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苕溪漁隱叢話  宋‧胡仔
《前集》

提要
  《苕溪漁隱叢話前集》六十卷、《後集》四十卷,宋胡仔撰。仔字元任,績溪
人。舜陟之子,以蔭授迪功郎、兩浙轉運司辦公事,官至奉議郎,知常州晉陵縣。
後卜居湖州,自號〔苕溪漁隱〕。其書繼阮閱《詩話總龜》而作。前有自序,稱〔
閱所載者皆不錄〕。二書相輔而行,北宋以前之詩話大抵略備矣。然閱書多錄雜事
,頗近小說。此則論文考義者居多,去取較為謹嚴。閱書分類編輯,多立門目。此
則惟以作者時代為先後,能成家者列其名,瑣聞軼句則或附錄之,或類聚之,體例
亦較為明晰。閱書惟採摭舊文,無所考正。此則多附辨證之語,尤足以資參訂。故
閱書不甚見重於世,而此書則諸家援據,多所取資焉。《新安文獻志》引方回《漁
隱叢話》考曰:〔元任寓居霅上,謂阮閱《閎休詩總》成於宣和癸卯,遺落元祐諸
公。乃增纂集自國風、漢、魏、六朝以至南渡之初,最大家數,特出其名。餘入雜
紀,以年代為後先。回幼好之,學詩實自此始。元任以閎休分門為未然,有湯岩起
者,閎休鄉人,著《詩海遺珠》,又以元任為不然。回聞之吾州羅任臣毅卿,所病
者元任紀其自作之詩不甚佳耳。其以歷代詩人為先後,於諸家詩話有去有取,間斷
以己意,視皇朝類苑中概而並書者,豈不為優〕云云。雖鄉曲之言,要亦不失公論
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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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紹興丙辰,余侍親赴官嶺右,道遇湘中,聞舒城阮閱昔為郴江守,嘗編《詩總
》,頗為詳備。行役勿匆,不暇從知識間借觀。後十三年,余居苕水,友生洪慶遠
,從宗子彥章,獲傳此集。余取讀之,蓋阮因古今詩話,附以諸家小說,分門增廣
,獨元祐以來諸公詩話不載焉。考編此《詩總》,乃宣和癸卯,是時元祐文章,禁
而弗用,故阮因以略之。余今遂取元祐以來諸公詩話,及史傳小說所載事實,可以
發明詩句,及增益見聞者,纂為一集。凡《詩總》所有,此不復纂集,庶免重複;
一詩而二三其說者,則類次為一,間為折衷之;又因以余舊所聞見,為說以附益之
。或者謂余不能分明纂集,如阮之《詩總》,是未知詩之旨矣。昔有詩客,嘗以神
聖工巧四品,分類古今詩句,為說以獻半山老人,半山老人得之,未及觀,遽問客
曰:〔如老杜『勳業頻看鏡,行藏獨倚樓』之句,當入何品?〕客無以對,遂以其
說還之,曰:〔嘗鼎一臠,他可知矣。〕則知詩之不可分門纂集,蓋出此意也。余
今但以年代人物之先後次第纂集,則古今詩話,不待撿尋,已粲然畢陳於前,顧不
佳哉!今老矣,日以廢亡,此集之作,聊自備觀覽而已,匪敢傳之當世君子,故不
愧。戊辰春三月上巳,苕溪漁隱胡仔元任序。
   紹興甲寅槐夏之月,陳奉議刊於萬卷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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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國風漢魏六朝上
  張文潛云:〔《詩》三百篇,雖云婦人女子小夫賤隸所為,要之,非深于文章
者不能作。如『七月在野』,至『入我床下』,於七月已下皆不道破,直至十月,
方言蟋蟀,非深于文章者能為之邪?〕
  《漫叟詩話》云:〔《詩》三百篇,各有其旨,傳注之學,多失其本意。而流
俗狃習,至不知處尚多,若『惟桑與梓,必恭敬止』,謂桑梓以人賴其用,故養而
成之,莫肯淩踐,則有恭敬之道。父子相與,豈特如人之視桑梓?今乃言父母之邦
者必稱桑梓,非也。〕
  宋子京《筆記》云:〔山東曰朝陽,山西曰夕陽,故《詩》曰:『度其夕陽。
』又曰:『梧桐生矣,於彼朝陽。』指山之處耳。後人便用『夕陽忽西流』,然古
人亦誤用久矣。〕
  山谷云:〔俞清老作景陶軒,名為未當。詩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景
,明也;高山則仰之,明行則行之耳。魏、晉間所謂景莊景儉等,從一人差誤,遂
相承繆。亦如郡守為一麾也。〕
  《後山詩話》云:〔子厚謂屈氏《楚詞》,如《離騷》乃效《頌》,其次效《
雅》,最後效《風》。〕
  蔡寬夫《詩話》云:〔秦、漢以前,字書未備,既多假借,而音無反切,平側
皆通用。如慶雲卿雲、皋陶咎繇之類,大率如此。詩『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
雲遠,曷雲能來。』『燕燕於飛,下上其音,之子於歸,遠送于南。』『思』與『
來』、『音』與『南』,皆以為協聲。魏、晉間此體猶在,劉越石『握中有白璧,
本自荊山璆,惟彼太公望,共此渭濱叟。』潘安仁『位同單父邑,愧無子賤歌,豈
敢陋微官,但恐忝所荷』是也。自齊、梁後,既拘以四聲,又限以音韻,故大率以
偶儷聲響為工。文氣安得不卑弱乎?惟陶淵明、韓退之,時時擺脫世俗拘忌,故棲
字與乖字、陽字與清字,皆取其傍韻用,蓋筆力自足以勝之也。〕
  東坡云:〔余讀《文選》,恨其編次無法,去取失當。齊、梁文章衰陋,而蕭
統尤為卑弱,《文選引》斯可見矣。今觀《淵明集》,可喜者甚多,而獨取數首,
以知其餘忽遺者多矣。淵明作《閒情賦》,所謂『《國風》好色而不淫』,正使不
及《周南》,與屈、宋所陳何異?而統大譏之,此乃小兒強作解事者。劉子玄辨李
陵《與蘇武書》,非西漢文,蓋齊、梁間文士擬作者。吾因悟陵與蘇武《贈答》五
言詩,亦後人所擬,而統不能辨。李善注《文選》,本末詳備,極可喜。所謂五臣
者,真俚儒之荒陋者也,而世以為勝善,亦謬矣。謝瞻《張子房詩》云:『苛慝暴
三殤』,此《禮》所謂『上中下殤』,言暴秦無道,戮及孥稚也。而乃引『苛政猛
於虎,吾父吾子吾夫皆死於是』,謂夫與父為殤,此豈非俚儒之荒陋乎?五臣既陋
甚,至於蕭統,亦其流耳。宋玉高唐《神女賦》,自『玉曰唯唯』以前皆賦也,而
統謂之序,大可笑也。相如賦首有子虛、烏有、亡是三人論難,豈亦序邪?其餘繆
陋不一,亦聊舉其一二耳。〕
  蔡寬夫《詩話》云:〔五言起于蘇武、李陵,自唐以來有此說,雖韓退之亦云
然。蘇、李詩世不多見,惟《文選》中七篇耳。世以蘇武詩云:『寒冬十二月,晨
起踐凝霜,俯觀江漢流,仰視浮雲翔』,以為不當有江漢之言,或疑其偽。予嘗考
之,此詩若答李陵,則稱江漢決非是;然題本不云答陵,而詩中且言『結髮為夫婦
』之類,自非在虜中所作,則安知武未嘗至江漢邪?但注者淺陋,直指為使匈奴時
,故人多惑之,其實無據也。《古詩十九首》,或云枚乘作,而昭明不言,李善復
以其有『驅車上東門』與『遊戲宛與洛』之句,為辭兼東都。然徐陵《玉台》分『
西北有浮雲』以下九篇為乘作,兩語皆不在其中。而『凜凜歲雲暮』『冉冉孤生竹
』等別列為古詩,則此十九首,蓋非一人之辭,陵或得其實。且乘死在蘇、李先,
若爾,則五言未必始二人也。〕
  《呂氏童蒙訓》云:〔讀《古詩十九首》及曹子建詩,如『明月入我牖,流光
正徘徊』之類,詩皆思深遠而有餘意,言有盡而意無窮也。學者當以此等詩常自涵
養,自然下筆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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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坡云:〔讀《列女傳》蔡琰二詩,其詞明白感慨,類世所傳《木蘭詩》,東
京無此格也。建安七子,猶含養圭角,不盡發見,況伯喈女乎?又琰之流離,為在
父沒之後。董卓既誅,伯喈乃遇禍。今此詩乃云為董卓所驅虜入胡,尤知其非真也
。蓋擬作者疏略,而范曄荒淺,遂載之本傳,可發一笑也。〕

  蔡寬夫《詩話》云:〔《後漢‧蔡琰傳》載其二詩,或疑董卓死,邕被誅,而
詩敘以卓亂流入胡,為非琰辭。此蓋未嘗詳考于史也。且卓既擅廢立,袁紹輩起兵
山東,以誅卓為名,中原大亂,卓挾獻帝遷長安,是時士大夫豈能皆以家自隨乎?
則琰之入胡,不必在邕誅之後。其詩首言『逼迫遷舊邦,擁主以自強,海內興義師
,共欲誅不祥』,則指紹輩固可見。繼言『中土人脆弱,來兵皆胡羌,縱獵圍城邑
,所向悉破亡,馬邊懸男頭,馬後載婦女,長驅西入關,迥路險且阻』,則是為山
東兵所掠也。其末乃云『感時念父母,哀歎無窮已』,則邕尚無恙,尤亡疑也。〕

  山谷云:〔凡作賦要須以宋玉、賈誼、相如、子雲為師,略依放其步驟,乃有
古風。老社《詠吳生畫》云:『畫手看前輩,吳生遠擅場。』蓋古人于能事不獨求
跨時輩,要須前輩中擅場耳。〕

  《詩眼》云:〔建安詩辯而不華,質而不俚,風調高雅,格力遒壯,其言直致
而少對偶,指事情而綺麗,得風雅騷人之氣骨,最為近古者也。一變而為晉、宋,
再變而為齊、梁。唐諸詩人,高者學陶、謝,下者學徐、庾,惟老杜、李太白、韓
退之早年皆學建安,晚乃各自變成一家耳。如老杜『崆峒小麥熟』、『人生不相見
』、《新安》、《石壕》、《潼蘭吏》、《新昏》、《垂老》、《無家別》、《夏
日》、《夏夜歎》,皆全體作建安語。今所存集,第一第二卷中頗多。韓退之『孤
臣昔放逐』、《暮行河堤上》、《重雲贈李觀》、《江漢答孟郊》、《歸彭城》、
《醉贈張秘書》、《送靈師》、《惠師》,並亦皆此體,但頗自加新奇。李太白亦
多建安句法,而罕全篇,多雜以鮑明遠體。東坡稱蔡琰詩,筆勢似建安諸子。前輩
皆留意於此,近來學者,遂不講爾。〕

