车窗在月华笼罩下闪着梦幻的五彩,三匹皑如白雪的龙马昂着高贵头颅,仪态翩翩地迈着优雅蹄步。车沿挂着铜铃,随车身颠动发出清脆声响。车后跟着十余排婢女梳起高高的留仙髻,或挑灯或捧香,相貌秀丽可人,就连烟栗色短衫的家丁,也是眉清目朗。

  游人纷纷撇了摊位聚拢过来。别的不说,单是那三匹龙马,皆是天下难寻的白雪无瑕,一匹便已足抵千金,更何况宝石镶辕,黄金裹舆,如此奢靡,即便朝中大员,也罕有铺张至此。

  马车停辙,婢女搬上玉凳。檀木镂雕车门刚一打开,顿时香风四溢。

  一个头梳双翻髻,两鬓垂髯,金雀斜插的明橘色华服女子,也不去扶婢女伸来的手,提着裙裾从车厢里一跃而下。杏眼檀唇的,金丝流苏左右晃动,在月光下飞若雨丝。几个身着罗缎的公子哥立即上前问安,女子略略躬了躬身,头也不回地登上湖畔停着的一只华丽画舫。

  与那画舫相邻的船上有人向岸边频频挥手。巫素心定睛一看,却是芸娘。

  梅无隐与卿洛已先一步去了船上。四人相互招呼后,围着桌子坐下。桌上早已摆好瓜盘点心,芸娘笑道:“各位先用,我家公子稍后即到。”

  话语间,隔壁忽起琴音,高亢如飞鸟穿云,欢快若溪水九曲,一声女子长叹后,琴里思绪却越显低迷。隐隐听一婢女禀道:“小姐,刘都尉之子——刘治刘公子岸边求见。”

  “不见。”抚琴的正是橘衣女子。她声音不高,却极度不耐:“我最讨厌明明长得丑却还偏偏狂傲自负的人了。今夜,莫说是都尉之子,就算太尉府的公子来了,我也懒得理他。”说罢,继续信手按弦。

  四人细细品咂,等到萧尧落座,一曲渐终。

  “二……萧公子怎么晚才来,且一点动静也没有。”安沉信递了一只玫瑰花饼过去。

  隔船有耳,他改了平常的称谓。萧尧领悟,冲他微微颌首:“琴声不俗,怕扰了你们兴致,所以脚步放轻了些。”见他脸上仍蒙着面纱,便问:“安公子这阵子身体还不见好么?怎么晚上也要蒙着这个呢。”

  安沉信扭头望了眼巫素心,道:“好多了呢。只是夜里风大,何况又在这湖上,怕吹痛了头,又要麻烦姐姐。”

  蟾月未央,岸边的花舟三三两两开始向湖心划去。

  卿洛见萧尧带来不少河灯,便从中挑了盏紫的,趴在船头,用铁钎子将它小心地放在水面。梅无隐蹲在她身侧,二人一同看着花灯飘远。

  “刚刚许了什么愿?”梅无隐问。

  卿落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又拍了拍身上,笑道:“我还能许什么别的愿?”却踮脚俯在他耳边说了句悄悄话,梅无隐旋即一脸宠溺地刮了她的鼻子,一边将她拥入船内,一边说:“必当如你所愿。”

  呷了口茶,卿洛要去镇上猜灯谜,梅无隐便陪她去了。二人走后,萧尧随手取过一只青莲色的河灯,递给巫素心:“今夜仲秋,你也去放一只吧。”

  巫素心没有推辞,走到船头,将灯放了下去。

  此时正好月移正宫。水天之间,一轮圆月如明镜般通体发亮,将整个柳湖照得如银湖一般。

  巫素心立在船头,看着天空发怔。

  皎洁如明月,却也依旧狐独千古。她叹了口气,完全没有留意到一队人影在岸边柳丝的掩蔽下正急速向她的位置移动。距离船头七丈开外,这群人“噌”地跃身而起,如飞菩落叶,在湖面脚点清波,鬼魅般鱼贯逼近。

  背于身后的刀刃,发出极寒的光。

  巫素心尚无察觉,船内的萧尧却猛然站起,安沉信顺着他冷竣的目光瞧去,大喊一声不好。

  与此同时,岸上留守鎏金马车的侍从在月光的映照下,也发现了湖面的异常。

  “有刺客!保护小姐!”混着铜锣与鼎沸人声,身着烟栗短衫的家丁们纷纷涌进画舫,准备护送自家主人离开。

  他们完全不知,这群杀手的目标明明另有其人。

  橘衣女子倒是波澜不惊。她抬手做了个“上”的指令,便靠着船头的围槛,懒洋洋地看着那群逼近的黑影。

  这一边,萧安二人已跑向船头。杀手将近登船之际,隔壁船上的家丁们跳上了他们的甲板,与此同时,另一队白衣人影电光石火地从岸边跳上船尾直奔船头,也加入迎战队伍。

  “少主!”侍风唤道。却原来是梅岭弟子赶到。

  那群黑衣人原想借着轻功从水面偷袭,却不料迎面撞上两队敌手。他们明知人数悬殊,却自恃武艺强勇,仍是奋力跃上画舫,手舞白刃,双目圆瞪,大有不死不休之势。
  
  若存着拼死一搏的战心,眼前形势孰优孰劣,倒不好定夺。

  萧尧将磨拳擦掌的巫素心伸手拦下。刺客气势不弱,但梅岭侍字辈弟子的威名也并非虚妄。更何况,还有一群误打误撞前来助阵的帮手,暂且不用她一个女子去冒这个险。

  湖上刀光剑影,岸边龙马嘶鸣。双方纠缠一柱香的功夫,黑衣人全部倒地。梅岭弟子欲留活口,但这群刺客被生擒时,直接一刀抹脖,干净利落。

  众人互相抱拳,各自回船。

  “对自己都下得去手,这群人哪,还真是狠辣。”橘衣女子显然热闹没有瞧够,打斗已了,尤手持圆扇,斜倚围槛,摇首叹道。
  
  萧尧正要进舱,忽闻此言,星眸瞬忽一沉,愣在那里。

  一袭银衫,在夜风中微微翻动,袍袖下的手,因握得过紧而愈显苍白。

  橘衣女子漫不经心地侧目看了他两眼,慢慢直起了身。不觉间,圆扇落了地。

  “哎呀呀呀……这是谁家公子,生得好生俊俏啊……”  

  她“嘻”地一声,趴上船槛,身子用力向前探了探,极力想离他近些:“这位公子,不知姓甚名谁?府上何处?是在朝为官呢,或是行商坐贾?”

