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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8 13:52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二十五
宋朝
  《後山詩話》云:〔王師圍金陵,唐使徐鉉來朝。鉉伐其能,欲以口舌解圍,
謂太祖不文,盛稱其主博學多藝,有聖人之能。使誦其詩,曰:『秋月之篇,天下
誦傳之,其句云云。』太祖大笑,曰:『寒士語耳,吾不道也。』鉉內不服,謂大
言無實可窮也,以請。殿上驚懼相目。太祖曰:『吾微時自秦中歸,道華下,醉臥
田間,覺而月出,有句曰:未離海底千山黑,才到天中萬國明。』鉉大驚,殿上稱
壽。〕
  《迂叟詩話》云:〔太祖以開寶九年,中外無事,始詔旬假日不坐。然其日輔
臣猶對於後殿,問聖體而退。至道三年三月二十九日旬假,是日,太宗猶對輔臣,
至夕,帝崩。李南陽永熙挽詞曰:『朝憑玉几言猶在,暮啟金縢事已非。』時稱佳
作。至真宗朝時,旬假輔臣始不入。寶元中,西事方興,假日視事。慶曆初乃如舊
。〕
  《石林詩話》云:〔楊文公在翰林,以讒作狂去職,真宗眷之不衰,聞疾愈,
即起為郡。未幾,復以判秘書監召,既到闕,以詩賜之,曰:『瑣闥往年司制誥,
共嘉藻思類相如。蓬山今日詮墳史,還仰多聞過仲舒。報政列城歸覲後,疏恩高閣
拜官初。諸生濟濟彌瞻望,鉛槧諮詢辨魯魚。』祖宗愛惜人材,保全忠賢之意如此
。文公卒與寇萊公協定大策,功雖不終,其盡力于國,亦無愧矣。〕
  《石林詩話》云:〔神廟天性儉約,奉慈壽宮尤盡孝道。慈聖太后嘗以乘輿服
物未備,因同天節作珠子鞍轡為壽,神廟一御於禁中,後藏去不復用。一日,與兩
宮幸後苑賞花,慈聖輦至,神廟即降步親扶,慈聖屢卻不從。聞者太息。慈聖上仙
,李奉世為侍郎,進挽詩,有云:『珠韉昔御恩猶在,玉輦親扶事已非。』蓋紀二
事,神廟覽之,泣下。〕
盧多遜
  《後山詩話》云:〔太祖幸後池,對新月置酒,問當直學士為誰,曰:『盧多
遜。』召使賦詩,請韻,曰:『些子兒。』其詩云:『太液池邊看月時,好風吹動
萬年枝,誰家玉匣開新鏡,露出清光些子兒。』太祖大喜,盡以坐間飲食器賜之。

  《桐江詩話》云:〔曹希蘊貨詩,都下人有以敲梢交為韻,案賦《新月詩》者
,曹詩云:『禁鼓初聞第一敲,乍看新月出林梢,誰家寶鑒新磨出,匣小參差蓋不
交。』蓋模多遜之句也。〕
  《漫叟詩話》云:〔希蘊頗能詩,雖格韻不高,然時有巧語。常作《墨竹詩》
云:『記得小軒岑寂夜,月移疏影上東牆。』此語甚工。〕
徐鉉
  《東軒筆錄》云:〔太平興國中,吳王李煜薨,太宗詔侍臣撰吳王神道碑,時
有與徐鉉爭名而欲中傷之者,面奏曰:『知吳王事蹟,莫若徐鉉為詳。』太宗未悟
,遂詔鉉撰碑。鉉遽請對而泣曰:『臣舊事李煜,陛下容臣存故主之義,乃敢奉詔
。』太宗始悟讓者之意,許之。故鉉為碑,但推言曆數有盡,天下有歸而已。其警
句云:『東鄰遘禍,南箕扇疑。投杼致慈親之惑,乞火無里婦之談。始勞因壘之師
,終後塗山之會。』太宗覽讀稱善。異日,復得鉉所撰《吳王挽詞》三首,尤加歎
賞,每對宰臣稱鉉之忠義。《吳王挽詞》,今記者二首,曰:『倏忽千齡盡,冥茫
萬事空。青松洛陽陌,白草建康宮。道德遺文在,興衰自古同。受恩無補報,反袂
泣途窮。』『土德承餘烈,江南廣舊恩。一朝人事變,千古信書存。哀挽周原道,
銘旌鄭國門。此生雖未死,寂寞已消魂。』吳王葬北邙。《江南錄》乃鉉與湯悅奉
