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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9 13:22 | 显示全部楼层
《法藏碎金》云:〔樂天有云:『此身不欲多強健,強健多生人我心。』于良
史有云:『僻居人事少,多病道心生。』是知體中微苦,未可心情不足。〕

  《復齋漫錄》云:〔樂天詩句:『自從苦學空門法,銷盡平生種種心,惟有詩
魔除未得,每逢風月一閑吟。』又云:『人各有一癖,我癖在章句,萬緣皆已銷,
此病猶未去。』此意凡兩用也。太白:『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又云:『獨
酌勸孤影。』此意亦兩用也。太白本取淵明『揮杯勸孤影』之句。〕

  《復齋漫錄》云:〔《思竹窗詩》云:『不憶西窗松,不憶南園菊,惟憶新昌
居,蕭蕭北窗竹。』又《題沈手明壁間》云:『不愛君池東十叢菊,不愛君池南萬
竿竹,愛君簾下唱歌人,色似芙蓉聲似玉。』二詩相反如此。〕

  《法藏碎金》云:〔醉吟先生有句云:『歸去臥雲人,謀身計非誤。』又有句
云:『回首語秋光,東來應不錯。』人謂先生率爾成章,予謂先生的然有理。〕

  《東皋雜錄》云:〔《詩》:『伐木丁丁,鳥鳴嚶嚶,出自幽谷,遷於喬木。
』鄭箋云:『嚶嚶,兩鳥聲。』正文與注,皆未嘗及黃鳥,自白樂天作《六帖》始
類入鶯門中,又作詩每用之,如『谷幽鶯暫遷』,『不失遷鶯侶』,『鶯遷各異年
』,『樹集鶯朋友』之類,其後人多祖述用之也。〕

  《緗素雜記》云:〔劉夢得《嘉話》云:『今謂進士登第為遷鶯者久矣,蓋自
《毛詩‧伐木篇》云:伐木丁丁,鳥鳴嚶嚶,出自幽谷,遷於喬木。又曰:嚶其鳴
矣,求其友聲。並無鶯字。頃歲省試《早鶯求友詩》,《又鶯出谷》詩,別書固無
證據,斯大誤也。』余謂今人吟詠多用遷鶯出谷之事,又曲名《喜遷鶯》者,皆循
襲唐人之誤也。故宋景文公詩云『曉報谷鶯朋友動』,又云:『杏園初日待鶯遷』
,舒王云『鶯猶尋舊友』。惟漢粱鴻《東遊作思友人詩》曰:『鳥嚶嚶兮友之期,
念高子兮僕懷思。』《南史》劉孝標《廣絕交論》云:『嚶嚶相召,星流電激。』
是真得毛詩之意。〕苕潠漁隱曰:〔涪翁《和答元明詩》云:『千林風月鶯求友,
萬里雲山雁斷行。』亦承唐人之誤。然自唐至今,誤用者甚眾,為時碩儒尚猶如此
,余何足怪邪。〕

  洪駒父《詩話》云:〔古今詩人,誤用忘憂為萱草,出谷遷鶯為黃鶯,按《詩
》云:『焉得諼草,言樹之背。』諼,忘也,《詩》言焉得芳草可以忘憂,植之於
北堂,本非庭萱也。《詩》曰:『伐木丁丁,鳥鳴嚶嚶,出自幽谷,遷於喬木。』
注云:『嚶嚶,兩鳥聲也。』非鶯也。崔豹《古今注》云『萱草忘憂』,與《禽經
》稱『鶯鳴嚶嚶』,然要是後人傅會,非《詩》本意。〕苕溪漁隱曰:〔余觀《詩
》注云:『諼草,令人忘憂;背,北堂也。』箋云:『憂以生疾,恐將危身,欲忘
之。』又嵇康《養生論》云:『合歡蠲忿,萱草忘憂。』李善引毛萇《詩傳》與《
詩注》同,然則駒父之言真誤矣。〕

  《法藏碎金》云:〔白氏集中,頗有遣懷之作,故達道之人,率多愛之。余友
李公維,錄出其詩,名曰《養恬集》,余亦如之,名曰《助道》,其詞語蓋於經教
法門,用此彌縫其闕,而直截曉悟於人也。予愛其詩云:『羲和走馭趁年光,不許
人間日月長,遂使四時都是電,爭教兩鬢不成霜。榮銷枯至無非命,壯盡衰來亦是
常,已共身心要約定,窮通生死不驚忙。』予今擬其語句,聊加變易,入於別韻,
前述時景之迅遷,後述世態之不一,而終篇亦斷之以不驚也。詩云:『羲和走馭趁
年華,不許人間歲月賒。春正豔陽春即老,日方亭午日還斜。時情莫測深如海,世
事難齊亂似麻。已共身心要約定,古今如此勿驚嗟。』〕