  《石林詩話》云:〔晉、魏間詩,尚未拘聲律對偶,陸雲相謔之辭,所謂『日
下荀鳴鶴,雲間陸士龍』者,乃正為的對。至於『四海習鑿齒,彌天釋道安』之類
不一,乃知此體出於自然,不待沈約而後能也。舊嘗不解『四海』『彌天』為何等
語,因讀梁惠皎《高僧傳》載習鑿齒與安書云:『夫不終朝而雨六公者,彌天之雲
也,弘淵源而敷八極者,四海之流也。』故摘其語以為戲爾。晉初學佛者從其師姓
,如支遁本姓關,從支謙學,故為支遁。道安以學佛者昔本釋迦為佛師,因請以釋
命氏,遂為定制。則釋道安亦其姓也。〕

  宋子京《筆記》云:〔古人語有椎拙不可掩者,《樂府》曰:『何以銷憂,惟
有杜康。』劉越石曰:『何其不夢周。』又曰:『夫子悲獲麟,西狩涕孔丘。』雖
有意緒,詞亦鈍樸矣。〕

  蔡寬夫《詩話》云:〔晉、宋間詩人,造語雖秀拔,然大抵上下句多出一意,
如『魚戲新荷動,鳥散餘花落』,『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之類,非不工矣,
終不免此病。其甚乃有一人名而分用之者,如劉越石『宣尼悲獲麟,西狩泣孔丘』
,謝惠連『雖好相如達,不同長卿慢』等語,若非前後相映帶,殆不可讀。然要非
全美也。唐初,餘風猶未殄,陶冶至杜子美,始淨盡矣。〕

  蔡寬夫《詩話》云:〔齊、梁以來,文士喜為樂府辭,然沿襲之久,往往失其
命題本意,《烏將八九子》但詠烏,《雉朝飛》但詠雉,《雞鳴高樹巔》但詠雞,
大抵類此。而甚有並其題失之者,如《相府蓮》訛為《想夫憐》,《揚婆兒》訛為
《楊叛兒》之類是也。蓋辭人例用事,語言不復詳研考,雖李白亦不免此。惟老杜
《兵車行》、《悲青阪》、《無家別》等數篇,皆因事自出己意立題,略不更蹈前
人陳跡,真豪傑也。〕

  《石林詩話》云:〔池塘生春草,園林變夏禽〕,世多不解此語為工,蓋欲以
奇求之爾。此語之工,正在無所意,猝然與景相遇,所以成章不假繩削,故非常情
之所能到。詩家妙處,當須以此為根本,而思苦言艱者,往往不悟。鍾嶸《詩評》
論之最詳,其略云:『思君如流水,既是即目;高臺多悲風,亦惟所見;清晨登隴
首,羌無故實;明月照積雪,非出經史。古今勝語,多非假借,皆由真尋,顏延之
、謝莊尤為繁密,於時化之。故大明、大始中,文章殆同書鈔。近任昉、王元長等
,辭不貴奇,競須新事。邇來作者,寖以成俗。遂乃句無虛語,語無虛字,牽聯補
衲,蠹文已甚,自然英特,罕遇其人。』余每愛此言簡切,明白易曉,但觀者未嘗
留意耳。自唐以後,既變以律體,固不能無拘窘,然苟大手筆,亦自不妨削鐻於神
志之間,斲輸於甘苦之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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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國風漢魏六朝下
  《石林詩話》云:〔嵇康《幽憤詩》云:『性不傷物,頻致怨憎,昔慚下惠,
今愧孫登。』蓋志鍾會之事也。吾嘗讀《世說》,知康乃魏宗室婿,審如此,雖不
忤鍾會,亦安能免死邪?康嘗稱阮籍:『口不臧否人物,以為可師。』殊不然。籍
雖口不臧否,而作青白眼,亦何以異。籍得全於晉,是早附司馬師,陰托其庇爾。
史言『禮法之士,嫉之如讎,賴司馬景王全之。』以此而言,籍非附司馬氏,未必
能脫禍也。今《文選》載蔣濟《勸進表》一篇,乃籍所作,籍忍至此,何所不可。
籍著論鄙世俗之士,以為猶虱處乎褌中,籍非委節于司馬褌中乎?余觀康尚不屈於
鍾會,肯賣魏而附晉乎?世俗但以跡之近似者取之,概以為嵇、阮,吾每為之太息
也。〕
  《漫叟詩話》云:〔曹子建七步詩,世傳『煮豆然豆萁,豆在釜中泣』,一本
云『萁向釜下燃,豆在釜中泣』,其工拙淺深,必有以辨之者。〕
  宋子京《筆記》云:〔左太沖詩:『振衣千仞岡,濯足萬里流。』使人飄飄有
世表意,不減嵇康『目送飛鴻』語。〕
  唐子西《語錄》云:〔三謝詩,靈運為勝,當就《選》中寫出熟讀,自見其優
劣也。〕又云:〔江左諸謝,詩文見《文選》者六人,希逸無詩,宣遠、叔源有詩
不工,今取靈運、惠連、玄暉詩合六十四篇為三謝詩。是三人者,詩至玄暉語益工
,然蕭散自得之趣,亦復少減,漸有唐風矣。於此可以觀世變也。〕

《雪浪齋日記》云:〔讀謝靈運詩,知其攬盡山川秀氣。讀退之《南山》詩,
頗覺似《上林》、《子虛賦》,才力小者不能到。李長吉、玉川子詩,皆出於《離
騷》,未可以立談判也。皇甫持正云:『吟詩未有劉長卿一字。』唐人必甚重長卿
,今詩十卷,亦清麗。〕
  《雪浪齋日記》云:〔王逸少於書知變,猶退之於詩知變,則一洗萬古凡馬空
也。陶、謝詩所以妙者,由其人品高。王、楊、盧、駱,叫呼衒鬻以為文耳。〕
  唐子西《語錄》云:〔謝玄暉詩云:『寒城一以眺,平楚正蒼然。』平楚猶平
野也。呂延濟乃用『翹翹錯薪,言刈其楚』,謂楚,木叢。便覺意象殊窘。凡五臣
之陋類若此。〕
  宋子京《筆記》云:〔今人多誤鮑照為鮑昭,李商隱有詩云:『濃烹鮑照葵。
』又金陵有人得地中石刻作『鮑照』字。〕
  潘子真《詩話》云:〔景文殊不知武后時諱照,唐人因以昭名之,事具《昭祠
堂記》。〕苕溪漁隱曰:〔《南史》本傳:鮑照字明遠。〕
  潘子真《詩話》云:〔山谷言:庾子山『澗底百重花,山根一片雨』,有以盡
登高臨遠之趣。《喜晴應詔》,全篇可為楷式,其卒章『有慶兆民同,論年天子萬
』,不獨清新,其氣韻尤更深穩。〕
   潘子真《詩話》云:〔《古樂府》云:『東飛伯勞西飛燕,黃姑織女時相見。
』予初不曉黃姑為何等語,因讀杜公瞻所注宗懍撰《荊楚歲時記》,乃知黃姑即河
鼓也,亦猶桑落之語轉呼為索郎也。〕
  《冷齋夜話》云:〔《古樂府》曰:『繡幕圍春風,耳節朱絲桐。不知理何事
,淺立經營中。護惜加窮褲,堤防托守宮。今日牛羊上丘壟,當時近前面發紅。』
前輩多全用其語,老杜曰:『意匠慘澹經營中。』李長吉曰:『羅屏繡幕圍春風。
』黃魯直曰:『今日牛羊上丘壟,當時近前左右瞋。』窮褲,漢時語也,今襠褲也
。〕
  王直方《詩話》云:〔《古詩》云:『博山爐中百和香,郁金蘇合及都梁。』
又云:『氍毹五水香,迷迭及都梁。』案《廣志》:『都梁香出交、廣,形如藿香
。迷迭出西域。』魏文帝又有《迷迭賦》,信乎不行一萬里,不讀萬卷書,不可看
老杜詩也。〕苕溪漁隱曰:〔王直方何鹵莽如此!方論《古詩》香事,初不論杜詩
,遽云:『信乎不行一萬里,不讀萬卷書,不可看老杜詩。』此語真可發一笑也。

  潘子真《詩話》云:〔皮日休云:『梁武帝詩,後牖有朽柳,沈約詩,偏眠船
舷邊,疊韻興焉。《詩》曰:螮蝀在東,又曰:鴛鴦在梁,雙聲興焉。』王玄謨問
謝莊:『何者為雙聲?何者為疊韻?』答曰:『互護為雙聲,磝碻為疊韻。』當時
伏其捷。丁晉公在朱崖,作州郡名配古人姓名等詩及雙聲疊韻,甚有源委。雙聲:
『九曲流清泚,重輪抱祥光。』疊韻:『紫蠟茱萸結,紅綃荳蔻房。』林和靖有『
草泥行郭索,雲木叫鉤輈』,而山谷《效徐庾慢體》云:『翡翠釵梁碧,石榴裙褶
紅』,皆疊韻雙聲也,語尤工。〕
  蔡寬夫《詩話》云:〔聲韻之興,自謝莊、沈約以來,其變日多。四聲中又別
其清濁,以為雙聲,一韻者以為疊韻。蓋以輕重為清濁爾,所謂『前有浮聲則後有
切響』是也。王融《雙聲詩》云:『園蘅眩紅蘤,湖荇燁黃華,迥鶴橫淮翰,遠越
合雲霞。』以此求之可見。自唐以來,雙聲不復用,而疊韻間有,杜子美『卑枝低
結子,接葉暗巢鶯』,白樂天『戶大嫌甜酒,才高笑小詩』之類,皆因其語意所到
,輒就成之,要不以是為工也。陸龜蒙輩遂以皆用一音,引『後牖有朽柳,梁王長
康強』為始于梁武帝,不知復何所據。所謂蜂腰鶴膝者,蓋又出於雙聲之變,若五
字首尾皆濁音,而中一字清,即為蜂腰,首尾皆清音,而中一字濁,即為鶴膝,尤
可笑也。〕
  《學林新編》云:〔《南史‧謝莊傳》曰:『王元謨問莊何者為雙聲,何者為
疊韻,答曰:互護為雙聲,磝碻為疊韻。』某案:古人以四聲為切韻,紐以雙聲疊
韻,必以五音為定,蓋謂東方喉聲為木音,西方舌聲為金音,南方齒聲為火音,北
方唇聲為水音,中央牙聲為土音也。雙聲者,同音而不同韻也。疊韻者,同音而又
同韻也。互護同為唇音,而二字不同韻,故謂之雙聲。磝碻同為牙音,而二字又同
韻,故謂之疊韻。若彷佛、熠耀、騏驥、慷慨、咿喔、霢霂,皆雙聲也。若侏儒、
童蒙、崆峒、巃嵷、螳螂、滴瀝,皆疊韻也。《廣韻》曰:『章灼、良略是雙聲,
灼略、章良是疊韻。』又曰:『廳剔、靈歷是雙聲,剔歷、廳靈是疊韻。』舉此例
,則諸音皆是,此而紐之,可以定矣。沈存中論詩之用字曰:『幾家村草裡,吹笛
隔江聞。幾家、村草、吹笛、隔江,皆雙聲也。』某案:村字是唇音,草字是齒音
,吹字是唇音,笛字是齒音,此非同音字,不可謂之雙聲也。存中又曰:『月影侵
簪冷,江光逼履清。侵簪、逼履,昔疊韻也。』某案:侵字是唇音,簪字是齒音,
逼字是唇音,履字是舌音,既非同音字,而逼履二字又不同韻,不可謂之疊韻也。
某案李群玉詩曰:『方穿詰曲崎嶇路,又聽鉤輈格磔聲。』詰曲、崎嶇,乃雙聲也
,鉤輈、格榤,乃疊韻也。〕
  《漫叟詩話》云:〔東坡作《吃語詩》:
江干高居堅關扃,耕犍躬駕角掛經。孤航繫舸菰茭隔,笳鼓過軍雞狗驚。
解襟顧影各箕踞,擊劍高歌幾舉觥。荊笄供膾愧攪聒,乾鍋更戛甘瓜羹。

