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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情偶寄  清‧李漁
詞曲部
結構第一
  填詞一道,文人之末枝也。然能抑而為此,猶覺愈於馳馬試劍,縱酒呼盧。孔
子有言:〔不有博弈者乎?為之猶賢乎已。〕博弈雖戲具,猶賢於〔飽食終日,無
所用心〕;填詞雖小道,不又賢於博弈乎?吾謂技無大小,貴在能精;才乏纖洪,
利於善用。能精善用,雖寸長尺短,亦可成名。否則才誇八斗,胸號五車,為文僅
稱點鬼之談,著書惟供覆瓿之用,雖多亦奚以為?填詞一道,非特文人工此者足以
成名,即前代帝王,亦有以本朝詞曲擅長,遂能不泯其國事者。請歷言之。高則誠
、王實甫諸人,元之名士也,捨填詞一無表見。使兩人不撰《琵琶》、《西廂》,
則沿至今日,誰復知其姓字?是則誠、實甫之傳,《琵琶》、《西廂》傳之也。湯
若士,明之才人也,詩文尺牘,盡有可觀,而其膾炙人口者,不在尺牘詩文,而在
《還魂》一劇。使若士不草《還魂》,則當日之若士,已雖有而若無,況後代乎?
是若士之傳,《還魂》傳之也。此人以填詞而得名者也。歷朝文字之盛,其名各有
所歸,〔漢史〕、〔唐詩〕、〔宋文〕、〔元曲〕,此世人口頭語也。《漢書》、
《史記》,千古不磨,尚矣。唐則詩人濟濟,宋有文士蹌蹌,宜其鼎足文壇,為三
代後之三代也。元有天下,非特政刑禮樂一無可宗,即語言文學之末,圖書翰墨之
微,亦少概見。使非常尚詞曲,得《琵琶》、《西廂》以及《元人百種》諸書傳於
後代,則當日之元,亦與五代、金、遼同其泯滅,焉能附三朝驥尾,而掛學士文人
之齒頰哉?此帝王國事,以填詞而得名者也。由是觀之,填詞非末技,乃與史傳詩
文同源而異派者也。近日雅慕此道,刻欲追蹤元人、配饗若士者盡多,而究竟作者
寥寥,未聞絕唱。其故維何?止因詞曲一道,但有前書堪讀,並無成法可宗。暗室
無燈,有眼皆同瞽目,無怪乎覓途不得,問津無人,半途而廢者居多,差毫百而謬
千里者,亦復不少也。嘗怪天地之間有一種文字,即有一種文字之法脈準繩,載之
於書者,不異耳提面命,獨於填詞制曲之事,非但略而未詳,亦且置之不道。揣摩
其故,殆有三焉:一則為此理甚難,非可言傳,止堪意會。想入雲霄之際,作者神
魂飛越,如在夢中,不至終篇,不能返魂收魄。談真則易,說夢為難,非不欲傳,
不能傳也。若是,則誠異誠難,誠為不可道矣。吾謂此等至理,皆言最上一乘,非
填詞之學節節皆如是也,豈可為精者難言,而粗者亦置弗道乎?一則為填詞之理變
幻不常,言當如是,又有不當如是者。如填生旦之詞,貴於莊雅,制淨丑之曲,務
帶詼諧,此理之常也。乃忽遇風流放佚之生旦,反覺莊雅為非,作迂腐不情之淨丑
,轉以詼諧為忌。諸如此類者,悉難膠柱。恐以一定之陳言,誤泥古拘方之作者,
是以寧為闕疑,不生蛇足。若是,則此種變幻之理,不獨詞曲為然,貼括詩文皆若
是也。豈有執死法為文而能見賞於人,相傳於後者乎?一則為從來名士以詩賦見重
者十之九,以詞曲相傳者猶不及什一,蓋千百人一見者也。凡有能此者,悉皆剖腹
藏珠,務求自秘,謂此法無人授我,我豈獨肯傳人。使家家制曲,戶戶填詞,則無
論《白雪》盈車,《陽春》遍世,淘金選玉者未必不使後來居上,而覺糠秕在前。
且使周郎漸出,顧曲者多,攻出瑕疵,令前人無可藏拙,是自為后羿而教出無數逢
蒙,環執干戈而害我也,不如仍仿前人,緘口不提之為是。吾揣摩不傳之故,雖三
者並列,竊恐此意居多。以我論之:文章者,天下之公器,非我之所能私;是非者
,千古之定評,豈人之所能倒?不若出我所有,公之於人,收天下後世之名賢,悉
為同調。勝我者,我師之,仍不失為起予之高足;類我者,我友之,亦不愧為攻玉