  許彥周《詩話》云:〔樂天詩云:『春色辭門柳,秋聲到井梧。』此語未易及
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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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9 13:23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十四
唐彥謙
  《藝苑雌黃》云:〔《前漢‧張釋之傳》云:『假如愚民取長陵一抔土,而陛
下何以加其法乎?』顏注云:『抔,音步侯切,謂以手掬之也,其字從手,不忍言
毀撤,故止云取土耳。今學者讀為杯勺之杯,非也,杯非應盛土之物也。』郭氏《
佩觿》論杯抔二字云:『杯,奔來切,杯勺也;抔,步侯切,手掬也,亦古文裒字
。』駱賓王《為徐敬業檄武后》云:『一抔之土未乾,六尺之孤安在?』正用《漢
史》語。比見僧惠洪集中有詩云:『人生如逆旅,歲月苦逼催,安知賢與愚,同作
土一抔。』其說蓋誤矣。李義山詩:『耳聞明主提三尺,眼見愚民盜一抔,千古腐
儒騎瘦馬,灞陵斜日重回頭。』如此押韻,乃知前輩造語之工,而用字之不謬也。
惠洪嘗作《冷齋夜話》云:『詩至李義山為文章一厄』,但未識其出處耳。或謂《
廣韻》、《集韻》上平聲並出一抔字,『鋪枚切,手掬也。』意與『步侯切』者頗
同,惠洪雖誕妄,必不讀抔為杯勺之杯,但其詩泛使土一抔,不正用《漢書》長陵
事,故作鋪枚切讀耳。未知其果然否?〕苕溪漁隱曰:〔此絕句乃唐彥謙《過長陵
詩》,嚴有翼誤以為李義山,仍引《冷齋夜話》云:『李義山為文章一厄』語為證
,此不細考之過也。〕
玉溪生
   苕溪漁隱曰:〔《九日》云:『曾共山公把酒卮,霜天白菊滿階墀,十年泉下
無消息,九日樽前有所思。不學漢臣栽苜蓿,空教楚客詠江籬。郎君官貴施行馬,
東閣無人得再窺。』《古今詩話》云:『李商隱依令狐楚以箋奏受知,後其子綯有
韋平之拜,寖疏商隱;其後重陽日,商隱造其廳事,題此詩,綯觀之,慚恨,扃鎖
此廳,終身不處。』又《唐史》本傳云:『令狐楚奇其文,使與諸子遊,楚徙天平
宣武,皆表署巡官,後從王茂元之辟,其子綯以為忘家之恩,放利偷合,謝不通。
綯當國,商隱歸窮,綯憾不置。』則商隱此詩,必此時作也。若《古今詩話》以謂
『綯有韋平之拜,寖疏商隱』,其言殊無所據,余故以本傳證之。但綯父名楚,商
隱又受知于楚,詩中有楚客之語,題於廳事,更不避其家諱,何邪?東坡《九日》
云:『聞道郎君閉東閣,且容老子上南樓。』又云:『南屏老宿閑相過,東閣郎君
懶重尋。』皆用商隱語也。〕
  《藝苑雌黃》云:〔義山詩:『莫羨仙家有上真,仙家暫謫亦千春,月中桂樹
高多少,試問西河斫樹人。』按《酉陽雜俎》云:『舊傳月中有桂樹,有蟾蜍,故
異書言月桂高五百丈,下有一人常斫之,樹創隨合。人姓吳,名剛,西河人,學仙
,有過,謫令伐樹。』故宋子京《嘲月詩》亦云:『吳生斫鈍西河斧,無奈婆娑又
滿輪。』《緗素雜記》嘗論吳生斫桂事,引李賀《箜篌引》云:『吳質不眠倚桂樹
』,李賀謂之吳質,段成式謂之吳剛,未詳其義。竊意《箜篌引》所謂吳質非吳剛
也,恐別是一事,魏有吳季重亦名質。〕
  《談苑》云:〔知制誥日,與余恕同考試,恕曰:『夙昔師範徐騎省為文,騎
省有《徐孺子亭記》,其警句云:平湖千畝,凝碧乎其下;西山萬疊,倒影乎其中
。他皆常語。近得舍人所作《涵虛閣記》,終篇皆奇語,自渡江來,未嘗見此,信
一代之雄文也。』其相推如此,因出義山詩共讀,酷愛一絕云:『珠箔輕明拂玉墀
,披香新殿鬥腰肢,不須看盡魚龍戲,終遣君王怒偃師。』擊節稱歎曰:『古人措
辭寓意,如此之深妙,令人感慨不已。』〕苕溪漁隱曰:〔東坡《快哉亭詞》云:
『一千頃都鏡淨倒碧峰。』用徐騎省語意也。〕
  《談苑》云:〔徐鍇嗜學該博,仕江左,領集賢學士校秘書,時吳淑為校理,
《古樂府》中有摻字者,淑多改為操,蓋章草之變。鍇曰:『非可一例,若《漁際
摻》者,音七鑒反,三撾鼓也。禰衡作《漁陽摻撾》,《古歌詞》云:邊城晏聞《
漁陽摻》,黃塵蕭蕭白日暗。』淑嘆服。鍇嘗欲注李商隱《樊南集》,悉知其用事
所出。有《代王茂元檄劉稹書》云:『喪貝躋陵,飛走之期既絕;投戈散地,灰釘
之望斯窮。』獨恨不知灰釘事,及觀後漢杜篤《論都賦》云:『焚康居,灰珍奇,
椎鳴鏑,釘鹿蠡。』商隱之雕篆如此。又《藝苑雌黃》云:『予考之《南史‧陳本
記》云:』祅酋震懾,遽請灰釘。』此語又在商隱之前矣。〕
  《緗素雜記》云:〔《後漢‧禰衡傳》云:『衡方為《漁陽摻撾》,蹀躞而前
。』注云:『《文士傳》曰:衡擊鼓作《漁陽參搥》,躞地來前,躡鼓足跗,容態
不常,鼓聲甚悲,易衣畢,復擊鼓摻搥而去。至今有《漁陽摻搥》,自禰衡始也。
臣賢按,搥及撾並擊鼓杖也,參撾是擊鼓之法。而王僧孺詩云:散度《廣陵》音,
參寓《漁陽》曲,而於其詩自音云:參,七甘反。後諸文人多同用之。據此詩意,
以參為曲奏之名,則槌字入於下句,全不成文,下云復參撾而去,是知參撾二字當
相連而讀,參字音為去聲,不知何所憑也。』按《談苑》載:『徐鍇仕江左,傾集
賢學士校秘書,時吳淑為校理,《古樂府》中有摻字者,淑多改為操,蓋章草之變
。鍇曰:非可以一例,若《漁陽摻》者,音七鑒反,三撾鼓也。禰衡作《漁陽摻撾
》,《古歌詞》云:邊城晏聞《漁陽摻》,黃塵蕭蕭白日暗。淑嘆服之。』余謂搥
、撾一也,故或用搥字,然摻字當如徐說音七鑒反,三撾鼓也,以其三撾,故因謂
之摻。故唐李義山《聽鼓詩》云:『欲問《漁陽摻》,時無禰正平。』又《口占詩
》云:『必投潘嶽果,誰摻禰衡撾。』亦以去聲讀之也。觀《筆談論廣陵散》云:
『散是曲名,如操弄摻談序引之類』,乃引潘嶽《笙賦》云:『流《廣陵》之名散
。』又應璩書云:『聽《廣陵》之清散。』則知散為曲名明矣。所謂《漁陽摻》者
,正如《廣陵散》是也,此僧孺詩所以有云。又宋景文《喜雨詩》云『波生客浦楊
船遠,潤逼《漁陽》撾摻遲。』又《送李冀州詩》云:『征鼙曲曲《漁陽》,後
乘人人鄴下才。』皆以去聲呼之,但字從人為異耳。〕
  許彥周《詩話》云:〔洪覺範在潭州水西小南台寺作《冷齋夜話》,有曰:『
詩至李義山,謂之文章一厄。』僕讀至此,蹙額無言。渠再三窮詰,僕不得已,曰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覺範曰:『我解子意矣。』即時刪去,今印本猶
存之,蓋已前傳出者。〕
  苕溪漁隱曰:〔義山詩,楊大年諸公皆深喜之,然淺近者亦多,如《華清宮詩
》云:『華清恩幸古無倫,猶恐蛾眉不勝人,未免被他褒女笑,只教天子暫蒙塵。
』用事失體,在當時非所宜言也;豈若崔魯《華清宮詩》云:『障掩金雞蓄禍機,
翠環西拂蜀雲飛,珠簾一閉朝元閣,不見人歸見燕歸。』語意既精深,用事亦隱而
顯也。義山又有《馬嵬》詩云:『如何四記為天子,不及盧家有莫愁。』《渾河中
詩》云:『咸陽原上英雄骨,半是君家養馬來。』如此等詩,庸非淺近乎!〕
王建
  《復齋漫錄》云:〔『羅衫葉葉繡重重,金鳳銀鵝各一叢,每遍舞頭分兩向,
太平萬歲字當中。』王建《宮詞》也。按《樂府雜錄》云:『舞有健舞、軟舞、字
舞、花舞、雁舞。』字舞者,以舞人亞身於地,布成字也。故建有『太平萬歲字當
中』之句。後周制令,宮人庭拜為男子拜,故建云:『射生宮女宿紅妝,請得新弓
各自張,臨上馬時齊賜酒,男兒跪拜謝君王。』〕
  苕溪漁隱曰:〔王建云:『閉門留野鹿,分食與山雞。』魏野云:『洗硯魚吞
墨,烹茶鶴避煙。』二人之詩,巧欲摹寫山居意趣,第理有當否,如建所言二物,
何馴狎如許,理必無之;如野所言,雖未必皆然,理或有之。至若少陵云:『得食
階除鳥雀馴』,東坡云:『為鼠長留飯,憐蛾不點燈。』皆當於理,人無得以議之
矣。〕
  《復齋漫錄》云:〔陳無己《詩話》云:『望夫石在處有之,古今詩人,惟用
一律;然劉夢得云:望來況是幾千歲,只是當年初望時。語雖拙而意工。黃叔達,
魯直之弟也,以顧況為第一,云:山頭日日風和雨,行人歸來石應語。語意皆工。
江南望夫石,每過其下,不風即雨,疑況得句處也。』予家有《王建集》,載《望
夫石》詩,乃知非況作,其全章云:『望夫處,江悠悠,化為石,不回頭。山頭日
日風和雨,行人歸來石應語。』豈無己、叔達偶忘之邪?〕苕溪漁隱曰:〔荊公選
《唐百家詩》,亦以此詩列建詩中,則無己、叔達之誤,可無疑矣。〕
  《藝苑雌黃》云:〔李華《含元殿賦》云:『揭金雞於太清,炫晨陽於正色。
』李庾《西都賦》云:『建金雞於仗內,聳修竿而揭起。』王建《宮辭》云:『樓
前立仗看宣赦,萬歲聲長再拜齊,日照彩盤高百尺,飛仙爭上取金雞。』李太白詩
云:『金雞忽放赦,大辟得寬賒。』又云:『我愁遠謫夜郎去,何日金雞放赦回。
』肆赦樹金雞,不知起于何代,《唐百官志》云:『赦日,立金雞于仗南,有雞,
黃金飾首,銜絳幡,承以彩盤,維以絳繩,五坊小兒得雞者,官以錢贖,或取絳幡
而已。』《事物記原》載此,謂金雞起于有唐。按楊文公《談苑》云:『杜鎬言,
《關東風俗傳》云:宋孝王問司天膺之,後魏北齊樹金雞事,膺之曰:《海中星占
》云:天雞星動為有赦。蓋王者以天雞為度。《隋書‧刑法志》云:北齊赦日,武
庫設金雞及鼓於闕門右,撾鼓千聲,宣赦,建金雞。或云起於西涼呂光,究其旨,
蓋西方主兌,兌為澤,雞者,巽之神,巽為號令,合是二物,制其形,揭為長竿,
使眾人睹之也。』據《談苑》所云,皆十六國時事,而《記原》以為起于唐,亦誤
矣。又按《秦京雜記》云:『大赦設金雞,口銜勝,宣政衙鼓樓上,雞唱六人,至
日,同以索上雞竿,爭口中勝,爭得者月給俸三石,謂之雞粟。』其言與《百官志
》亦自不同。〕
  苕溪漁隱曰:〔王建《宮詞》云:『御廚不食索時新,每見花開即若春,白日
臥多嬌似病,隔簾教喚女醫人。』花蕊夫人《宮詞》云:『廚船進食簇時新,侍宴
無非列近臣,日午殿頭宣索鱠,隔花催喚打漁人。』二詞記事則異,造語頗同,第
花蕊之詞工,王建為不及也。〕
  苕溪漁隱曰:〔予閱王建《宮詞》,選其佳者,亦自少得,只世所膾炙者數詞
而已,共間雜以他人之詞,如『閑吹玉殿昭華管,醉折梨園縹蒂花,十年一夢歸人
世,絳縷猶封繫臂紗。』又如『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街夜色涼如
水,臥看牽牛織女星。』此並杜牧之作也。『淚滿羅巾夢不成,夜深前殿按歌聲,
紅顏未老思先斷,斜倚熏籠坐到明。』此白樂天詩也。『寶仗平明金殿開,暫將紈
扇共徘徊,玉顏不及寒鴉色,猶帶昭陽日影來。』此王昌齡詩也。建詞凡百有四篇
,及逸詞九篇,或云,元微之亦有詞雜於其間。予以《元氏長慶集》檢尋,卻無之
,或者之言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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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9 13:24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十五
杜牧之
  《復齋漫錄》云:〔牧之《齊安城樓》詩:『嗚咽江樓角一聲,微陽瀲瀲落寒
汀,不用憑欄苦回首,故鄉七十五長亭。』蓋用李太白《淮陰書懷詩》:『沙墩至
梁苑,二十五長亭。』〕苕溪漁隱曰:〔魯直《竹枝詞》:『鬼門關外莫言遠,五
十三驛是皇州。』皆相沿襲也。〕
  許彥周《詩話》云:〔牧之《題桃花夫人廟》詩:『細腰宮裡露桃新,脈脈無
言度幾春,至竟息亡緣底事,可憐金谷墜樓人。』僕嘗謂此詩乃二十八字史論。〕
  苕溪漁隱曰:〔牧之於題詠,好異於人,如《赤壁》云:『東風不與周郎便,
銅雀春深鎖二喬。』《題商山四皓廂》云:『南軍不袒左邊袖,四皓安劉是滅劉。
』皆反說其事。至《題烏江亭》,則好異而叛於理,詩云:『勝負兵家不可期,包
羞忍恥是男兒,江東子弟多才俊,捲土重來未可知。』項氏以八千人渡江,敗亡之
餘,無一還者,其失人心為甚,誰肯復附之,其不能捲土重來決矣。〕
  許彥周《詩話》云:〔牧之作《赤壁詩》云:『折戟沉沙鐵未銷,自將磨洗認
前朝,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意謂赤壁不能縱火,即為曹公奪二喬
置之銅雀臺上也。孫氏霸業,繫此一戰,社稷存亡,生靈塗炭都不問,只恐捉了二
喬,可見措大不識好惡。〕
  《法藏碎金》云:〔《國語》云:『高位疾顛,厚味臘毒。』杜牧《和州絕句
》云:『江湖醉度十年春,牛渚山邊六問津,歷陽前事知虛實,高位紛紛見陷人。
』噫,予今聊記其一,蘇秦位高金多,如何!如何!〕
  苕溪漁隱曰:〔牧之云:『無媒徑路草蒼蒼,自古雲林遠市朝,公道世間惟白
髮,貴人頭上不曾饒。』羅鄴云:『芳草和煙暖更青,閑門要路一時生,年年點檢
人間事,惟有春風不世情。』予嘗取此二詩作一聯云:『白髮惟公道,春風不世情
。』蓋窮人不偶,遣興之作也。〕
  苕溪漁隱曰:〔《遣懷》詩:『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腸斷掌中輕,十年一覺
揚州夢,贏得青樓薄悻名。』余嘗疑此詩必有謂焉,因閱《芝田錄》云:『牛奇章
帥維揚,牧之在幕中,多微服逸遊,公聞之,以街子數輩潛隨牧之,以防不虞。後