山谷亦有戲題云:
逍遙近道邊,憩息慰憊懣。晴暉時晦明,謔語諧讜論。
草萊荒蒙蘢,室屋壅塵坌。僮僕侍偪側,涇渭清濁混。

二老亦作詩戲邪?〕苕溪漁隱曰:〔東坡後又有《吃語詩》一篇,謂此為一字詩,
『故居劍閣隔錦官』者是也。〕
  《石林詩話》云:〔劉貢甫以司空圖詩中咄喏二字,辨《晉書》所載石崇豆粥
咄嗟為誤。以喏為嗟,非也。孫楚詩有『三命皆有極,咄嗟不可保』之語,此又豈
是以喏為嗟?古今語言,固自各出於一時,本不與後世相通者。咄嗟皆聲也,自晉
以前,未見有言咄喏,殷浩所謂『咄咄逼人』,蓋拒物之聲,嗟乃歎聲,咄嗟猶言
呼吸,疑晉人一時話,故孫楚亦云耳。〕
  《雪浪齋日記》云:〔為詩:欲詞格清美,當看鮑照、謝靈運;渾成而有正始
以來風氣,當看淵明,欲清深閑淡,當看韋蘇州、柳子厚、孟浩然、王摩詰、賈長
江;欲氣格豪逸,當看退之、李白;欲法度備足,當看杜子美;欲知詩之源流,當
看《三百篇》及《楚詞》、漢、魏等詩。前輩云:『建安才六七子,開元數兩三人
。』前輩所取,其難如此。予嘗與能詩者論書止於晉,而詩止于唐。蓋唐自大曆以
來,詩人無不可觀者,特晚唐氣象衰苶耳。〕
  《後山詩話》云:〔余以古文為三等:周為上,七國次之,漢為下。周之文雅
,七國之文壯偉,其失騁。漢之文華瞻,其失緩。東漢而下無取焉。〕

[发帖际遇]: 幽篁沐风 在论坛发帖时没有注意,被小偷偷去了 329 元 草币. 幸运榜 / 衰神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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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五柳先生上
  東坡云:〔世傳桃源事,多過其實。考淵明所記,止言先世避秦亂來此,則漁
人所見,似是其子孫,非秦人不死者也。又云『殺雞作食』,豈有仙而殺者乎?舊
說南陽有菊水,水甘而芳,居民三十餘家,飲其水皆壽,或至百二三十歲。蜀青城
山老人村有五世孫者,道極嶮遠,生不識鹽,而溪中多枸杞根如龍蛇,飲其水,
故壽,近歲道稍通,漸能致五味,而壽亦益衰。桃源蓋此比也。使武陵太守得而至
焉,則已化為爭奪之場久矣。常意天壤之間,若此者菩眾,不獨桃源。〕苕溪漁隱
曰:〔東坡此論,蓋辨證唐人以桃源為神仙,如王摩詰、劉夢得、韓退之作《桃源
行》是也。惟王介甫作《桃源行》,與東坡之論暗合,今具載其詞云:
望夷宮中鹿為馬,秦人半死長城下,避世不獨商山翁,亦有桃源種桃者。
此來種桃經幾春,採花食實枝為薪,兒孫生長與世隔,雖有父子無君臣。
漁郎漾舟迷遠近,花間相見驚相問,世上惟知古有秦,山中豈料今為晉。
聞道長安吹戰塵,春風回首一沾巾,重華一去寧復得,天下紛紛經幾秦。

洪駒父云:『桃源非神仙,予素知狀,此來見東坡《和淵明桃源詩序》,論其非神
仙,暗與人意合。』其敢妄言如此,豈非預先偷子一聯詩乎。〕
  《高齋詩話》云:〔荊公《桃源行》云:『望夷宮中鹿為馬,秦人半死長城下
。』指鹿為馬,乃二世事,而長城之役,乃始皇也。又指鹿事不在望夷宮中,荊公
此詩,追配古人,惜乎用事失照管,為叮恨耳。〕
  唐子西《語錄》云:〔唐人有詩云:『山僧不解數甲子,一葉落知天下秋。』
及觀元亮詩云:『雖無紀曆志,四時自成歲。』便覺唐人費力。如《桃源記》言:
『尚不知有漢,無論魏、晉。』可見造語之簡妙。蓋晉人工造語,而元亮其尤也。

  山谷云:〔東坡在潁州時,因歐陽叔弼讀《元載傳》,歎淵明之絕識,故作詩
云:
淵明求縣令,本緣食不足。東帶向督郵,小屈未為辱。
翻然賦歸去,豈不念窮獨。重以五斗米,折腰營口腹。
如何元相國,萬鍾不滿欲。胡椒銖兩多,安用八百斛?
以此殺其身,何翅抵鵲玉。往者不可悔,吾其反自燭。

淵明隱約栗裡柴桑之間,或飯不足也。顏延年送錢二十萬,即日送酒家,與蓄積不
知紀極,至藏胡椒八百斛者,相去遠近,豈直睢陽蘇合彈與蜣蜋糞丸比哉?〕
  韓子蒼云:〔以《淵明傳》及詩考之,自庚子歲始作建威參軍,由參軍為彭澤
令,遂棄官歸,是歲乙巳,凡為吏者六歲,故云『疇昔居上京,六載去還歸。』然
淵明乙巳歲三月尚為參軍,十一月去彭澤,而云『家貧耕植不足自給』,何也?傳
言:『淵明以郡遣督郵至,即日解印綬去。』而淵明《自序》以程氏妹喪去奔武昌
。余觀此士,既以違己交病,又愧役於口腹,意不欲仕久矣,及因妹喪即去,蓋其
孝友如此。世人但以不屈於州縣吏為高,故以因督郵而去。此士識時委命,其意固
有在矣,豈一督郵能為之去就哉?躬耕乞食,且猶不恥,而恥屈於督郵,必不然矣
。〕
  東坡云:〔孔子不取微生高,孟子不取于陵仲子,惡其不情也。陶淵明欲仕則
仕,不以求之為嫌,欲隱則隱,不以去之為高;饑則扣門而乞貪,飽則雞黍以迎客
:古今賢之,貴其真也。〕苕溪漁隱曰:〔余嘗三復斯言,可謂至論。而《冷齋夜
話》輒竄易其語,雜以漢高帝之事,決非東坡議論也。吾故表而出之。〕
  東坡云:〔余舊好誦陶潛《歸去來》,嘗患其不入音律,近輒微加增損,作《
般涉調哨遍》,雖微改其詞,而不改其意,請以《文選》及本傳考之,方知字字背
非創入也。詞曰:『為米折腰,因酒棄家,身口交相累。歸去來,誰不遣君歸,覺
從前俱非今是。露未晞,征夫指予歸路,門前笑語喧童稚。嗟舊菊都荒,新松暗老
,吾年今已如此。但小窗容膝,閉柴扉,策杖看孤雲暮鴻飛,雲出無心,鳥倦知還
,本非有意。噫歸去來兮,我今忘我兼忘世。親戚無浪語,琴書中有真味。步翠麓
崎嶇,泛清溪窈窕,涓涓暗谷流春水。觀草木欣榮,幽人自感,吾生行且休矣。念
寓形宇內復幾時,不自覺,皇皇欲何之。委吾心,去留誰計。神仙知在何處,富貴
非吾志。但知臨水登山,嘯詠自引,壺觴自醉,此生天命更奚疑。且乘流遇坎還止
。』〕
  東坡云:〔陶潛詩:『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採菊之次,偶然見山,初
不用意,而景與意會,故可喜也。今皆作『望南山』。杜子美云:『白鷗沒浩蕩,
萬里誰能馴。』蓋滅沒於煙波間耳,而宋敏求謂予云:『鷗不解沒,改作波字。』
二詩改此兩字,覺一篇神氣索然也。〕
  《冷齋夜話》云:〔老杜『白鷗波沒蕩』,今誤作『浩蕩』,非惟無氣,亦分
外閒置波字。〕苕溪漁隱曰:〔《禽經》云:『鳧善浮,鷗善沒。』以沒字易波字
,則東坡之言益有理。冷齋以沒字易浩字,其理全不通。浩蕩謂煙波也,今云波沒
蕩,亦不成語,此言無足取。〕
  《雞肋集》云:〔詩以一字論工拙,如『身輕一鳥過』,『身輕一鳥下』,過
與下,與疾與落,每變而每不及,易較也。如魯直之言,猶碔砆之于美玉是也。然
此猶在工拙精粗之間,其致思未失也。記在廣陵日,見東坡云:『陶淵明意不在詩
,詩以寄其意耳。採菊東籬下,悠然望南山,則既採菊又望山,意盡於此,無餘蘊
矣,非淵明意也。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則本自採菊,無意望山,適舉首而見
之,故悠然忘情,趣閑而景遠,此未可於文字精粗間求之,以比碔砆美玉不類。』