之他山。持此為心,遂不覺以生平底裡,和盤託出,並前人已傳之書,亦為取長棄
短,別出瑕瑜,使人知所從違,而不為誦讀所誤。知我,罪我,憐我,殺我,悉聽
世人,不復能顧其後矣。但恐我所言者,自以為是而未必果是;人所趨者,我以為
非而未必盡非。但矢一字之公,可謝千秋之罰。噫,元人可作,當必貰予。
  填詞首重音律,而予獨先結構者,以音律有書可考,其理彰明較著。自《中原
音韻》一出,則陰陽平仄畫有塍區,如舟行水中,車推岸上,稍知率由者,雖欲故
犯而不能矣。《嘯餘》、《九宮》二譜一出,則葫蘆有樣,粉本昭然。前人呼制曲
為填詞,填者,布也,猶棋秤之中畫有定格,見一格,布一子,止有黑白之分,從
無出入之弊,彼用韻而我協之,彼不用韻而我縱橫流蕩之。至於引商刻羽,戛玉敲
金,雖曰神而明之,匪可言喻,亦由勉強而臻自然,蓋遵守成法之化境也。至於結
構二字,則在引商刻羽之先,拈韻抽毫之始。如造物之賦形,當其精血初凝,胞胎
未就,先為制定全形,使點血而具五官百骸之勢。倘先無成局,而由頂及踵,逐段
滋生,則人之一身,當有無數斷續之痕,而血氣為之中阻矣。工師之建宅亦然。基
址初平,間架未立,先籌何處建廳,何方開戶,棟需何木,梁用何材,必俟成局瞭
然,始可揮斤運斧。倘造成一架而後再籌一架,則便於前者,不便於後,勢必改而
就之,未成先毀,猶之築捨道旁,兼數宅之匠資,不足供一廳一堂之用矣。故作傳
奇者,不宜卒急拈毫,袖手於前,始能疾書於後。有奇事,方有奇文,未有命題不
佳,而能出其錦心,揚為繡口者也。嘗讀時髦所撰,惜其慘淡經營,用心良苦,而
不得被管弦、副優孟者,非審音協律之難,而結構全部規模之未善也。
  詞采似屬可緩,而亦置音律之前者,以有才技之分也。文詞稍勝者,即號才人
,音律極精者,終為藝士。師曠止能審樂,不能作樂;龜年但能度詞,不能制詞。
使與作樂制詞者同堂,吾知必居末席矣。事有極細而亦不可不嚴者,此類是也。
[发帖际遇]: 幽篁沐风 发帖时在路边捡到 261 元 草币,偷偷放进了口袋. 幸运榜 / 衰神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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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5 13:53 | 显示全部楼层
戒諷刺
  武人之刀,文士之筆,皆殺人之具也。刀能殺人,人盡知之;筆能殺人,人則
未盡知也。然筆能殺人,猶有或知之者;至筆之殺人較刀之殺人,其快其凶更加百
倍,則未有能知之而明言以戒世者。予請深言其故。何以知之?知之於刑人之際。
殺之與剮,同是一死,而輕重別焉者。以殺止一刀,為時不久,頭落而事畢矣;剮
必數十百刀,為時必經數刻,死而不死,痛而復痛,求為頭落事畢而不可得者,只
在久與暫之分耳。然則筆之殺人,其為痛也,豈止數刻而已哉!竊怪傳奇一書,昔
人以代木鐸,因愚夫愚婦識字知書者少,勸使為善,誡使勿惡,其道無由,故設此
種文詞,借優人說法,與大眾齊聽。謂善者如此收場,不善如此結果,使人知所趨
避,是藥人壽世之方,救苦弭災之具也。後世刻薄之流,以此意倒行逆施,借此文
報仇洩怨。心之所喜者,處以生旦之位,意之所怒者,變以淨丑之形,且舉千百年
未聞之醜行,幻設而加於一人之身,使梨園習而傳之,幾為定案,雖有孝子慈孫,
不能改也。噫,豈千古文章,止為殺人而設?一生誦讀,徒備行兇造孽之需乎?蒼
頡造字而鬼夜器,造物之心,未必非逆料至此也。凡作傳奇者,先要滌去此種肺腸