牧之以拾遺召,臨別,公以縱逸為戒,牧之始猶諱之,公命取一篋,皆是街子輩報
帖,云杜書記平善。乃大感服。』方知牧之此詩,言當日逸遊之事耳。〕
  許彥周《詩話》云:〔小杜《華清宮詩》:『雨露遍金穴,乾坤入醉鄉。』如
此,天下焉得不亂。〕
  苕溪漁隱曰:〔《宮詞》云:『監宮引出暫開門,隨例雖朝不是恩,銀鑰卻收
金鎖合,月明花落又黃昏。』此絕句極佳,意在言外,而幽怨之情自見,不待明言
之也。詩貴夫如此,若使人一覽而意盡,亦何足道哉。〕
  《麗情集》云:〔太和末,杜牧自侍御史出佐沈傳師宣城幕,雅聞湖州為浙西
名郡,風物妍好,且多麗色,往遊之。時刺史崔君,亦牧之素所厚者,頗諭其意,
凡籍之名妓,悉為致之;牧殊不愜所望,史君復候其意,牧曰:『願得張水戲,使
州人畢觀之,俟其雲合,牧當間行寓目,冀此際或有閱焉。』史君大喜,如其言。
至日,兩岸觀者如堵,迨暮,竟無所得,將罷,忽有里姥引髽髻女年十餘歲,牧熟
視之,曰:『此真國色也。』因使語其姥,將致舟中,姥女皆懼,牧曰:『且不即
納,當為後期。吾十年必為此郡,若不來,乃從所適。』因以重幣結之。尋拜黃、
池二州,昔非意也。洎周墀入相,牧以其素善,乃並上箋於墀,乞守湖州,大中三
年,移授湖州刺史,比至郡,則十四年所約之姝已從人三載而生二子矣。牧即政之
夕,亟使人召之,夫母懼其見奪也,因攜幼以諧之。牧詰其母曰:『曩許我矣,何
為適人?』母拜曰:『向約十年不來而後嫁,嫁已三年矣。』牧俛首曰:『辭也直
,強之不祥。』乃禮而遣之,因為悵別詩曰:『自恨尋芳到已遲,往年曾見未開時
,如今風擺花狼藉,綠葉成陰子滿枝。』〕
  苕溪漁隱曰;〔顏魯公《題謝公塘碑陰》云:『太保謝公,東晉咸和中,以吳
興山水清遠,求典此郡。』故東坡《將之湖州戲贈莘老詩》云:『亦知謝公到郡久
,應怪杜牧尋春遲,鬢絲只好對禪榻,湖亭不用張水嬉。』〕
  《古今詩話》云:〔牧之為御史,分司洛陽,時李司徒罷鎮閒居,聲妓為當時
第一,一日開筵,朝士臻赴,以杜嘗持憲,不敢邀飲;杜諷坐客達意,願預斯會;
李馳書,杜聞命,遂赴會。中有妓百餘,皆絕色殊藝,杜獨坐妓南,瞪目注視,滿
飲三卮,問李曰:『聞有紫雲者,孰是?』李指示之,杜凝睇良久曰:『名不虛得
,宜以見惠。』李俯首而笑,諸妓亦皆回首破顏。杜又自飲三爵,朗吟而起曰:『
華堂今日綺筵開,誰喚分司御史來?忽發狂言驚四座,兩行紅粉一齊回。』意氣閒
逸,傍若無人。〕
  苕溪漁隱曰:〔東坡聞李公擇飲傅國博家,大醉,有詩云:『不肯醒醒騎馬回
,玉山知為玉人頹,紫雲有語君知否,莫喚分司御史來。』即此事也。又《侍兒小
名錄》云:『兵部李尚書樂妓崔紫雲,詞華清峭,眉目端麗,李公為尹東洛,宴客
將酣,杜公輕騎而來,連飲三觥,謂主人曰:嘗聞有能篇詠紫雲者,今日方知名不
虛得,倘垂一惠,無以加焉。諸妓回頭掩笑,杜作前詩,詩罷,上馬而去。李公尋
以紫雲贈之。紫雲臨行獻詩曰:從來學制斐然詩,不料霜台御史知,忽見便教隨命
去,戀恩腸斷出門時。』《侍兒小名錄》不載此事出於何書,疑好事者附會為之也
。〕
杜荀鶴
  《藝苑雌黃》云:〔荀鶴,杜牧之之微子也。牧之會昌末,自齊安移守秋浦,
時妾有娠,出嫁長林卿士杜筠,生荀鶴,有能詩名,自號九華山人,人順初,擢第
,尋授翰林學士,主客員外郎,知制誥。顧雲序其集為《唐風集》焉。荀鶴與張曙
同年進士,常以言相嘲謔,曙之他文不多見,《唐餘錄》載其《擊甌賦》一篇,其
警句云:『董雙成青瑣鸞驚,啄開珠網;穆天子細韁馬駭,踏碎瓊田。』似此之類
,恐非荀鶴所可擬。《唐風集》中,詩極低下,如『要知前路事,不及在家時』,
『不覺裹頭成大漢,初看竹馬作兒童』之句,前輩方之《太公家教》。惟《春宮怨
》一聯云:『風暖鳥聲碎,日高花影重』,為一篇警策。而歐陽永叔《歸田錄》乃
云周樸之句,不知何以云然。〕
韓致堯
  《迂叟詩話》云:〔北都使宅,舊有過馬廳。按唐韓偓詩云:『外使進鷹初得
按,中宮過馬不教嘶。』注云:『上乘馬,必中官馭以進,謂之過馬。既乘之,然
後蹀躞嘶鳴。』蓋唐時方鎮亦效之,因而名廳也。〕
  《東皋雜錄》云:〔北門舊有過馬廳,韓魏公為留守,更新之,榜曰雅集,賦
詩云:『過馬傳聞事莫詳,我嚴賓席在更張。不資金石升堂樂,務接芝蘭入室香,
農獲大田歌滯穗,訟消群枉間甘棠,時聞雅集延諸彥,病守心間興亦長。』〕
  潘子真《詩話》云:〔山谷嘗謂余言:老杜雖在流落顛沛,未嘗一日不在本朝
,故善陳時事,句律精深,超古作者,忠義之氣,感發而然。韓偓貶逐,末後依王
審知,其集中所載:『手風慵展八行書,眼暗休尋九局圖。窗裡日光飛野馬,案頭
筠管長蒲蘆。謀身拙為安蛇足,報國危曾捋虎鬚。滿世可能無默識,未知誰疑試齊
竽。』其詞悽楚,切而不迫,不忘其君也。〕
  《復齋漫錄》云:〔致堯,昭宗時以翰林承旨謫嶺表,道湖南,《謝人惠含桃
詩》云:『金鑾歲歲長宣賜,忍淚看天憶帝都。』自注云:『每歲初進之後,先宣
賜學士。』韓子蒼《謝人惠茶》云:『白髮前朝舊史官,風爐煮茗暮江寒,蒼龍不
復從天下,拭淚看君小鳳團。』自注云:『史官月賜龍團。』意雖本致堯,而語益
工。〕
  苕溪漁隱曰:〔致堯《醉著絕句》云:『萬里清江萬里大,一材桑柘一村煙,
漁翁醉著無人喚,過午醒來雪滿船。』葛亞卿《集句》云:『萬里清江萬里天,一
村桑柘一村煙,漁翁醉睡醒又睡,高唱夕陽孤島邊。』前輩集句詩,每一句取一家
詩,今亞卿全用致堯前兩句,極為無工,又後兩句不是好詩,不稱前兩句,豈若致
堯之渾成也。杜荀鶴亦有《溪興絕句》云:『山雨溪風捲釣絲,瓦甌蓬底獨斟時,
醉來睡著無人喚,流下前溪也不知。』語句俱弱,亦不若致堯之雅健也。〕
  許彥周《詩話》云:〔高秀實言,元微之詩,豔麗而有骨,韓偓《香奩集》,
麗而無骨。時李端叔意喜韓偓詩,誦其序云:『咀五色之靈芝,香生九竅;咽三危
之瑞露,美動七情。』秀實云:『勸不得也,勸不得也。』〕
半夜鐘
  《復齋漫錄》云:〔《遯齋閑覽》記歐陽文忠公《詩話》,譏唐人『夜半鐘聲
到客船』之句,云:『半夜非鳴鐘時,疑詩人偶聞此耳。』且云:『渠嘗過蘇州,
宿一寺,夜半聞鐘聲,因問寺僧,皆云:分夜鐘,曷足怪乎?尋聞他寺皆然。始知
夜牛鐘,惟姑蘇有之。』此皆《閑覽》所載也。余考唐詩,知歐公所記,乃張繼《
楓橋夜泊》詩,全篇云:『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
夜半鐘聲到客船。』此歐公所譏也。然唐詩人皇甫冉有《秋夜宿嚴維宅詩》云:『
昔聞玄度宅,門向會稽峰,君住東湖下,清風繼舊蹤。秋深臨水月,夜半隔山鐘,
世故多離別,良宵詎可逢。』且維所居在會稽,鐘聲亦鳴於半夜,遂知張繼詩不為
誤,歐公不察,而半夜鐘亦不止于姑蘇,有如陳正敏說也。又陳羽《梓州與溫商夜
別詩》:『隔水悠揚午夜鐘。』乃知唐人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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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六
唐人雜記上
  蔡寬夫《詩話》云:〔《國史補》載賀遂亮《贈韓思彥詩》云:『意氣百年內
,平生相知心,欲交天下士,未面已虛襟。君子重名義,直道冠衣簪,風雲行可託
,懷抱自然深。落霞靜霜景,墜葉下疏林,若上南山岸,希訪北山岑。』世多傳誦
之。予讀《大唐新話》,乃並得思彥答詩云:『古人一言重,常謂百年輕,今日投
歡會,顧盼盡平生。簪裾非所託,琴酒冀相並,累日同遊處,良宵款素誠。霜飄知
柳脆,雪冒覺松貞,願言何所道,幸保歲寒名。』其詞亦自閒雅可喜。大抵唐之文
物,盛於開元以前,故二人雖不以詩稱,而終不凡也。〕
  苕溪漁隱曰:〔丙戌之冬,余初病起,深居簡出,終日曝背晴簷,萬事不到;
自以荊公所選《唐百家詩》,反復熟味之,見其格力辭句,例皆相似,雖無豪放之
氣,而有修整之功,高為不及,卑復有餘,適中而已。荊公謂:『欲觀唐人詩,觀
此足矣。』詎不然乎!集中佳句,世所稱道者,不復錄出,惟余別所喜者,命兒輩
筆之,以備遺忘。五言六聯,陳羽《春日野望》云:『漸變池塘色,欲生楊柳煙。
』李郢《春晚》云:『燕靜銜泥起,蜂喧抱蕊回。』殷遙《山行》云:『野花成子
落,江燕引雛飛。』曹松《晨起》云:『林殘數枝月,髮冷一梳風。』孟浩然《雪
》云:『落雁迷沙渚,饑鳥噪野田。』《登蜆山》云:『水落漁梁淺,天寒夢澤深
。』七言六聯,韓偓《殘春》云:『樹頭蜂抱花鬚落,池面魚吹柳絮行。』又云:
『細水浮花歸別澗,斷雲含雨入孤村,』又《訪王同年村居》云:『門庭野水褵褷
鷺,鄰里斷牆啞喔雞。』吳融《閑望》云:『三點五點映山雨,一枝兩枝臨水花。
』許渾《題山居》云:『龍歸曉洞雲猶濕,麝過春山草自香。』崔魯《春日》云:
『杏酪漸香鄰舍粥,榆煙欲變舊爐灰。』四豔句,竇鞏《寄南遊兄弟》云:『書來
未報幾時還,知在三湘五嶺間,獨立衡門秋水闊,寒鴉飛去日銜山。』又《南遊感
興》云:『傷心欲問前朝事,惟見江流去不回,日暮東風春草綠,鷓鴣飛上越王台
。』戎昱《移家別湖上亭》云:『好是春風湖上亭,柳條藤蔓繫離情,黃鶯久住渾
相識,欲別頻啼四五聲。』孟浩然《宿建德江》云:『移舟泊滄渚,日暮客愁新,
野闊天低樹,江清月近人。』〕
  苕溪漁隱曰:〔元次山《浯溪銘》云:『浯溪在湘水南,北彙於湘,愛其勝異
,遂家溪畔。溪世無名稱者也,為自愛之,故曰浯溪。』銘略曰:『吾欲求退,將
老茲地,溪古地荒,蕪沒蓋久,命曰浯溪,旌吾獨有。』以至唐亭浯台,意皆然矣
。六一居士云:『次山喜名之士也,其所有為,惟恐不異於人,所以自傳於後世者
,亦惟恐不奇,而無以動人之耳目也。祖其辭翰,可以知矣。古之君子,誠恥於無
聞,然不如是人之汲汲也。』余曩歲屢遊浯溪,在中宮寺之前,才一小澗耳,石崖
不甚高,何至與天相齊。《中興頌》云:『湘江東西,中直浯溪,石崖天齊。』蓋
自侈大其事耳。〕
  《金石錄》云:〔唐《河間元王孝恭碑》,唐初功臣,皆云圖形淩煙閣,而此
碑乃作戢武閣,戢武之名,不見於他書,惟當時石刻有之,豈淩煙先名戢武而後改
之也?又《段志玄碑》亦云:『圖形戢武閣。』二碑皆當時所立,不應差誤。〕
  苕溪漁隱曰:〔天隨子有《自遣》云:『數尺游絲墮碧空,年年長自惹春風,
爭知天上無人住,也有清愁鶴髮翁。』又《古意》云:『君心莫淡薄,妾意正棲託
,願得雙車輪,一夜生四角。』皆思新語奇,不襲前人也。〕
  《東皋雜錄》云:〔孔常甫言:『唐人詩有城頭催鼓傳花枝,席土摶拳振松子
。乃知酒席藏鬮為戲,其來已久。』〕
  《藝苑雌黃》云:〔《麗情集》載嚴宇牧豫章,陳陶隱西山,操行清潔,宇欲
撓之,遣小妓蓮花往侍焉,陶殊不為意,乃獻詩求去,云:『蓮花為號玉為腮,珍
重尚書遣妾來,處士不生巫峽夢,虛勞神女下陽臺。』而劉斧《青瑣》乃移其事于
陳圖南,其詩但易數字而已。唐人集中,既載此詩,豈陳圖南復蹈襲而為之乎?必
無是理,乃劉斧之妄也。又《名賢詩話》載,顧況在洛,乘閒遊苑中,坐流水上,
得大桐葉,有詩曰:『一入深宮裡,年年不見春,聊題一片葉,寄與有情人。』況
明日於上游亦題詩於葉,泛之波中,曰:『花落深宮鶯亦悲,上陽宮女斷腸時,帝
城不禁東流水,葉上題詩寄阿誰。』後十餘日,有客尋春苑中,又於葉上得詩,以
示況,詩曰:『一葉題詩出禁城,誰人酬和獨含情,自嗟不及波間葉,蕩漾乘春取
次行。』又盧渥舍人,應舉京師,偶臨御溝,見一紅葉,上有一絕云:『流水何太
急,深宮盡日閑,殷懃謝紅葉,好去到人間。』盧得之,藏於巾篋。及宣宗有旨出
宮人,許其從人,盧獨獲其退宮者,睹紅葉籲怨,問之,曰:『當時偶題,不謂君
得之也。』《青瑣》乃互竄二事,合為一傳,曰《流紅記》,仍託他人姓名。嗚呼
!孰謂小說而可盡信乎!〕
  《流紅記》:〔唐僖宗時,有於佑,晚步禁溝,拾一紅葉,上有詩云:『流水
何太急,深宮盡日閑。殷懃謝紅葉,好去到人間。』佑題云:『曾聞葉上題紅怨,
葉上題詩寄與誰。』置溝上流,宮女韓夫人拾之。佑後為韓泳門館,因帝放宮女三
千人賜各官,泳得韓同姓,因作伐嫁佑,及成禮,於篋中取紅葉相示,乃曰:『事
豈偶然!』一日,泳開宴,曰:『子二人可謝媒。』韓氏曰:『一聯佳句隨流水,
十載幽思滿素懷,今日卻應鸞鳳友,方知紅葉是良媒。』〕
  《復齋漫錄》云:〔薛能《吳姬詩》:『樓臺重疊滿天雲,殷殷鳴鼉世上聞,
此日楊花初似雪,女兒絲管弄參軍。』本朝張景,景德三年,以交通曹人趙諫斥為
房州參軍,景為《屋壁記》,略曰:『近置州縣參軍,無員數,無職守,悉以曠官
敗事違戾政教者為之,凡朔望饗宴使與焉,若處人一見之,必指日參軍也,嘗為某
罪矣。至於倡優為戲,亦假而為之,以資玩戲,況真為者乎?宜為人之輕視,又將
狎而侮之。』大略如此。余按《樂府雜錄》云:『戲弄參軍,自漢館陶令石耽,有
贓犯,和帝惜其才,免罪,每宴樂,令衣白衫,命優伶戲弄辱之,經年,乃放為參
軍。』然則戲弄參軍,自漢已然矣,不始于唐世也。又五代王建時,王宗侃賣受維
州司戶參軍,曰:『要我頭時斷去,誰能作此措大官,使俳優弄為參軍邪!』〕
  《藝苑雌黃》云:〔薛能詩:『山屐經過滿徑蹤,隔溪遙見夕陽春。』人多不
知夕陽春為何等語,予考之《淮南子》曰:『日經於泉隅,是謂高春,頓于連石,
是謂下春。』注:『尚未冥,上蒙先春曰高春;將欲冥,下蒙悉春曰下春。』《南
史‧陳本記》云:『求衣昧旦,仄食高春。』柳子厚詩云:『空齋不語坐高春。』

