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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5 13:55 | 显示全部楼层
戒浮泛
  詞貴顯淺之說,前已道之詳矣。然一味顯淺而不知分別,則將日流粗俗,求為
文人之筆而不可得矣。元曲多犯此病,乃矯艱深隱晦之弊而過焉者也。極粗極俗之
語,未嘗不入填詞,但宜從腳色起見。如在花面口中,則惟恐不粗不俗,一涉生旦
之曲,便宜斟酌其詞。無論生為衣冠仕宦,旦為小姐夫人,出言吐詞當有雋雅舂容
之度。即使生為僕從,旦作梅香,亦須擇言而發,不與淨丑同聲。以生旦有生旦之
體,淨丑有淨丑之腔故也。元人不察,多混用之。觀《幽閨記》之陀滿興福,乃小
生腳色,初屈後伸之人也。其《避兵》曲云:〔遙觀巡捕卒,都是棒和槍。〕此花
面口吻,非小生曲也。均是常談俗語,有當用於此者,有當用於彼者。又有極粗極
俗之語,止更一二字,或增減一二字,便成絕新絕雅之文者。神而明之,只在一熟
。當存其說,以俟其人。
  填詞義理無窮,說何人,肖何人,議某事,切某事,文章頭緒之最繁者,莫填
詞若矣。予謂總其大綱,則不出〔情景〕二字。景書所睹,情發欲言,情自中生,
景由外得,二者難易之分,判如霄壤。以情乃一人之情,說張三要象張三,難通融
於李四。景乃眾人之景,寫春夏儘是春夏,止分別於秋冬。善填詞者,當為所難,
勿趨其易。批點傳奇者,每遇遊山玩水、賞月觀花等曲,見其止書所見,不及中情
者,有十分佳處,只好算得五分,以風雲月露之詞,工者盡多,不從此劇始也。善
詠物者,妙在即景生情。如前所云《琵琶。賞月》四曲,同一月也,牛氏有牛氏之
月,伯喈有伯喈之月。所言者月,所寓者心。牛氏所說之月,可移一句於伯喈?伯
喈所說之月,可挪一字於牛氏乎?夫妻二人之語,猶不可挪移混用,況他人乎?人
謂此等妙曲,工者有幾,強人以所不能,是塞填詞之路也。予曰:不然。作文之事
,貴於專一。專則生巧,散乃入愚;專則易於奏工,散者難於責效。百工居肆,欲
其專也;眾楚群,喻其散也。捨情言景,不過圖其省力,殊不知眼前景物繁多,
當從何處說起。詠花既愁遺鳥,賦月又想兼風。若使逐件鋪張,則慮事多曲少;欲
以數言包括,又防事短情長。展轉推敲,已費心思幾許,何如只就本人生發,自有
欲為之事,自有待說之情,念不旁分,妙理自出。如發科發甲之人,窗下作文,每
日止能一篇二篇,場中遂至七篇。窗下之一篇二篇未必盡好,而場中之七篇,反能
盡發所長,而奪千人之幟者,以其念不旁分,捨本題之外,並無別題可做,只得走
此一條路也。吾欲填詞家捨景言情,非責人以難,正欲其捨難就易開。
[发帖际遇]: 幽篁沐风 发帖时在路边捡到 402 元 草币,偷偷放进了口袋. 幸运榜 / 衰神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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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5 13:55 | 显示全部楼层
忌填塞
  填塞之病有三:多引古事,迭用人名,直書成句。其所以致病之由亦有三:借
典核以明博雅,假脂粉以見風姿,取現成以免思索。而總此三病與致病之由之故,
則在一語。一語維何?曰:從未經人道破。一經道破,則俗語云〔說破不值半文錢
〕,再犯此病者鮮矣。古來填詞之家,未嘗不引古事,未嘗不用人名,未嘗不書現
成之句,而所引所用與所書者,則有別焉;其事不取幽深,其人不搜隱僻,其句則
采街談巷議。即有時偶涉詩書,亦係耳根聽熟之語,舌端調慣之文,雖出詩書,實