  萧尧缓神,未作理会抬腿便进了舱门。


  只留下那一双水杏眼笑意盈盈的,在月下灼灼生光。






点评

给几位送花花 ——<@  发表于 2021-11-5 18:59
催更的来了  发表于 2021-11-4 22:42
倒数第三段像不像你配的青蛇模样?  发表于 2021-10-13 11:45
先给你助点力,等空了静下来细读。  发表于 2021-10-12 17:12
佩服雾桥的想象力,一直以为是古装故事,后面才知道原来是一款游戏  发表于 2021-10-12 16:40
又更新了,有空继续来看  发表于 2021-10-12 1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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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溪  在2021-10-12 17:10  送朵鲜花  并说:我非常同意你的观点,送朵鲜花鼓励一下
青杞  在2021-10-12 16:37  送朵鲜花  并说:我非常同意你的观点,送朵鲜花鼓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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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1-5 18:5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雾桥 于 2021-11-5 19:09 编辑

20

  十八,众事皆宜。

  孙其圣置办好酒席为众人送行,三杯未了,却有手下报禀,柳湖镇一夜间忽现“肠疠”,唯一一家医馆已人满为患。

  孙其圣挥手喝退来人,举起酒盅:“莫让此等小事搅了酒兴。今日与众位医士山中一别,以后江湖再见,便是自家兄弟,孙某先干为敬!”说罢,一饮而尽。

  侍风等人已端起浆酒,见巫素心不动,纷纷放下酒盅。

  “行医之人,能力之内,岂有见患不救、袖手自去之理。”巫素心缓道:“承大当家盛情,只怕我等还要继续留在府上叨扰几日了。”

  孙其圣闻言,离座抱拳:“巫姑娘大义,我孙其圣亦不是无义之人!众医士既愿为苍生百姓而留,自今日起,我苍生府上上下下甘愿受姑娘驱使!”

  巫素心一愣,还是起身谢过。

  仲秋过后天干物燥,并非“肠游”盛行之季,这场疠疾来得十分蹊跷。通晓医理的人,莫不心生几分狐疑,只是一时不能盖棺定论,众人也就不便多谈。

  梅无隐回到屋内,良久不语。

  刚刚,好一场投怀送抱式“杯酒释兵权”。

  苍生府和梅岭,二者并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只巫素心一个善念,孙其圣便自愿放弃天高皇帝远的神仙般日子“弃暗投明”,从常理上,很难解释得通。

  难道当真只为“道义”?

  梅无隐冷笑。天下熙熙,谁不心存私利,“道义”二字,能值几何?更何况一群草莽,哪有什么诚信可言。结合这场流行性肠胃病,他敏锐地嗅出几分阴谋的气息。

  动机不明的是非之地,绝不可久留。他开始着手打点行李。

  卿洛坐在床沿,手抚床幔,眼波幽幽:“你我尚未拜堂……这里,却也算是我们的新房呢……”

  是啊。就在这个房间,就在这床帐之内,卿洛曾眼带泪痕,脸色绯红地在他身下承欢。想到放灯时她说的悄悄话,他上前将她扑倒,安慰道:“我说过,必当如你所愿。”

  “嗳呀呀,青天白日的。”卿洛推开他,拢了拢青丝,娇嗔道:“我又没逼你与我成亲。再说了,你这不是急着要走嘛……你若当真要走,就把这张床给我带上。”

  她身子扭过一边,只用眼角瞄他。这副娇俏的样子惹得梅无隐又气又爱,他搂过她,轻轻侧躺枕畔。

  连他们初夜的床榻她都如此难舍,这个女子对他的依恋超出他的预判。也罢。既然她喜欢这里,多留几日也未尝不可。至于风险么……天塌了自然有这么多人顶着,应该不至于让他那么快game over。

  更何况,有巫素心与众师兄的加持,多积一笔功德上京,对日后的登基大业自然有百利而无一害。

  如此算来,原本令人担忧的隐患,还是有些许益处的。

  他看了眼行李。上京的日程,又要推迟了。

  另一边,萧尧穿过狭长的密道走进石室,萧亘正坐在桌边俯看舆图。近些日子,他一直罕见地长留凤凰山。

  萧尧知道,席间孙其圣做出的决定必然是由父亲授意,但他无心猜度他的意图,更不想揣测那场流疾背后剑指何方。请安后,他便安静地立在一旁。

  许久,终是萧亘脸色阴鸷地率先开了口,声音如秃鹫在空中撩翅般嘶哑低沉:“我记得我曾警告过你,再和那女子纠缠不清,便休怪我无情。”

  萧尧闻言,取下墙上马鞭,恭敬地双手呈至萧亘面前。

  萧亘夺过马鞭扔向沙盘。盘中高低错落堆叠的山峦顿时倾轧成一片沙丘。

  “父亲息怒。”言辞躬逊,神情却仍淡淡的。

  萧亘怨气难平:“为父运筹几十年,不过是想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偏偏你……”

  “这么说,您承认柳湖那拨杀手是受您指派了。”萧尧眉峰一沉,打断他的话。

  其实根本不用问出口,答案十分明显。即使那日他没有跟去柳湖,以他父亲的个性,也绝不会轻易放过巫素心。

  之前萧亘就说过,谁夺了他的江山,他便要剜了谁的心肝。杀巫素心,是存心要挑起梅岭与皇城那对旧偶之间的深仇。

  不如此,怎能消他心头之恨。

  而他身为人子,却一次次从中阻挠。上次初犯受了鞭刑,这次再犯,想必责罚更重。

  他撩起衣袍,双手撑膝,单腿跪下。

  “原是要赏你几十军棍的。”萧亘长叹一声,抬颌示意他平身,语气转而轻柔了几分:“为父不想让你和梅岭有众多纠葛,自然有为父的道理。好在前几日你违令去柳湖,倒是无意间立下大功一件!”

  萧尧不解地看着他。

  功?这倒是从何谈起。

  “你可知,对你们出手相助的,是何许人?”萧亘坐下,从壶中倒了一杯酒送至唇边,眯起双眼。

  “不过是个看上去有着几分家境的普通女子罢了。”想起那夜橙衣女子倚杆时某句调戏,萧尧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有几分家境?呵呵呵呵。”萧亘放下酒盅,笑了一阵,捻着下巴一缕垂须,道:“那是京城第一富甲柳月亭的独女!她爹那是何等人物?普天之下,除了皇库,便数他家资最为雄厚。只要他想,这凤凰山附近的乡镇,他随手就能买下百十来座,说他富可敌国亦不为过!儿啊,自助者,天亦助之,这天下,注定要回到我们爷俩儿的手中了!”