  苕溪漁隱曰:〔《唐史》載,王播父恕為揚州倉曹參軍,遂家焉。播少孤貧,
嗜權利;穆宗立,權幸競進,播賴其力至宰相,不厭人望,出為淮南節度使,仍領
鹽鐵。是時,南方旱歉,人相食,播掊斂不少衰,民怨之。按《古今詩話》云:王
播少孤貧,嘗客揚州惠昭寺木蘭院,隨僧齋飧,僧頗厭之;及播至,已飯矣。後二
記,播自重位鎮是邦,因訪舊遊向所題,以碧紗籠之。播題二絕云:『二十年前此
院遊,木蘭花發院初修,而今再到經行處,樹老花無僧白頭。』『上堂已了各西東
,慚愧闐黎飯後鐘,二十年來塵撲面,而今始得碧紗籠。』以《唐史》考之,則《
古今詩話》所言『播少孤貧,嘗客揚州,後自重位鎮是邦』,皆與《唐史》合。又
按東坡云:『世傳王播飯後鐘詩,蓋揚州石塔寺事也,相傳如此,戲作詩云:饑眼
眩東西,詩腸忘早晏。雖知燈是火,不悟鐘非飯。山僧異漂母,但可供一莞。胡為
二十年,記憶作此訕。齋廚養若人,無益祗遺患。乃知飯後鐘,闍黎蓋具眼。』其
貶之至矣。〕
  《復齋漫錄》云:〔唐李敬方《勸醉詩》云:『不向花前醉,花應解笑人,只
因連夜雨,又過一年春。日日無窮事,區區有限身,若非杯酒裡,何以寄天真。』
杜子美《絕句》云:『二月已破三月來,漸老逢春能幾回?莫思身外無窮事,且盡
生前有限杯。』二詩雖相緣,而杜則尤其工者也。世所傳『相逢不飲空歸去,洞口
桃花也笑人』之句,蓋出於敬方。〕
  《集古錄》云:〔李陽冰《阮客舊居詩》云:『阮客身何在,仙雲洞口橫,人
間不到處,今日此中行。』阮客者,不見其名氏,蓋縉雲之隱者也。彼以遁俗為高
,而終以無名於後世,可謂獲其志矣;然聖人有所不取也。陽冰欲稱其人,而不顯
其名字,何哉?豈阮客見稱於當時,而陽冰不慮於後世邪?天下固有顯聞於一時而
泯沒於後世者矣,顧其道如何也。陽冰篆字,世傳多矣,此磨滅而儻存,尤可惜也
。〕
  苕溪漁隱曰:〔趙明誠《金石錄》云:『《題阮客舊居詩》,小篆書,《集古
錄》以為陽冰作,今驗其姓名,乃縉雲令李蒔,非陽冰也,其字畫亦不工。蓋陽冰
肅宗上元中,嘗令縉雲,其篆字石刻,尚多有存者,故歐陽公亦誤以此詩為陽冰作
爾。』余觀此碑,今益漫滅,字畫難辨,明誠以為歐公之誤,其果然邪?〕
  苕溪漁隱曰:〔秦系《寄韋使君詩》云:『久臥雲間已息機,青衫忽著狎鷗飛
,詩興到來無一事,郡中今有謝玄暉。』韋應物《答秦十四校書詩》云:『知掩山
扉三十秋,魚鬚翠碧棄床頭,莫道謝公方在郡,五言今日為君休。』系能詩,與劉
長卿善,以詩相贈答。權德輿曰:『長卿自以為五言長城,系用偏師攻之,雖老益
壯。』故應物有『五言今日為君休』之句,蓋謂此也。系有詩集,散逸不多,如『
流水閑過院,春風與閉門』,『上簾宜晚景,臥簞覺新秋』,『礙冠門柳長,驚夢
院鶯啼』,『游魚牽荇沒,戲鳥踏花摧』,皆閑遠有味。系天寶末客泉州南安,有
九日山,大松百餘章,俗傳東晉時所植,系結廬其上,以大石為研,注《老子》,
積歲不出。姜公輔為宰相,以直言黜泉州別駕,見系,輒窮日不能去,築室與相近
,遂忘流落之意。公輔卒,妻子在遠,系為葬山下。其好賢尚義,為何如哉!〕
  《文昌雜錄》云:〔元微之詩:『松下待制應全遠,藥樹監搜可得知。』蓋唐
宣政殿為正衙,殿庭有四松,松下待制官立班之地,舊圖至今猶存。按開成元年正
月詔,以入閣日,次對官班,退立於東階松樹下,須宰臣奏事畢,齊至香案前,各
言本司事,雖紫宸殿亦有松樹,為待對官立位云。殿門外有藥樹,監察御史監搜之
位在焉。唐制,百官入宮殿門必搜,監察所掌也,太和元年詔曰:『自魏晉以降,
參用霸制,虛議搜索,因習尚存。朕方推表大信,置人心腹,況吾台宰,又何問焉
?自今以後,坐朝眾寮既退,宰臣復進奏事,其監搜宜停。』元昆駕部,此自長安
攜藥樹數枝至京師,其葉蔥翠可愛,於今關右頗多,人罕識焉。〕
  許彥周《詩話》云:〔段成式《與溫庭筠雲藍紙詩序》曰:『予在九江,出意
造雲藍紙,輒分送五十枚。』其詩曰:『三十六鱗充使時,數番猶得表相思。』蓋
龍八十一鱗,鯉三十六鱗也。至宋景文詩云:『君軒結戀蕭蕭馬,尺素愁憑六六魚
。』又使六六三十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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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七
唐人雜記下
  苕溪漁隱曰:〔六一居士謂沈傳師遊道林嶽麓寺詩,題云《酬唐侍御姚員外》
,而二人之詩不見,不知何人也,獨此詩以字畫傳於世,而詩亦自佳。蔡寬夫謂唐
扶者,即沈傳師所謂唐侍御也。詩語秀拔,余已於《叢話》前集載之矣。今但錄傳
師詩于左方:『承明年老輒自論,乞得湘守東南奔,為開楚國富山水,青嶂逶迤僧
家園。舍香珥筆皆眷舊,謙抑自忘台省尊,不令執簡候亭館,直許攜手遊山樊。忽
驚列岫曉來逼,朔雪洗盡煙嵐昏,碧波回嶼三山轉,舟檻繚郭干艘屯,華爐躞蹀絢
砂步,大旆錯綜輝松門,樛枝競騖龍蛇勢,折干不滅風霆痕。相重古殿倚岩腹,別
引新徑榮雲根,目同傷楚虞帝魂,多情思遠聊開樽,危弦細管逐歌揚,畫鼓繡靴隨
節翻,鏘金七言淩老杜,入木八法蟠高軒。嗟余絕倒久不知,忍復感激論元元。』
又《東皋雜錄》云:『潭州道林寺沈傳師親書詩版,遒勁妙絕,與今石本遠矣。又
有歐陽詢書道林之寺四大字額,筆勢欲飛動。』〕
  苕溪漁隱曰:〔閱《古今詩話》,得四詩,皆材格相肖,語亦清新,今並錄之
,以備披閱。劉長卿《題餘干旅舍》云:『搖落暮天迥,丹楓霜葉稀。孤城向水閉
,獨鳥背人飛,渡口月初上,鄰家漁未歸。鄉心正欲絕,何處搗征衣。』張籍《宿
江上》云:『楚驛南渡口,夜深來客稀。月明見潮上,江靜覺鷗飛。旅宿今已遠,
此行殊未歸。離家久無信,又聽搗寒衣。』潘閬《暮歸錢塘》云:『久客見華髮,
孤棹桐廬歸,新月無朗照,落日有餘輝。魚浦水風急,龍山煙樹微。時聞沙上雁,
一一背南飛。』李建中《題望湖樓》云:『野艇閑撐處,湖天景亦微。春波無限綠
,白鳥自由飛。柳色濃垂岸,山光冷照衣。時攜一樽酒,戀到晚涼歸。』《青箱雜
記》以李建中詩是蘇為知吳興日所作,未知孰是。〕
  《復齋漫錄》云:〔上官儀《詠雪詩》:『幸因千里映,遺繞萬年枝。』謝玄
暉《中書省詩》:『風動萬年枝。』晏元獻詩:『萬年枝上凝煙動,百子池邊瑞日
長。』盧多遜詩:『太液池邊月上時,好風吹動萬年枝。』王維《史館山池》云:
『春池百子外,芳樹萬年餘。』晏用此也。萬年枝,江左人謂之冬青,惟禁中則否
。韓子蒼《冬青詩》:『離宮見爾近天墀,雨露常私養種時,惆悵一枝嵐霧裡,無
人識是萬年枝。』百子池見《西京雜記》:『戚夫人侍高祖,七月七日臨百子池。
』〕
  《夷白堂小集》云:〔錢起考功詩,世所藏本,皆不同,宋次道舊有五卷,王
仲至續為八卷,號為最完;然如『牛羊山上小,煙火隔雲深』,『鳥道褂疏雨,人
家殘夕陽』,『窮通戀明主,耕桑亦近郊』,『長樂鐘聲花外盡,龍池柳色雨中深
』,此等句皆當時相傳為警絕,而八卷無之,知其所遺多矣。〕
  《東皋雜錄》云:〔江南自初春至初夏,有二十四風信,梅花風最先,楝花風
最後。唐人詩有『楝花開後風光好,梅子黃時雨意濃』,晏元獻有『二十四番花信
風』之句。〕苕溪漁隱曰:〔徐師川一聯云:『二百五日寒食雨,二十四番花信風
。』〕
  《江夏辨疑》云:〔州之有樓,著稱於江湖之間,如江之庾公,嶽之岳陽,鄂
之黃鶴是也。然則黃鶴多以為費褘升仙之地,故永泰初,閻伯珵為之記曰:『州城
西南隅有黃鶴樓者,《圖經》云,費禕登仙,駕黃鶴,返憩於此,遂以名樓。事列
《神仙》之傳,跡存《述異》之志。』予按《蜀志》,費禕為魏降人郭循所害,則
禕固不得其終,安有駕鶴而憩此者也。梁任昉《述異記》曰:『荀瑰字叔偉,潛棲
卻粒,嘗東遊,憩江夏黃鶴樓上,望西南有物,飄然降自霄漢,俄頃已至,乃駕鶴
之仙也。鶴止戶側,仙者就席,羽衣紅裳,賓主歡對,已而辭去,跨鶴騰空,眇然
而滅。』雖然,昉有是說,而亦未嘗言禕也,不知伯珵何以為據?州城之東十里許
,其最高聳而秀者,是為黃鶴山。祥符中所修《圖經》,稱《方輿記》云:『昔有
仙人駕黃鶴於此山,因以為名。』今自樓以西可六七步,有磯焉,即庾子山賦所謂
『落帆黃鶴之浦』也。故魏彥淵注引《荊州記》曰:『江夏郡西大江有黃鶴磯,後
人建樓,既俯磯上,故不更別名耳。』〕苕溪漁隱曰:〔崔顥《題黃鶴樓詩》,亦
以為費禕升仙之地,承襲謬誤,不復考正,故其詩云:『昔人已乘白雲去,此地空
餘黃鶴樓,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東坡因李公擇求黃鶴樓詩,以舊
記所聞於馮當世者,與《江夏辨疑》全異,故錄於後,云:『黃鶴樓前月滿川,抱
關老卒饑不眠,夜聞三人笑語言,別衣著屐響空山,非鬼非人意其仙,石扉三扣聲
清圓,洞中鏗鈜落門關,縹緲入石如飛煙,雞鳴月落風馭還,迎拜稽首願執鞭。汝
非其人骨腥膻,黃金乞得重莫肩,持歸包裹弊席氈,夜穿茅星光射天。閭里來觀己
變遷,似石非石鉛非鉛,或取面有眾忿喧,訟歸有司今幾年,無功暴得喜欲顛,神
人戲汝真可憐。願君為考然不然,此語可信馮公傳。』〕
  《江夏辨疑》云:〔大江過江夏郡之西,稍北,既受漢水而彙為大灣,郡人傳
以為煙波江,其傍之村曰煙波村,今屬漢陽縣。按酈元注《水經》,最為詳洽,而
求所謂煙波江者,竟無其說,豈江之名得於善長注《圖經》之後邪?余謂《圖經》
多載俚俗所傳之事,而求之亦無是說也。獨唐人崔顥《黃鶴樓詩》云:『日暮鄉關
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是直晚景所寓者如此而已,豈復別有江邪?〕
  苕溪漁隱曰:〔《摭言》載:楊汝士侍郎,在楊嗣復宴集坐上,與元白同賦詩
,汝士詩後成,有『文章舊價留鸞掖,桃李新陰在鯉庭』之句,元白覽之失色。汝
士歸,謂子弟曰:『我今日壓倒元白。』《古今詩話》載:裴令公夜宴,半酣,索
聯句,元白有得色,時公為破題,次至楊侍郎,曰:『昔日蘭亭無豔質,此時金谷
有高人。』元白自知不能加,遽裂紙曰:『笙歌鼎沸,勿作此冷淡生活。』《古今
詩話》不載楊侍郎之名,得非《摭言》所載楊汝士侍郎乎?楊在當時,不以詩名,
此二聯即席所作,並為佳句,其傳於後世者,恨不多見之。〕
  《復齋漫錄》云:〔唐顧陶編《唐詩類選》,載楊郇伯作《妓人出家詩》云:
『盡出花鈿與四鄰,雲鬟剪落向殘春。暫驚風燭難留世,便是池蓮不染身。貝葉乍
翻迷錦字,梵聲初學誤梁塵。從今豔色歸空後,湘浦應無解佩人。』《湘山野錄》
乃謂本朝申國長公主為尼,掖庭嬪御隨出者二十餘人,太宗詔兩禁各以詩送之,陳
彭年作詩八句。今考其詩,與楊郇伯所作一同,第首句云『盡出花鈿散寶津』一句
為異,豈後人改郇伯詩,而託以彭年之名,文瑩不復考之邪?〕
  山谷云:〔禮部員外裴說《寄邊衣詩》云:『深閨乍冷開香篋,玉箸微微濕紅
頰,一陣霜風殺柳條,濃煙半夜成黃葉,重重白練明如雪,獨下閑階轉淒切,祗知
抱杵搗秋砧,不覺高樓已無月。時聞寒雁聲相喚,紗窗只有燈相伴,幾展齊紈又懶
裁,離腸恐逐金刀斷。細想儀形執牙尺,回刀剪破澄江色,愁撚銀針信手縫,惆悵
無人試寬窄。時時舉袖勻殘淚,紅箋漫有千行字,書中不盡心中事,一半殷勤託邊
使。』裴說詩句甚麗,《零陵總記》載《說詩》一篇,尤詼詭也。〕
  苕溪漁隱曰:〔裴說詩:『讀書貧裡樂,搜句靜中忙。』此二句乃余日用者,
甘貧守靜,自少至老,飽諳此味矣。〕
  《復齋漫錄》云:〔《北夢瑣言》謂,李遠詩云:『人事千杯酒,流年一局棋
。』唐宣宗以非牧人之材,不與郡守。及觀《幽閒鼓吹》,乃云,宣宗坐朝,令狐
相進李遠知杭州,上曰:『遠詩長日惟消一局棋,豈可臨郡哉?』二書所著雖同,
而詩則異。〕
  苕溪漁隱曰:〔溫庭筠《湖陰曲》警句云:『吳波不動楚山遠,花壓欄杆春晝
長。』庭筠工於造語,極為綺靡,《花間集》可見矣。《更漏子》一詞尤佳,其詞
云:『玉爐香,紅蠟淚,偏照畫堂秋思。眉翠薄,鬢雲殘,夜長衾枕寒。梧桐樹,
