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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16 12:03 | 显示全部楼层

■陳熟、生新,二者於義為對待。對待之義,自太極生兩儀以後,無事無物不然:日
月、寒暑、晝夜,以及人事之萬有——生死、貴賤、貧富、高卑、上下、長短、遠近
、新舊、大小、香臭、深淺、明暗,種種兩端,不可枚舉。大約對待之兩端,各有美
有惡,非美惡有所偏於一者也。其間惟生死、貴賤、貧富、香臭,人皆美生而惡死,
美香而惡臭,美富貴而惡貧賤。然逢、比之盡忠,死何嘗不美!江總之白首,生何嘗
不惡?幽蘭得糞而肥,臭以成美;海木生香則萎,香反為惡。富貴有時而可惡,貧賤
有時而見美,尤易以明。即莊生所云:〔其成也毀,其毀也成〕之義。對待之美惡,
果有常主乎?生熟、新舊二義,以凡事物參之:器用以商、周為寶,是舊勝新;美人
以新知為佳,是新勝舊;肉食以熟為美者也;果食以生為美者也。反是則兩惡。推之
詩,獨不然乎?舒寫胸襟,發揮景物,境皆獨得,意自天成,能令人永言三歎,尋味
不窮,忘其為熟,轉益見新,無適而不可也。若五內空如,毫無寄託,以勦襲浮辭為
熟,搜尋險怪為生,均為風雅所擯。論文亦有順、逆二義,並可與此參觀發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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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16 12:04 | 显示全部楼层

■詩家之規則不一端,而曰體格、曰聲調,恆為先務,論詩者所謂總持門也。詩家之
能事不一端,而曰蒼老、曰波瀾,目為到家,評詩者所謂造詣境也。以愚論之:體格
、聲調與蒼老、波瀾,何嘗非詩家要言妙義!然而此數者,其實皆詩之文也,非詩之
質也;所以相詩之皮也,非所以相詩之骨也。試一論之。

■言乎體格:譬之於造器,體是其製,格是其形也。將造是器,得般倕運斤、公輸揮
削,器成而肖形合製,無毫髮遺憾,體格則至美矣;乃按其質,則枯木朽株也,可以
為美乎!此必不然者矣。夫枯木朽株之質,般輸必且束手,而器亦烏能成!然則,欲
般輸之得展其技,必先具有木蘭、文杏之材也;而器之體格,方有所託以見也。

■言乎聲調:聲則宮商協韻,調則高下得宜,而中乎律呂,鏗鏘乎聽聞也。請以今時
俗樂之度曲者譬之。度曲者之聲調,先研精於平仄陰陽。其吐音也,分唇鼻齒齶開閉
撮抵諸法,而曼以笙簫,嚴以顰鼓,節以頭腰截板,所爭在渺忽之間。其於聲調,可
謂至矣。然必須其人之發於喉、吐於口之音以為之質,然後其聲繞樑,其調遏雲,乃
為美也。使其發於喉者啞然,出於口者颯然,高之則如蟬,抑之則如蚓,吞吐如振車
之鐸,收納如鳴窌之牛;而按其律呂,則於平仄陰陽、唇鼻齒齶開閉撮抵諸法,毫無
一爽,曲終而無幾微愧色!其聲調是也,而聲調之所麗焉以為傳者,則非也。則徒恃
聲調以為美,可乎?

■以言乎蒼老:凡物必由稚而壯,漸至於蒼且老。各有其侯,非一於蒼老也。且蒼老
必因乎其質,非凡物可以蒼老概也。即如植物,必松柏而後可言蒼老。松柏之為物,
不必盡干霄百尺,即尋丈楹檻間,其鱗鬣夭矯,具有淩雲磐石之姿。此蒼老所由然也
。苟無松柏之勁質,而百卉凡材,彼蒼老何所憑籍以見乎?必不然矣。