與街談巷議無別者。總而言之,傳奇不比文章,文章做與讀書人看,故不怪其深,
戲文做與讀書人與不讀書人同看,又與不讀書之婦人小兒同看,故貴淺不貴深。使
文章之設,亦為與讀書人、不讀書人及婦人小兒同看,則古來聖賢所作之經傳,亦
只淺而不深,如今世之為小說矣。人曰:文人之傳奇與著書無別,假此以見其才也
,淺則才於何見?予曰:能於淺處見才,方是文章高手。施耐庵之《水滸》,王實
甫之《西廂》,世人盡作戲文小說看,金聖歎特標其名曰〔五才子書〕、〔六才子
書〕者,其意何居?蓋憤天下之小視其道,不知為古今來絕大文章,故作此等驚人
語以標其目。噫,知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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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5 13:55 | 显示全部楼层
音律第三
作文之最樂者,莫如填詞,其最苦者,亦莫如填詞。填詞之樂,詳後《賓白》之第
二幅,上天入地,作佛成仙,無一不隨意到,較之南面百城,洵有過焉者矣。至說
其苦,亦有千態萬狀,擬之悲傷疾痛、桎梏幽囚諸逆境,殆有甚焉者。請詳言之。
他種文字,隨人長短,聽我張弛,總無限定之資格。今置散體弗論,而論其分股、
限字與調與協律者。分股則帖括時文是已。先破後承,始開終結,內分八股,股股
相對,繩墨不為不嚴矣;然其股法、句法,長短由人,未嘗限之以數,雖嚴而不謂
之嚴也。限字則四六排偶之文是已。語有一定之字,字有一定之聲,對必同心,意
難合掌,矩度不為不肅矣;然止限以數,未定以位,止限以聲,未拘以格,上四下
六可,上六下四亦未嘗不可,仄平平仄可,平仄仄平亦未嘗不可,雖肅而實未嘗肅
也。調聲協調,又兼分股限字之文,則詩中之近體是已。起句五言,是句句五言,
起句七言,則句句七言,起句用某韻,則以下俱用某韻,起句第二字用平聲,則下
句第二字定用仄聲,第三、第四又復顛倒用之,前人立法亦云苛且密矣。然起句五
言,句句五言,起句七言,句句七言,便有成法可守,想入五言一路,則七言之句
不來矣;起句用某韻,以下俱用某韻,起句第二字用平聲,下句第二字定用仄聲,
則拈得平聲之韻,上去入三聲之韻,皆可置之不問矣;守定平仄、仄平二語,再無
變更,自一乎以至千百首皆出一轍,保無朝更夕改之令阻人適從矣,是其苛猶未甚
,密猶未至也。至於填詞一道,則句之長短,字之多寡,聲之平上去入,韻之清濁
陰陽,皆有一定不移之格。長者短一線不能,少者增一字不得,又復忽長忽短,時
少時多,令人把握不定。當平者平,用一仄字不得;當陰者陰,換一陽字不能。調
得平仄成文,又慮陰陽反覆;分得陰陽清楚,又與聲韻乖張。令人攪斷肺腸,煩苦
欲絕。此等苛法,盡勾磨人。作者處此,但能佈置得宜,安頓極妥,便是千幸成幸
之事,尚能計其詞品之低昂,文情之工拙乎?予襁褓識字,總角成篇,於詩書六藝
之文,雖未精窮其義,然皆淺涉一過。總諸體百家而論之,覺文字之難,未有過於
填詞者,予童而習之,於今老矣,尚未窺見一斑。只以管窺蛙見之識,謬語同心;
虛赤幟於詞壇,以待將來。作者能於此種艱難文字顯出奇能,字字在聲音律法之中
,言言無資格拘攣之苦,如蓮花生在火上,仙叟弈於桔中,始為盤根錯節之才,八
而玲瓏之筆,壽名千古,衾影何慚!而千古上下之題品文藝者,看到傳奇一種,當
易心換眼,別置典刑。要知此種文字作之可憐,出之不易,其楮墨筆硯非同己物,
有如假自他人,耳目心思效用不能,到處為人掣肘,非若詩賦古文,容其得意疾書
,不受神牽鬼制者。七分佳處,便可許作十分,若到十分,即可敵他種文字之二十
分矣。予非左袒詞家,實欲主持公道,如其不信,但請作者同拈一題,先作文一篇