,務存忠厚之心,勿為殘毒之事。以之報恩則要,以之報怨則不可;以之勸善懲惡
則可,以之欺善作惡則不可。人謂《琵琶》一書,為譏王四而設。因其不孝於親,
故加以入贅豪門,致親餓死之事。何以知之?因〔琵琶〕二字,有四〔王〕字冒於
其上,則其寓意可知也。噫,此非君子之言,齊東野人之語也。凡作傳世之文者,
必先有可以傳世之心,而後鬼神效靈,予以生花之筆,撰為倒峽之詞,使人人讚美
,百世流芬。傳非文字之傳,一念之正氣使傳也。《五經》、《四書》、《左》、
《國》、《史》、《漢》諸書,與大地山河同其不朽,試問當年作者有一不肖之人
、輕薄之子廁於其間乎?但觀《琵琶》得傳至今,則高則誠之為人,必有善行可予
,是以天壽其名,使不與身俱沒,豈殘忍刻薄之徒哉!即使當日與王四有隙,故以
不孝加之,然則彼與蔡邕未必有隙,何以有隙之人,止暗寓其姓,不明叱其名,而
以未必有隙之人,反蒙李代桃僵之實乎?此顯而易見之事,從無一人辯之。創為是
說者,其不學無術可知矣。予向梓傳奇,嘗埒誓詞於首,其略云:加生旦以美名,
原非市恩於有託;抹淨丑以花面,亦屬調笑於無心;凡以點綴詞場,使不岑寂而已
。但慮七情以內,無境不生,六合之中,何所不有。幻設一事,即有一事之偶同;
喬命一名,即有一名之巧合。焉知不以無基之樓閣,認為有樣之葫蘆?是用瀝血鳴
神,剖心告世,倘有一毫所指,甘為三世之喑,即漏顯誅,難逋陰罰。此種血忱,
業已沁人梨棗,印政寰中久矣。而好事之家,猶有不盡相諒者,每觀一劇,必問所
指何人。噫,如其盡有所指,則誓詞之設,已經二十餘年,上帝有赫,實式臨之,
胡不降之以罰?茲以身後之事,且置勿論,論其現在者:年將六十,即旦夕就木,
不為夭矣。向憂伯道之憂,今且五其男,二其女,孕而未誕、誕而待孕者,尚不一
其人,雖盡屬景升豚犬,然得此以慰桑榆,不憂窮民之無告矣。年雖邁而筋力未衰
,涉水登山,少年場往往追予弗及;貌雖臞而精血未耗,尋花覓柳,兒女事猶然自
覺情長。所患在貧,貧也,非病也;所少在貴,貴豈人人可幸致乎?是造物之憫予
,亦支至矣。非憫其才,非憫其德,憫其方寸之無他也。生平所著之書,雖無裨於
人心世道,若止論等身,幾與曹交食粟之軀等其高下。使其間稍伏機心,略藏匕首
,造物且誅之奪之不瑕,肯容自作孽者老而不死,猶得徉狂自肆於筆墨之林哉?吾
於發端之始,即以諷刺戒人,且若囂囂自鳴得意者,非敢故作夜郎,竊恐詞人不究
立言初意,謬信〔琵琶王四〕之說,因廖成真。誰無恩怨?誰乏牢騷?悉以填詞洩
憤,是此一書者,非闡明詞學之書,乃教人行險播惡之書也。上帝討無禮,予其首
誅乎?現身說法,蓋為此耳。
[发帖际遇]: 幽篁沐风 发帖时在路边捡到 438 元 草币,偷偷放进了口袋. 幸运榜 / 衰神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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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5 13:53 | 显示全部楼层
立主腦
  古人作文一篇,定有一篇之主腦。主腦非他,即作者立言之本意也。傳奇亦然
,一本戲中,有無數人名,究竟俱屬陪賓,原其初心,止為一人而設。即此一人之
身,自始至終,離合悲歡,中具無限情由,無窮關目,究竟俱屬衍文,原其初心,
又止為一事而設。此一人一事,即作傳奇之主腦也。然必此一人一事果然奇特,實
在可傳而後傳之,則不愧傳奇之目,而其人其事與作者姓名皆千古矣。如一部《琵
琶》,止為蔡伯喈一人,而蔡伯喈一人又止為〔重婚牛府〕一事,其餘枝節皆從此
一事而生。二親之遭凶,五娘之盡孝,拐兒之騙財匿書,張大公之疏財仗義,皆由