  萧尧闻言,脸上并无半丝亢奋:“孩儿听说,那柳月亭可是个从不涉政的商贾,他便再有倾天的财权,又如何为我们所用?”

  “从前自然不能。但如今,却大大不同了。”萧亘看着自己清逸淡雅的孩儿,言语间难掩几许得意:“他女儿柳依依看上你了,整个柳府都在四处打探你的消息。”

  


 
 

点评

哈哈,没有桃花哪有春天  发表于 2021-11-13 01:29
桃花运来了,挡也挡不住  发表于 2021-11-7 1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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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1-13 01:2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雾桥 于 2021-12-8 22:28 编辑

21

  凤凰山中多桂花,每到清秋,香风直冲云霄。

  三更过后,帘外一轮下弦月清冷。巫素心右右睡不着,索性提了盏琉璃灯,到洞外找了棵老桂树,纵身跃坐枝杈,挂好灯,仰头望天。

  深蓝的夜幕中,千星万点的银光涌作一条白练,如雾如烟,从天空直向人间流动。夜风吹了吹,白色的衣袂在花影碧叶间飘飘举起,似有意与星河对接。

  她发了会儿呆,对面山峰隐隐传出一曲《寒山僧踪》。

  “这强盗山头土匪洞府的,难不成,隐着个四大皆空的高僧?”巫素心耐不住好奇,跳下树,向幽咽的箫声寻去。

  昏黄的灯光在黑压压的树影间时隐时现,早惊动了吹箫人。

  “咦,怎又不吹了?”待奔至附近,箫声却嘎然而止,她顿觉无趣。

  正要离开,枝叶微颤,一袭银色长衫的男子自清凉的月华下走出。衬着浓重的山影,周身如晕染在泼墨的山水画中。

  “凤凰山到底是鱼龙混杂之地,姑娘好大的胆子,竟敢独自夜行。”来人额系玉绡,手持紫箫,不必细看,单从声音,巫素心已猜到其身份。

  “竟是你。”她提灯向他身后探了探:“萧公子也是一人么?”

  “怎么?是我,姑娘很失望?”萧尧向前几步,与她眉眼相对:“或者我该问,姑娘希望我是谁?”

  如此近距离的四目相接,巫素心蓦地生出一丝慌乱。她下意识地后移几步:“我管你是谁呢,只要不是你们大当家的便好。”

  “孙其圣……”萧尧紧崩的眉峰平整了些:“我还以为姑娘天不怕地不怕,原来也是有惧怵的人。”

  “谁怵他?”巫素心没好气地说:“不过是猜不出你们葫芦里要卖什么药,心底有些糊涂罢了。”

  一听“你们”二字,萧尧原平松驰的剑眉重又拧紧,他一把扯过巫素心,一字一顿沉声道:“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巫素心甩了甩衣袖,他偏是不放。一双明若星汉的眼,似要扎进她湖水般的瞳中去。

  巫素心瞪了他一眼,忽停止挣脱,在他脸上打量片刻,表情恍惑。

  “在想什么?”萧尧被她盯得有点不知所措。口中发问,手上却仍无半分放松。

  巫素心将琉璃灯举到他额边,轻声道:“难怪我第一眼见到你,便觉得在哪里见过。你耍赖的样子,可真正像极了一个人。”

  “谁?”萧尧心中一凛。

  巫素心没有回答,仍自顾自地说:“也是奇怪。明明这额头眉角相近,我当初却怎么丁点没有猜得出来呢?”她将灯移至他肩头:“鼻子也像、唇也像……哎你……”

  琉璃灯被萧尧伸手压下。

  “不要这样打量一个男子。”他松了她。“以后,不许再这样看别的男子。”

  “……”

  凭什么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那双如孩童般执拗的眼睛死盯着她,她还是咽了回去。

  世上没有相同的两个果子,自然不会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但此刻他蛮横倨骜的表情,与梅无隐的确极为相似。

  她偏又仔细看了看。若说五官中最大的不同,当数眼睛。萧尧的眼廓比梅无隐稍显深邃,眼睫更为细密,神态也不似无隐那般骄顽不驯,即便现下这等无理胡缠之相,却亦自有一股风雅清逸。

  “姑娘可看够了?在下像谁?”他极不喜欢她在他脸上探究另一个人。

  “不告诉你。”她身边常伴的,不过就那两人,料他用小脚趾头也能猜得出,还反问甚么。她嘻嘻一笑,懒得揭明。“夜深了,该休憩了。公子也早些回吧,山间风大。”她把灯塞到他手中:“当心冻着。”

  转身未走几步,却闻他低声道:“夜深无碍。只是这秋深了,山间的雁子都要结群来去,姑娘以后也该少走些夜路,便是白日,也尽量多和众师兄们一同出行才好。”

  巫素心点头,借着微月,穿花渡影地很快离了他视线。

  萧尧提起挑杆吹了火,拢了灯,也很快融进飘渺的月色中。

  回屋打了个盹,巫素心起床领了梅岭弟子赶去柳湖镇。孙其圣的消息无误,患者多为“肠游”,且诊状相似。侍风等人皆疑为用水不净,巫素心立即向官府备了案。几个衙役随机取了井水与市面的蔬瓜鱼肉回去查验,却无异常,于是这一场“肠疠”只以普通流疾结了案。

  县令见千人的柳湖镇只有个行踪不定的游方郎中,立即拨了四进四通的一座官坻给梅岭众人用作临时医馆。巫素心原打算制成汤药分发后便离开,但听县令话里的意思, 似要多留他们些时日。

  “先生好事做到底。”胡县令接案后亲自视察柳湖镇,面对梅岭医士们一脸恭敬。“待流疾平息后,本官必定尽快物色好新郎中,绝不会耽误先生片刻时辰。”

  巫素心看了眼侍风,侍风点点头。她沉默片刻,应了下来。之后每日拨出六个时辰在医馆坐堂,夜晚仍率众人宿于凤凰山。就这样一晃过去两三个月。

  冬初下了第一场小雪,恰是应了小雪的节气。医馆院内有几株红梅,刚开出红苞便被雪裹了,晴光一照,霜冰里透出鲜红,煞是可爱。众人换上夹里的白凌袍,腰间用鞶带束紧,周身暖和得紧。