或詩一首,再作填詞一曲,試其孰難孰易,誰拙推工,即知予言之不謬矣。然難易
自知,工拙必須人辨。
  詞曲中音律之壞,壞於《南西廂》。凡有作者,當以之為戒,不當取之為法。
非止音律,文藝亦然。請詳言之。填詞隊雜劇不論,止論全本,其文字之佳,音律
之妙,未有過於《北西廂》者。自南本一出,遂變極佳者為極不佳,極妙者為極不
妙。推其初意,亦有可原,不過因北本為詞曲之豪,人人讚羨,但可被之管弦,不
便奏諸場上,但宜於弋陽、四平等俗優,不便強施於昆調,以係北曲而非南曲也。
茲請先言其故。北曲一折,止隸一人,雖有數人在場,其曲止出一口,從無互歌迭
詠之事。弋陽、四平等腔,字多音少,一洩而盡,又有一人啟口,數人接腔者,名
為一人,實出眾口,故深《北西廂》甚易。昆調悠長,一字可抵數字,每唱一曲,
又必一人始之,一人終之,無可助一臂者,以長江大河之全曲,而專責一人,即有
銅喉鐵齒,其能勝此重任乎?此北本雖佳,吳音不能奏也。作《南西廂》者,意在
補此缺陷,遂割裂其詞,增添其白,易北為南,撰成此劇,亦可謂善用古人,喜傳
佳事者矣。然自予論之,此人之於作者,可謂功之首而罪之魁矣。所謂功之首者,
非得此春,則俗優競演,雅調無聞,作者苦心,雖傳實沒。所謂罪之魁者,千金狐
腋,剪作鴻毛,一片精金,點成頑鐵。若是者何?以其有用古之心而無其具也。今
之觀深此劇者,但知關目動人,詞曲悅耳,亦曾細嘗其味,深繹其詞乎?使讀書作
古之人,取《西廂》南本一閱,句櫛字比,未有不廢卷掩鼻,而怪穢氣熏人者也。
若曰:詞曲情文不浹,以其就北本增刪,割彼湊此,自難帖合,雖有才力無所施也
。然則賓白之文,皆由己作,並未依傍原本,何以有才不用,有力不施,而為俗口
鄙惡之談,以穢聽者之耳乎?且曲文之中,盡有不就原本增刪,或自填一折以補原
本之缺略,自撰一曲參作諸曲之過文者,此則束縛無人,操縱由我,何以有才不用
,有力不施,亦作勉強支吾之句,以混觀者之目乎?使王實甫復生,看演此劇,非
狂叫怒罵,索改本而付之祝融,即痛哭流涕,對原本而悲其不幸矣。嘻!續《西廂
》者之才,去作《西廂》者,止爭一間,觀者群加非議,謂《驚夢》以後諸曲,有
如狗尾續貂。以彼之才,較之作《南西廂》者,豈特奴婢之於郎主,直帝王之視乞
丐!乃今之觀者,彼施責備,而此獨包容,已不可解;且令家尸戶祝,居然配饗《
琵琶》,非特實甫呼冤,且使則誠號屈矣!予生平最惡弋陽、四平等劇,見則趨而
避之,但聞其搬演《西廂》,則樂觀恐後。何也?以其腔調雖惡,而曲文未改,仍
是完全不破之《西廂》,非改頭換面、折手跛足之《西廂》也。南本則聾瞽、瘖啞
、馱背、折腰諸惡狀,無一不備於身矣。非但責其文詞,未究音律。從來詞曲之旨
,首嚴宮調,次及聲音,次及字格。九宮十三調,南曲之門戶也。小出可以不拘,
其成套大曲,則分門別戶,各有依歸,非但彼此不可通融,次第亦難紊亂。此劇只
因改北成南,遂變盡詞場格局:或因前曲與前曲字句相同,後曲與後曲體段不合,
遂向別宮別調隨取一曲以聯絡之,此宮調之不能盡合也;或彼曲與此曲牌名巧湊,
其中但有一二句字數不符,如其可增可減,即增減就之,否則任其多寡,以解補湊
不來之厄,此字格之不能盡符也;至於平仄陰陽與逐句所協之韻,較此二者其難十
倍,誅將不勝誅,此聲音之不能盡協也。詞家所重在此三者,而三者之弊,未嘗缺
一,能使天下相傳,久而不廢,豈非咄咄怪事乎?更可異者,近日詞人因其熟於梨
園之口,習於觀者之目,謂此曲第一當行,可以取法,用作曲譜;所填之詞,凡有
不合成律者,他人執而訊之,則曰:〔我用《南西廂》某折作對子,如何得錯!〕
噫,玷《西廂》名目者此人,壞詞場矩度者此人,誤天下後世之蒼生者,亦此人也
。此等情弊,予不急為拈出,則《南西廂》之流毒,當至何年何代而已乎!