■又如波瀾之義,風與水相遭成文而見者也。大之則江湖,小之則池沼,微風鼓動而
為波為瀾,此天地間自然之文也。然必水之質,空虛明淨,坎止流行,而後波瀾生焉
,方美觀耳。若汙萊之瀦,溷廁之溝瀆,遇風而動,其波瀾亦猶是也;但揚其穢,曾
是雲美乎?然則,波瀾非能自為美也;有江湖池沼之水以為之地,而後波瀾為美也。

■由是言之,之數者皆必有質焉以為之先者也。彼詩家之體格、聲調、蒼者、波瀾,
為規則、為能事,固然矣;然必其人具有詩之性情、詩之才調、詩之胸懷、詩之見解
以為其質。如賦形之有骨焉,而以諸法傅而出之;猶素之受繪,有所受之地,而後可
一一增加焉。故體格、聲調、蒼老、波瀾,不可謂為文也,有待於質焉,則不得不謂
之文也;不可謂為皮之相也,有待於骨焉,則不得不謂之皮相也。吾故告善學詩者,
必先從事於〔格物〕,而以識充其才,則質具而骨立,而以諸家之論優遊以文之,則
無不得,而免於皮相之譏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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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16 12:04 | 显示全部楼层

■虞書稱〔詩言志〕。志也者,訓詁為〔心之所之〕,在釋氏,所謂〔種子〕也。志
之發端,雖有高卑、大小、遠近之不同,然有是志,而以我所云才、膽、識、力四語
充之,則其仰觀俯察、遇物觸景之會,勃然而興,旁見側出,才氣心思,溢於筆墨之
外。志高則其言潔,志大則其辭弘,志遠則其旨永。如是者,其詩必傳,正不必斤斤
爭工拙於一字一句之間。乃俗儒欲炫其長以嗚於世,於片語隻字,輒攻瑕索疵,指為
何出;稍不勝,則又援前人以證。不知讀古人書,欲著作以垂後世,貴得古大大意;
片語隻字,稍不合,無害也。必欲求其瑕疵,則古今惟吾夫子可免。孟子七篇,欲加
之辭,豈無微有可議者!孟子引詩書,字句恆有錯誤,豈為子輿氏病乎!詩聖推杜甫
,若索其瑕疵而文致之,政自不少,終何損乎杜詩!俗儒於杜,則不敢難;若今人為
之,則喧呶不休矣。今偶錄杜句,請正之俗儒,然乎?否乎?如:〔自是秦樓壓鄭谷
。〕俗懦必曰:〔秦樓〕與〔鄭谷〕不相屬,〔壓鄭谷〕何出?〔愚公谷口村。〕必
曰:愚公,谷也,從無〔村〕字,押韻杜撰。〔參軍舊紫髯。〕必曰;止有髯參軍,
紫髯另是一人,杜撰牽合。〔河隴降王款聖朝。〕必曰:〔降〕則〔款〕矣,〔款〕
則〔降〕矣,字眼重出,湊句。〔王綱尚旒綴。〕必曰:綴旒倒用,何出?〔不聞夏
殷衰,中自誅褒 妲。〕必曰:褒 妲是殷周,與夏無涉,遺卻周,錯誤甚。〔前軍蘇
武節,左將呂虔刀。〕必曰:蘇武前軍乎?呂虔左將乎?〔第五橋邊流恨水,皇陂亭
北結愁亭。〕必曰:〔恨水〕、〔愁亭〕何出?牽〔橋〕〔陂〕,尤杜撰。〔蘇武看
羊陷賊庭。〕必曰:改〔牧〕作〔看〕,又〔賊庭〕俱錯。〔但訝鹿皮翁,忘機對芳
草。〕必曰:鹿皮翁〔對芳草〕事,何出?〔舊諳疏懶叔。〕必曰:懶是嵇康,牽阮
家不上。〔囚梁亦固扃。〕必曰:〔固扃〕押韻,何出?〔歷下辭姜被,關西得孟鄰
。〕必曰:姜被、孟鄰,豈歷下、關西事耶?〔處士禰衡俊〕。必曰:禰衡稱〔俊〕