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
  許彥周《詩話》云:〔司空圖,唐末竟能全節自守,其詩有『綠樹連村暗,黃
花入麥稀』,誠可貴重。又云:『四座賓朋兵亂後,一川風月笛聲中。』句法雖可
及,而意甚委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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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9 13:25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十八
羅隱
  《藝苑雌黃》云:〔《江東集》中有《淚詩》云:『自從魯國潸然後,不是奸
人即婦人。』未詳其所出。及觀《孔叢子》言,子高遊趙,平原君客有鄒文李節者
,與子高相友善,臨別,文節流涕交頤,子高徒抗手而已,其徒疑之。子高曰:『
始吾謂二子丈夫,乃今知其婦人也。』曰:『二子之泣非邪?』曰:『二子良人也
,有不忍之心,其於敢斷,必不足矣。』曰:『凡泣者一無取乎?』子高曰:『有
二焉:大奸之人以泣自信,婦人懦夫以泣著愛。』觀此,始解其說。〕
  《藝苑雌黃》云:〔唐人作《後土夫人傳》,予始讀之,惡其瀆慢而且誣也;
比觀陳無己《詩話》云:『宋玉為《高唐賦》,載巫山神女遇楚襄王,蓋有所諷也
;而文士多效之,又為傳記以實之,而天地百神,舉無免者。』予謂欲界諸大,當
有配偶,有無偶者,則無欲者也。唐人記後土事,以譏武后耳。予謂武后,何足譏
也,而託之后土,亦大褻矣。後之妄人,又復填入樂章,而無知者,遂以為誠是也
。故小說載高駢事云,駢末年惑于神仙之說,呂用之、張守一、諸葛殷等皆言能役
使鬼神,變化黃白,駢酷信之,委以政事。用之等援引朋黨,恣為不法,嘗云:後
土夫人靈佑遣使就某借兵馬,並李筌所撰《太白陰經》。駢遽下兩縣,率百姓以葦
席千領,畫作甲馬之狀,遣用之於廟庭燒之;又以五彩箋寫《太白陰經》十道,置
於神座之側;又于夫人帳巾,塑一綠衣年少,謂之韋郎。故羅隱詩有『韋郎年少今
何在?端坐思量《太白經》』之語。今敕令中亦常禁止淫媟之祠,然蕃厘觀中所謂
韋生者猶在,故伊川先生力欲去之,豈非惡其瀆神邪?〕
  苕溪漁隱曰:〔余舊見顏持約所畫淡墨杏花,題小詩於後,仍題持約二宇,意
謂此詩必持約所作也;比因閱《唐宋類詩》,方知是羅隱作,乃持約竊之耳。詩云
:『暖氣潛催次第春,梅花已謝杏花新,半開半落閑園裡,何異榮枯世上人。』古
之詩人,如王維猶竊李嘉祐『水田飛白鷺,夏木囀黃鸝』。僧惠崇為其徒所嘲云:
『河分岡勢司空曙,春入燒痕劉長卿,不是師兄多犯古,古人詩句犯師兄。』皆可
軒渠一笑也。〕
  許彥周《詩話》云:〔羅隱詩云:『只知事逐眼前過,不覺老從頭上來。』此
殊有味。〕
五季雜記
  苕溪漁隱曰:〔裴慶餘云:『滿額鵝黃金縷衣,翠翹浮動玉釵垂,從教水濺羅
襦濕,疑是巫山行雨歸。』《廣韻》、《集韻》、《韻略》垂與歸皆不同韻,此詩
為落韻矣。韓熙載云:『風柳搖搖無定枝,陽臺雲雨夢中歸,它年蓬島音塵絕,留
取樽前舊舞衣。』此詩既言陽臺,又言蓬島,何用事重疊如此。二詩並載小說,稱
為佳句,余謂疵病如此,殆非佳句也。又《學林新編》謂:『字有通作他聲押韻者
』,泛引《詩》及《文選‧古詩》為證,殊不知蔡寬夫《詩話》嘗云:『秦漢以前
,字書未備,既多假借,而音無反切,平仄皆通用,自齊梁後,既拘以四聲,又限
以音韻,故士率以偶麗聲調為工。』然則字通作他聲押韻,於古詩則可,若於律詩
,誠不當如此。余謂裴慶餘之詩落韻,又本此耳。〕
  《文昌雜錄》云:〔梁均帝,晉天福中始葬,故妃張氏獨存,考功員外商鵬為
志文曰:『七月有期,不見望陵之妾;九疑無色,空餘泣竹之妃。』後唐武皇還師
渭北,不獲入覲,幕客李襲吉作《違離表》云:『穴禽有翼,聽舜樂以猶來;天路
無梯,望堯雲而不到。』五代之季,工翰墨者,無以過此也。〕
  《南唐書》云:〔韓熙載自江南奉使中原,為《感懷詩》,題於館壁云:『僕
本江北人,今作江南客,再去江北遊,舉目無相識。秋風吹我寒,秋月為誰白,不
如歸去來,江南有人憶。』〕苕溪漁隱曰:〔余家有韓熙載《家燕圖》,圖中題此
詩後四句,嘗以問相識間,云是《古樂府》,今覽此書,方知其誤也。〕
  《南唐書》云:〔李家明詼諧敏給,善為諷辭;元宗賞花後苑,率近臣臨池垂
釣,臣下皆登魚,惟元宗獨無所獲,家明因進詩曰:『玉甃垂鉤興正濃,碧池春暖
水溶溶,凡鱗不敢吞香餌,知是君王合釣龍。』元宗大喜,賜宴極歡。嘗見牛晚臥
美蔭,元宗曰:『牛且熱矣。』家明乘詼諧曰:『曾遭甯戚鞭敲角,又被田單火燎
身,閑向斜陽嚼枯草,近來問喘更無人。』相輔皆慚。宋齊丘無子,晚年一子輒死
,逾月猶哭,齊王景達勉之不止,家明曰:『臣能止之矣。』乃作大紙鳶署其上云
:『欲興唐祚革強吳,儘是先生起廟謨,一個孩兒拚不得,讓王百口合如何。』尹
延范族吳氏,齊丘為謀,因以誚焉。乘風放之,故墜齊丘中庭,齊丘見之,哭亦止
。從元宗遷南都,時已失江北十四郡,舟楫多行南岸,至趙屯,因輟樂停觴,北望
皖公山,謂家明曰:『好青峭數峰,不知何名也?』家明應聲對曰:『龍舟輕颭錦
帆風,正值宸遊望遠空,回首皖公山色翠,影斜不到壽杯中。』元宗慚之,俛首而
過。〕苕溪漁隱曰:〔《緗素雜記》云:『楊文公《談苑》以《苑中詠牛詩》,及
《皖公山詩》為王感化作,《江南野錄》以前二詩為李家明作;《談苑》以感化為
建州人,《野錄》以家明為廬州人;《談苑》謂中主,《野錄》謂嗣主;未詳孰是
。』余以《南唐書》考之,則《談苑》所記皆誤也,惟《野錄》與《南唐書》合。
家明,廬州南昌人,前二首皆其所作。俱不載感化為何處人。江南李氏建國,傳三
世而滅,中主即嗣主也,諡號元宗,《緗素雜記》不首見《南唐書》,故未詳孰是
,今正是之。〕
  《南唐書》云:〔感化善於謳歌,聲韻悠揚,清振林木,系樂部為歌板色。元
宗嗣位宴樂,擊鞠不輟,嘗乘醉命感化奏《水調詞》,感化惟歌『南朝天子愛風流
』一句,如是者數四,元宗輒悟,覆杯歎曰:『使孫陳二主得此一句,不當有銜璧
之辱也。』感化由是有寵。元宗嘗作《浣紗溪》二闋,手寫賜感化,曰:『菡萏香
消翠葉殘,西風愁起碧波間,還與容光共憔悴,不堪看。細雨夢回清漏永,小樓吹
徹玉笙寒,漱漱淚珠多少恨,倚欄杆。』『手捲珠旋上玉鉤,依前春恨鎖重樓,風
裡落花誰是主,思悠悠。青鳥不傳雲外信,丁香空結雨中愁,回首綠波春色暮,接
天流。』後主即位,感化以其詞劄上之,後主感動,賞賚感化甚優。〕
  《南唐書》云:〔金山寺號為勝景,先張祐吟詩,有『僧歸夜船月,龍出曉堂
雲』之句,自後詩人閣筆;孫魴復詠云:『山載江心寺,魚龍是四鄰。天多剩得月
,地少不生塵。過櫓妨僧定,驚濤濺佛身。誰言張處士,詩後更無人。』時號絕唱
。〕苕溪漁隱曰:〔張祐詩云:『一宿金山頂,微茫水國分。僧歸夜船月,龍出曉
堂雲。樹影中流見,鐘聲兩岸聞。因悲在朝市,終日醉醺醺。』祐詩全篇皆好,魴
詩不及之,有疵病,如『驚濤濺佛身』之句,則金山寺何其低而且小哉?『誰言張
處士,詩後更無人』,仍自矜衒如此,尤可嗤也。〕
  《藝苑雌黃》云:〔《緗素雜記》載《江南野錄》云:『江為者,宋世淹之後
,先祖仕於建陽,因家焉。』余觀《南史‧江淹傳》:『淹,濟陽考城人,宋少帝
時黜為建安吳興令,終於粱天監中左衛將軍。』又《吳均傳》云:『濟陽江洪工屬
文,為建陽令,坐事死。竟陵王子良開西邸,招文學,洪時為太學生,以善辭藻遊
焉。』淹與洪俱系家考城,又俱仕齊梁間,淹為建安吳興令,而後他遷,洪為建陽
令,而死於建陽,疑為之系出於洪,非出於淹。為工於詩,如『天形圍澤國,秋色
露人家』之句,極膾炙人口。少遊江南,有詩云:『吟登蕭寺旃檀閣,醉倚王家玳
瑁筵。』後主見之,曰:『此大大是富貴家。』而劉夜坐夏江城並就傳句法,後以
讒死。今建陽縣之西七里有靖安寺,即為之故居,留題者甚眾,惟陳師道洙一篇最
佳,云:『處士亡來幾百年,舊居牢落變祇園。詩名長伴江山秀,冤氣上迷星斗昏
。台榭幾人留雅句,漁樵何處問曾孫。當時泉石生涯地,日暮雲寒古寺門。』〕苕
溪漁隱曰:〔《南唐書》云:『江為,其先宋人,避亂建陽,遂為建陽人。為有題
《白鹿寺詩》云:吟登蕭寺旃檀閣,醉倚王家玳瑁筵。元宗南遷,駐於寺,見其詩
,稱善久之。為由是傲肆,自謂俯拾青紫,乃諧金陵求舉,屢黜於有司,為怏怏不
能自已,欲東書亡越,會同諜者上變,按得其狀伏罪。』余以二書考之,《藝苑》
謂後主見為詩有『富貴家』之語,及為後以讒死,其言悉非是,當以《南唐書》為
正也。〕
  《南唐書》云:〔夏寶松與詩人劉洞俱顯名,陳德誠以詩美之曰:『建水舊傳
劉夜坐,螺川新有夏江城。』蓋劉洞嘗有《夜坐詩》最為警策,而寶松有《宿江城
詩》云:『雁飛南浦砧初斷,月滿西樓酒牛酲。』故德誠記之。〕苕溪漁隱曰:〔
余觀《劉洞傳》不載《夜坐詩》,乃孫魴耳,魴與沈彬李建勳為詩社,彬好評詩,
建勳匿魴於齋中,伺彬至,以魴詩訪之,彬曰:『此非有風雅,但得田舍翁火爐頭
之作爾。』魴遽出,讓彬曰:『非有風雅,固聞命矣。擬田舍翁,無乃太過乎?』
彬笑曰:『子《夜坐》句云:劃多灰漸冷,坐久席成痕。此非田舍翁火爐上所作而
何?』闔坐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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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九
本朝
  蔡寬夫《詩話》云:〔南京高辛廟制度甚雄,世傳太祖龍潛時,嘗以木杯珓占
己名位,自小官以漸數之至極品,皆不應,忽曰:『過是則為天子乎?』一擲而契
。至今父老猶能言之。晏元獻為留守日,嘗以詩題廟中曰:『炎宋肇英主,初九方
潛鱗,嘗因著蔡占,來決天地屯,庚庚大橫兆,謦咳如有聞。』蓋記此也。〕
  蔡寬夫《詩話》云:〔故事,進士朝集,嘗擇榜中最年少者為探花郎,熙寧中
始罷之。太平興國三年,胡秘監旦榜,馮文懿拯為探花,是歲登第七十四人,太宗
以詩賜之曰:『二三千客裡成事,七十四人中少年。』始唐於禮部發榜,放座主門
生之禮特盛,主司因得竊市私恩;本朝稍欲革其弊,既更廷試,前一歲,呂文穆蒙
正為狀頭,始賜以詩,蓋示以優寵之意,至是復賜文懿。然狀頭詩迄今時有,探花
郎後無繼者,惟文懿一人而已。此科舉之盛事也。〕
  《復齋漫錄》云:〔『農桑不擾歲常登,邊將無功吏不能,四十二年如夢覺,
東風吹淚灑昭陵。』此詩題於寢宮,不著姓名,宜表而出之。〕
  《元城先生語錄》云:〔先生嘗曰:『賢主言笑嚬呻,足以移風俗。慶曆中,
廣州有死番商沒官珍珠,有司賤估其值,十分才及一分,群官分買之,為本路監司
按劾,計贓以珍珠赴京師具案。既上,仁宗閱之,且命取所占珠,上與後宮同閱,
愛其珠。是時,張貴妃在側,有欲得之色,上依所估值,出禁中錢買之以賜。時因
同列有求於上,有司被旨和市,緣此珠價騰湧,上頗知之。一日,於內殿賞牡丹,
貴妃最後至,以所賜珍珠為首飾,欲誇同輩,上望見,以袖掩面曰:滿頭白紛紛,
更沒些忌諱。貴妃慚赧,遽起易之。上乃大悅,令人各簪牡丹一朵。自是禁中不帶
珍珠,珠價大減。』〕
  《藝苑雌黃》云:〔前輩論詩,有奪胎換骨之說,信有之也。杜陵《謁玄元廟
》,其一聯云:『五聖聯龍袞,千官列雁行。』蓋記吳道子廟中所畫者,徽宗嘗製
《哲廟挽詩》,用此意作一聯云:『北極聯龍袞,西風拆雁行。』亦以雁行對龍袞
,然語意中的,其親切過於本詩,不謂之奪胎可乎?不然,徒用前人之語,殊不足
貴。且如沈佺期云:『小池殘暑退,高樹早涼歸。』非不佳也,然正用柳惲『太液
微波起,長楊高樹秋』之句耳。蘇子美云:『峽束滄淵深貯月,岩排紅樹巧裝秋。
』並不佳也,然正用杜陵『峽束滄江起,岩排石樹圓』之句耳,語雖工而無別意。