  巫素心也换上了凌袄,配了件银色锻纹比甲,褶纱的云英裙罩着锦裙,行动起来既保暖又举态轻盈。安沉信身子渐好,但人前仍习惯遮着面纱,裹件墨绿色暗彩凫翁裘,整日不是在苍生府手捧闲书,便是跟到医馆陪着巫素心配药。

  这一日起风,红梅落了几粒。安沉信在屋内隔着萤纱窗瞧见树枝抖动得厉害,在桌上取过巫素心捣药的小木臼,蹲到树下细细挑捡。巫素心刚接诊完最后一个病人,眼见天寒人稀的,馆内求病者渐少,便笼了手,也跟到院中。

  “曾被疏花断客魂,更吹烟雨暗黄昏。
末了,还是要落的。便是落了,埋在这雪里,却也是好看的呢。”花开便要开满,似这等花期未过而半道凋零,终是令人有些落寞。巫素心怔怔说道。

  安沉信已经收了些,见她这样说,又将花抛了出去。

  巫素心见状道:“这又何必。”

  安沉信起身笑道:“原是在书中读到,有人挑了极净的雪水和上好的白米煮在一起,粥开散上红梅稍煮,唤作‘饶春粥’。今日见有落梅,便也想做了给姐姐尝尝,米未入炊,反倒先惹姐姐不悦了。”

  “难为你有心,我并无不悦啊。”巫素心仰面一笑:“‘饶春粥’名字极是风雅,可你只知它能作粥,却不知这梅花经归肝胃,亦有解烦除闷的功效。只是梅花口味酸涩,倒不如桂花来得香甜。我秋末在山中收了些金桂,待闲了,我也煮个桂花粥你尝尝罢。”

  二人正树下说笑,侍风臂间搭了件白狐裘斗篷,走上前披在巫素心肩上。

  “谢谢师兄。”斗篷及裸,飞织细密,篷松曛暖。巫素心边系纨带,边问道:“还未到腊月,在哪儿就猎到这样好的狐皮了。”

  “禀少主,这白狐斗篷并不是我等寻来的。”侍风略显尴尬。

  巫素心想了想,点头道:“我知道是谁送来的了。他人呢?”

  这段日子昼出夜归,极少能见他一面。

  “刚走。”侍风答道。“是和芸娘一起来的。见少主在和安公子在这儿说话,便说还有事要办,让我转交。”

  “嗯。”巫素心点头。待侍风走远,她若有所思地轻声道:“不知卿洛可有这样的裘衣。这天见冷,前几日回凤凰山,我瞧她胃口不太好,脸色也有些苍白,别是在洞府中受了寒气。”

  “姐姐不用担心,无隐哥哥待洛姑娘向来体贴,绝不会亏了她的。”安沉信劝道。绒雪纷飞,落在地下,踩上去咯吱微响。二人向屋内缓缓走去。“而且前几日晌午,我见洛姑娘才吃了半盏杏仁茶,便扶着柱子干呕,不像是着凉,倒像是……”


  他低头不再说什么。

  巫素心蓦地愣在原地。是了。这几个月她只顾着柳湖镇的医馆,忽略了太多身边的人事。

  只是,这原也是一桩喜事,怎么却不见无隐对自己透露出半点口风呢。

  异事层出不穷,
看着白茫茫的天空,她心底的不安又多了一层。






点评

这算是你十年后又磨一剑。看这结尾又有事要发生了,等更(但仍要抗议,不许太晚睡!)。  发表于 2021-11-16 14:42
今天有时间从头又看了一遍,情节紧凑,人物各有特点,且为之后的发展打下伏笔。虽读来不觉过瘾但看 桥 深夜执笔,不忍催更。  发表于 2021-11-13 20:57
丑时码字,有时写至天明。想起从前也是这样夜夜戏撰《美人湖》。还记得写至离奇处,遭遇你的奋起抗议……一晃竟已十年,整整十年。  发表于 2021-11-13 0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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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2-8 22:1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雾桥 于 2021-12-10 21:30 编辑

22

  “公子再不专心些,只怕难破老奴此局。”罗枫半坐榻边,枯槁的手指敲了敲棋盘。


  檐下,春燕遗弃的空巢被卷起的阵阵北风吹翻在地。萧尧闻声,将指间黑子放回棋笥,推开户牖,看了眼雪花纷扬的天空,自语:“所见皆幻影,何必计成败。”

  罗枫盯着他硕长的背影。

  一晃二十载。襁褓中的小婴孩如今已生得清魅风华,而他自己却是风烛残年。当年将这孩子托付于自己的人,也该……两鬓霜发了吧。

  纵然心中顾着这份主仆之义,然而江湖乱尨,他不得不为小主人时时诫省。如今避世于这荒郊旷野,也算是为他在洞府外设置一处栖心之所。

  疏畦简堂。一盏清茶,一方棋盘。侍奉他多年,他知道他最喜清静。

  他更知道,他身份特殊,绝不能出任何差池。

  至少,不能在他手上出半点纰漏。

  收回思绪,罗枫“嗯”了一声,道:“公子有这样的心胸老奴着实敬佩。只是,执棋者,围而不堵,截而不追,近战不连,远战必散。若当真已是心无所恃,又怎会让一些杂念扰了棋路。”

  萧尧回身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倒是……瞒不过你。”

  罗枫赶紧下榻,垂手回道:“公子对老奴大可放心。”
 
  萧尧漫不经心地轻轻揉捏自己右小指的关节,道:“我自然是信你的。”走到榻边,向笥内夹起枚黑子,随手置于棋盘一角,沉默片刻,又道:“既然父亲有意,而那个柳家小姐又如此急于出聘,那便……如大家所愿。”

  说罢,也不等芸娘侍候,自己披了裘氅,用力推开门,大步迈出。

  “与柳家联姻斯事体大,还好公子能顾全大局。”罗枫轻舒一口气,压低声音叮嘱芸娘:“萧掌门虽对公子疼爱有加,但他脾性一向狡愎不定,且又野心饕戾,你在公子身边侍奉须加倍小心,莫再让他逆了掌门的意。”