  蔡寬夫《詩話》云:〔『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此其閑遠自得之意,直
若超然邈出宇宙之外。俗本多以見字為望字,若爾,便有褰裳濡足之態矣。乃知一
字之誤,害理有如是者,《淵明集》世既多本,校之不勝其異,有一字而數十字不
同者,不可概舉,若『只雞招近局』,或以局為屬,雖於理似不通,然恐是當時語
。『我土日以廣』,或以土為志,於義亦兩通,未甚相遠。若此等類,縱誤,不過
一字之失,如見與望,則並其全篇佳意敗之,此校書者不可不謹也。〕
  東坡云:〔『平疇交晚風,良苗亦懷新。』非古之耦耕植杖者不能道此語,非
予之世農,亦不能識此語之妙也。〕
  東坡云:〔《乞食詩》云:『銜戢如何謝,冥報以相貽。』淵明得一食,至欲
以冥謝主人,哀哉哀哉,此大類丐者口頰也。非獨余哀之,舉世莫不哀之也。饑寒
常在身前,功名常在身後,二者不相待,此士之所以窮也。《讀史述九章》,夷齊
箕子,蓋有感而云,去之五百餘載,吾猶識其意也。《詠二疏》詩,淵明未嘗出,
二疏既出而知返,其志一也。或以謂既出而返,如從病得愈,其味勝於初不病,此
或者顛倒見耳。《飲酒詩》云:『客養千金軀,臨化消其寶。』寶不能過軀,軀化
則寶亡矣。人言靖節不知道,吾不信也。〕
  《冷齋夜話》云:〔李格非善論文章,嘗曰:『諸葛孔明《出師表》、劉伶《
酒德頌》、陶淵明《歸去來詞》、李令伯《乞養親表》,皆沛然如肝肺中流出,殊
不見斧鑿痕。』是數君子在後漢之末,兩晉之間,初未嘗欲以文章名世,而其詞意
超邁如此,是知文章以氣為主,氣以誠為主。老杜詩過人,在誠實耳。誠實著見,
學者多不曉,如玉川子《醉詩》:『昨夜村飲歸,健倒三四五,摩挲青莓菩,莫嗔
驚著汝。』又荊公《扇詩》云:『玉斧修成寶月團,月邊仍有女乘鸞,青冥風露非
人世,鬢亂釵橫特地寒。』〕
  山谷云:〔陶淵明《責子詩》曰:『白髮被兩鬢,肌膚不復實。雖有五男兒,
總不好紙筆:阿舒已二八,懶惰故無匹;阿宣行志學,而不愛文術;雍端年十三,
不識六與七;通子垂九齡,但覓梨與栗。天運苟如此,且進杯中物。』觀淵明此詩
,想見其人慈祥戲謔可觀也。俗人便謂淵明諸子皆不慧,而淵明愁歎見於詩耳。〕
又云:〔杜子美詩:『陶潛避俗翁,未必能達道。觀其著詩篇,頗亦恨枯槁。達生
豈是足,默識蓋不早。生子賢與愚,何其掛懷抱。』子美困頓於山川,蓋為不知者
詬病,以為拙於生事,又往往譏議宗文、宗武失學,故聊解嘲耳,其詩名曰《遣興
》,可解也。俗人便為譏病淵明,所謂癡人前不得說夢也。〕
  《遯齋閑覽》云:〔六一居士推重陶淵明《歸去來》,以為江左高文,當世莫
及。涪翁云:『顏、謝之詩,可謂不遺爐錘之功矣;然淵明之牆敗仞,而不能窺也
。』東坡晚年,尤喜淵明詩,在儋耳遂盡和其詩。荊公在金陵,作詩多用淵明詩中
事,至有四韻詩全使淵明詩者。又嘗言其詩有奇絕不可及之語,如『結廬在人境,
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由詩人以來,無此句也。然則淵明趣向
不群,詞彩精拔,晉、宋之間,一人而已。〕苕溪漁隱曰:〔荊公詩云:『先生歲
晚半田園,魯叟遺書廢討論。問訊桑麻憐已長,案行松菊喜猶存。農人調笑追尋壑
,稚子歡呼出候門。遙謝載醪祛惑者,吾今欲辨已忘言。』所謂四韻全使淵明詩者
,即此詩是也。〕
  《石林詩話》云:〔魏、晉間人詩,大抵專工一體,如侍宴、從軍之類,故後
來相與祖習者,亦但因所長而取之耳。謝靈運《擬鄴中七子》與江淹《雜擬》是也
。梁鍾嶸作《詩品》,皆云:『某人詩出於某人。』亦以此為然。論陶淵明乃以為
出應璩,此語不知其所據。應璩詩不多見,惟《文選》載其《百一詩》一篇,所謂
『下流不可處,君子慎厥初』者,與陶詩了不相類。五臣注引《文章錄》云:『曹
爽多違法度,璩作詩以刺在位,若百分有補於一者。』淵明正以脫略世故,超然物
外為適,顧區區在位者,何足概其心哉?且此老何嘗有意欲以詩自名,而追取一人
而模效之?此乃當時文士與進取而爭長者所為,何期此老之淺,蓋嶸之陋也。江淹
《擬湯惠休詩》:『日暮碧雲合,佳人殊未來。』古今以為佳句,然謝靈運『圓景
早已滿,佳人猶未適』,謝玄暉『春草秋更綠,公子未西歸』,即是此意。嘗怪兩
漢間所作騷文,初未嘗有新語,直是句句規模屈、宋,但換字不同耳。至晉、宋以
後,詩人之辭,其弊亦然。若是,雖工亦何足道。蓋當時祖習,共以為然,故未有
譏之者耳。〕
  山谷云:〔『正賴古人書』,『正爾不能得』,『正宜委運去』,皆當時語,
而或者改作『上賴古人書』,『止爾不能得』,甚失語法。又《述酒詩》一篇,有
其義而亡其辭,似是讀異書所作,其中多不可解。獨『羊勝喪其身』,當是『芏勝
』,羊勝、白公也,諸梁、葉公也。〕
  韓子蒼云:〔陳述古《題述酒詩後》云:『意不可解,恐其讀異書所為也。』
余反復之,見『山陽舊國』之句,蓋用山陽公事,疑是義熙以後有所感而作也,故
有『流淚抱中歎,平王去舊京』之語,淵明忠義如此。今人或謂淵明所題甲子,不
必皆義熙後,此亦豈足論淵明哉!唯其高舉遠蹈,不受世紛,而至於躬耕乞食,其
忠義亦足見矣。〕
  《陶淵明集》云:〔《文選》五臣注《辛丑歲七月赴假還江陵夜行塗中詩》云
:『淵明詩,晉所作者皆題年號,入宋所作,但題甲子而已,意者恥事二姓,故以
異之。』思悅考淵明之詩,有以題甲子者,始庚子,距丙辰,凡十七年間只九首耳
,皆晉安帝時所作也。中有《乙巳歲三月為建成參軍使節都經前溪作》,此年秋乃
為彭澤令,在官八十餘日,即解印綬,賦《歸去來兮辭》。後一十六年庚申,晉禪
宋,恭帝元熙二年也。蕭德施《淵明傳》曰:『自宋高祖王業漸隆,不復肯仕。』
於淵明出處,得其實矣。甯容晉未禪宋前二十年,輒恥事二姓,所作詩但題甲子而
自取異哉?矧詩中又無有標晉年號者,其所題甲子,蓋偶記一事耳。後人類而次之
,亦非淵明之意也。〕
  山谷云:〔寧律不諧而不使句弱,用字不工不使語俗,此庾開府之所長也。然
有意於為詩也。至於淵明,則所謂不煩繩削而自合者。雖然,巧於斧斤者,多疑其
拙;窘於檢括者,輒病其放。孔子曰:『甯武子其智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淵
明之拙與放,豈可為不知者道哉?道人曰:『如我按指,海印發光,汝暫舉心,塵
勞先起。』說者曰:『若以法眼觀,無俗不真;若以世眼觀,無真不俗。』淵明之
詩,要當與一丘一壑者共之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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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8 13:45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四
五柳先生下
  東坡云:〔古之詩人有擬古之作矣,未有追和古人者也,追和古人,則始於東
坡。吾於詩人無所甚好,獨好淵明之詩。淵明作詩不多,然其詩質而實綺,臒而實
腴,自曹、劉、鮑、謝、李、杜諸人,皆莫及也。吾前後和其詩凡百有九篇,至其
得意,自謂不甚愧淵明。然吾之於淵明,豈獨好其詩也哉?如其為人,實有感焉。
淵明臨終疏古儼等:『吾少而窮苦,每以家弊,東西遊走。性剛才拙,與物多忤。
自量為己,必貽俗患,僶俛辭世,使汝等幼而饑寒。』淵明此語,蓋實錄也。吾真
有此病而不蚤自知,半世出仕,以犯大患,此所以深愧淵明,欲以晚節師範其萬一
也。〕
  《詩眼》云:〔東坡《和貧士詩》云:『夷齊恥周粟,高歌誦虞軒,祿產彼何
人,能致綺與園?古來避世士,死灰或餘煙。末路益可羞,朱墨手自研。淵明初亦
仕,弦歌本誠言,不樂乃徑歸,視世嗟獨賢。』此詩言夷、齊自信其去,雖武王、
周、召不能挽之使留;若四皓自信其進,雖祿、產之聘亦為之出;蓋古人無心于功
名,通道而進退,舉天下萬世之是非,不能回奪伯夷之非武王,綺、園之從祿、產
,自合為世所笑,不當有名。偶然聖賢辨論之於後乃信於天下,非其始望,故其名
之傳,如死灰之餘煙也。後世君子,既不能以道進退,又不能忘世俗之毀譽,多作
文以自明其出處,如《答客難》、《解嘲》之類皆是也。故曰『朱墨手自研』。韓
退之亦云:『朱丹自磨研。』若『淵明初亦仕,弦歌本誠言』,蓋無心於名,雖晉
末亦仕,合於綺、園之出;其去也,亦不待以微罪行,『不樂乃徑歸』,合於夷、
齊之去;其事雖小,其不為功名累其進退蓋相似。使其易地,未必不追蹤二子也。
東坡作文,工於命意,必超然獨立於眾人之上,非如昔人稱淵明以退為高耳,故又
發明如此。〕
  王直方《詩話》云:〔紹聖間,山谷見東坡《和飲酒詩》,讀至『前山正可數
,後騎且勿驅』,云:『此老未死在。』又云:『東坡在揚州《和飲酒詩》,只是
如己所作,至惠州《和歸田園》六首,乃與淵明無異。』〕
  《冷齋夜話》云:〔東坡在惠州,盡和淵明詩,魯直在黔南聞之,作詩曰:『
子瞻謫嶺南,時宰欲殺之。飽吃惠州飯,細和淵明詩。彭澤千載人,子瞻百世士。
出處雖不同,風味乃相似。』後遷儋耳,久之,天下哄傳子瞻已仙去矣。又七年北
歸,時章惇丞相方貶雷州,東坡歸至南昌,太守葉祖洽曰:『世傳端明已遊道山,
今尚爾遊戲人間邪?』坡曰:『途中見子厚,故返回耳。』〕
  蔡寬夫《詩話》云:〔淵明詩,唐人絕無知其奧者,惟韋蘇州、白樂天嘗有效
其體之作,而樂天去之亦自遠甚。大和後,風格頓衰,不特不知淵明而已。然薛能
、鄭谷乃皆自言師淵明,能詩云:『李白終無敵,陶公固不刊。』谷詩云:『愛日
滿階看古集,只應陶集是吾師。』〕
  《冷齋夜話》云:〔東坡嘗云:『淵明詩,初視若散緩,熟視有奇趣。』如曰
:『日暮巾柴車,路暗光已夕,歸人望煙火,稚子候簷隙。』又曰:『採菊東籬下
,悠然見南山。』又曰:『靄靄遠人村,依依墟里煙,犬吠深巷中,雞鳴桑樹巔。
』大率才高意遠,則所寓得其妙,遂能如此。如大匠運斤無斧鑿痕,不知者疲精力
,至死不悟。如曰:『一千里色中秋月,十萬軍聲半夜潮。』又曰:『蝴蝶夢中家
萬里,子規枝上月三更。』又曰:『深秋簾幕千家雨,落日樓臺一笛風。』皆寒乞
相,一覽便盡,初如秀整,熟視無神氣,以其字露也。東坡作對則不然,如曰:『
山中老宿依然在,案上楞嚴已不看』之類,更無齟齬之態,細味之,對偶親的而字
不露也,此其得淵明之遺意耳。〕
  《詩眼》云:〔《貧士詩》云:『九十行帶索,饑寒況當年。』近一名士作詩
云:『九十行帶索,榮公老無依。』余謂之曰:『陶詩本非警策,因有君詩,乃見
陶之工。』或譏余貴耳賤目,後錯舉兩聯,人多不能辨其孰為陶孰為今詩也,則為
解曰:榮啟期事,近出《列子》,不言榮公可知,九十則老可知,行帶索則無依可
知,五字皆贅也。若淵明意,謂至於九十,猶不免行而帶索,則自少壯至於是老,
其饑寒艱苦宜如此,窮士之所以可深悲也。此所謂『君子于其言,無所苟而已』矣
,古人文章,必不虛設耳。〕
  東坡云:〔『秋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泛此忘憂物,遠我遺世情。一觴雖獨
進,杯盡壺自傾。日入群動息,歸鳥趨林嗚。笑傲東軒下,聊復得此生。』靖節以
無事為得此生,則見役於物者,非失此生邪。〕
  韓子蒼云:〔往在京口,為曾公卷題採菊圖:『九日東籬採落英,白衣遙見眼
能明,向令自有杯中物,一段風流可得成。』蔡天啟屢哦此詩,以為善。然余嘗謂