詔撰,故有『千古信書』之句。東鄰謂錢俶也。〕
王元之
  《西清詩話》云:〔王禹偁元之,父本磨家,舉文簡士安為州從事,元之代其
父輸面,至公宇,立庭下,文簡方命諸子屬句,云:『鸚鵡能言寧比鳳。』元之抗
聲曰:『蜘蛛雖巧不如蠶。』文簡曰:『子精神滿腹,將且名世。』後與公接武朝
廷。〕
  《石林詩話》云:〔姑蘇南園,錢氏廣陵王之舊圃也,老木皆合抱,流水奇右
,參差其間,為最勝處。王翰林元之為長洲宰時,無日不攜客醉飲,嘗有詩曰:『
它年我若功成後,乞取南園作醉鄉。』今園中大堂,遂以醉鄉名之。〕
  蔡寬夫《詩話》云:〔元之本學白樂天詩,在商州嘗賦《春日雜興》云:『兩
株桃杏映籬斜,裝點商州副使家。何事春風容不得,和鶯吹折數枝花。』其子嘉祐
云:『老杜嘗有恰似春風相欺得,夜來吹折數枝花之句,語頗相近。』因請易之。
王元之忻然曰:『吾詩精詣,遂能暗合子美邪?』更為詩曰:『本與樂天為後進,
敢期杜甫是前身。』卒不復易。〕
張乖崖
  《西清詩話》云:〔張乖崖少與逸人傅霖同學,公既顯達,求霖三十年,不可
得,作《憶霖詩》云:『寄語巢由莫相笑,此生終不羨輕肥。』晚年守宛丘,有被
褐騎驢叩門大呼曰:『語尚書青州傅霖。』閽吏走白,公曰:『傅先生天下士,汝
何人敢呼姓名。』霖哭曰:『別子一世,尚爾童心,是豈知世間有我哉?』公問何
昔隱今出,霖曰:『子將去矣,來報子耳。』公曰:『詠亦自知之。』霖曰:『知
復何言!』後一月,公薨。〕
  《古今詩話》云:〔張忠定少謁華山陳圖南,圖南贈詩云:『自吳入蜀是尋常
,歌舞筵中救火忙,乞得金陵養閒散,也須多謝鬢邊瘡。』始皆不喻。後忠定更鎮
杭、益,晚年發瘡於鬢,移守金陵,遂薨,悉如其言。〕苕溪漁隱曰:〔余考《三
湘正史‧張詠傳》,真宗時詠再任升州,頭瘡甚,上憫之,代還,不能朝謁,復求
領郡,命知陳州,卒。則《西清詩話》之言是也。其《古今詩話》以謂移守金陵遂
薨,非也。〕
  《侯鯖錄》云:〔傅逸人,真廟時人,《贈張忠定詩》曰:『忍把浮名賣卻閑
,門前流水對青山,青山不語人無事,門外風花任往還。』張答云:『蕭蕭疏葦對
門牆,見說新秋鱠味長,何事輕拋來帝里,至今魂夢繞寒塘。』〕
  陳輔之《詩話》云:〔蕭楚才知溧陽縣,時張乖崖作牧,一日,召食,見公几
案有一絕云:『獨恨太平無一事,江南閑殺老尚書。』蕭改恨作幸字。公出,祖槁
曰:『誰改吾詩?』左右以實對。蕭曰:『與公全身。公功高位重,奸人側目之秋
,且天下一統,公獨恨太平,何也?』公曰:『蕭弟,一字之師也。』〕
寇萊公
  《石林詩話》云:〔寇萊公南遷,道過襄陽,曾留一絕於驛亭,曰:『沙堤築
處迎丞相,驛吏催時送逐臣,到了輸他林下客,無榮無辱自由身。』林下,大概言
之,初無主名也。胡秘監且素不為公所喜,適居郡下,既聞之,遂以林下客公為己
發,且有稱快之語。聞者莫不皆笑。〕
王文穆
  《西清詩話》云:〔王文穆欽若未第時,寒窘,依幕府家。時章聖以壽王尹開
封,一日晚,過其舍,左右不虞王至,亟取紙屏障風。王顧屏間一聯云:『龍帶晚
煙離洞府,雁拖秋色入衡陽。』大加賞愛,曰:『此語落落有貴氣,何人詩也?』
對曰:『某門客王欽若。』上遽召之,一見,欽其風素。其後信任頗專,致位上相
,風雲之會,實基於此焉。〕
丁晉公
  《冷齋夜話》云:〔韓子蒼曰:『丁晉公《海外詩》云:草解忘憂憂底事,花
名含笑笑何人。世以為工。及讀《東坡詩》云:花曾識面香仍好,鳥不知名聲自呼
。便覺才力相去遠矣。』〕
  《高齋詩話》云:〔呂獻可誨嘗云:『丁謂詩有天門九重開,終當掉臂入。王