,何出?〔斬木火井窮猿呼。〕必曰〔斬木〕一事,〔火井〕一事,〔窮猿呼〕一事
,硬牽合。〔片雲天共遠,永夜月同孤,落日心猶壯,秋風病欲蘇。〕必曰:言〔片
雲〕、言〔天〕、言〔永夜〕、言〔月〕、言〔落日〕、言〔秋風〕,二十字中,重
見疊出,無法之甚。〔永負蒿里餞。〕必曰:〔蒿里餞〕何出?〔不見杏壇丈。〕必
曰:函丈耶?可單用丈字耶?抑指稱孔子耶?〔侍祠恧先露。〕必曰:〔恧先露〕不
成文,費解。〔涇 渭開愁容。〕必曰:涇 渭亦有〔愁容〕耶?〔氣劘屈賈壘,日短
曹劉牆。〕必曰:〔屈賈壘〕、〔曹劉牆〕何出?〔管寧紗帽淨。〕必曰:改〔皂〕
為〔紗〕,取協平仄,杜撰。〔潘生驂閣遠。〕必曰:散騎省曰〔驂閣〕,有出否?
〔豺遘哀登楚。〕必曰:王粲七哀詩〔豺虎方遘患〕,登荊州樓五字何異〔蛙翻白出
闊〕耶?〔楚星南天黑,蜀月西霧重。〕必曰:〔楚星〕、〔蜀月〕、〔西霧〕何出
?〔孔子釋氏親抱送。〕必曰:杜撰,俗極。〔傾銀注玉驚人眼。〕必曰:銀瓶邪?
玉碗耶?杜撰,不成文,且俗。〔郭振起通泉。〕必曰:郭元振去〔元〕字,何據?
〔嚴家聚德星。〕必曰:簡嚴遂州以〔聚德星〕屬嚴家,則一部千家姓,家家可聚德
星矣!〔把文驚小陸。〕必曰:小陸何人耶?若指陸雲,何出?〔師伯集所使。〕必
曰:據注,雨師、風伯也,杜撰極。〔先儒曾抱麟。〕必曰:即泣麟耶?〔抱〕字何
出?〔修文將管輅。〕必曰:〔修文〕非管輅事。〔莫徭射雁鳴桑弓。〕必曰:〔桑
弧〕曰〔桑弓〕,有出否?〔悠悠伏枕左書空。〕必曰:〔左〕字何解?〔只同燕石
能星隕。〕必曰:隕石也,稱〔燕石〕何出?〔涼憶峴山巔。〕必曰:峴山之〔涼〕
有出乎?〔名參漢望苑。〕必曰:博望苑去〔博〕字,何出?〔馮招疾病纏。〕必曰
:左思詩〔馮公豈不偉,白首不見招。〕曰〔馮招〕可乎?以疾病屬馮,尤無謂。〔
韋經亞相傳。〕必曰:韋玄成稱〔亞相〕,有出否?〔舌存恥作窮途哭。〕必曰:不
是一事,牽合。〔投閣為劉歆。〕必曰:劉歆子棻事,借協韻可乎?〔嫌疑陸賈裝。
〕必曰:馬援薏苡嫌疑,陸賈裝有何嫌疑乎?〔穀貴沒潛夫。〕必曰:王符以穀貴沒
乎?

■以上偶錄杜句,余代俗儒一一為之評駁。其他若此者甚多,亦何累乎杜哉!今有人
,其詩能一一無是累,而通體庸俗淺薄,無一善,亦安用有此詩哉!故不觀其高者、
大者、遠者,動摘字句,刻畫評駁,將使從事風雅者,惟謹守老生常談,為不刊之律
,但求免於過,斯足矣。使人展卷,有何意味乎?而俗儒又恐其說之不足以勝也,於
是遁於考訂證據之學,驕人以所不知,而矜其博。此乃學究所為耳;千古作者心胸,
豈容有此等銖兩瑣屑哉!司馬遷作史記,往往改竄六經文句,後世無有非之者,以其
所就者大也。然余為此言,非教人杜撰也。如杜此等句,本無可疵;今人急於盲瞀之
說,而以杜之所為無害者,反嚴以繩人,於是詩亡,而詩才亦且亡矣。余故論而明之
。詩之工拙,必不在是,可無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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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16 12:04 | 显示全部楼层