  向在都門,魏貞庵相國取崔鄭合葬墓誌銘示予,命予作《北西廂》翻本,以正
從前之謬。予謝不敏,謂天下已傳之書,無論是非可否,悉宜聽之,不當奮其死力
與較短長。較之而非,舉世起而非我;即較之而是,舉世亦起而非我。何也?貴遠
賤近,慕古薄今,天下之通情也。誰肯以千古不朽之名人,抑之使出時流下?彼文
足以傳世,業有明徵;我力足以降人,尚無實據。以無據敵有徵,其敗可立見也。
時龔芝麓先生亦在座,與貞庵相國均以予言為然。向有一人欲改《北西廂》,又有
一人欲續《水滸傳》,同商干予。予曰:〔《西廂》非不可改,《水滸》非不可續
,然無奈二書已傳,萬口交贊,其高踞詞壇之座位,業如泰山之隱,磐石之固,欲
遽叱之使起而讓席於予,此萬不可得之數也。無論所改之《西廂》,所續之《水滸
》,未必可繼後塵,即使高出前人數倍,吾知舉世之人不約而同,皆以『續貂蛇足
』四字,為新作之定評矣。〕二人唯唯而去。此予由衷之言,向以誡人,而今不以
之繩己,動數前人之過者,其意何居?曰:存其是也。放鄭聲音,非仇鄭聲,存雅
樂也;辟異端者,非分異端,存正道也;予之力斥《南西廂》,非分《南西廂》,
欲存《北西廂》之本來面目也。若謂前人盡不可議,前書盡不可毀,則楊朱、墨翟
亦是前人,鄭聲未必無底本,有之亦是前書,何以古聖賢放之辟之,不遺餘力哉?