  “干爹放心。”芸娘应了声,匆匆追去。

  罗枫看着马车消失在漫天风雪里,才闩了门,捧起半温的茶盅,慢慢盘回榻上。待余光扫至棋盘,不由脸色剧变,一口茶“扑”地喷向地面。

  一子之间,天机惊变。

  最后那枚黑子静静落于毫不起眼的边角。在白棋固若金汤的围势之下,乍看无异于自投罗网,但在罗枫眼中,原本滴水不漏的防御却已被生生撕开一条裂口。

  牵一发而动全身。此子一经闯出,不出十步,便会与盘中黑子形成合拢之势,届时白子必将节节溃败,且惨不忍睹。

  “天机局!天机局!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公子好气魄……好胆量啊!”罗枫跪坐棋前,脸上表情似笑似哭,极是复杂。

  萧尧刚回洞府,就被萧亘召进密室。

  短短几个月,凤凰山除了部分精干跟在医馆众人身边学习制药,其余人已悄无声息在镇上转行做起铁匠铺、蜜煎局、布庄等各色产业。

  “京城也有。最大的一处银楼就开在柳家头号当铺东侧。”萧亘动作迅速。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他自然懂。虽然柳依依对尧儿有意,但他们毕竟是皇室血脉,若应声而动,未免也失了体面,不如创造个“偶遇”更加自然。

  “在小儿女之情上做工夫,不是我等大丈夫所为。但,能不能顺利迎娶柳家之女,事关我父子复国大业。尧儿,你不会让为父失望吧?”萧亘严肃地盯着萧尧的眼睛,见萧尧迟迟不愿开口,他皱紧眉头,道:“还有一件事,也不得不让你知道了。”

  萧尧抬了抬头。

  萧亘早已习惯儿子的这种细微动作语言。他尽量缓慢地说:“你可知,那梅无隐的真正身份,乃是肃仁的七皇子?”

  “孩儿不知。”萧尧喉头滚动一下,问道:“父亲可曾核实?”

  “二十年前,肃仁为了保住后宫唯一的儿子,将他送出了宫。当时我也曾四方打听,万没想到,那个屑小居然会把亲生孩儿送到自己死对头梅岭巫氏手里!这么多年,七皇子消声匿迹,我以为此事就此平息,没料到年前门下呈报的画样上,梅无隐腰间,挂的正是肃仁那厮的玉佩!”萧亘握拳猛击一下桌面,身子也随之晃了晃。

  萧尧上前扶住他,劝道:“一枚玉佩,或只是相似,也未为可知。”

  “为父亲自暗察他多次。”萧亘咬紧了牙:“这枚玉佩,是肃仁十岁生辰之时,父皇在席上亲赐,各府皇子皆一一传阅过,怎会认错?”

  如此一说,那便是了。萧尧垂睫暗忖。难怪巫素心总说自己与某人眉眼相像,原来竟是……同宗同祖的兄弟。

  “父亲,梅无隐万万杀不得。”想清这点,他声音不由提高了些。

  知父莫若子,既然父亲已经摸清梅无隐底细,他势定要清空这块阻碍他夺回皇权的绊脚石。

  萧尧的反常反应激起了萧亘的警惕,他眉梢一挑,反问:“为何?”

  他早就听说过,梅无隐与那巫素心情同手足。难道这次,尧儿还要为那女人的同门求情不成?

  若当真如此,巫素心便绝不可留。

  自古红颜多祸水。心有所恃,日后必将为人所胁。帝王将相,如何能在儿女情长这等小事上分心。

  所幸萧尧近身回的是:“父亲都能探听出他的身份,又何况当朝那位。孩儿最为担心的,是万一朝廷顺着梅无隐这根线盯上了苍生派,介时,局面恐怕一发不可收拾。”

  “孩儿所虑,正是为父所想。”萧亘放下心来,慈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如今我们苍生派虽势焰正盛,但若真要与朝廷放手一战,就算加上外邦……也还是缺了两分胜算。”顿了顿,又说:“这里为父已经安排妥当。再过段日子,你和梅无隐一起上京,以银楼少东家身份,迎娶柳家小姐。你甚少在各门派露面,熟悉你的人皆是死士,便是朝廷追查,也绝查不到你身上。”

  “父亲费心。”萧尧顿首谢过,又轻声问:“柳家小姐一事……”

  萧亘向他投来冷冷一瞥,眼中杀机四起。

  空气中,传来石乳向下滴水的闷音。

  “退下!”萧亘转身不耐烦地一挥袖,不容萧尧再多说半个字。

  萧尧又下意识地揉捏自己的手指关节。

  卿洛怀有身孕已是人尽皆知的事,父亲明知梅无隐龙子身份,居然对卿洛腹中的龙裔绝口不提。要知道,二人一旦赴京与朔帝相认,自然就是封王开府。朔帝原本子嗣单薄,若卿洛所怀是男婴,梅无隐太子之位更是十拿九稳。

  以父亲性子,怎么可能让朔帝如此顺心如意。

  外邦。刚刚言谈之间,父亲无意透露出的信息,这又是哪一拨势力?

  一声轻得几欲不闻的叹息,萧尧黯然离去。

  父亲终究还是……对谁都不能信任。
  


  



点评

人物的细微形态和所处环境的描写我很喜欢。等更。。。  发表于 2021-12-10 1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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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念  在2021-12-11 15:54  送朵鲜花  并说:我非常同意你的观点,送朵鲜花鼓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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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2-15 00:44 | 显示全部楼层
23

  小雪之后,大雪纷然而至。

  柳湖镇的新任坐堂医不几日即可就职,巫素心向胡县令辞行。临走时,顺便为近日侍候身边的几个喽罗讨了差使,好让他们继续在馆中有个碾药分捡的活计。

  聚散有定,终是一别。孙其圣在凉亭与众人拱拱手,夹紧马肚,很快挥鞭远去。

  侍风等人将马拴在凉亭边,抱了些干草去喂。巫素心离了他们,径直走到柳下。萧尧的马车停在那里,芸娘正用厚锻裹了只精铜手炉,递到他手里。

  巫素心抬手折了枝雪柳,递过去,满脸恳切:“凤凰山这些时日,多谢公子对我等照拂有加,素心自当铭记。今日飞雪一别,素心只愿公子一生安暖,受天百禄,俾尔戬谷,罄无不宜。”

  萧尧瞥了她一眼,低头摩挲手炉上的象形玉鼻,对呈来的柳枝熟视无睹。

  银色鹤氅的细羽在风中轻轻翻动。

  “谢姑娘吉言!”芸娘见状,上前接过那根裹着雪的枝条。

  萧尧这才眉目浅淡地道了声“姑娘珍重”,一转身,钻入车厢。

  “巫姐姐!”安沉信在远处和梅无隐闲谈,余光瞟见巫素心独自晒在雪地,便撇了他们,走过来说道:“姐姐,家父来信,无隐哥哥治疫有功,皇上赐了太医令‘少府’一职,也要和二当家的一起去凉双城呢。”

  “他也要去京城?”巫素心喃喃地问。

  安沉信小心翼翼地牵起她的衣袖,边往凉亭走,边说:“原本他们就打算要去的。如今有了官职,在京城落脚更是方便了。”

  “的确是。”巫素心淡淡一笑。“更方便了。”

  她一直以为梅无隐会带着卿洛一起回梅岭,却没料到,他真正的去向,她还须从旁人口中听说。

  她骤然停步,扬脸望着安沉信,问道:“信儿,你呢?”