於此。是〔重婚牛府〕四字,即作《琵琶記》之主腦也。一部《西廂》,止為張君
瑞一人,而張君瑞一人,又止為〔白馬解圍〕一事,其餘枝節皆從此一事而生。夫
人之許婚,張生之望配,紅娘之勇於作合,鶯鶯之敢於失身,與鄭恆之力爭原配而
不得,皆由於此。是〔白馬解圍〕四字,即作《西廂記》之主腦也。餘劇皆然,不
能悉指。後人作傳奇,但知為一人而作,不知為一事而作。盡此一人所行之事,逐
節鋪陳,有如散金碎玉,以作零出則可,謂之全本,則為斷線之珠,無梁之屋。作
者茫然無緒,觀者寂然無聲,無怪乎有識梨園,望之而卻走也。此語未經提破,故
犯者孔多,而今而後,吾知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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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5 13:53 | 显示全部楼层
脫窠臼
  〔人惟求舊,物惟求新。〕新也者,天下事物之美稱也。而文章一道,較之他
物,尤加倍焉。戛戛乎陳言務去,求新之謂也。至於填詞一道,較之詩賦古文,又
加倍焉。非特前人所作,於今為舊,即出我一人之手,今之視昨,亦有間焉。昨已
見而今未見也,知未見之為新,即知已見之為舊矣。古人呼劇本為〔傳奇〕者,因
其事甚奇特,未經人見而傳之,是以得名,可見非奇不傳。〔新〕即〔奇〕之別名
也。若此等情節業已見之戲場,則千人共見,萬人共見,絕無奇矣,焉用傳之?是
以填詞之家,務解〔傳奇〕二字。欲為此劇,先問古今院本中,曾有此等情節與否
,如其未有,則急急傳之,否則枉費辛勤,徒作效顰之婦。東施之貌未必醜於西施
,止為效顰於人,遂蒙千古之誚。使當日逆料至此,即勸之捧心,知不屑矣。吾謂
填詞之難,莫難於洗滌窠臼,而填詞之陋,亦莫陋於盜襲窠臼,。吾觀近日之新劇
,非新劇也,皆老僧碎補之衲衣,醫士合成之湯藥,取眾劇之所有,彼割一段,此
割一段,合而成之,即是一種〔傳奇〕。但有耳所未聞之姓名,從無目不經見之事
實。語云:〔千金之裘,非一狐之腋〕,以此贊時人新劇,可謂定評。但不知前人
所作,又從何處集來?豈《西廂》以前,別有跳牆之張珙?《琵琶》以上,另有剪
髮之趙五娘乎?若是,則何以原本不傳,而傳其抄本也?窠臼不脫,難語填詞,凡
我同心,急宜參酌。
[发帖际遇]: 幽篁沐风 在论坛发帖时没有注意,被小偷偷去了 414 元 草币. 幸运榜 / 衰神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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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5 13:54 | 显示全部楼层
密針線
  編戲有如縫衣,其初則以完全者剪碎,其後又以剪碎者湊成。剪碎易,湊成難
,湊成之工,全在針線緊密。一節偶疏,全篇之破綻出矣。每編一折,必須前顧數
折,後顧數折。顧前者,欲其照映,顧後者,便於埋伏。照映埋伏,不止照映一人
,埋伏一事,凡是此劇中有名之人、關涉之事,與前此後此所說之話,節節俱要想
到,寧使想到而不用,勿使有用而忽之。吾觀今日之傳奇,事事遜元人,獨於埋伏
照映處,勝彼一籌。非今人之太工,以元人所長全不在此也。若以針線論,元曲之
最疏者,莫過於《琵琶》。無論大關節目廖甚多,如子中狀元三載,而家人不知;
身贅相府,享盡榮華,不能遣一僕,而附家報於路人;趙五娘千里尋夫,隻身無伴