古人寄懷于物而無所好,然後為達。況淵明之真,其於黃花直寓意耳,至言飲酒適
意,亦非淵明極致,向使無酒,但悠然見南山,其樂多矣,遇酒輒醉,醉醒之後,
豈知有江州太守哉?當以此論淵明。〕
  東坡云:〔陶潛詩:『但恐多謬誤,君當恕醉人。』此未醉時說也,若已醉,
何暇憂誤哉?然世人言醉時是醒時語,此最名言。張安道飲酒,初不言盞,數與劉
潛、石曼卿飲,但言當飲幾石而已。歐公盛年時能飲百盞,然常為安道所困。聖俞
亦能百許盞,然醉輒高叉手而語彌溫謹,此亦知所不足而勉之,非善飲者。善飲者
,淡然與平時無少異。若僕者,又何其甚,飲一盞而醉,醉味與數君何異,亦無所
羨耳。〕
  張文潛云:〔陶元亮雖嗜酒,家貧不能常飲酒,而況必飲美酒乎?其所與飲,
多田野樵漁之人,班坐林間,所以奉身而悅口腹者,蓋略矣。白樂天亦嗜酒,其家
釀黃醅者,蓋善酒也。又每飲酒,必有絲竹僮妓之奉。洛陽山水風物甲天下,其所
與遊,如裴度、劉禹錫之徒,皆一時名士也。夫欲為元亮,則窘陋而難安;欲為樂
天,則備足而難成。吳德仁居二人之間,真率僅似陶,而奉養略如白,其放達則並
有之,豈非賢哉。〕
  《石林詩話》云:〔晉人多言飲酒,有至沉醉者,此未必意真在於酒,蓋方時
艱難,人各懼禍,惟托於醉,可以粗遠世故。蓋陳平、曹參以來用此策,《漢書》
記陳平於劉、呂未判之際,日飲醇酒,戲婦人,是豈真好飲邪?曹參雖與此異,然
方欲解秦之煩苛,付之清淨,以酒杜人,是亦一術。不然,如蒯通輩無事而獻說者
,且將日走其門矣。流傳至嵇、阮、劉伶之徒,遂全欲用此為保身之計。此意惟顏
延年知之,故《五君詠》云:『劉伶善閉關,懷情滅聞見,韜精日沉飲,誰知非荒
宴。』如是,飲者未必劇飲,醉者未必真醉也。後世不知此,凡溺於酒者,往往以
嵇、阮為例,濡首腐脅,亦何恨於死邪。〕
  《類苑》云:〔石曼卿喜豪飲,與布衣劉潛為友。嘗倅海州,潛訪之,劇飲,
中夜,酒欲竭,有醋斗餘,乃傾入酒中並飲之。明日,酒醋俱盡,每與客痛飲,露
髮跣足,著械而坐,謂之囚飲。坐木杪,謂之巢飲。以槁束之,引首出飲,復就束
,謂之鱉飲。廨後為一庵,常臥其間,名之曰捫虱庵。〕苕溪漁隱曰:〔東坡詩云
:『試問高吟三十韻,何如低唱兩三杯。』世傳陶谷買得党太尉故妓,取雪水烹團
茶,謂妓曰:『黨家應不識此。』妓曰:『彼粗人安得有此景,但能銷金帳下,淺
斟低唱,飲羊羔兒酒耳。』陶愧其言。如曼卿喜豪飲,亦大粗俗,了無風味,是豈
知人間有此景哉?〕
  東坡云:〔俗傳書生入官庫,見錢不識,或怪而問之,生曰:『固知其為錢,
但怪其不在紙裹中耳。』予偶讀淵明《歸去來詞》云:『幼稚盈室,瓶無儲粟。』
乃知俗傳,信而有證。使瓶有儲粟,亦甚微矣,此翁平生只於瓶小見粟也邪。馬後
見大練,乃以為異物。晉惠帝問饑民何不食肉糜。細思之,皆一理也。永叔常言:
『孟郊詩云:鬢邊雖有絲,不堪織寒衣。就使堪織,能得多少,聊為好事者一笑。
』〕
  《遯齋閑覽》云:〔《文選》文通《擬古詩》三十首,如《擬休上人閨情詩》
云:『日暮碧雲合,佳人殊未來。』今人遂用為休上人詩故事。又《擬陶淵明歸田
園詩》云:『種禾在東皋,苗生滿阡陌。』今此詩亦收在《陶淵明集》中,皆誤也
。〕
  韓子蒼云:〔《田園》六首,末篇乃序行役,與前五首不類。今俗本乃取江淹
『種苗在東皋』為末篇,東坡亦因其誤和之,陳述古本止有五首,予以為皆非也。
當如張相國本題為《雜詩》六首。江淹《雜擬詩》亦頗似之,但《擬淵明詩》『開
徑望三益』,此一句為不類。故人張子西向余如此說,余亦以為不然。淹之比淵明
情致,徒效其語,乃取《歸去來》句以充入之,固應不類。予觀古今詩人,惟韋蘇
州得其清閒,尚不得其枯淡,柳州獨得之,但恨其少遒爾。柳州詩不多,體亦備眾
家,惟效陶詩是其性所好,獨不可及也。〕
  《西清詩話》云:〔淵明意趣真古,清淡之宗。詩家視淵明,猶孔門祖伯夷也
。其集屢經諸儒手校,然有《問來使篇》,世蓋未見,獨南唐與晁文元家二本有之
,詩云:『爾從山中來,一作〔南山來〕。早晚發天目。我屋南窗下,今生幾叢菊
。薔薇葉已抽,秋一作〔春〕。蘭氣當馥。歸去來山中,山中酒應熟。』李太白《
潯陽感秋詩》:『陶令歸去來,田家酒應熟。』其取諸此云。〕
  苕溪漁隱曰:〔淵明有云:『余家貧,耕植不足以自給,幼稚盈室,瓶無儲粟
,生生所資,未見其術。』三復此語,真余之實錄也。余投閑二十載,生事素微,
食指既眾,家日益貧。退之詩云:『時命雖乖心轉壯,技能虛富家逾窘。』亦似為
余發,時時哦之,不覺失笑。余嘗有詩云:『壯圖鵬翼九萬里,末路羊腸百八盤。
』蓋言老而多艱耳。〕
  《後山詩話》云:〔鮑照之詩,華而不弱。陶淵明之詩,切於事情,但不文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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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李謫仙
  六一居士云:〔『落日欲沒峴山西,倒著接花下迷,襄陽女兒齊拍手,大家
齊唱《白銅鞮》。』此常言也。至於『清風明月不用一錢買,玉山自倒非人推』,
然後見太白之橫放。所以驚動千古者,固不在此乎?〕
  呂氏《童蒙訓》云:〔如『曉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長風一萬里,吹度玉門
關』,及『沙墩至梁苑,二十五長亭,大舶夾雙櫓,中流鵝鸛鳴』之類,皆氣蓋一
世。學者能熟味之,自然不褊淺矣。〕
  《詩眼》云:〔山谷言,學者若不見古人用意處,但得其皮毛,所以去之更遠
。如『風吹柳花滿店香』,若人復能為此句,亦未是太白。至於『吳姬壓酒勸客嘗
』,壓酒字他人亦難及。『金陵子弟來相送,欲行不行各盡觴』,益不同。『請君
試問東流水,別意與之誰短長』,至此乃真太白妙處,當潛心焉。故學者先以識為
主,禪家所謂正法眼,直須具此眼目,方可入道。〕
  《西清詩話》云:〔太白歷見司馬子微、謝自然、賀知章,或以為可與神遊八
極之表,或以為謫仙人,其風神超邁英爽可知。後世詞人狀者多矣,亦間于丹青見
之,俱不若少陵『落月滿屋樑,猶疑照顏色』。熟味之,百世之下,想見風采,此
與李太白傳神詩也。〕
  東坡云:〔唐末五代,文章衰陋,詩有貫休,書有亞棲,村俗之氣,大率相似
。如蘇子美家收張長史書云:『隔簾歌已俊,對坐貌彌精。』語既凡惡,而字法真
亞棲之流。近見曾子固編《太白集》,自云頗獲遺亡,如《贈懷素草書歌》及《笑
矣乎》數首,皆貫休已下詞格。二人皆號有識者,故深可怪。白樂天《贈徐凝》、
韓退之《贈賈島》之類,皆世俗無知者所托,不足多怪。〕
  山谷云:〔《太白集》中《長干行》二篇,『妾髮初覆額』,真太白作也。『
憶妾深閨裡』,李益尚書作也,所謂『癡妒尚書李十郎』者也;詞意亦清麗可喜,
亂之太白詩中,亦不甚遠。大儒曾子固刊定,亦不能別也。太白豪放,人中鳳凰麒
麟,譬如生富貴人,雖醉著瞑暗啽囈中作無義語,終不作寒乞聲耳。今太白詩中謬
入他人作者,略有十之二三,欲刪正者,當用吾言考之。〕
  蔡寬夫《詩話》云:〔太白之從永王璘,世頗疑之,《唐書》載其事甚略,亦
不為明辨其是否。獨其詩《自序》云:『半夜水軍來,潯陽滿旌旃。空名適自誤,
迫脅上樓船。從賜五百金,棄之若浮煙。辭官不受賞,翻謫夜郎天。』然太白豈從
人為亂者哉?蓋其學本出從橫,以氣俠自任,當中原擾攘時,欲藉之以立奇功耳。
故其《東巡歌》有『但用東山謝安石,為君談笑靜胡沙』之句,至其卒章乃云:『
南風一掃胡塵靜,西入長安到日邊。』亦可見其志矣。大抵才高意廣,如孔北海之
徒,固未必有成功;而知人料事,尤其所難。議者或責以璘之猖獗,而欲仰以立事
,不能如孔巢父、蕭穎士察於未萌,斯可矣;若其志,亦可哀已。〕
  蘇子由云:〔李白詩類其為人,俊發豪放,華而不實,好事喜名,不知義理之
所在也。語用兵,則先登陷陣,不以為難;語遊俠,則白晝殺人,不以為非;此豈
其誠能也。白始以詩酒奉事明皇,遇讒而去,所至不改其舊。永王將據江淮,白起
而從之不疑,遂以放死。今觀其詩固然。唐詩人李、杜稱首,今其詩皆在,杜甫有
好義之心,白所不及也。漢高祖歸豐沛作歌曰:『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
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高帝豈以文字高世者,帝王之度固然,發於中而不自
知也。白詩反之曰:『但歌大風雲飛揚,安用猛士守四方。』其不識理如此。老杜
贈白詩有『重典細論文』之句,謂此類也哉。〕
  東坡云:〔『湘中老人讀黃老,手援紫藟坐碧草,春至不知湘水深,日暮忘卻
巴陵道。』唐末有人見作是詩者,詞氣殆是李謫仙。予都下見有人攜一紙文書,宇
則顏魯公也,墨蹟如未乾,紙亦新鍵,其詩曰:『朝披夢澤雲,笠釣青茫茫。』此
語非太白不能道也。〕苕溪漁隱曰:〔太白此詩中後云:『暮跨紫鱗去,海氣侵肌
涼。』亦奇語也。〕
  《西清詩話》云:〔太白仙去後,人有見其詩,略云:『斷崖如削瓜,嵐光破
崖綠,天河從中來,白雲漲川谷。玉案敕文字,世眼不可讀,攝身淩肯霄,松風吹
我足。』又云:『舉袖露條脫,招我飯胡麻。』真云煙中語也。〕
  東坡云:〔今《太白集》中有《歸來乎》、《笑矣乎》及《贈懷素草書》數詩
,決非太白作,蓋唐末五代間學齊己輩詩也。余舊在富陽,見國清院太白詩,絕凡
近。過彭澤興唐院,又見太白詩,亦非是。良由太白豪俊,語不甚擇,集小亦往往
有臨時率然之句,故使妄庸輩敢耳。若杜子美,世豈復有偽撰邪?余嘗舟次姑孰堂
下,讀《姑孰十詠》,怪其語淺近,不類李白。王平甫云:『此李赤詩也,亦見《
柳子厚集》。自比李白,故名赤,其後為廁鬼所惑以死。』今觀其詩止此,而乙太
白自比,則其人心疾久矣,豈廁鬼之罪也。〕苕溪漁隱曰:〔東坡此語,蓋有所譏
而云。〕
  山谷云:〔余評李白詩,如黃帝張樂於洞庭之野,無首無尾,不主故常,非墨
工槧人所可擬議。吾友黃介《讀李杜優劣論》曰:『論文政不當如此。』余以為知
言。〕
  荊公云:〔詩人各有所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此李白所得也。『
或看翡翠蘭苕上,未掣鯨魚碧海中』,此老杜所得也。『橫空盤硬語,妥帖力啡奡
』,此韓愈所得也。〕
  《雪浪齋日記》云:〔或云,太白詩其源流出於鮑明遠,如《樂府》多用《白
紵》,故子美云『俊逸鮑參軍』,蓋有譏也。〕
  《漫叟詩話》云:〔詩中有助語,若『床頭曆日無多子,借問別來太瘦生』之
句,子與生字,初不當輕重。〕
  《該聞錄》云:〔唐崔顥《題武昌黃鶴樓》詩云:
昔人已乘白雲去,此地空餘黃鶴樓,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
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日暮家山何處在?煙波江上使人愁。
李太白負大名,尚曰:『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欲擬之較勝負,乃
作《金陵登鳳凰台》詩。〕苕溪漁隱曰:太白《登鳳凰台詩》云:
鳳凰臺上鳳凰遊,鳳去台空江自流。吳宮花草埋幽徑,晉國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