元之禹偁讀之曰:入公門猶鞠躬如也,天門豈可掉臂入乎?此人必不忠,後果如其
言。』〕
  洪駒甫《詩話》云:〔潘子真為予言,晉公詩『綠楊垂手舞,黃鳥緩聲歌』,
《樂府》有大垂手、小垂手,前緩聲、後緩聲,故工用之,其屬對律切如此。〕
  唐子西《語錄》云:〔張文昌詩:『六宮才大大垂手,願君千年萬年壽,朝出
射麋暮飲酒。』《古樂府》大垂手、小垂手、獨搖手,皆舞名也。〕
  潘子真《詩話》云:〔晉公自朱崖內徙,浮光清逸尚幼,侍曾祖母壽安縣君歸
甯,陶商翁其族侄也,亦自義郴來。晉公一日循江湄散步,見船行,戲為語曰:『
舟移水面凹。』令諸甥對之。陶應聲云:『雲過山眉展。』丁以謂水實有面,眉以
況山,虛實不等,當作『雲過山腰細』。規模雖出一時,不甚超卓,然前輩屬詞之
切,教導後生,亦自有方。〕
夏英公
  《東軒筆錄》云:〔夏鄭公竦以父歿王事,得三班差使;然自少好讀書,攻為
詩。一日,攜所業伺宰相李文靖沆退朝,拜于馬首而獻之。文靖讀其句,有『山勢
蜂腰斷,溪流燕尾分』之句,深愛之。終卷皆佳句。翊日,袖詩呈真宗。及敘死事
之後,乞與換文資,遂改潤州金壇主簿。〕
陳恭公 生朝附
  《東軒筆錄》云:〔陳恭公執中,以衛尉寺丞知梧州,驛遞上疏,乞立儲貳。
真宗嘉其敢言。翊日,臨朝,袖其疏以示執政,歎獎久之,召為右正言。然為王冀
公所忌。一日,真宗賦《御溝柳》詩,宣示宰相兩省,皆和進。恭公因進詩曰:『
一度春來一度新,翠光長得照龍津,君王自愛天然色,懼殺昭陽學舞人。』〕
  《東軒筆錄》云:〔陳恭公初罷政事,判亳州,年六十九,遇生日,親族往往
獻老人星圖以為壽。獨其侄世修獻《范蠡五湖圖》,且贊曰:『賢哉陶朱,霸越平
吳;名遂身退,扁舟五湖。』恭公甚喜,即日表納節,明年累表求退,遂以司徒致
仕。〕
  《西清詩話》云:〔周邦彥美成上家公生日詩云:『化行《禹貢》山川外,人
在周公禮樂中。』時稱警策。〕
  《高齋詩話》云:〔汪彥章《上蔡元長詩》云:『班立青雲腰佩玉,手持洪造
印塗金。』〕
  《漫叟詩話》云:〔近世士大夫作獻壽詩:『秘藏函谷關中子,來獻蓬萊閣上
仙。願得鬢鬚如此老,卻教龜鶴羨長年。』時獻《混元圖》,又詩云:『邠州教授
貧稀有,獻壽無花亦無酒,惟有新詩三百篇,一年一度獻一首。』後人多竊其意。

杜默
  《隱居詩話》云:〔李文定迪,八月十五日生,杜默作《中秋月詩》以獻,僅
數百言,皆以月況文定。其中句有『蟾輝吐光育萬種,我公蟠屈為心胸;老桂根株
撼不折,我公得此為清節;孤輪輾空周復圓,我公得此為機權;餘光燭物無洪細,
我公得此為經濟。』終篇大率如此,雖造語粗淺,然亦豪爽也。默少以歌行自負,
石介謂之豪於歌者如此。晚節益縱酒落魄,文章尤狂鄙。熙寧末,以特奏名得同出
身一命,為臨江軍新淦縣尉,年近七十卒。〕
  東坡云:〔石介作《三豪詩》,略云:『曼卿豪於詩,永叔豪于文,杜默豪於
歌也。』永叔亦贈默詩云:『贈之《三豪篇》,而我濫一名。』默之歌少見于世,
初不知之,後聞其篇云:『學海波中老龍,聖人門前大蟲,推倒楊宋墨翟,扶起仲
尼周公。』皆此等語,甚矣,介之無識也。永叔不欲嘲笑之者,此公惡爭名,且為
介諱也。吾觀杜默豪氣,正是京東學究,飲私酒,食瘴死牛肉,醉飽後發者也。作
詩狂怪,至盧仝、馬異極矣;若更求奇,便作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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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六