予又謂《北西廂》不可改,《南西廂》則不可不翻。何也?世人喜觀此劇,非故嗜
痂,因此劇之外別無善本,欲睹崔引舊事,捨此無由。地乏硃砂,赤土為佳,《南
西廂》之得以浪傳,職是故也。使得一人焉,起而痛反其失,別出新裁,創為南本
,師實甫之意,而不必更襲其詞,祖漢卿之心,而不獨僅續其後,若與《北西廂》
角勝爭雄,則可謂難之又難,若止與《南西廂》賭長較短,則猶恐屑而不屑。予雖
乏才,請當斯任,救饑有暇,當即拈毫。
  《南西廂》翻本既不可無,予又因此及彼,而有志於《北琵琶》一劇。蔡中郎
夫婦之傳,既以《琵琶》得名,則〔琵琶〕二字乃一篇之主,而當年作者何以僅標
其名,不見拈弄真實?使趙五娘描容之後,果然身背琵琶,往別張大公,彈出北曲
哀聲一大套,使觀者聽者涕泗橫流,豈非《琵琶記》中一大暢事?而當年見不及此
者,豈元人各有所長,工南詞者不善制北曲耶?使王實甫作《琵琶》,吾知與千載
後之李笠翁必有同心矣。予雖乏才,亦不敢不當斯任。向填一折付優人,補則誠原
本之不逮,茲已附入四卷之末,尚思擴為全本,以備詞人采擇,如其可用,譜為絃
索新聲,若是,則《南西廂》、《北琵琶》二書可以並行。雖不敢望追蹤前哲,並
轡時賢,但能保與自手所填諸曲(如已經行世之前後八種,及已填未刻之內外八種
)合而較之,必有淺深疏密之分矣。然著此二書,必須杜門累月,竊恐饑為驅人,
勢不由我。安得雨珠雨粟之天,為數十口家人籌生計乎?傷哉!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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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5 13:55 | 显示全部楼层
恪守詞韻
  一出用一韻到底,半字不容出入,此為定格。舊曲韻雜出入無常者,因其法制
未備,原無成格可守,不足怪也。既有《中原音韻》一書,則猶畛域畫定,寸步不
容越矣。常見文人制曲,一折之中,定有一二出韻之字,非曰明知故犯,以偶得好
句不在韻中,而又不肯割愛,故勉強入之,以快一時之目者也。杭有才人沈孚中者
,所制《綰春園》、《息宰河》二劇,不施浮采,純用白描,大是元人後勁。予初
閱時,不忍釋卷,及考其聲韻,則一無定軌,不惟偶犯數學,竟以寒山、桓歡二韻
,合為一處用之,又有以支思、劉微、魚模三韻並用者,甚至以真文、庚青、侵尋
三韻,不論開口閉口,同作一韻用者。長於用才而短於擇術,致使佳調不傳,殊可
痛惜!夫作詩填詞同一理也。未有沈休文詩韻以前,大同小異之韻,或可協入詩中
。既有此書,即三百篇之風人復作,亦當俯就範圍。李白詩仙,杜甫詩聖,其才豈
出沈約下,未聞以才思縱橫而躍出韻外,況其了乎?設有一詩於此,言言中的,字
字驚人,而以一東二冬並協,或三江七陽互施,吾知司選政者,必加擯黜,豈有以
才高句美而破格收之者乎?詞家繩墨,只在《譜》、《韻》二書,合譜合韻,方可
言才,不則八斗難克升合,五車不敵片紙,雖多雖富,亦奚以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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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5 13:56 | 显示全部楼层
凜遵曲譜
  曲譜者,填詞之粉本,猶婦人刺繡之花樣也,描一朵,刺一朵,畫一葉,繡一
葉,拙者不可稍減,巧者亦不能略增。然花樣無定式,盡可日異月新,曲譜則愈舊
愈佳,稍稍趨新,則以毫釐之差而成千里之謬。情事新奇百出,文章變化無窮,總
不出譜內刊成之定格。是束縛文人而使有才不得自展者,曲譜是也;私厚詞人而使
有才得以獨展者,亦曲譜是也。使曲無定譜,亦可日異月新,則凡屬淹通文藝者,
皆可填詞,何元人、我輩之足重哉?〔依樣畫葫蘆〕一語,竟似為填詞而發。妙在