  潘子真《詩話》云:〔陸賈《新語》曰:『邪臣蔽賢,猶浮雲之障日月也。』
太白詩:『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蓋用此語。〕
  《西清詩話》云:〔蘄州黃梅縣峰頂寺,在水中央,環伏萬山,人跡所罕到。
曾阜為令時,因事登其上,見樑間一粉版,塵暗粉落,拂滌視之,乃謫仙詩,云:
『夜宿峰頂寺,舉手捫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世間傳楊大年幼時詩,
非也。〕
  洪駒父《詩話》云:〔世謂杜集中贈太白詩最多,而李集初無一篇與杜者。案
段成式《酉陽雜俎》云:『《李集》有《堯祠贈杜補闕》者,老杜也,其詩曰:〔
我覺秋興逸,誰言秋氣悲,山將落日去,水與晴相宜。雲歸碧海少,雁度青天遲。
相失各萬里,茫然空爾思。〕不獨飯顆山之句也。』〕
  《隱居詩話》云:〔世言韓愈、白居易無往來之詩,非也。退之《招樂天詩》
云:『曲江水滿花千樹,有底忙時不肯來。』又《送靈師詩》云:『開忠二州牧,
詩賦時多傳,失職不把筆,珠璣為誰編。』是時韋處厚守開州,白居易守忠州也。
又有『放朝曾不報,半夜蹋泥歸』之句,樂天和曰:『仍聞放朝夜,誤出到街頭。
』樂天有《寄退之詩》曰:『近來韓閣老,疏我我先知,量大嫌甜酒,才高笑小詩
。』〕
  洪駒父《詩話》云:〔《新唐書‧嚴武傳》云:『武在蜀放肆,房管以故宰相
為部內刺史,武踞慢不為禮;最厚杜甫,然欲殺甫數矣。李白作《蜀道難》,乃為
房與杜危之矣。』《新唐書》據范攄《雲溪友議》言之耳。案《唐書》、《摭言》
載李白始自西蜀至京,道未甚振,因以所業贄謁賀知章,知章覽《蜀道難》一篇,
曰:『子謫仙人也。』案白本傳:『天竇初,因吳筠被召,亦至長安,時往見賀知
章。』則與嚴武帥蜀歲月懸遠。嘗見《李集》一本於《蜀道難》題下注:『諷章仇
兼瓊也。』考其年月近之矣。謂危房、杜者非也。《新唐書》第弗深考耳。〕
  沈存中《筆談》云:〔前史稱嚴武為劍南節度,不法,李白為作《蜀道難》。
案孟棨所記:『白初至京師,賀知章聞名,首詣之,白出《蜀道難》。』時乃天寶
初也。嚴武為劍南,乃在至德已後肅宗時,年代甚遠,蓋小說所記,率多舛誤。〕
苕溪漁隱曰:〔二說辨證李白《蜀道難》非謂嚴武作,明白如此,則《新唐史》抵
牾無疑。〕
  苕溪漁隱曰:〔老杜《寄李十二白》詩云:『詩成泣鬼神。』元和中范傳正志
白墓云:『賀公知章吟公《烏棲曲》云:此詩可以哭鬼神矣。』李德裕《述夢詩》
云:『荷靜蓬池膾,冰寒郢水醪。』唐學士初夏上賜食,悉是蓬萊池魚膾,夏至頒
冰及酒,以酒味濃,和冰而飲,禁中有郢酒坊。古人作詩,類皆摭實,豈若今人憑
空造語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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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杜少陵一
  《詩眼》云:〔古人學問,必有師友淵源。漢楊惲一書,迥出當時流輩,則司
馬遷外孫故也。自杜審言已自工詩,當時沈佺期、宋之問等,同在儒館,為交遊,
故老杜律詩佈置法度,全學沈佺期,更推廣集大成耳。沈云:『雪白山青千萬里,
幾時重謁聖明君。』杜云:『雲白山青萬餘里,愁看直北是長安。』沈云:『人如
天上坐,魚似鏡中懸。』杜云:『春水船如天上坐,老年花似霧小看。』是皆不免
蹈襲前輩,然前後傑句,亦未易優劣。山谷云:『船如天上坐,人似鏡中行。』『
船如天上坐,魚似鏡中懸。』沈雲卿詩也。雲卿得意於此,故屢用之。老杜『春水
船如天上坐』,祖述佺期之語也,繼之以『老年花似霧中看』,蓋觸類而長之。〕
  《後山詩話》云:〔魯直言:『杜之詩法出審言,句法出庾信,但過之耳。』
〕苕溪漁隱曰;〔老杜亦自言:『吾祖詩冠古。』則其詩法乃家學所傳云。〕
  《迂叟詩話》云:〔『牂羊墳首,三星在罶,言不可久。』古人為詩,貴於意
在言外,使人思而得之。故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也。近世詩人,惟杜子美最
得詩人之體,如『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山河
在』,則無餘物矣;『草木深』,明無人矣;花鳥,平時可娛之物,見之而泣,聞
之而恐,則時可知矣。他皆類此,不可遍舉。〕
  東坡云:〔司空表聖自論其詩,以為得味外味,『綠樹連村暗,黃花入麥稀。
』此句最善。又云:『棋聲花院閉,幡影石壇高。』吾尚獨遊五老峰,入白鶴觀,
松陰滿地,不見一人,惟聞棋聲,然後知此句之工也。但恨其寒儉有僧態。若杜子
美云:『暗飛螢自照,水宿鳥相呼。』『四更山吐月,殘夜水明樓。』則才力富健
,去表聖之流遠矣。〕
  山谷云:〔『長鑱長鑱白木柄,我生托子以為命,黃獨無苗山雪盛,短衣數挽
不揜脛。』往時儒者不解黃獨義,改為黃精,學者承之。以予考之,蓋黃獨是也。
《本草》赭魁,注:『黃獨,肉白皮黃,巴漢人蒸食之,江東謂之土芋。』予求之
江西,謂之土卵,蒸煮食之,類芋魁。〕苕溪漁隱曰:〔無己《後山詩話》論『黃
獨無苗山雪盛』,及『過時如發口,君側有讒人』,韋蘇州『書後欲題三百顆』,
評李白詩如黃帝張樂於洞庭之野,此四事,皆見魯直《豫章集》中。今《後山詩話
》亦有之,不差一宇,疑後人誤編入也。〕
  《幕府燕聞錄》云:〔盛文肅夢朝上帝,見殿上執扇,有題詩云:『夜闌更秉
燭,相對如夢寐。』意其天人詩,識之。既寤,以語客,乃杜甫詩也。〕
  《三山老人語錄》云:〔《羌村詩》:『夜闌更秉燭,相對如夢寐。』一小說
謂有人過驪山,夢明皇稱美此二句。然子美詩云:『世亂遭飄蕩,塵還豈偶然。』
遂乃有『秉燭』之語,則致世之亂者誰邪?明皇得不慚乎!猶誦其語而譽之,可謂
無恥矣。此小說之無稽也。〕苕溪漁隱曰:〔三山老人,乃吾先君之道號也。〕
  《冷齋夜話》云:〔『夜闌更秉燭,相對如夢寐』,更互秉燭照之,恐尚是夢
也,作更側聲。字讀,則失其意甚矣。〕
  《漫叟詩話》云:〔《古樂府‧陌上桑》云:『五馬立踟躕。』用五馬作太守
事,自西漢時已然。唐人若『人生五馬貴』,『五馬爛生光』,皆襲漢人之誤。案
鄭氏箋『孑孑干旟,在浚之都,素絲粗之,良馬五之』,云:『《周禮》:州里建
旟,謂州長之屬。』漢人因以為郡守事,而不知州長非漢之郡守也。〕
  《遯齋閑覽》云:〔世謂太守為五馬,人罕知其故事。或言《詩》云:『孑孑
干旟,在浚之都,素絲組之,良馬五之。』鄭注謂:『《周禮》:州長建旟。』漢
太守比州長,故云。後見龐幾先云:『古乘駟馬車,至漢時,太守出則增一馬,事
見《漢官儀》也。』〕
  《學林新編》云:〔古《陌上桑》《羅敷行》曰:『使君從南來,五馬立踟躕
。』子美詩用五馬甚多,注詩者引《陌上桑》五馬以釋之,非也。案《陌上桑》亦
用五馬為使君事者也。說者謂《漢官儀》『朝臣出使以駟馬,太守加一馬為五馬。
』又謂《詩》『孑孑干旟,在浚之都,素絲組之,良馬五之』,注云:『《周禮》
:州里建旟,謂州長之屬。』因呼太守為五馬。然《詩》云『良馬四之』,『良馬
五之』,『良馬六之』,蓋言素絲紕組所見之數,非太守之五馬也。〕苕溪漁隱曰
:〔五馬事當以《遯齋》、《學林》二說出《漢官儀》者為是。余嘗細考《詩》注
,『孑孑干旟』,烏隼曰旟。後人多用隼旟為太守事,又見注云:『州長之屬』,
因以詩之五馬為太守,誤矣。〕
  潘子真《詩話》云:〔禮:天子六馬,左右驂;三公九卿駟馬,右騑。漢制九
卿則中二千石,亦右騑;太守、相,駟馬而已。其有功德加秩中二千石,及使者,
乃有右騑,故以五馬為太守美稱。《羅敷豔歌》云:『使君從南來,五馬立踟躕』
也。柳景元兄弟並為太守,時人語曰:『柳氏門庭,五馬逶迤。』亦原於此。〕
  《老杜補遺》云:〔肅宗至德初,子美為拾遺,岑參為補闕。或問二人孰賢,
余曰:『子美賢。』或曰:『何以知之?』曰:『以其詩知之。子美之詩曰:避人
焚諫草,騎馬欲雞棲。又曰:明朝有封事,數問夜如何?參之詩曰:聖朝無闕事,
自覺諫書稀。至德初,安史之亂方劇,上皇在蜀,朝野騷然,果無闕事時邪?』〕
  《呂氏童蒙訓》云:〔謝無逸語江信民云:『老杜有自然不做底語到極至處者
,有雕琢語到極至處者。如丹青不知老將至,富貴於我如浮雲,此自然不做底語到
極至處者也。如金鐘大鏞在東序,冰壺玉衡懸清秋,此雕琢語到極至處者也。』〕