  安沉信歪了歪头,满脸疑惑:“我?我自然是跟着姐姐回梅岭呀。”

  “哦,对。”巫素心曲指在眉心敲了敲:“看我,糊涂到这般地步了。”

  “姐姐哪里糊涂,只是这几个月忙坏了。”安沉信并不介意,陪她去和梅无隐作别。

  半年时间,物是人非。除了“珍重”,竟也无话可说。

  梅无隐扶着卿洛上了萧尧的马车。车夫一声鞭响,山远林深,风叶萧萧,落蹄惊雪。

  巫素心一行人跃身上马,亦奔向相反的方向。


  未久,凉双城“盛邦银楼”开业,包下了杏花楼二层雅厅,受邀的多为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商贾之流中,自然少不了柳月亭。开宴当日,萧尧换了身飘墨深衣,外罩荼白袄袍,在众多朝员巨贾面前,不卑不亢,以茶代酒,言谈谦和有礼,品貌才识逸群,轻易博得个“京城第一清逸君子”美名。

  梅无隐也接到了请简,但回函以身体不适,推了未去。

  席间那帮“官场高层”并不在他眼里。游戏设定中,他出生即是上流,凭是怎么有权有势,谁能受得起来自皇族血脉的无情碾压。

  他一路早已探听清楚,朔帝虽正值盛年,但膝下只有一个公主,且前年已和亲外域,对他立储之事构不成半点威胁。他既已立足凉双城,君临天下便是迟早的事,与其浪费时间在这些龙套身上,倒不如想想,怎么尽早让皇帝老头早日认下他这个流落民间的儿子。

  他信心满满。未想,游戏进程并未按他设想那般顺利,所以他在信中说身体不适,倒也不是装病。确实还是有些头疼的。

  面圣述职那日,他故意将“梅岭”提了两次。朔帝见到玉佩,脸色瞬变,直接将他从太医令太府升至九卿少府,满朝轰然。他受了封赏,得了宅院,却偏偏没有等到最关键的一道圣旨。

  散朝后,百官来贺。言谈间他渐渐明白,原来“少府”虽然位列三公之下,分量却只重不轻,不仅是个可以在后宫安全敛财的肥差,最关键的,是随时掌握着皇帝日常的第一手资料。

  换言之,若不是皇帝至亲至信之人,连这个职位的边边,都甭想去摸上一摸。

  既然如此,朔帝应当是明了他身份,同时又不急着封王加爵。梅无隐猜度,或是朔帝有心要把放在行政部门上,养尊处优地先养段时间了。

  时间。他还有时间吗。

  窗外的风小了些。卿洛支开下人,亲自捧来一件沙青色羊裘长袍,为他披上:“黄昏了,公子不陪洛儿出去走走么。听说京城的燕街极是热闹呢。”

  她腹部微隆,纤腰日益丰盈,皮肤却比从前更为白腻。

  梅无隐拉起她的手。近日她的脉象呈左盛右弱,如玉珠滚盘。

  “公子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卿洛轻轻抽回手,笑问。

  梅无隐摩挲着她的小腹,道:“你生的,我都爱。”

  卿洛佯装生气打掉他的手,嘟起嘴:“生个像我一样若人厌弃的丑女子。”

  梅无隐哈哈大笑,揽过她的腰,用指尖弹了弹她的脸:“世上哪有像你这样美艳的丑女子?若有,给我生一打,我全养着吧。”

  卿洛捏起小粉拳敲了敲他的胸口,拉着他出了内室。还未走至府门,街口一阵锣鼓震天,有内侍打马来报:“昭仪娘娘驾到!闲人回避!梅无隐梅大人接驾————”





点评

进京了,是非就来了  发表于 2021-12-17 22:21
向两位姑娘问安!快到冬至啦,气温忽降,保暖第一啊~  发表于 2021-12-17 17:15
又有更新,真好!不过,雾姑娘我还得先从前面缕一缕:)  发表于 2021-12-15 11:57
若生一打,如今真是捉急了~哈哈~  发表于 2021-12-15 05:55

鲜花鸡蛋

风吟  在2021-12-15 05:53  送朵鲜花  并说:我非常同意你的观点,送朵鲜花鼓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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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2-17 17:3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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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之位空置多年,后宫事务全靠这位昭仪打理。梅无隐不敢怠慢,一掀袍摆,小跑至石狮侧,俯身跪拜。

  仪仗在府门前雁翅排开,一位长眉香妆的华贵妇人在左右侍女的搀扶中走下轿撵。她眸光微倾,缓步梅无隐身前,轻启樱唇,温和地道了声:“平身”,被众人簇拥着走入正厅。

  梅无隐低头跟进去,仍旧跪于座下。

  傅昭仪却忽地红了眼眶。她起身欲扶,又收回手,轻轻咳了声。内侍及侍女闻声,鱼贯退至门外。

  门掩上,傅昭仪立即推开案台,双手捧起梅无隐的脸颊,泪水涟涟地颤声唤了声:“无隐,我可怜的儿啊……”

  梅无隐大惊。作为游戏玩家,他曾在前几关保存进度时看到脚本,自己这个角色只是一位小小婕妤所出。难道程序乱码后,这婕妤摇身一变,已是离后位仅半步之遥的昭仪了?

  上有昭仪亲娘,下有皇胎龙裔,那还不是天降辅助啊!