■杜句之無害者,俗儒反嚴以繩人,必且曰:〔在杜則可,在他人則不可。〕斯言也
,固大戾乎詩人之旨者也。夫立德與立言,事異而理同。立德者曰:〔舜何人也,予
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乃以詩立言者,則自視與杜截然為二,何為者哉!將以杜
為不可學邪?置其媺之可而不能學,因置其瑕之不可而不敢學,僅自居於調停之中道
,其志巳陋,其才已卑,為風雅中無是無非之鄉願,可哀也!將以杜為不足學邪?則
以可者僅許杜而不願學,而以不可者聽之於杜而如不屑學,為風雅中無易無識之冥頑
,益可哀已!然則,〔在杜則可,在他人則不可〕之言,捨此兩端,無有是處。是其
人既不能反而得之於心,而妄以古人為可不可之論,不亦大過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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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16 12:04 | 显示全部楼层

■〔作詩者在抒寫性情〕。此語夫人能知之,夫人能言之;而未盡夫人能然之者矣。
〔作詩有性情必有面目〕。此不但未盡夫人能然之,並未盡夫人能知之而言之者也。
如杜甫之詩,隨舉其一篇,篇舉其一句,無處不可見其憂國愛君,憫時傷亂,遭顛沛
而不苟,處窮約而不濫,崎嶇兵戈盜賊之地,而以山川景物友朋盃酒抒憤陶情,此杜
甫之面目也。我一讀之,甫之面目躍然於前。讀其詩一日,一日與之對;讀其詩終身
,日日與之對也。故可慕可樂而可敬也。舉韓愈之一篇一句,無處不可見其骨相稜嶒
,俯視一切;進則不能容於朝,退又不肯獨善於野,疾惡甚嚴,愛才若渴;此韓愈之
面目也。舉蘇軾之一篇一句,無處不可見其凌空如天馬,遊戲如飛仙,風流儒雅,無
入不得,好善而樂與,嬉笑怒罵,四時之氣皆備:此蘇軾之面目也。此外諸大家,雖
所就各有差別,而面目無不於詩見之。其中有全見者,有半見者。如陶潛、李白之詩
,皆全見面目。王維五言,則面目見,七言,則面目不見。此外面目可見不可見,分
數多寡,各各不同;然未有全不可見者。讀古人詩,以此推之,無不得也。余嘗於近
代一二聞人,展其詩卷,自始至終,亦未嘗不工;乃讀之數過,卒未能睹其面目何若
,竊不敢謂作者如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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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16 12:04 | 显示全部楼层

■杜甫之詩,獨冠今古。此外上下千餘年,作者代有,惟韓愈、蘇軾,其才力能與甫
抗衡,鼎立為三。韓詩無一字猶人,如太華削成,不可攀躋。若俗儒論之,摘其杜撰
,十且五六,輒搖唇鼓舌矣。蘇詩包羅萬象,鄙諺小說,無不可用。譬之銅鐵鉛錫,
一經其陶鑄,皆成精金。庸夫俗子,安能窺其涯涘!並有未見蘇詩一斑,公然肆其譏
彈,亦可衰也!韓詩用舊事而間以己意易以新字者,蘇詩常一句中用兩事三事者,非
騁博也,力大故無所不舉。然此皆本於杜。細覽杜詩,知非韓蘇創為之也。必謂一句
止許用一事者,此井底之蛙,未見韓蘇,並未見杜者也。且一句止用一事——如七律
一句,上四字與下三字,總現成寫此一事,亦謂不可;若定律如此,是記事冊,非自
我作詩也。詩而曰〔作〕,須有我之神明在內。如用兵然:孫吳成法,懦夫守之不變
,其能長勝者寡矣;驅市人而戰,出奇制勝,未嘗不愈於教習之師。故以我之神明役
字句,以我所役之字句使事,知此,方許讀韓、蘇之詩。不然,直使古人之事,雖形
體眉目悉具,直如芻狗,略無生氣,何足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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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16 12:04 | 显示全部楼层