  山谷云:〔予謫居黔州,盡書子美兩川、夔、峽諸詩,以遺丹棱楊素翁,俾刻
之石,使大雅之音久湮沒而復盈三巴之耳。素翁又欲作高屋廣楹庇此石,因請名焉
。予名之曰大雅堂,仍為作記,其略云:『由杜子美以來,四百餘年,斯文委地。
文章之士,隨世所能,傑出時輩,未有升子美之堂者,況室家之好邪!余嘗欲隨欣
然會意處,箋以數語,終以汩沒世俗,初不暇給。雖然,子美詩妙處,乃在無意于
文。夫無意而意已至,非廣之以《國風》、《雅》、《頌》,深之以《離騷》、《
九歌》,安能咀嚼其意味,闖然入其門邪!故使後生輩自求之,則得之深矣。使後
之登大雅堂者,能以余說而求之,則思過半矣。彼喜穿鑿者,棄其大旨,取其發興
,于所遇林泉人物、草木魚蟲,以為物物皆有所托,如世間商度隱語者,則子美之
詩秀地矣。』〕
  秦少游云:〔蘇武、李陵之詩長於高妙,曹植、劉公幹之詩長於豪逸,陶潛、
阮籍之詩長於沖澹,謝靈運、鮑照之詩長於峻潔,徐陵、庾信之詩長於藻麗,子美
者,窮高妙之格,極豪逸之氣,包沖澹之趣,兼峻潔之姿,備藻麗之態,而諸家之
作,所不及焉。
  王直方《詩話》云:〔荊公編集四家詩,其先後之序,或以為存深意,或以為
初無意。蓋以子美為第一,此無可議者,至永叔次之,退之又次之,乙太白為下,
何邪?或者云:太白之詩,固不及退之,而永叔本學退之,而所謂青出於藍者,故
其先後如此。或者又以荊公既品第了此四人次第,自處便與子美為敵耳。〕
  《鍾山語錄》云:〔荊公次第四家詩,以李白最下,俗人多疑之。公曰:『白
詩近俗,人易悅故也。白識見汙下,十首九說婦人與酒,然其才豪俊,亦可取也。
』〕
  王定國《聞見錄》云:〔黃魯直嘗問王荊公:『世謂四選詩,丞相以歐、韓高
於李太白邪?』荊公曰:『不然,陳和叔嘗問四家之詩,乘間簽示和叔,時書史適
先持杜詩來,而和叔遂以其所送先後編集,初無高下也。李、杜自昔齊名者也。何
可下之。』魯直歸問和叔,和叔與荊公之說同。今乃乙太白下歐、韓而不可破也。