,未審果能全節與否,其誰證之?諸如此類,皆背理妨倫之甚者。再取小節論之,
如五娘之剪髮,乃作者自為之,當日必無其事。以有疏財仗義之張大公在,受人之
託,必能終人之事,未有坐視不顧,而致其剪髮者也。然不剪髮,不足以見五娘之
孝。以我作《琵琶》,《剪髮》一折亦必不能少,但須回護張大公,使之自留地步
。吾讀《剪髮》之曲,並無一字照管大公,且若有心譏刺者。據五娘云:〔前日婆
婆沒了,虧大公周濟。如今公公又死,無錢資送,不好再去求他,只得剪髮〕云云
。若是,則剪髮一事乃自願為之,非時勢迫之使然也,奈何曲中云:〔非奴苦要孝
名傳,只為上山擒虎易,開口告人難。〕此二語雖屬恆言,人人可道,獨不宜出五
娘之口。彼自不肯告人,何以言其難也?觀此二語,不似懟怨大公之詞乎?然此猶
屬背後私言,或可免於照顧。迨其哭倒在地,大公見,許送錢米相資,以備衣衾棺
槨,則感之頌之,當有不啻口出者矣,奈何曲中又云:〔只恐奴身死也,兀自沒人
埋,誰還你恩債?〕試問公死而埋者何人?姑死南昌埋者何人?對埋殮公姑之人而
自言暴露,將置大公於何地乎?且大公之相資,尚義也,非圖利也,〔誰還恩債〕
一語,不幾抹到大公,將一片熱腸付之冷水乎?此等詞曲,幸而出自元人,若出我
輩,則群口訕之,不識置身何地矣。予非敢於仇古,既為詞曲立言,必使人知取法
,若扭於世俗之見,謂事事當法元,吾恐未得其瑜,先有其瑕。人或非之,即舉元
人借口,烏知聖人千慮,必有一失;聖人之事,猶有不可盡法者,況其他乎?《琵
琶》之可法者原多,請舉所長以蓋短。如《中秋賞月》一折,同一月也,出於牛氏
之口者,言言歡悅;出於伯喈之口者,字字淒涼。一座兩情,兩情一事,此其針線
之最密者。瑕不俺瑜,何妨並舉其略。然傳奇一事也,其中義理分為三項:曲也,
白也,穿插聯絡之關目也。元人所長者止居其一,曲是也,白與關目皆其所短。吾
於元人,但守其詞中繩墨而已矣。
[发帖际遇]: 一个袋子砸在了 幽篁沐风 头上,幽篁沐风 赚了 168 元 草币. 幸运榜 / 衰神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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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5 13:54 | 显示全部楼层
減頭緒
  頭緒繁多,傳奇之大病也。《荊》、《劉》、《拜》、《殺》、(《荊釵記》
、《劉知遠》、《拜月亭》、《殺狗記》)之得傳於後,止為一線到底,並無旁見
側出之情。三尺童子觀演此劇,皆能了了於心,便便於口,以其始終無二事,貫串
只一人也。後來作者不講根源,單籌枝節,謂多一人可增一人之事。事多則關目亦
多,令觀場者如入山陰道中,人人應接不暇。殊不知戲場腳色,止此數人,便換千
百個姓名,也只此數人裝扮,止在上場之勤不勤,不在姓名之換不換。與其忽張忽
李,令人莫識從來,何如只扮數人,使之頻上頻下,易共事而不易其人,使觀者各
暢懷來,如逢故物之為愈乎?作傳奇者,能以〔頭緒忌繁〕四字,刻刻關心,則思
路不分,文情專一,其為詞也,如孤桐勁竹,直上無枝,雖難保其必傳,然已有《
荊》、《劉》、《拜》、《殺》之勢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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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5 13:54 | 显示全部楼层
戒荒唐