  《詩話雋永》云:〔光堯初幸錢塘,有詩云:『六龍轉淮海,萬騎臨吳津,王
者本無外,駕言蘇遠民。瞻彼草木秀,感此瘡痍新,登堂望稽山,懷哉大禹勤。』
大哉王言,布於大下,漢祖《大風》之歌,唐宗勁草之句,不足道也。〕
王黃州
  蔡寬夫《詩話》云:〔國初州郡設官尚少,小郡不過四五員,復多武弁,故非
雄藩都會,仕者率少官況。王元之自掖垣謫滁州,嘗以詩寄舊僚云:『要見滁州謫
宦情,信緣隨俗且營營。不誇兩制詞臣貴,多伴三班奉職行,樓堞倚空乘月上,樽
罍有酒對山傾。升沉得喪何須問,況是浮生已半生。』聞者頗憐之。然元之在滁陽
,四方文士持文就謁者甚眾,有鄭褒者最知名,留數月而去,元之為買馬辦裝,後
有劾其虧貫直者,太宗覽之曰:『是能卻李繼遷事例者。』元之嘗草繼遷制,繼遷
送潤筆,數倍于常,而以面簽書送,元之卻之不受故也。〕
  《藝苑雌黃》云:〔文人用故事,有直用其事者,有反其意而用之者,元之《
謫守黃岡謝表》云:『宣室鬼神之問,豈望生還;茂陵封禪之書,惟期死後。』此
一聯每為人所稱道,然皆直用賈誼相如之事耳。李義山詩:『可憐夜半虛前席,不
問蒼生問鬼神。』雖說賈誼,然反其意而用之矣。林和靖詩:『茂陵他日求遺槁,
猶喜曾無封禪書。』雖說相如,亦反其意而用之矣。直用其事,人皆能之,反其意
而用之者,非識學素高,超越尋常拘攣之見,不規規然蹈襲前人陳述者,何以臻此
。〕苕溪漁隱曰:〔《藝苑》以元之直用賈誼相如事,不若李義山林和靖反用之;
然元之是謝表,須直用其事,以明臣子之心,非若作詩可以反意用,此語殊非通論
也。〕
  苕溪漁隱曰:〔《錫宴清明日絕句》云:『宴罷回來日欲斜,平康坊里那人家
,幾多紅袖迎門笑,爭乞釵頭利市花。』《清明絕句》云:『無花無酒過清明,興
味蕭然似野僧,昨日鄰家乞新火,曉窗分與讀書燈。』二詩何況味不同如此,亦可
見其老少情懷之異也。〕
  山谷云:〔或傳王荊公稱《竹樓記》勝歐陽公《醉翁亭記》,或曰,此非荊公
之言也。庭堅以為荊公出此言,未失也。荊公評文章,先體制而後論文之工拙,蓋
嘗觀蘇子瞻《醉白堂記》,戲曰:『文詞雖極工,然不是《醉白堂記》,乃是韓白
優劣論耳。』以此考之,優《竹樓記》而劣《醉翁亭記》,是荊公之言不疑也。〕
  苕溪漁隱曰:〔元之文集,家藏有之,今錄《竹樓記》於此,云:『黃岡之地
多竹,大者如椽,竹工破之,刳去其節,用代陶瓦,比屋皆是,以其價廉而工省也
。子城西北隅,雉堞圯毀,榛莽荒穢,因作小竹樓三間,與月波樓遠,遠吞山光,
平挹江瀨,幽閒遼敻,不可具狀。夏宜急兩,有瀑布聲;冬宜密雪,有碎玉聲;宜
鼓琴,琴調幽暢;宜詠詩,詩韻清絕;宜圍棋,子聲丁丁然;宜投壺,矢聲錚錚然
:皆竹樓之所助也。公退之暇,披鶴氅,戴華陽巾,手執《周易》一卷,焚香默坐
,消遣世慮,江山之外,第見風帆沙鳥,煙雲竹木而已。待其酒力醒,茶煙歇,送
夕陽,迎素月,亦謫居之勝概也。彼齊雲落星,高則高矣,井榦麗譙,華則華矣,
止于貯妓女,藏歌舞,非騷人之事,吾所不取。吾聞竹工云:竹之為屋,僅支十稔
,若重複之,得二十稔。噫,吾以至道乙未歲自翰林出滁上,至丙申移廣陵,丁酉
又入西掖,戊戌歲除日有齊安之命,己亥閏三月到郡,四年之間,奔走不暇,未知
明年又在何處,豈懼竹樓之易朽乎!幸後之人與我同志,嗣而葺之,庶斯樓之不朽
也。』〕
  許彥周《詩話》云:〔元之詩可重,大抵語迫切而意雍容,如云『身後聲名文
集草,眼前衣食簿書堆』,又云:『澤畔騷人正憔悴,道傍山鬼莫揄揶』,大類樂
天也。〕
張復之
  蔡寬夫《詩話》云:〔乖崖少喜任俠,學擊劍,尤樂聞神仙事;為舉子時,常
從陳希夷,欲分華山一半。希夷以紙筆蜀箋贈之,公笑曰:『吾知先生之旨矣,殆
欲驅我入鬧處乎!』然性極清介,居無剩妾,不事服玩,朝衣之外,燕處惟紗帽皂
絛一黃土布裘而已。至今人傳其畫像,皆作此飾。始及第時,嘗以詩寄傅霖逸人云
:『前年失腳下漁磯,苦戀明時不忍歸,為報巢由莫相笑,此心非是愛輕肥。』李
順之亂,乖崖帥蜀,有詩寄陳希夷云:『性愚不肯住山林,剛要清流擬致君,今日
星馳劍南去,回頭慚愧華山雲。』皆見其素志也。〕
  《本朝名臣傳》云:〔錢若水額有異骨,山庭月角,姿儀英秀,少過華山見陳
摶,大加賞歎,以為目如點漆,有仙風道骨,且語若水明日再來。若水往,則摶與
一僧對,僧倚地爐蒲團坐睡,微開目盻若水,搖首而已。若水別摶,摶曰:『昨僧
柏閣道者,宗裔也,本以先輩異稟,可作神仙,欲留共學,僧云:無此形骨,但能
急流中勇退爾。』〕
  《復齋漫錄》云:〔傅霖,乃乖崖之友也,交甚密,開寶中嘗會於干城,終夕
談話,鄰有病痁者,為之不作。公每有書與傅,傅必先夢之,故傅有詩云:『劇談
驅瘧鬼,幽夢得鄉書。』敘實事也。〕
  無盡居士云:〔乖崖公《題庭竹詩》:『小桃遮不得,深雪放教青。』在睢陽
《書懷詩》曰:『每思舊隱歸何計,或問前程笑指空。』句清詞古,與郊島相先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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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
寇忠湣
  苕溪漁隱曰:〔忠湣詩思淒惋,蓋富於情者,如《江南春》云:『波渺渺,柳
依依,孤村芳草遠,斜日杏花飛。江南春盡離腸斷,蘋滿汀洲人未歸。』又云:『
杳杳煙波隔千里,白蘋香散東風起,日落汀洲一望時,愁情不斷如春水。』觀此語
意,疑若優柔無斷者;至其端委廟堂,決澶淵之策,其氣銳然,奮仁者之勇,全與
此詩意不相類,蓋人之難知也如此。〕
  苕溪漁隱曰:〔澶淵之役,王介甫以為丞相萊公功第一,張文潛則謂『可能功
業盡萊公』,大抵人之議論,各有所見,故爾不同,今具載二詩,識者當能辨之。
介甫《澶州詩》云:『去郡二百四十里,河流中間兩城峙,南城草木不受兵,北城
樓櫓如邊城。城中老人為予語,契丹此地經抄虜,黃屋親乘矢石間,胡馬欲踏河冰
渡。大發一矢胡無酋,河冰亦破沙水流,歡盟從此至今日,丞相萊公功第一。』文
潛《聽客話澶淵事詩》云:『憶昔胡來動河朔,渡河飲馬吹胡角。澶淵城下冰載車
,邊風蕭蕭千里餘。城上黃旗坐真主,夜遣六丁張猛弩,雷驚電發一矢飛,橫射胡
酋貫車柱。犬羊無蹤大漠空,歸來封禪告成功,自是乾坤扶聖主,可能功業盡萊公
。』〕
  《元城先生語錄》云:〔安世之北歸,與東坡同途,兩舟相銜,未嘗三日不相
見。嘗記東坡言少年時,與其父並弟同讀富鄭公《使北語錄》,至於說大遼國主云
:『用兵則士馬物故,國主受其害,爵賞日加,人臣獲其利,故凡北朝之臣勸用兵
者,乃自為計,非為北朝計也。』虜主明知利害所在,遂罷兵。主人歎其言,以為
明白而切中事機。時老蘇謂二子曰:『古人有此意否?』東坡對曰:『嚴安亦有此
意,但不如此明白。』老蘇笑以為然。先生又曰:『前輩讀書,例皆如此。故謂之
學問,必見於用乃可貴,不然即腐儒。且武帝時嚴安上疏諫用兵,其略云:今徇南
夷,朝夜郎,深入匈奴,燔其龍城,議者美之,此人臣之利,非天下之長策也。鄭
公之言,其源蓋出於此。』〕
  苕溪漁隱曰:〔余讀《萊公神道碑》云:『公及雷陽,吏以《圖經》獻閱,視
之,首載郡東南門抵海凡十里,公恍然悟曰:我少時有到海祇十里,過山應萬重之
句,乃今日意爾,人生得喪,堂偶然邪!』《青箱雜記》以為萊公少時作此句,遂
兆晚年之識,《復齋漫錄》以為非是,乃萊公效于武陵詩:『過楚水千里,到泰山
萬重。』三書所云,徒為紛紛,當以碑言為正也。〕
  蔡寬夫《詩話》云:〔萊公自永興被召,魏野以詩送之,曰:『好去上天辭富
貴,卻來平地作神仙。』王文正從東封回,野亦寄以絕句云:『西祀東封今已了,
好來相伴赤松遊。』文正袖此詩求退,遂得謝。萊公晚歲南遷,世多言文正見幾知
止,萊公不能用野言。蓋志士仁人,亦各有志,觀萊公末年所為,豈愧文正之退哉
?山人處士,其言不得不如此,或用或不用,各系其人,要之不溺于富貴與貪得則
一也。野有子亦有父風,宋景文嘗贈以詩云:『姓名《高士傳》,父子少微星。』
人多稱頌之。〕
  苕溪漁隱曰:〔余讀《仁宗政要》云:『章聖既倦政,而丁謂迎合太后之意,
有臨朝之謀,寇準便殿請對,言太子容德天縱,足以任天下之事,陛下何不協天人
之繫望,講社稷之丕謨,引登大明,敷照重霄?若丁謂恃才而挾奸,曹利用持權而
使氣,皆不可輔幼主,恐亂陛下家事。因俯伏嗚咽流涕。真宗命中人掖起慰諭之。
謂之黨以急變聞,飛不軌之語以中准,坐是罷相。乾興元年二月,貶雷州司戶參軍
。』〕
  《迂叟詩話》云:〔王太尉且從車駕過陝,魏野貽詩曰:『昔時宰相年年替,
君在中書十二秋,西祀東封俱己了,如今好伴赤松遊。』王袖其詩以呈上,累表請
退,上不許。〕苕溪漁隱曰:〔余按《三朝正史》云:『旦登柄用十八年,為相僅
一記,素羸病,又以名位太重,憂畏不自安,連歲拜章求解。上素重其德望,聞其
引退,甚不樂,優詔褒答,繼以面諭。旦一日獨對滋福殿,令左右扶掖而升,復求
遜位,上睹其瘦瘁,憫然許之。』則《迂叟詩話》以為上不許蓋誤矣。其蔡寬夫《
詩話》云:『遂得表謝。』此言良是。〕
晏元獻
  《復齋漫錄》云:〔元微之詩:『蕊珠深處少人知,網索西臨太液池,浴殿曉
聞天語後,步廊騎馬笑相隨。』注:『網索在太液池上,學士候對歇於此。』故元
獻《和宋子京召還學士院》有云:『網索軒窗邃,鑾坡羽衛重。鷁舟還下瀨,星使
出飛龍。賦待三英集,詞須五吏供。會看邊燧息,橫霈紫泥封』者,為此也。〕
  《復齋漫錄》云:〔豫章事實,王勃序之詳矣;題詠此邦者,往往採之,元獻
云:『望斗氣沉龍已化,置芻人去榻猶懸。』陶邕州云:『劍待張華時已晚,榻延
徐孺禮應疏。』此二聯全是『龍光射斗牛之墟,徐孺下陳蕃之榻』也。宋公綬云:
『江涵帝子翬飛閣,山際真君鶴馭天。』不襲陳跡,甚可嘉也。〕
  蔡寬夫《詩話》云:〔人夢中作為詩文,覺多不省,設有能省者,其事往往皆
驗,理固不可詰,豈禍福將至,精神自有感通者乎?王元之《商州詩》有『節及登
高忽嗟歎,經年憔悴別京華,貳車何事搔蓬鬢,九日樽前見菊花』之句,第四句乃
夢中得也。初,元之在掖垣,忽夢賦詩御座前,既覺,獨記此句,未幾,至貶,以
十月到郡,而菊花盛開,恍然如詩語也。元獻公守亳,始至,亦嘗夢賦詩云:『一
年為客未歸去,笑殺城南桃李花。』初莫省謂何,已而因春出遊,則州之園館皆在
城東,公留亳逾年,而後移睢陽,無不合者。元之自從班謫散秩,先為之兆,固宜
矣;若元獻但日月淹速之間,亦有預告之者。則世間萬事,何嘗不有定數邪?〕
  《復齋漫錄》云:〔元獻早入办事处,迨出鎮,皆近畿名藩,未嘗遠去王室,自
南都移陳留,離席官奴有歌『千里傷行客』之辭,公怒曰:『予平生守官,未嘗去
王畿五百里,是何千里傷行客也?』〕苕溪漁隱曰:〔《昭陵諸臣傳》云:『天聖
三年,殊為樞密副使,坐以笏擊折從者齒,出知宣州。後數日改應天府,召拜御史
中丞,除參知政事,罷知江事府。未行,改亳州,徙陳州。慶曆四年罷集賢殿大學
士同平章事。山知潁州,徙陳州。復徙應天府。未赴任,改許州,以觀文殿大學士
知永興軍,徙河南府。』蔡寬夫云:『公留亳逾年,而後移睢陽。』《復齋》云:
『自南都移陳。』皆與本傳不合。《復齋》又載公曰:『予平生守官,未嘗去王畿
五百里。』然永興軍乃長安也,去王畿千有餘里,則二書所言並誤矣。〕