  “娘?你当真的是我的娘么?”既然剧本失控,命运如此,不如顺势演一出母慈子孝。他压抑住内心狂喜,睁大眼睛,显出一脸惶恐。

  在得到肯定答复后,他当机立断拥紧傅昭仪的腰,脸贴上她的长裙哭诉道:“孩儿还以为这一生……只能做个来历不明的野民了……”

  野民二字深深刺痛了傅昭仪。她拉着他的手,令他坐在自己身侧,无比怜惜地说道:“这些年我儿受苦了,你也别怨你父皇。”便将废后残害龙裔的事向他细叙了遍:“你父皇为了保你性命,不得不如此。当年,乳母说你失踪,我找遍整个后宫,只道你也遭了那毒妇的迫害,却没想……”

  她掩袖擦了擦眼角,又笑道:“难怪半年前你父皇说要送我一件大礼,却没想,竟是这样天大的惊喜。”

  “父皇宠爱母亲,才这般极力护佑孩儿周全。”梅无隐附和。

  “傻孩子。”傅昭仪理了理他的发冠,叹了口气,道:“你父皇心里自有旁人,哪里装得下母亲。如今你回来了,才真正是母亲的依靠。”

  梅无隐没有细听她的嘘叹,心里盘算着,该不该把卿洛的事向她提及。

  未等他做决定,傅昭仪突然说道:“无隐,你可知道,你父皇为何在朝上没有认下你,只给了你太府一职?”

  “请母亲明示。”这正是近日扰得他寝食难安的问题。  

  傅昭仪提起狼毫,展开竹简,连写了三个“金”字。

  近几年内陆水害病害频发,西北交壤的库里国又依势作乱,时常有流寇窜扰边城屠杀妇孺。朔帝一边派兵拨粮安抚百姓,一边还要筹集军饷以备战事。从秋至夏,在接连减免几轮农民的田赋与劳役税收后,国库早已入不敷出。

  “国库空虚啊。若是让外臣得知实情,泄露出去,只怕外贼会趁虚而入,战乱四起。”傅昭仪忧心忡忡。“无隐,你父皇早有平乱之意,只是苦于手中无银,不得不隐忍至今。”

  原来朔帝将自己堵进这个窟窿眼,是为了瞒下这处软肋。梅无隐仿佛摸清了些原由。

  傅昭仪却摇了摇头:“非也。既给了你太府一职,不仅是给你九卿的权贵与颜面,也有意让你积蓄些体己。”

  刚说财政短缺,现又放任自己私纳金库,难不成,他们是有心想补偿自己流离在外的拮据,抑或仅仅是————对他试探?

  “孩儿……”他意欲推辞。

  “我儿面若冠玉,世人难及。”傅昭仪围着他走了一圈,满眼欢喜地打断他的话头:“京城首商之女柳氏,正值桃李年华,容貌俏丽,我儿可先以太府身份配之。待得柳家财援,一举平定库里之日,便是我儿伯功封王、柳氏封妃之时!”

  咣。屏风后,一只泥盘碎裂在地,几颗青橘骨碌碌地滚到命傅昭仪脚下。

  堂堂后宫之首竟被人在大厅偷听墙角,傅昭仪不由低声怒喝:“好大的胆子,还不滚出来?”

  眼见行迹败露,卿洛不得不低头出来谢罪。梅无隐正要开口,傅昭仪轻轻抬了抬手,制止了他。

  “你就是卿洛,对吧。”她微笑地看着跪在眼前这位身着青色裙袄、浑身抖动如筛的女子:“生得白嫩,倒是我见尤怜。”

  “娘娘恕罪!”卿洛抬起头,表情如雪地中受了惊的萤兔:“民女早就听闻昭仪娘娘雍容娴良母仪天下,今日得知娘娘大驾,便想来给娘娘献盘新摘的鲜果,不料冬日手寒,跌了果盘,还请娘娘降罪。”

  傅昭仪呵呵一笑:“母仪天下这四个字可是形容皇后的,岂能乱用。这还好是在太府府中,若是进了皇宫,那便是僭越大罪。”

  卿洛伏身道:“娘娘蕙心纨质德泽天下,今日便是赏了民女刑罚,民女也甘心受领。”

  “罢了,正好我今日也有些积食,倒是想吃些酸的,便饶你这次。”傅昭仪弯腰捡起地上的青橘,示意梅无隐剥开一片,自己拨下发间一枚五尾点翠凤笄试了试,送入口中。

  “酸橘开胃,浅尝即可。口食不严,必受其害。”她将剩下的橘子递给卿洛:“这话,你可听得明白?”

  “民女……明白。”卿洛低下头:“谢娘娘教诲。”

  傅昭仪微微一笑:“即是明白人,那便好。”

  她看了眼地上跪着的女子腰腹,将手中刚刚试了毒的五尾凤笄轻轻插进她发髻:“这枚凤笄原是我自小佩戴的,你既…………便赏了你吧。”

  卿洛谢了赏赐。后宫事务繁琐,傅昭仪无暇久留,梅无隐立即与下人将她护送出府。

  等上了轿辇,侍女掀开轿帘一角。梅无隐会意,近前恭身道:“请娘娘吩咐。”


  傅昭仪的口吻端淑有礼:“梅大人,我最后对你说的话,你考虑清楚。三日后,我在云舒宫等你消息。”

  
  


  

  

点评

啊啊啊啊怎么办啊,感情戏可怎么弄啊啊啊~~  发表于 2021-12-17 23:20
热闹了,开始抢女人了  发表于 2021-12-17 2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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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2-18 22:4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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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仪便服造访梅府,只与他私下母子相认,梅无隐清楚,这肯定也是朔帝的心思。他若想拨乱反正顺利上位,唯有接受他们的条件。那柳氏俏不俏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有一个财大气粗、能让朝廷都为之眼红的好爹。

  寒冬虽冷,他却焦躁得五内发热,干脆出了门,去杏花楼买了坛抱金浆,也不上楼,站在街边就迫不急待地提坛痛饮。这种酒麦香幽郁,入喉绵柔,最适合一醉解千愁。

  “驾~驾!前面的人都给我让开!让开,都让开!”喝得正酣,街心一阵骚动。一个黄衣女子驾着马车横冲直撞,风驰电掣地向燕街奔驰而来。

  在她身后,碎银如雨点般抛落地面。被马车掀翻了摊位的小贩们顾不上咒骂,纷纷弯腰去捡,人头挤着人头,地上被马蹄踏坏的蔬菜布匹碎烂一地。

  梅无隐皱了皱眉。天子脚下,竟有这等横行女子。他提起酒坛,歪歪斜斜地故意走向街心。

  清空的街道忽然闪出一个醉鬼,女子脸色一变,紧紧勒住手中缰绳,奈何骏马力量过大,眼看车辆就要失控,却见那人不慌不忙一个点地腾身而起,直接落在马背,轻而易举制服了躁动的牲口。

  “哪来的醉鬼,竟敢挡本姑娘的路!”马车刚停,女子不由分说挥鞭便抽。

  梅无隐扔了酒坛,伸手稳稳揪住甩来的鞭尾,侧头冷冷说道:“爷今天心情不好,姑娘还是放聪明些,别惹得爷动了火,到时大家都落个不痛快。”

  “你!”女子瞪起一双杏眼,刚要发作,忽又惊喜叫道:“公子可是姓萧?那夜月下一面,公子还记得我么?”