  昔人云:〔畫鬼魅易,畫狗馬難。〕以鬼魅無形,畫之不似,難於稽考。狗馬
為人所習見,一筆稍乖,是人得以指摘。可見事涉荒唐,即文人藏拙之具也。而近
日傳奇,獨工於為此。噫,活人見鬼,其兆不祥,矧有吉事之家,動出魑魅魍魎為
壽乎?移負易俗,當自此始。吾謂劇本非他,即三代後之《韶》、《濩》也。殷俗
沿鬼,猶不聞以怪誕不經之事被諸聲樂,奏於廟堂,矧闢謬崇真之盛世乎?王道本
乎人情,凡作傳奇,只當求於耳目之前,不當索諸聞見之外。無論詞曲,古今文字
皆然。凡說人情物理者,千古相傳;凡涉荒唐怪異者,當日即朽。《五經》、《四
書》、《左》、《國》、《史》、《漢》,以及唐宋諸大家,何一不說人情?何一
不關物理?及今家傳戶頌,有怪其平易而廢之者乎?《齊諧》,志怪之書也,當日
僅存其名,後世未見其實。此非平易可久、怪誕不傳之明驗歟?人謂家常日用之事
,已被前人做盡,窮微極隱,纖芥無遺,非好奇也,求為平而不可得也。予曰:不
然。世間奇事無多,常事為多,物理易盡,人情難盡。有一日之君臣父子,即有一
日之忠孝節義。性之所發,愈出愈奇,盡有前人未作之事,留之以待後人,後人猛
發之心,較之勝於先輩者,即就婦人女子言之,女德莫過於貞,婦愆無甚於妒。古
來貞女守節之事,自剪髮、斷臂、刺面、毀身,以至刎頸而止矣。近日矢貞之婦,
竟有刲腸剖腹,自塗肝腦於貴人之庭以鳴不屈者;又有不持利器,談笑而終其身,
若老衲高僧之坐化者。豈非五倫以內,自有變化不窮之事乎?古來妒婦制夫之條,
自罰跪、戒眠、捧燈、戴水,以至撲臀而止矣。近日妒悍之流,竟有鎖門絕食,遷
怒於人,使族黨避禍難前,坐視其死而莫之救者;又有鞭撲不加,囹圄不設,寬仁
大度,若有刑措之風,而其夫攝於不怒不威,自遣其妾而歸化者。豈非閨閫以內,
便有日異月新之事乎?此類繁多,不能枚舉。此言前人未見之事,後人見這,可備
填詞制曲之用者也。即前人已見之事,盡有摹寫未盡之情,描畫不全之態。若能設
身處地,伐隱攻微,彼泉下之人,自能效靈於我,授以生花之筆,假以蘊繡之腸,
制為雜劇,使人但賞極新極艷之詞,而竟忘其為極腐極陳之事者。此為最上一乘,
予有志焉,而未之逮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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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5 13:54 | 显示全部楼层
審虛實
  傳奇所用之事,或古或今,有虛有實,隨人拈取。古者,書籍所載,古人現成
之事也;今者,耳目傳聞,當時僅見之事也;實者,就事敷陳,不假造作,有根有
據之謂也;虛者,空中樓閣,隨意構成,無影無形之謂也。人謂古事多實,近事多
虛。予曰:不然。傳奇無實,大半皆寓言耳。欲勸人為孝,則舉一孝子出名,但有
一行可紀,則不必盡有其事。凡屬孝親所應有者,悉取而加之,亦猶紂之不善,不
如是之甚也,一居下流,天下之惡皆歸焉。其餘表忠表節,與種種勸人為善之劇,
率同於此。若謂古事皆實,則《西廂》、《琵琶》推為曲中之祖,鶯鶯果嫁君瑞乎
?蔡邕之餓莩其新,五娘之千蠱其夫,見於何書?果有實據乎?孟子云:〔盡信書
,不如無書。〕蓋指《武成》而言也。經史且然,矧雜劇乎?凡閱傳奇而必考其事
從何來、人居何地者,皆說夢之癡人,可以不答者也。然作者秉筆,又不宜盡作是
觀。若紀目前之事,無所考究,則非特事跡可以幻生,並其人之姓名亦可憑空捏造
,是謂虛則虛到底也。若用往事為題,以一古人出名,則滿場腳色皆用古人,捏一
姓名不得;其人所行之事,又必本於載籍,班班可考,創一事實不得。非用古人姓