  《復齋漫錄》云:〔唐人詩:『有意效承平,無功答盛明。灰心緣忍事,霜鬢
為論兵。道直身還泰,思屯命轉輕。梅鹽非擬議,葵藿是平生。白日長垂照,青蠅
謾發聲。嵩陽舊田地,終擬自歸耕。』中書後堂北軒西壁,有題『灰心霜鬢』之句
者,驗其筆跡,舊相李公迪之書也;李入相時,邊兵未動,意在忍事之語。元獻《
中書即事詩》敘其事,云:『慘慘高槐落,淒淒餘菊寒,粉牆多記墨,聊為拂塵看
。』正為此也。〕苕溪漁隱曰:〔蔡寬夫《詩話》以『灰心緣忍事,霜鬢為論兵』
之句,是裴晉公作,李文定嘗親書於中書壁間。〕
宋子京
  《復齋漫錄》云:〔景文《詠叔孫通》云:『馬上成功不喜文,叔孫綿蕞擅經
綸,諸生可笑貪君賜,便許當時作聖人。』王逢原《詠叔孫通》作,亦用此意云:
『弟子由來學未純,異時得失亦頻頻,一官所一作〔貨〕。買知多少,便擬先生作
聖人。』其用意正同,今《荊公集》所載宋詩,非也。〕
  苕溪漁隱曰:〔夏文莊守安州,莒公兄弟尚在布農,文莊異待之,命作《落花
詩》,莒公一聯云:『漢皋佩冷臨江失,金谷樓危到地香。』子京一聯云:『將飛
更作回風舞,已落猶成半面妝。』余觀《南史》:『宋元帝妃徐氏無容質,不見禮
於帝,帝眇一目,每知帝將至,必為半面妝以俟之。』此半面妝所從出也。若回風
舞無出處,則對偶偏枯,不為佳句;殊不知乃出李賀詩『花台欲暮春辭去,落花起
作回風舞。』前輩用事,必有來處,又精確如此,誠可法也。〕
  《三山老人語錄》云:〔余襄公有《落花詩》云:『金谷已空新步障,馬嵬徒
見舊皮囊。』可亞于二宋。〕
  《東觀餘論》云:〔小宋《太乙宮詩》:『瑞木千尋竦,仙圖幾吊開。』注云
:『《真誥》以一卷為一吊。』殊不知《真誥》所謂吊即卷字,蓋從省文,《真誥
》音亦爾,非吊字也。碧虛子陳景元據《真誥》,以此字即篇字,亦誤也。〕
王君玉
  《復齋漫錄》云:〔晏元獻赴杭州,道過維揚,憩大明寺,瞑目徐行,使侍史
讀壁間詩板,戒其勿言爵里姓氏,終篇者無幾,又俾誦一詩,云:『《水調》隋宮
曲,當年亦九成,哀音已亡國,廢沼尚留名。儀鳳終陳跡,鳴蛙秪沸聲,淒涼不可
問,落日下蕪城。』徐問之,江都尉王琪詩也。召至同飯,飯已,又同步池上,時
春晚,已有落花,晏云:『每得句書牆壁間,或彌年未嘗強對,且如無可奈何花落
去,至今未能對也。』王應聲曰:『似曾相識燕歸來。』自此辟置館職,遂躋侍從
矣。山谷南遷,還至南華竹軒,亦令侍史誦詩板,有一絕云:『不用山僧供帳迎,
世間無此竹風清,獨舉一手支頤臥,偷眼看雲生未生。』稱歎不已,徐視姓名,曰
:『果吾學子葛敏修也。』〕苕溪漁隱曰:〔《昭陵諸臣傳》,元獻不曾知杭州,
《復齋》乃云元獻赴杭州,道過維揚,《豫章先生傳》山谷崇寧四年卒於宜州,《
復齋》乃云:『山谷南遷,還至南華。』南華自在廣州,亦非宜州路,所記皆誤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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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一
杜正獻
  蔡寬夫《詩話》云:〔正獻公以清德直道聞天下,而風姿尤奇古,年近七十,
髮鬢皓然,無一莖黑者。居相位未幾,以歲旦請老上章,得謝,退居睢陽。歐陽文
忠公未顯時,正獻推薦特厚,及文忠為留守,日與公酬唱,文忠有答公見贈,卒章
云:『報國如乖願,歸耕甯買田,期無辱知己,肯逐利名遷。』熙寧中,文忠致政
歸汝陰,時正獻捐館已十有五年矣,文忠復用前詩題其祠堂云:『門生今白首,墓
木已蒼煙。報國如乖願,歸耕甯買田。此言今始踐,知不愧黃泉。』〕
  苕溪漁隱曰:〔《昭陵諸臣傳》云:慶曆四年,正獻拜中書門下平章事,每內
降,與恩澤者積數十,而面納上前。上嘗謂諫官歐陽修曰:『外人知衍封還內降,
吾居禁中,有求恩深者,每以衍不可告之面止者,多於所封還也。』由是僥倖者不
悅,出知兗州,明年正旦,上表曰:『臣年七十,願上印綬。』乃以太子少師致仕
。議者謂故相一上章得請以三少致仕,皆非故事,蓋宰相賈昌朝嫉之也。蔡寬夫云
:『正獻居相位未幾,以歲旦請老』,不言出鎮東魯,蓋闕文也。〕
  東坡云:〔杜正獻公為相,蔡君謨、孫之翰為諫官,屢乞出外,仁宗云:『卿
等審欲得郡,當具所欲乞奏來。』於是蔡除福州、孫除安州。正獻云:『諫官無故
出,終非美事,乞且仍舊。』上可之。退書聖語。時陳恭公為執政,不肯書,曰:
『吾初不聞。』正獻懼,遂焚之,由此罷相。議者謂正獻當候明日審奏,不當遽焚
其書也。正獻言:『始在西府時,上每訪以中書事,及為相,中書事不以訪。』公
因言:『君臣之間,能始終者蓋難也。』〕苕溪漁隱曰:〔東坡所記正獻罷相事,
與《昭陵諸臣傳》不同。蓋正獻在相位,既沮抑恩澤,疑僥倖不悅者,田此譖之,
遂罷相,則不可知。《諸臣傳》遺之而不載,故筆之。〕
  東坡云:〔王公《送行詩》,凡六十有六人。慶曆、皇祐間,朝廷號稱多士,
光祿卿王公因掛冠歸江陵,作詩記行者,多一時之傑。嗚呼,唐虞之際,于斯為盛
,非獨以見王公取友之端,亦足以知朝廷得士之美也。〕苕溪漁隱曰:〔《送行詩
》,正獻有之,句法殊高古,今錄入《叢話》,云:『早修天爵邀人爵,才近耆年
便引年。出處對揚多稱職,始終操履眾推賢。鑒湖賀老非陳跡,荊渚朱公合比肩。
此去優遊益吟詠,《枝江集》外別成編。』〕
  《東觀餘論》云:〔高適年五十始為詩,而與李、杜抗行;正獻公暮年乃學草
書,筆勢翩翩,遂逼魏、晉:孰謂秉燭不迨晝遊哉!〕苕溪漁隱曰:〔正獻有《和
孫珪秘丞說草書》云:『老來楷法不如初,試向閑齋習草書。落筆何曾見飛動,雕
章早已過吹噓。伯英比聖功難到,懷素稱狂力有餘。若謂伊余堪繼踵,只應緣木可
求魚。』黃魯直、蔡寬夫皆言正獻草書之工,第今無蓄之者,恨不一見之。〕
  《復齋漫錄》云:〔賈黯廷試第一,往謝祁公,公獨以生事有無為問。賈退謂
祁公門下士曰:『黯以鄙文冠天下而謝於公,公不問,而獨在於生事,豈以黯為不
足冠乎?』公聞而言曰:『凡人無生事,雖為顯官,不能無俯仰依違,進退不輕。
今賈君名在第一,則其學不問可知,其為顯官,則又不問可知。衍獨懼其生事不足
,以致進退不輕,而道不行耳,何怪焉!』賈為之嘆服。〕
西湖處士
  《藝苑雌黃》云:〔和靖詩:『惟應數刻淒涼夢,時曲顏肱興未厭。』按《論
語》云:『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孔子自謂也。至如顏子
,『簞食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不改其樂,即
無曲肱之說。又按《南史》:『劉之遴嘗隨車折臂,周舍戲之曰:雖復並坐可橫,
正恐陋巷無枕。』則此謬亦已久矣。張子野《過和靖隱居詩》,一聯云:『湖山隱
後家空在,煙雨詞亡草自青。』注云:『先生嘗著《春草曲》,有滿地和煙雨之句
,今亡其全篇。』予按楊元素《本事曲》有《點絳唇》一闋,乃和靖《草詞》,云
『金谷年年亂生,春色誰為主?餘花落處,滿地和煙雨。又是離歌一闋,長亭暮。
王孫去,萋萋無數,南北東西路。』此詞甚工,子野乃不見共全篇,何也?〕
  苕溪漁隱曰:〔秦太虛《和黃法曹憶梅花詩》,但只平穩,亦無驚人語。子瞻
繼之,以唱首第二韻是倒字,故有『西湖處士骨應槁,只有此詩君壓倒』,亦是趁
韻而已,非謂太虛此詩,真能壓倒林逋也。林逋『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
昏』之句,古今詩人,尚不曾道得到,第恐未易壓倒耳。後人不細味太虛詩,遂謂
誠然,過矣。〕
  《復齋漫錄》云:〔《漢皋詩話》謂,杜詩『東閣官梅動詩興,還如何遜在揚
州。』今本傳不見揚州事。遜《早梅詩》云:『荒園標物序,驚時最是梅。銜霜當
路發,映雪擬寒開。枝橫卻月觀,花繞淩風台。朝灑長門泣,夕駐臨邛杯。應知早
飄落,故逐上春來。』此詩見《初學記》,杜詩所用,非為此也。《三輔決錄》云
:『遜在揚州,見官梅亂髮,賦四言詩,人爭傳寫。』故東坡詩云:『何遜揚州又
幾年,官梅詩思故依然。』〕
  《復齋漫錄》云:〔范蔚宗與陸抗相善,自江南折梅一枝,詣長安與蔚宗,並
詩曰:『折梅逢驛使,寄與隴頭人,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余見《說苑》記
越使諸發執一枝梅遺梁王,梁王之臣韓子謂左右曰:『惡有以一枝梅以遺列國之君
者乎?』則知遣使折梅,已具劉向《說苑》矣。范詩出《荊州記》。〕
  《復齋漫錄》云:〔東坡《和楊公濟梅花詩》:『月地雲階謾一樽,玉奴終不
負東昏。』又《四時詩》:『玉奴纖手嗅梅花。』《南史》:『齊東昏侯妃潘玉兒
有國色。』牛僧孺《周秦行記》:『遇薄太后、戚夫人、王嬙、楊貴妃、潘淑妃、
綠珠,太后曰牛秀才遠來,誰與為伴?潘妃辭曰:東昏侯以玉兒身死國除,不擬負
他。』注云:『玉兒,妃小字。』東坡蓋用此,而兩以兒為奴者,誤也。〕
  苕溪漁隱曰:〔東坡《梅詞》云:『花謝酒闌春到也,離離,一點微酸已著枝
。』《張右史集》有《梅花十絕》,《後山集》有《梅花七絕》,其無己《七絕》
,乃文潛《十絕》中詩,但三絕不是,未知竟誰作者。其間有云:『誰知檀萼香鬚
裡,已有調羹一點酸。』用東坡語也。〕苕溪漁隱曰:〔予先君嘗秉燭賞梅,有絕
句云:『蠟煙青繞雪培堆,神女疑乘香霧來,綽約仙姿明醉眼,橫斜疏影入樽罍。
』〕
  苕溪漁隱曰:〔陳敏政《遯齋閑覽》云:『荊公在金陵,有《和徐仲文顰字韻
詠梅詩》二首,東坡在嶺南,有《暾字韻詠梅詩》三首,皆韻險而語工,非大手筆
不能到也。』余以《臨川集》、《東坡後集》細細味之,顰字韻二首,亦未是荊公
平日得意詩,其一云:『額黃映日明飛燕,肌粉含風冷太真。』其一云:『肌冰綽
約如姑射,膚雪參差是玉真。』其餘亦別無奇特句。至若東坡暾字韻三首,皆擺落
陳言,古今人未嘗經道者,三首並妙絕,第二首尤奇。詩云:『羅浮山下梅花村,
玉雪為骨冰作魂。紛紛初疑月掛樹,耿耿獨與參黃昏。先生索居江海上,悄如病鶴
棲荒園。天香國豔肯相顧,知我酒熱詩清溫。蓬萊宮中花鳥使,綠衣倒掛扶桑暾。
抱叢窺我方醉臥,故遣啄木先敲門。麻姑過君急灑掃,鳥能歌舞花能言。酒醒人散
山寂寂,惟有落蕊黏空樽。』注云:『嶺南珍禽有倒掛子,綠毛紅喙,如鸚鵡而小
,自海東來,非塵埃間物也。』又有《西江月‧梅詞》云:『海仙時遣探芳叢,倒
掛綠毛么鳳。』亦謂此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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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皋雜錄》云:〔介甫《梅花詩》有『額黃映日明飛燕,肌粉含風冷太真』
,後改曰『肌冰綽約如姑射,膚雪參差是玉真。』《莊子》:『藐姑射之山,有神
人,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長恨歌》:『中有一人字玉真,雪膚花貌參差
是。』全用古字,只易一『若』為『如』耳。〕