■詩是心聲,不可違心而出,亦不能違心而出。功名之士,決不能為泉石淡泊之音;
輕浮之子,必不能為敦龐大雅之響。故陶潛多素心之語,李白有遺世之句,杜甫興〔
廣廈萬間〕之願,蘇軾師〔四海弟昆〕之言。凡如此類,皆應聲而出。其心如日月,
其詩如日月之光。隨其光之所至,即日月見焉。故每詩以人見,人又以詩見。使其人
其心不然,勉強造作,而為欺人欺世之語,能欺一人一時,決不能欺天下後世。究之
閱其全帙,其陋必呈。其人既陋,其氣必苶,安能振其辭乎!故不取諸中心而浮慕著
作,必無是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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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16 12:04 | 显示全部楼层

■古人之詩,必有古人之品量。其詩百代者,品量亦百代。古人之品量,見之古人之
居心;其所居之心,即古盛世賢宰相之心也。宰相所有事,經綸宰制,無所不急,而
必以樂善、愛才為首務,無毫髮媢嫉忌忮之心,方為真宰相。百代之詩人亦然。如高
適、岑參之才,遠遜於杜;觀甫贈寄高岑諸作,極其推崇贊嘆。孟郊之才,不及韓愈
遠甚;而愈推高郊,至低頭拜東野,願郊為龍身為雲,四方上下逐東野。盧仝、賈島
、張籍等諸人,其人地與才,愈俱十百之;而愈一一為之歎賞推美。史稱其〔獎借後
輩,稱薦公卿間,寒署不避〕。歐陽修於詩,極推重梅堯臣、蘇舜欽。蘇軾於黃庭堅
、秦觀、張耒等諸人,皆愛之如己,所以好之者無不至。蓋自有天地以來,文章之能
事,萃於此數人,決無更有勝之而出其上者;及觀其樂善愛才之心,竟若欿然不自足
。此其中懷闊大,天下之才皆其才,而何媢嫉忌忮之有!不然者,自炫一長,自矜一
得,而惟恐有一人之出其上,又惟恐人之譏己,日以攻擊詆毀其類為事:此其中懷狹
隘,即有著作,如其心術,尚堪垂後乎!昔人惟沈約聞人一善,如萬箭攢心;而約之
所就,亦何足雲!是猶以李林甫、盧杞之居心,而欲博賢宰相之名,使天下後世稱之
,亦事理所必無者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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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16 12:05 | 显示全部楼层

■詩之亡也,亡於好名。沒世無稱,君子羞之,好名宜亟亟矣。竊怪夫好名者,非好
垂後之名,而好目前之名。目前之名,必先工邀譽之學,得居高而呼者倡譽之,而後
從風者群和之,以為得風氣。於是風雅筆墨,不求之古人,專求之今人,以為迎合。
其為詩也,連捲累帙,不過等之揖讓周旋、羔雁筐篚之具而已矣!及聞其論,別亦盛
言三百篇、言漢、言唐、言宋,而進退是非之,居然當代之詩人;而詩亡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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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16 12:05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一
■詩之亡也,又亡於好利。夫詩之盛也,敦實學以崇虛名;其衰也,媒虛名以網厚實
。於是以風雅壇坫為居奇,以交遊朋盍為牙市,是非淆而品格濫,詩道雜而多端,而
友朋勿劘之義,因之而衰矣。昔人言〔詩窮而後工〕,然則,詩豈救窮者乎!斯二者
,好名實兼乎利。好利,遂至不惜其名。夫〔三不朽〕,詩亦〔立言〕之一,奈何以
之為壟斷名利之區!不但有愧古人,其亦反而問之自有之性情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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