依樣之中,別出好歹,稍有一線之出入,則葫蘆體樣不圓,非近於方,則類乎扁矣
。葫蘆豈易畫者哉!明朝三百年,善畫葫蘆者,止有湯臨川一人,而猶有病其聲韻
偶乖,字句多寡之不合者。甚矣,畫葫蘆之難,而一定之成樣不可擅改也。
  曲譜無新,曲牌名有新。蓋詞人好奇嗜巧,而又不得展其伎倆,無可奈何,故
以二曲三曲合為一曲,熔鑄成名,如《金索掛梧桐》、《傾杯賞芙蓉》、《倚馬待
風雲》之類是也。此皆老於詞學、文人善歌者能之,不則上調不接下調,徒受歌者
揶揄。然音調雖協,亦須文理貫通,始可串離使合。如《金絡索》、《梧桐樹》是
兩曲,串為一曲,而名曰《金索掛梧桐》,以金索掛樹,是情理所有之事也。《傾
杯序》、《玉芙蓉》是兩曲,串為一曲,而名曰《傾杯賞芙蓉》,傾杯酒而賞芙蓉
,雖係捏成,猶口頭語也。《駐馬聽》、《一江風》、《駐雲飛》是三曲,串為一
曲,而名曰《倚馬待風雲》,倚馬而待風雲之會,此語即入詩文中,亦自成句。凡
此皆係有倫有脊之言,雖巧而不厭其巧。竟有只顧串合,不詢文義之通塞,事理之
有無,生扭數字作曲名者,殊失顧名思義之體,反不若前人不列名目,只以〔犯〕
字加之。如本曲《江兒水》而串入二別曲,則曰《二犯江兒水》;本曲《集賢賓》
而串入三別曲,則曰《三犯集賢賓》。又有以〔攤破〕二字概之者,如本曲《簇御
林》、本曲《地錦花》而串入別曲,則曰《攤破簇御林》、《攤破地錦花》之類,
何等渾然,何等藏拙。更有以十數曲串為一曲而標以總名,如《六犯清音》、《七
賢過關》、《九迴腸》、《十二峰》之類,更覺渾雅。予謂串舊作新,終是填詞末
著。只求文字好,音律正,即牌名舊殺,終覺新奇可喜。如以級新極美之名,而填
以庸腐乖張之曲,誰其好之?善惡在實,不在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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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5 13:56 | 显示全部楼层
魚模當分
  詞曲韻書,止靠《中原音韻》一種,此係北韻,非南韻也。十年之前,武林陳
次升先生欲補此缺陷,作《南詞音韻》一書,工垂成而復綴,殊為可惜。予謂南韻
深渺,卒難成書。填詞之家即將《中原音韻》一書,就平上去三音之中,抽出入聲
字,另為一聲,私置案頭,亦可暫備南詞之用。然此猶可緩。更有急於此者,則魚
模一韻,斷宜分別為二。魚之與模,相去甚遠,不知周德清當日何故比而同之,豈
仿沈休文詩韻之例,以元、繁、孫三韻,合為十三元之一韻,必欲於純中示雜,以
存〔大音希聲〕之一線耶?無論一曲數音,聽到歇腳處,覺其散漫無歸,即我非置
之案頭,自作文字讀,亦覺字句聱牙,聲韻逆耳。倘有詞學專家,欲其文字與聲音
媲美者,當令魚自魚而模自模,兩不相混,斯為極妥。即不能全出皆分,或每曲各
為一韻,如前曲用魚,則用魚韻到底,後曲用模,則用模韻到底,猶之一詩一韻,
後不同前,亦簡使可行之法也。自愚見推之,作詩用韻,亦當仿此。另鈔元字一韻
,區別為三,拈得十三元者,首句用元,則用元韻到底,凡涉繁、孫二韻者勿用,
拈得繁、孫者亦然。出韻則犯詩家之忌,未有以用韻太嚴而反來指謫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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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5 13:56 | 显示全部楼层
廉監宜避
  侵尋、監咸、廉纖三韻,同屬閉口之音,而侵尋一韻,較之監咸、廉纖,獨覺
稍異。每至收音處,侵尋閉口,而其音猶帶清亮,至監咸、廉纖二韻,則微有不同
。此二韻者,以作急板小曲則可,若填悠揚大套之詞,則宜避之。《西廂》〔不念
《法華經》,不理《梁王懺》〕一折用之者,以出惠明口中,聲口恰相合耳。此二