  《遯齋閑覽》云:〔或問王荊公云:『編四家詩,以杜甫為第一,李白為第四
,豈白之才格詞致不逮甫也?』公曰:『白之歌詩,豪放飄逸,人固莫及;然其格
止於此而已,不知變也。至於甫,則悲歡窮泰,發斂抑揚,疾徐縱橫,無施不可,
故其詩有平淡簡易者,有綺麗精確者,有嚴重威武若三軍之帥者,有奮迅馳驟若泛
駕之馬者,有淡泊閒靜若山谷隱士者,有風流醞藉若貴介公子者。蓋其詩緒密而思
深,觀者苟不能臻其閫奧,未易識其妙處,夫豈淺近者所能窺哉?此甫所以光掩前
人,而後來無繼也。元稹以謂兼人所獨專,斯言信矣。』或者又曰:『評詩者謂甫
期白太過,反為白所誚。』公曰:『不然,甫贈白詩,則曰清新庾開府,俊逸鮑參
軍,但比之庾信、鮑照而已。又曰李侯有佳句,往往似陰鏗,鏗之詩,又在鮑、庾
下矣。飯顆之嘲,雖一時戲劇之談,然二人者名既相逼,亦不能無相忌也。』〕
  《隱居詩話》云:〔劉攽《詩話》載子美詩云:『蕭條六合內,人少虎狼多。
少人慎勿投,虎多信所過。饑有易子食,獸猶畏虞羅。』言亂世人惡甚於虎狼也。
余觀老杜《潭州詩》:『岸花飛送客,檣燕語留人』,與前篇同意。喪亂之際,人
無樂善喜士之心,至於一將一迎,曾不若岸花檣燕也。詩在優柔感諷,不在逞豪放
而致詬怒也。老杜最善評詩,觀其愛李白深矣,至稱白則曰:『李侯有佳句,往往
似陰鏗』,又曰:『清新庾開府,俊逸鮑參軍』,信斯言也,觀陰鏗、鮑照詩,則
知所謂主優柔而下豪放者,為不虛矣。〕
  韓子蒼云:〔陰鏗與何遜齊名,號陰、何,今《何遜集》五卷,其詩清麗簡遠
,正稱其名。鏗詩至少,又淺易無他奇,其格律乃似隋、唐間人所謂,疑非出於鏗
。雖然,自隋、唐以來,謂鏗詩矣。〕
  《學林新編》云:〔或云杜甫、李白同時,以詩名相軋,不能無毀譽。甫贈白
詩云:『李侯有佳句,往往似陰鏗』,此句乃所以鄙白也。某按子美《夔州詠懷寄
鄭監李賓客》詩曰:『鄭李光時論,文章並我先;陰何尚清省,沈宋欻聯翩。』蓋
謂陰鏗、何遜、沈約、宋玉也,四人皆能詩文,為時所稱者。而子美又以陰鏗居四
人之首,則知贈太白之詩,非鄙之也,乃深美之也。《陳書‧阮卓傳》曰:『武威
陰鏗字子堅,五歲能誦詩,日賦千言。及長,博涉史傳,尤喜五言詩,為當世所重
。有集三卷行於世。』以此觀之,則子美贈太白詩『往往似陰鏗』者,乃美太白善
為五言詩似陰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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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杜少陵二
  東坡云:〔南都王誼伯《書江濱驛垣》謂:『子美詩,歷五季兵火,多舛缺奇
異,雖經其祖父所理,尚有疑闕者。』誼伯謂:『西川有杜鵑,東川無杜鵑,涪萬
無杜鵑,雲安有杜鵑,蓋是題下注。』斷自『我昔遊錦城』為首句。誼伯誤矣。且
子美詩備諸家體,非必率合程度,侃侃者然也。是篇落句處凡五杜鵑,豈可以文害
辭辭害意邪?原手美之詩,類有所感,託物以發者也,亦六藝之比興,《離騷》之
法與。案《博物志》:『杜鵑生子,寄之他巢,百鳥為飼之。』故江東所謂『杜宇
曾為蜀帝王,化禽飛去舊城荒』是也。且禽鳥之微,猶知有尊,故子美詩云:『重
是古帝魂。』又云:『禮若奉至尊。』子美蓋譏當時之刺史有不禽鳥若也。唐自明
皇以後,天步多棘,刺史能造次不忘於君者,可得而考也。嚴武在蜀,雖橫斂刻薄
,而實資中原,是西川有杜鵑耳。其不虔王命,負固以自抗,擅軍旅,絕貢賦,如
杜克遜在梓州,為朝廷西顧憂,是東川無杜鵑耳。至於涪萬雲安刺史,微不可考。
凡其尊君者為有也,懷貳者為無也,不在夫杜鵑真有無。誼伯以為來東川聞杜鵑聲
,煩而急,乃始疑子美跋題紙上語。又云:『子美不應疊用韻。』子美自我作古,
疊用韻無害於詩,僕所見如此。誼伯博學強辯,殆必有以折衷之。〕
  王直方《詩話》云:〔《杜鵑詩》,識者謂前四句非詩也,乃題下注,而後人
寫之誤耳。余以為不然,此正與古謠語無以異,豈復以韻為限也。〕
  《學林新編》云:〔《杜鵑詩》上四句非詩,乃題下自注,後人誤寫。某謂此
句,非子美自注,蓋皆詩也。自四句而下,繼曰:『我昔遊錦城,結廬錦水邊,有
竹一頃餘,喬木上參天。』蓋鵑字繼之以邊字天字可見矣。又子美《絕句》云:『
前年渝州殺刺史,今年開州殺刺史,群盜相隨劇虎狼,食人更肯留妻子。』此詩正
與《杜鵑詩》相類,乃自是一格也。〕
  苕溪漁隱曰:〔《杜鵑詩》略云:『我見常再拜,重是古帝魂。生子百鳥巢,
百鳥不敢嗔。仍為餧其子,禮若奉至尊。鴻雁及羔羊,有禮大古前。行飛與跪乳,
識序又知恩。聖賢古法則,付與後世傳。君看禽鳥情,猶解事杜鵑。』或云:『明
皇幸蜀還,肅宗用李輔國謀,遷之西內,悒悒而崩,此詩感是而作。』以余觀之,
少陵後又有《杜鵑行》云:『君不見昔日蜀天子,化作杜鵑似老烏。寄巢生子不自
啄,群鳥至今與哺雛。雖同君臣有舊禮,骨肉滿眼身羈孤。業工竄伏深樹裡,四月
五月偏號呼。其聲哀痛口流血,所訴何事常區區。爾唯摧殘始發憤,羞帶羽翮傷形
愚。蒼天變化誰料得,萬事反復何所無;萬事反復何所無,豈憶當殿群臣趨。』細
詳味此詩,亦是明皇遷居西內時作,其意尤切,讀之可傷。但或者知其一而不知其
二耳。〕
  蔡寬夫《詩話》云:〔『愁思忽而至,跨馬出北門。舉頭四顧望,但見松柏荊
棘郁蹲蹲。中有一鳥名杜鵑,言是古時蜀帝魂。聲聲哀苦鳴不息,羽毛憔悴似人髡
,飛走樹間逐蟲蟻,豈意往日天子尊。念此死生變化非常理,中心惻愴不能言。』
此鮑明遠詩也,與子美《杜鵑行》語意極相類。或云子美此詩為明皇作,理宜當然
。韓退之《三星行》,亦與《古詩》『南箕北有斗,牽牛不負軛,良無磐石固,虛
名復何益』之意頗近。大抵古今興比所在,適有感發者,不必盡相回避,要各有所
主耳。此亦說詩者不以辭害意之義也。〕
  《冷齋夜話》云:〔《謁玄元廟》詩云:『風箏吹玉柱,露井凍銀床。』許彥
周云:『嘉祐中,河濱漁者,網得一小石,石上刻一小詩云:雨滴空階曉,無心換
夕香,井桐花落盡,一半在銀床。銀床,井欄也。不知誰作。』〕
  潘子真《詩話》云:〔《晉書‧樂志》《淮南篇》云:『淮南王,自言尊,百
尺高樓與天連,後園鑿井銀作床,金瓶素綆汲寒漿。』杜詩『露井凍銀床』事,始
見於此。〕
  蔡寬夫《詩話》云:〔洛陽上清宮,即唐玄元皇帝廟,兩廊皆吳生晝,有高祖
至睿宗真象,子美詩所謂『五聖聯龍袞,千官列雁行』者也。國初猶皆存。真宗朝
陵經過,愛其筆跡,命行在畫工遍閱之。有負藝者,恥以為不及,會詔有司修葺,
即請盡漫壁更畫,遂悉見毀。或云:當毀折時,人往往取其全者藏去,至今猶有存
者也。〕
  王君玉云:〔子美之詩詞有近質者,如『麻鞋見天子,垢膩腳不襪』之句,所
謂轉石於千仞之山勢也。學者尤之過甚,豈遠大者難窺乎。〕
  《西清詩話》云:〔人之好惡,固自不同。子美在蜀作《悶詩》,乃云:『捲
簾惟白水,隱几亦青山。』若使余居此,應從王逸少語『吾當卒以樂死』,豈復更
有悶邪?〕
  苕溪漁隱曰:〔律詩之作,用字平側,世固有定體,眾共守之。然不若時用變
體,如兵之出奇,變化無窮,以驚世駭目。如老杜詩云:『竹裡行廚洗玉盤,花邊
立馬簇金鞍。非關使者徵求急,自識將雄禮數寬。百年地辟柴門迥,五月江深草閣
寒。看弄漁舟移白日,老農何有罄交歡。』此七言律詩之變體也。韋蘇州云:『南
望青山滿禁闈,曉陪鴛鷺正差池,共愛朝來何處雪,蓬萊宮裡拂松枝。』老杜云:
『山瓶乳酒下青雲,氣味濃香幸見分,鳴鞭走送憐漁父,洗盞開嘗對馬軍。』此絕
句律詩之變體也。東坡嘗用此變體作詩云:『華髮蕭蕭老遂良,一身萍掛海中央。
無錢種菜為家業,有病安心是藥方。才疏正顛孔文舉,癡絕還同顧長康,萬里歸來
空泣血,七年供奉殿西廊。』『總角黎家三小童,口吹蔥葉送迎翁。莫作天涯萬里
意,溪邊自有舞雩風。半醒半醉問諸黎,竹刺藤梢步步迷。但尋牛矢覓歸路,家在
牛欄西復西。』又有七言律詩,至第二句便失粘,落平側,亦別是一體。唐人用此
甚多,但今人少用耳。如老杜云:『搖落深知宋玉悲,風流儒雅亦吾師。帳望千秋
一灑淚,蕭條異代不同時。江山故宅空文藻,雲雨荒台豈夢思。最是楚宮俱泯滅,
舟人指點到今疑。』嚴武云:『漫向江頭把釣竿,懶眠沙草愛風湍。莫倚善題《鸚
鵡賦》,何須不著鵔鸃冠,腹中書籍幽時曬,肘後醫方靜處看。興發會能馳駿馬,
終須重到使君灘。』韋應物云:『夾水蒼山路向東,東南山豁大河通。寒樹依微遠
天外,夕陽明滅亂流中。孤村幾歲臨伊岸,一雁初晴下朔風。為報洛橋遊宦侶,扁
丹不繫與心同。』此三詩起頭用側聲,故第三句亦用側聲。老杜云:『暮春三月巫
峽長,皛皛行雲浮日光。雷聲忽送千山雨,花氣渾如百和香。黃鶯過水翻回去,燕
子銜泥濕不妨。飛閣捲簾圖畫裡,虛無只少對瀟湘。』韋應物云:『與君十五侍皇
闈,曉拂爐煙上玉墀。花開漢苑經過處,雪下驪山沐浴時。近臣零落今猶在,仙駕
飄飄不可期。此日相逢非舊日,一杯成喜亦成悲。』此二詩起頭用平聲,故第三句
亦用平聲。凡此皆律詩之變體,學者不可不知。〕
  《西清詩話》云:〔詩之聲律成于唐,然亦多原六朝旨意。何遜《入西塞詩》
云:『薄雲岩際出,初月波中上。』至少陵《江邊小閣》詩則云:『薄雲岩際宿,
孤月浪中翻。』雖因舊而益妍,此類獺髓補痕也。《玉台集序》云:『金星將婺女
爭華,麝月與常娥競爽。』《北齊碑》云:『浮雲共嶺松張蓋,秋月與岩桂分叢。
』庾子山《馬射賦》云:『落花與芝蓋齊飛,楊柳共春旗一色。』王勃《滕王閣記
》云:『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薛逢云:『原花將晚照爭紅,怪石
與寒流共碧。』又云:『銀章與朱紱相輝,熊軾共隼旟爭貴。』語意互相剽竊,所
謂左右拔劍,彼此相笑,於少陡精粗有間矣。〕
  蔡寬夫《詩話》云:〔安祿山之亂,哥舒翰與賊將崔乾祐戰潼關,見黃旗軍數
百隊,官軍以為賊,賊以為官軍,相持久之,忽不知所在。是日,昭陵奏陵內前石
馬皆汗流。子美詩所謂『玉衣晨自舉,鐵馬汗常趨』,蓋記此事也。李晟平朱泚,
李義山作詩,復引用之,云:『天教李令心如舊,可待昭陵石馬來。』此雖一等用
事,然義山但知推美西平,不知於昭陵似不當耳。乃知詩家使事難。若子美,所謂
不為事使者也。〕
  《詩眼》云:〔古人律詩,亦是一片文章,語或似無倫次,而意若貫珠。《十
二月一日》詩云:『今朝臘月春意動,雲安縣前江可憐。』此詩立意,念歲月之遷
易,感異鄉之飄泊。其曰:『一聲何處送書雁,百丈誰家上水船。』則羈愁旅思,
皆在目前。『未將梅蕊驚愁眼,要取楸花媚遠天。』梅望春而花,楸將夏而乃繁,
言滯留之勢,當自冬過春,始終見梅楸,則百花之開落,皆在其中矣。以此益念故
國,思朝廷,故曰:『明光起草人所羨,肺病幾時朝日邊。』《聞官軍收河北》詩
云:『劍外忽傳收薊北,初聞涕淚滿衣裳。』夫人感極則悲,悲定而後喜,忽聞大
盜之平,喜唐室復見太平,顧視妻子,知免流離,故曰:『卻看妻子愁何在。』其
喜之至也,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故曰:『漫展詩書喜欲狂。』從此有樂生之
心,故曰:『白日放歌須縱酒。』於是率中原流寓之人同歸,以青春和暖之時即路
,故曰:『青春作伴好還鄉。』言其道塗,則曰:『欲從巴峽穿巫峽。』言其所歸
,則曰:『便下襄陽到洛陽。』此蓋曲盡一時之意,愜當眾人之情,通暢而有條理
,如辯士之語言也。《遊子詩》云:『巴蜀愁誰語,吳門興杳然。』巴、蜀既無可
與語,故欲遠之吳會。『九江春草外』,則想像將來吳門之景物。『三峽暮帆前』
,則去路先涉三峽之風波。『厭就成都卜,休為吏部眠』,君平之卜所以養生,畢
卓之酒所以忘憂,今皆不能如意,則犯三峽之險,適九江之遠,豈得已也哉?夫奔
走萬里,無所稅駕,傷人世險隘,不能容己,故曰:『蓬萊如可到,衰白問群仙』
,終焉。騷人亦多此意。《題桃詩》云:『小徑升堂舊不斜,五棟桃樹亦從遮。』
此詩意在第一句,舊堂小徑,從來不斜,又五桃遮掩之,已若圖畫矣。中間四句,
皆舊日事。方天下太平,家給食足,有桃實則饋貧人,故曰:『高秋總饋貧人實。
』和氣應期而至,人意閑而樂之,故曰:『來歲還舒滿樹花。』家家有忠厚之風,
處處有魯恭之化。故曰:『窗戶每宜通乳燕,兒童莫信打慈鴉。』及題此詩時,所
向皆寡妻群盜,何暇如此,故曰:『寡妻群盜非今日,天下車書正一家』時也。然
所謂意若貫珠,非唯文章,書亦如是。歐陽文忠言:『用筆常使指運而腕不知。方
其運也,左右前後,不見欹側,及其定也,上下如引繩,此之謂筆正。』山谷稱:
『公主擔夫爭道,其手足肩背,皆有不齊,而輿未嘗不正。』指與擔夫,則如遣詞
,腕與輿,則如命意。故唐文皇稱右軍書云:『煙霏雲斂,狀若斷而還連;鳳翥龍
盤,勢如斜而反直。』與文章真一理也。今人不求意處關紐,但以相似語言為貫穿
,以停穩筆劃為端直,豈不淺近也哉?〕
  王直方《詩話》云:〔李賀《高軒過》詩中有『筆補造化天無功』之句,余每
為之擊節,此詩人之所以多窮也。老杜云:『文章憎命達』,恐亦出於此意。〕苕
溪漁隱曰:〔老杜、李賀不相並出,杜生於天寶之前,李出於元和之後,而謂老杜
出於此意,可為覽者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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