字為難,使與滿場腳色同時共事之為難也;非查古人事實為難,使與本等情由貫串
合一之為難也。予既謂傳奇無實,大半寓言,何以又云姓名事實必須有本?要知古
人填古事易,今人填古事難。古人填古事,猶之今人填今事,非其不慮人考,無可
考也。傳至於今,則其人其事,觀者爛熟於胸中,欺之不得,罔之不能,所以必求
可據,是謂實則實到底也。若用一二古人作主,因無陪客,幻設姓名以代之,則虛
不似虛,實不成實,詞家之醜態也,切忌犯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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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5 13:54 | 显示全部楼层
詞采第二
 曲與詩餘,同是一種文字。古今刻本中,詩餘能佳而曲不能盡佳音,詩餘可選而
曲不可選也。詩餘最短,每篇不過數十字,作者雖多,入選者不多,棄短取長,是
以但見其美。曲文最長,每折必須數曲,每部必須數十折,非八斗長才,不能始終
如一。微疵偶見者有之,瑕瑜並陳者有之,尚有踴躍於前,懈弛於後,不得已而為
狗尾貂續者亦有之。演者觀者既存此曲,只得取其所長,恕其所短,首尾並錄。無
一部而刪去數折,止存數折,一出而抹去數曲,止存數曲之理。此戲曲不能盡佳,
有為數折可取而挈帶全篇,一曲可取而挈帶全折,使瓦缶與金石齊鳴者,職是故也
。予謂既工此道,當如畫士之傳真,閨女之刺繡,一筆稍差,便慮神情不似,一針
偶缺,即防花鳥變形。使全部傳奇之曲,得似詩餘選本如《花間》、《草堂》諸集
,首首有可珍之句,句句有可寶之字,則不愧填詞之名,無論必傳,即傳之千萬年
,亦非僥倖而得者矣。吾於古曲之中,取其全本不懈、多瑜鮮瑕者,惟《西廂》能
之。《琵琶》則如漢高用兵,勝敗不一,其得一勝而王者,命也,非戰之力也。《
荊》、《劉》、《拜》、《殺》之傳,則全賴音律。文章一道,置之不論可矣。
  曲文之詞采,與詩文之詞采非但不同,且要判然相反。何也?詩文之詞采,貴
典雅而賤粗俗,宜蘊藉而忌分明。詞曲不然,話則本之街談巷議,事則取其直說明
言。凡讀傳奇而有令人費解,或初閱不見其佳,深思而後得其意之所在者,便非絕
妙好詞,不問而知為今曲,非元典也。元人非不讀書,而所制之曲,絕無一毫書本
氣,以其有書而不用,非當用而無書也,後人之曲則滿紙皆書矣。元人非不深心,
而所填之詞,皆覺過於淺近,以其深而出之以淺,非借淺以文其不深也,後人之詞
則心口皆深矣。無論其他,即湯若士《還魂》一劇,世以配饗元人,宜也。問其精
華所在,則以《驚夢》、《尋夢》二折對。予謂二折雖佳,猶是今曲,非元曲也。
《驚夢》首句云:〔裊晴絲,吹來閒庭院,搖漾春如線。〕以游絲一樓,逗起情絲
,發端一語,即費如許深心,可謂慘淡經營矣。然聽歌《牡丹亭》者,百人之中有
一二人解出此意否?若謂制曲初心並不在此,不過因所見以起興,則瞥見游絲,不
妨直說,何須曲而又曲,由晴絲而說及春,由春與晴絲而悟其如線也?若云作此原
有深心,則恐索解人不易得矣。索解人既不易得,又何必奏之歌筵,俾雅人俗子同
聞而共見乎?其餘〔停半晌,整花鈿,沒揣菱花,偷人半面〕及〔良辰美景奈何天
,賞心樂事誰家院〕,〔遍青山,啼紅了杜鵑〕等語,字字俱費經營,字字皆欠明
爽。此等妙語,止可作文字觀,不得作傳奇觀。至如末幅〔似蟲兒般蠢動,把風情
扇〕,與〔恨不得肉兒般團成片也,逗的個日下胭脂雨上鮮〕,《尋夢》曲云:〔
明放著白日青天,猛教人抓不到夢魂前〕,〔是這答兒壓黃金釧匾〕,此等曲,則