韻宜避者,不止單為聲音,以其一韻之中,可用者不過數字,餘皆險僻艱生,備而
不用者也。若惠明曲中之〔揝〕字、〔攙〕字、〔燂〕字、《〔臢〕字、〔餡〕字
、〔蘸〕字、〔颩〕字,惟惠明可用,亦惟才大如天之王實甫能用,以第二人作《
西廂》,即不敢用此險韻矣。初學填詞者不知,每於一折開手處,誤用此韻,致累
全篇無好句;又有作不終篇,棄去此韻而另作者,失計妨時。故用韻不可不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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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5 13:56 | 显示全部楼层
拗句難好
  音律之難,不難於鏗鏘順口之文,而難於倔強聱牙之句。鏗鏘順口者,如此字
聲韻不合,隨取一字換之,縱橫順逆,皆可成文,何難一時數曲。至於倔強聱牙之
句,即不拘音律,任意揮寫,尚難見才,況有清濁陰陽,及明用韻,暗用韻,又斷
斷不宜用韻之成格,死死限在其中乎?詞名之最易填者,如《皂羅袍》、《醉扶歸
》、《解三酲》、《步步嬌》、《園林好》、《江兒水》等曲。韻腳雖多,字句雖
有長短,然讀者順口,作者自能隨筆,即有一二句宜作拗體,亦如詩內之古風,無
才者處此,亦能勉力見才。至如《小桃紅》、《下山虎》等曲,則有最難下筆之句
矣。《幽閨記。小桃紅》之中段云:〔輕輕將袖兒掀,露春纖,盞兒拈,低嬌面也
。〕每句只三字,末字協韻,而每句之第二字,又斷該用平,不可犯仄。此等處,
似難而尚未盡難。其《下山虎》云:〔大人家體面,委實多般,有眼何曾見!懶能
向前,弄盞傳杯,恁般靦腆。這裡新人忒殺虔,待推怎地展?主婚人,不見憐,配
合夫妻,事事非偶然。好惡姻緣總在天。〕只須〔懶能向前〕、〔待推怎地展〕、
〔事非偶然〕之三句,便能攪斷詞腸。〔懶能向前〕、〔事非偶然〕二句,每句四
字,兩平兩仄,末字協韻。〔待推怎地展〕一句五字,末字協韻,五字之中,平居
其一,仄居其四。此等拗句,如何措手?南曲中此類極多,其難有十倍於此者,若
逐個牌名援引,則不勝其繁,而觀者厭矣;不引一二處定其難易,人又未必盡曉;
茲只隨拈舊詩一句,顛倒聲韻以喻之。如〔雲淡風輕近午天〕,此等句法,自然容
易見好,若變為〔風輕雲淡近午天〕,則雖有好句,不奪目矣。況〔風輕雲淡近午
天〕七字之中,未必言言合律,或是陰陽相左,或是平仄尚乖,必須再易數字,始
能合拍。或改為〔風輕雲淡午近天〕,或又改為〔風輕午近雲淡天〕,此等句法,
揆之音律則或諧矣,若以文理繩之,尚得名為詞曲乎?海內觀者,肯曰此句為音律
所限,自難求工,姑為體貼人情之善念而恕之乎?曰:不能也。既曰不能,則作者
將刪去此句而不作乎?抑自創一格而暢我所欲言乎?曰:亦不能也。然則攻此道者
,亦甚難矣!變難成易,其道何居?曰:有一方便法門,詞人或有行之者,未必盡
有知之者。行之者偶然合拍,如路逢故人,出之不意,非我知其在路而往投之也。
凡作倔強聱牙之句,不合自造新言,只當引用成語。成語在人口頭,即稍更數字,
略變聲音,念來亦覺順口。新造之句,一字聱牙,非止念不順口,且令人不解其意
。今亦隨拈一二句試之。如〔柴米油鹽醬醋茶〕,口頭語也,試變為〔油鹽柴米醬
醋茶〕,或再變為〔醬醋油鹽柴米茶〕,未有不明其義,不辨其聲者。〔東邊日出
西邊雨,道是無情卻有情〕,口頭語也,試將上句變為〔日出東邊西邊雨〕,下句
變為〔道是有情卻無情〕,亦未有不明其義,不辨其聲音。若使新造之言而作此等
拗句,則幾與海外方言無別,必經重譯而後知之矣。即取前引《幽閨》之二句,定
其工拙。〔懶能向前〕、〔事非偶然〕二句,皆拗體也。〔懶能向前〕一句,係作
者新構,此句便覺生澀,讀不順口。〔事非偶然〕一句,係家常俗語,此句便覺自
然,讀之溜亮,豈非用成語易工,作新句難好之驗乎?予作傳奇數十種,所謂〔三
折肱為良醫〕,此折肱語也。因覓知音,盡傾肝膈。孔子云:〔益者三友:友直,