  苕溪漁隱曰:〔《古樂府》云:『行胡從何方,到國持何來,氍毹毾五木香,
迷迭艾納與都梁。』《廣志》云:『艾納香出西國,似細艾。』東坡《和楊公濟梅
花》云:『天數桃李作輿台,故遣寒梅第一開,憑仗幽人收艾納,國香和雨入莓苔
。』艾納,香名,名芷,松上莓苔也,出《本草》及沈氏《香譜》。又《紅梅詩》
云:『玉人赬頰固多姿。』赬,怒色,普庚切,見《神女賦》。婦人怒則面赤。〕

  苕溪漁隱曰:〔《古樂府‧梅花落》,蘇子卿云:『祇言花似雪,不悟有香來
。』王介甫《詠梅》云:『遙知不是雪,惟有暗香來。』韓子蒼《詠梅》云:『那
知是花處,但覺暗香來。』介甫子蒼雖襲子卿之詩意,然思益精而語益工也。東坡
詩云:『去年今日關山路,細雨梅花正斷魂。』子蒼詩:『只度關山魂已斷,何須
疏雨濕梅花。』此蓋反東坡之意,但為關山斷魂,卻無佳思也。〕

  《東皋雜錄》云:〔陳天錫有詩云:『舍南舍北雪猶存,山外斜陽不到門,一
夜冷香清入夢,野梅千樹月明時。』〕

王禹玉
  《復齋漫錄》云:〔嘉祐七年冬,宴群臣於群玉殿,英宗以皇子預坐,在舍人
待制之後。岐公詩云:『翠輦生香容扈蹕,黃金塗紙看揮毫。』介甫云:『何不言
翠玉裝輿。』岐公改之以進。〕

  《司馬文正公日錄》云:〔神廟時,經月每夕有赤氣見西北隅如火,至人定乃
滅,人以為皇子生之祥。故禹玉作《大燕樂詞》云:『未曉清風生殿閣,經旬赤氣
照乾坤。』未幾皇子生,大燕群臣于集英殿。〕

  許彥周《詩話》云:〔外祖父邵安簡公,布衣時,上《平元昊策》,又嘗勸仁
宗早立太子。晚年,自樞府出知越州,又移如鄆州。其薨也,岐公作挽詞云:『披
褐曾陳破羌策,汗青猶著立儲書,春風澤國吟箋落,夜雨溪堂宴豆疏。』前輩詩不
獨句語精煉,且是著題。〕

  蔡寬夫《詩話》云:〔蘇參政易簡取開封府解,時宋尚書白為試官,是歲狀頭
登第,後十年,白為翰林學士,易簡亦繼召入,故易簡贈白詩云:『天子昔取士,
先俾分媸妍。濟濟俊兼秀,師師麟與鸞。小子最承知,同輩尋改觀。甲第叨薦名,
高飛便淩煙。遂使拜扆坐,果得超神仙。迄今才七歲,相接乘華軒。』慶曆二年,
歐陽文忠公為別頭試官,王文恭公預薦;至嘉祐初,文忠在北門,文恭亦同院,仍
同知貢舉,故文恭公詩有『十五年前門下客,最榮今日預東堂』之句。座主門生同
列,固儒者盛事,而玉堂尤天下文學之極選,國朝以來,惟此二人,前此所未有也
。〕

  《歸田錄》云:〔嘉祐二年,余與端明韓子華、翰長王禹玉、侍讀范景仁、龍
圖梅公儀,同知禮部貢舉,辟梅聖俞為小試官,凡鎖院五十日,六人者相與唱和,
為古律歌詩一百七十餘篇,集為三卷。禹玉,余為校理時武成王廟所解進士也,至
此新入翰林,與余同院,又同知貢舉,故禹玉贈余云:『十五年前出門下,最榮今
日預東堂。』余答云:『昔時叨入武成宮,曾看揮毫氣吐虹。夢寐閑思十年事,笑
談今日一樽同。喜君新賜黃金帶,顧我宜為白髮翁。』天聖中,余舉進士,國學南
省,皆忝第一人薦名,其後景仁相繼亦然,故景仁贈余云:『淡墨題名第一人,孤
生何幸繼前塵。』聖俞自天聖中與為詩友,余嘗贈云:『獨喜共量天下士,亦勝東
野亦勝韓。』而子華筆力豪瞻,公儀文思溫雅而敏捷,皆勍敵也。前此有南省試官
者,多窘束條制,不少放懷;余六人者歡然相得,群居終日,長篇險韻,眾制交作
,筆吏疲於寫錄,僮吏奔走往來,間以滑稽嘲謔,加於風刺,更相酬酢,往往哄堂
絕倒,自謂一時盛事,前此未之有也。〕

  《復齋漫錄》云:〔《杜陽雜編》言:『舒元輿舉進士,既試,脂炬人皆自將
。』以余考之,唐制如此耳,故《廣記》云:『唐制:舉人試日,既暮,許燒燭三
條。』韋永貽試日,先畢,作詩云:『三條燭盡鐘初動,九轉丹成鼎未開,明月漸
低入擾擾,不知誰是謫仙才?』而舊說亦言舉人試日,已晚,試官權德輿於簾下戲
云:『三條燭盡,燒殘舉子之心。』而舉子遂答曰:『八韻賦成,驚破侍郎之膽。
』乃知唐制許舉子見燭三條,而本朝著令,不許見燭,則又甚矣。〕

  蔡寬夫《詩話》云:〔禮部淡墨書榜首,不知始何時。或曰,李程應舉時,嘗
遇陰府吏于貢院前,問其登第人姓名,則有李和而無程,乃祈之,蒼黃中用淡墨筆
加王字於和下,果得第。後為相,因命凡榜書人名,皆用淡墨,遂為故事。此固不
可考,然相傳至今,據此,則所當書者,乃登第人姓名也。范蜀公詩:『淡墨題名
第一人,孤生何幸繼前塵。』蓋得之。今貢院發榜,但以黃紙淡墨前書『禮部貢院
』四字,餘皆濃墨;豈流傳既久,遂失其本邪?〕

  《學林新編》云:〔《西京記》曰:『隋無漏寺在長安。唐武德初,廢無漏寺
。正觀二十年,高宗在春宮,為文德皇后立寺于無漏寺故基,以慈恩為寺名。西院
浮圖高三百尺,永徽五年沙門元楚所立,國人謂之雁塔。』唐故事:進士及第,列
名於慈恩寺塔,因此謂之雁塔題名。塔以石為壁,唐人遊觀,留題甚多,不特進士
題名而已。而塔屢遭火,斷石遺字,猶有存者。近時好事者,裒其遺字作十卷,鐫
之石,進士題名,僅存數處,餘皆唐賢遊觀留題也。《賈公談錄》曰:『唐李仲侍
郎知貢舉,夜發榜,書榜未畢,而書吏得疾暴卒,遂更呼一善書吏,而吏方醉,磨
墨鹵莽,或淡或濃,一榜之字,濃淡相半,反致其妍,遂成淡墨故事。』本朝禮部
貢院發榜,亦以淡墨書榜首,蓋循唐故事也。因此賀人及第,用雁塔題名、淡墨題
名,以為事實。〕苕溪漁隱曰:〔淡墨題名,二事不同,未詳孰是,今兩存之。〕

  《摭言》曰:〔進士及第,賜宴曲江,狀元置司處,謂之團司,年最少者謂之
探花郎,皆唐故事也。〕

  《唐書‧歐陽詹傳》曰:〔詹舉進士,與韓愈、李觀、李絳、崔群玉、王涯、
馮宿、庾承宣聯第,皆天下選,時稱龍虎榜。故先達詩曰:『一舉首登龍虎榜,十
年身到鳳凰池。』世以為榮。〕

  《文昌雜錄》云:〔唐慈恩題名,按劉公《嘉話》,起自進士張莒于長安慈恩
寺閒遊,題其姓名於塔下,後書之於板,遂為故事。本朝進士題名,皆刻石于相國
、興國兩寺,亦慈恩之比也。〕

  蔡寬夫《詩話》云:〔唐舉子既發榜,止云及第,皆守選而後釋褐,選未滿而
再試判,為拔萃於吏部,或就制舉而中,方謂之登科。韓退之所謂『四舉於禮部乃
一得,三選於吏部卒無成』,蓋退之未嘗登科也。自聞喜宴後,始試製兩節於吏部
,其名始隸曹,謂之關試,猶今之參選關試,後始稱前進士。故當時詩曰:『短行
書了屬三銓,休把新銜獻必先,從此便稱前進士,好將春色待明年。』故事:發榜
後,貢院小吏多錄新及第人姓名,以獻士大夫子弟之求舉者;至是始止,而諸科所
試皆在明年故也。古今沿革不同,事之瑣末者,皆史氏所不記,惟時時於名輩詩話
見之。〕

  《復齋漫錄》云:〔文之所以貴對偶者,謂出於自然,非假於牽強也。潘子真
《詩話》記禹玉元豐間以錢二萬、酒十壺餉呂夢得,夢得作啟謝之,有『白水真人
,青州從事。』禹玉歎賞,為其切題。後毛達可有《謝人惠酒啟》云:『食窮三載
,曾無白水之真人;出餞百壺,安得青州之從事。』此用夢得語,尤為無功,非惟
出於剽竊,亦是白水真人為虛設也。至若東坡得章質夫書,遺酒六瓶,書至而酒亡
,因作詩寄之云:『豈意青州六從事,化為烏有一先生。』二句渾然,絕無斧鑿痕
,更覺真切。〕

  許彥周《詩話》云:〔王豐父,岐公之子也,其詩精密,人鮮知者。如『白髮
衰天癸,丹砂養地丁。』意脈貫串,尚勝三甲六丁之語,此所謂參禪中參活句也。
又作《拄杖詩》云:『老境得為丘壑伴,醉鄉還勝子孫扶。』其風味雍容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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