去元人不遠矣。而予最賞心者,不專在《驚夢》、《尋夢》二折,謂其心花筆蕊,
散見於前後各折之中。
《珍崇》曲云:〔看你春歸何處歸,春睡何曾睡,氣絲兒,怎度的長天日。〕
〔夢去知他實實誰,病來只送得個虛虛的你。做行雲,先渴倒在巫陽會。〕
〔又不得困人天氣,中酒心期,┼┼的常如醉。〕
〔承尊覷,何時何日,來看這女顏回?〕
《憶女》曲云:〔地老天昏,沒處把老娘安頓。〕
〔你怎撇得下萬里無兒白髮親。〕〔賞春香還是你舊羅裙。〕
《玩真》曲云:〔如愁欲語,只少口氣兒呵。〕
〔叫的你噴嚏似天花唾。動凌波,盈盈欲下,不見影兒那。〕
此等曲,則純乎元人,置之《百種》前後,幾不能辨,以其意深詞淺,全無一毫書
本氣也。若論填詞家宜用之書,則無論經傳子史以及詩賦古文,無一不當熟讀,即
道家佛氏、九流百工之書,下至孩童所習《千字文》、《百家姓》,無一不在所用
之中。至於形之筆端,落於紙上,則宜洗濯殆盡。亦偶有用著成語之處,點出舊事
之時,妙在信手拈來,無心巧合,竟似古人尋我,並非我覓古人。此等造詣,非可
言傳,只宜多購元曲,寢食其中,自能為其所化。而元曲之最佳者,不單在《西廂
》、《琵琶》二劇,而在《元人百種》之中。《百種》亦不能盡佳,十有一二可列
高、王之上,其不致家弦戶誦,出與二劇爭雄者,以其是雜劇而非全本,多北曲而
少南音,又止可被諸管弦,不便奏之場上。今時所重,皆在彼而不在此,即欲不為
紈扇之捐,其可得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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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5 13:55 | 显示全部楼层
重機趣
  〔機趣〕二字,填詞家必不可少。機者,傳奇之精神,趣者,傳奇之風致。少
此二物,則如泥人土馬,有生形而無生氣。因作者逐句湊成,遂使觀場者逐段記憶
,稍不留心,則看到第二曲,不記頭一曲是何等情形,看到第二折,不知第三折要
作何勾當。是心口徒勞,耳目俱澀,何必以此自苦,而復苦百千萬億之人哉?故填
詞之中,勿使有斷續痕,勿使有道學氣。所謂無斷續痕者,非止一出接一出,一人
頂一人,務使承上接下,血脈相連,即於情事截然絕不相關之處,亦有連環細筍伏
於其中,看到後來方知其妙,如藕於未切之時,先長暗絲以待,絲於絡成之後,才
知作繭之精,此言機之不可少也。所謂無道學氣者,非但風流跌宕之曲、花前月下
之情,當以板腐為戒,即談忠孝節義與說悲苦哀怨之情,亦當抑聖為狂,寓哭於笑
,如王陽明之講道學,則得詞中三昧矣。陽明登壇講學,反覆辨說〔良知〕二字,
一愚人訊之曰:〔請問『良知』這件東西,還是白的?還是黑的?〕陽明曰:〔也
不白,也不黑,只是一點帶赤的,便是良知了。〕照此法填詞,則離合悲歡,嘻笑
怒罵,無一語一字不帶機趣而行矣。予又謂填詞種子,要在性中帶來,性中無此,
做殺不佳。人問:性之有無,何從辯識?予曰:不難,觀其說話行文,即知之矣。
說話不迂腐,十句之中,定有一二句超脫,行文不板實,一篇之內,但有一二段空
靈,此即可以填詞之人也。不則另尋別計,不當以有用精神,費之無益之地。噫,
〔性中帶來〕一語,事事皆然,不獨填詞一節。凡作詩文書畫、飲酒鬥棋與百工技
藝之事,無一不具夙根,無一不本天授。強而後能者,畢竟是半路出家,止可冒齋
飯吃,不能成佛作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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