友諒,友多聞。〕多聞,吾不敢居,謹自呼為直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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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5 13:56 | 显示全部楼层
合韻易重
  句末一字之當協者,名為韻腳。一曲之中,有幾韻腳,前後各別,不可犯重。
此理誰不知之?誰其犯之?所不盡知而易犯者,惟有〔合前〕數句。茲請先言合前
之故。同一牌名而為數曲者,止於首只列名其後,在南曲則曰〔前腔〕,在北曲則
曰〔么篇〕,猶詩題之有其二、其三、其四也。末後數語,在前後各別者,有前後
相同,不復另作,名為〔合前〕者。此雖詞人躲懶法,然付之優人,實有二便;初
學之時,少讀數句新詞,省費幾番記憶,一便也;登場之際,前曲各人分唱,合前
之曲必通場合唱,既省精神,又不寂寞,二便也。然合前之韻腳最易犯重。何也?
大凡作首曲,則知查韻,用過之字不肯復用,迨做到第二、三曲,則止圖省力,但
做前詞,不顧後語,置合前數句於度外,謂前曲已有,不必費心,而烏知此數句之
韻腳在前曲則語語各別,湊入此曲,焉知不有偶合者乎?故作前腔之曲,而有合前
之句者,必將末後數句之韻腳緊記在心,不可復用;作完之後,又必再查,始能不
犯此病。此就韻腳而言也。韻腳犯重,猶是小病,更有大於此者,則在詞意與人不
相合。何也?合前之曲既使同唱,則此數句之詞意必有同情。如生旦淨丑四人在場
,生旦之意如是,淨丑之意亦如是,即可謂之同時,即可使之同唱;若生旦如是,
淨丑未盡如是,則兩情不一,已無同唱之理;況有生旦如是,淨丑必不如是,則豈
有相反之曲而同唱者乎?此等關竅,若不經人道破,則填詞之家既顧陰陽平仄,又
調角徵宮商,心緒萬端,豈能復籌及此?予作是編,其於詞學之精微,則萬不得一
,如此等粗淺之論,則可謂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者矣。後來作者,當錫予一字,命
曰〔詞奴〕,以其為千古詞人,嘗效紀綱奔走之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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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5 13:57 | 显示全部楼层
慎用上聲
  平上去入四聲,惟上聲一音最別。用之詞曲,較他音獨低,用之賓白,又較他
音獨高。填詞者每用此聲,最宜斟酌。此聲利於幽靜之詞,不利於發揚之曲;即幽
靜之詞,亦宜偶用、間用,切忌一句之中連用二三四字。蓋曲到上聲字,不求低而
自低,不低則此字唱不出口。如十數學高而忽有一字之低,亦覺抑揚有致;若重複
數字皆低,則不特無音,且無曲矣。至於發揚之曲,每到吃緊關頭,即當用陰字,
而易以陽字尚不發調,況為上聲之極細者乎?予嘗謂物有雌雄,字亦有雌雄。平去
入三聲以及陰字,乃字與聲之雄飛者也;上聲與陽字,乃字與聲之雌伏者也。此理
不明,難於制曲。初學填詞者,每犯抑揚倒置之病,其故何居?正為上聲之字入曲
低,而入白反高耳。詞人之能度曲者,世間頗少。其握管捻髭之際,大約口吶吟哦
,皆同說話,每逢此字,即作高聲;且上聲之字出口最高,入耳極清,因其高而且
清,清而且亮,自然得意疾書。孰知唱曲之道與此相反,念來高者,唱出反氏,此
文妙曲利於案頭,而不利於場上之通病也。非笠翁為千古癡人,不分一毫人我,不
留一點渣滓者,孰肯盡出家私底蘊,以博慷慨好義之虛名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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