  “什么月下花前的,你管我姓甚!”酒在体内像火苗一样窜动。梅无隐全身滚烫,他借着酒劲,拽起马鞭猛一发力,将女子狠狠甩下座驾,自己则直接驱着马车向梅府奔去。

  “你你!你给我等着!”在众人轰笑声中,女子狼狈地从地上爬起,一瘸一拐走向盛邦银楼。

  “把你们少东家给我叫出来!”刚进银楼,她抓起案几上的青瓷碗就狠狠砸向地面。

  掌柜从案面后出来,看清来人,赶紧让店内小郎新拿了只白玉碗盛满热茶,双手捧了,亲自奉给女子:“不知柳小姐大驾光临,小的失迎!不知柳小姐是想看些金饰呢,还是打只玉镯?”

  柳依依伸手便把白玉碗再打翻在地:“哪来这么些废话!还不快把你们少东家叫出来!”

  掌柜向小郎丢了个眼色。小郎会意,道:“我们少东家一早就去江边垂钓了。”

  “寒冬腊月的,钓只鬼!”柳依依气得跺了跺脚。

  话虽如此,她还是转身慢慢走了。

  掌柜赶紧上二楼禀报此事。

  “柳小姐不会真去江边吧?”他有点担心。柳家可是连官府都轻易不敢招惹的角色。

  萧尧俯案继续翻他的书,头也未抬:“不用管她。”

  一向骄横凉双城的柳家大小姐,病了。而且据说是一天之内,又是当街被人摔下马,又是徒步江边受了寒。

  这一病不打紧,把城内几家医馆的坐堂医忙得手脚不停。柳月亭把他们全请到府中,共同研方制药。直到柳依依的热度有所退却,他们才被允许分批地放出。

  “告诉爹,是谁摔了我的宝贝女儿,爹一定将他大卸八段!”柳月亭咬牙切齿。这问题他问了又问,无奈柳依依就是不松口。

  “爹,我都说了,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来的,你怎么就不信呢?”柳依依抿下一口喂到嘴边的清粥,撒娇道:“放着自己女儿不信,偏去信那些市井百姓的悠悠之口,这不可笑嘛。”

  柳月亭放下粥碗,瞪她一眼。这丫头自小就在马背上长大,她的骑术如何,当爹的比谁都清楚。自己摔的?谁信?

  上午,她刚从自己口中探听月夜遇见的男子在凉双城开了家银楼,便匆匆驾了匹单人马车跑了出去,傍晚回府却如此狼狈,不管如何,这笔帐,那姓萧的也别想赖掉!

  在银楼独自饮茶练字的萧尧根本没把这等小事放在心里。倒是梅无隐酒醒之后,发现劫来的马车上,居然挂了只写着“柳”字的琉璃小夜灯,这才想起白天干的唐突事。

  他正为了柳氏的烦心,偏偏又在这节骨眼儿上节外生枝。好在卿洛温柔贤良,并不责怪,反而备下人参鹿茸等珍贵补品,又给柳府送拜帖,定了赔罪酒席。

  柳月亭接到拜帖,这才知道原来白天冲撞自己女儿的竟是新上任的太府大人。与官场中人周旋不能掉以轻心,他只得先忍气换了衣服,前往杏花楼赴约。

  到了二楼雅阁,座上佳肴美馔,梅无隐玉冠紫袍,早已恭侯多时。

  “哎呀呀,梅大人,这怎么使得!”一个位高权重的九卿令居然自降身份面北而坐,这让柳月亭腹中余怨顿时消散大半。

  此人年纪轻轻就手握重权,且又懂得逊让守成,倒不是个登徒子。

  梅无隐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待柳月亭坐定,移门被推开,一个肤若凝脂的女子走了进来,向柳月亭行了万福,坐到梅无隐身边。

  二人的关系一眼即明,柳月亭心里暗暗惋惜。不过转念一想,这样的青年才俊身边若没几个女人,反倒有些不太正常。

  想到儿女之情,其实,刚刚他只瞥了梅无隐一眼,心底便已猜出女儿几分心思。

  依依十四岁便对他说过,将来她要嫁的夫君,除却身家品性,便是相貌顶顶重要。不说子都之美,至少也要有几分徐公之貌。这四五年前,到他家纳采问名的卿相公侯不乏其数,但没一个能入了她的眼。眼见女儿年纪一日大似一日,他这老父亲免不了也暗暗着急。

  如今见了梅无隐,他一颗心稍稍落地。

  难怪那丫头今日一反常态维护起伤了自己的人,反倒将之前念念不忘四处寻访的银楼少东家抛却脑后。

  这般丰神潇洒又位高权重的男子,有个侧室怕什么,即便侍婢生个庶子,以他柳家的财权,女儿嫁过去,谅也没人敢给她气受。

  “呵呵呵呵。”想到此,他忍不住捻须轻笑。

  梅无隐见他面露喜色,趁机将致歉的话说了:“在下今日多饮了两杯,一时失态,误伤了令千金,还望柳员外海涵。”

  “小女自小娇生惯养,今日着实跌得不轻。”柳月亭闻言收了笑,正色道:“好在,现已无甚大碍……梅大人不必太过自责,过几日再来探望便是。”

  梅无隐斟酒的手停顿了一下。

  听这话里,似还有话。

  果然,柳月亭接着又说:“小女尚待字闺中,这若要常来常往的,倒不知梅大人……”

  梅无隐一时不如该如何当面拒绝。

  卿洛此时却站了起来。她笑吟吟地作了个揖,面色平静地答道:“回员外,我家公子尚未婚配,也是方便的。”

  柳月亭点了点头,缓缓缀了口酒。

  这天下,人也罢,物件也罢,只要他女儿看上,便是不方便,他也要替她弄到手。

  

  
 


  

点评

不错,最近勤快了许多,小说更的快了。话说这梅被柳父看上,萧被柳姑娘看上,咱是不是有好戏看喽?  发表于 2021-12-19 2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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