晏元獻
  《西清詩話》云:〔紅梅清豔兩絕,昔獨盛于姑蘇,晏元獻始移植西岡第中,
特稱賞之。一日,貴遊賂園吏,得一枝分接,由是都下有二本。公嘗與客飲花下,
賦詩曰:『若更遲開三二月,北人應作杏花看。』客曰:『公詩固佳,待北俗何淺
也。』公笑曰:『顧傖父安得不然。』一坐絕倒。王君玉聞盜花事,以詩遺公云:
『館娃宮北舊精神,紛瘦瓊寒露蕊新,園吏無端偷折去,鳳城從此有雙身。』自爾
名園爭培接,遍都城矣。〕苕溪漁隱曰:〔王介甫《紅梅詩》云:『春半花才發,
多應不奈寒,北人初未識,渾作杏花看。』與元獻之詩暗合。然介甫句意俱工,勝
元獻遠矣。〕
  《漫叟詩話》云:〔江為有詩:『吟登蕭寺旃檀閣,醉倚王家玳瑁筵。』或謂
作此詩者,決非貴族。或人評『軸裝曲譜金書字,樹記花名玉篆脾』,乃乞兒口中
語。〕苕溪漁隱曰:〔《青箱雜記》亦載此事,乃元獻云此詩乃乞兒相,未嘗識富
貴者。故公每言富貴,不及金玉錦繡,惟說氣象,若『樓臺側畔楊花過,簾幕中間
燕子飛』,『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之類是也。公自以此句語人口:
『窮人家有此景否?』《雲齋廣錄》載近時人詩一聯云:『珠簾繡戶遲遲日,柳絮
梨花寂寂春』,雖用珠繡,其氣象豈不富貴,不害其為佳句也。《歸田錄》云:『
晏元獻喜評詩,嘗曰:老覺腰金重,慵便玉枕涼,未是富貴語。不如笙歌歸院落,
燈火下樓臺,此善言富貴者也。人皆以為知言。』〕
  《後山詩話》云:〔白樂天云:『笙歌歸院落,燈火下樓臺』,又云:『歸來
未放笙歌散,畫戟門前蠟燭紅』,非富貴語,看人富貴者也。黃魯直謂白樂天『笙
歌歸院落,燈火下樓臺』,不如杜子美『落花游絲白日靜,鳴鳩乳燕青春深』也。

  《後山詩話》云:〔王岐公詩喜用金璧珠碧,以為富貴,而其兄謂之至寶丹也
。閩士有好詩者,不用陳語常談,寫投梅聖俞,答書曰:『子詩誠工,但未能以故
為新,以俗為雅爾。』〕
  王直方《詩話》云:〔王禹玉詩,世號至寶丹,以其多使珍寶,如黃金必以白
玉為對。有人云:『詩能窮人,且試強作些富貴語看如何。』其人數日搜索,云止
得一聯曰:『脛挺化為紅玳瑁,眼睛變作碧琉璃』,為之絕倒。〕
  《石林詩話》云:〔舊中書南廳壁間,有晏元獻《題詠上竿伎》一詩云:『百
尺竿頭嫋嫋身,足騰跟倒駭榜人,漢陰有叟君知否?抱甕區區亦未貧。』當時必有
謂。文潞公在樞府,嘗一日過中書,與荊公行至題下,特留誦詩久之,亦不能無意
也。荊公它日復題一篇於詩後云:『賜也能言未識真,誤將心許漢陰人,桔槔俯仰
何妨事,抱甕區區老此身。』〕
  《隱居詩話》云:〔晏元獻殊作樞密使,一日,雪中退朝,客次有二客,乃歐
陽學士修、陸學士經,元獻喜曰:『雪中詩人見過,不可不飲也。』因置酒共賞,
即席賦詩。是時西師未解,歐陽修句有『主人與國共休戚,不惟喜樂將豐登,須憐
鐵甲冷徹骨,四十餘萬屯邊兵。』元獻怏然不悅,嘗語人曰:『裴度也曾燕客,韓
愈也會做文章,但言園林窮勝事,鐘鼓樂清時,卻不曾恁地作鬧。』〕
  潘子真《詩話》云:〔永叔頗聞晏因《賦雪詩》有語,其後歐守青社,晏亦出
鎮宛丘,歐乃作啟敘生平出處,以致謝悃,共略曰:『伏念曩者,相公始掌貫舉,
修以進士而被選掄,及當鈞衡,又以諫官而蒙獎擢,出門館,不為不舊,受恩知,
不為不深。』晏得書,即於書尾作數語,授掌記謄本答之,甚滅裂。坐客怪而問焉
,晏徐曰:『作答知舉時一門生書也。』意終不平。〕
  《西清詩話》云:〔元獻初罷政事,守亳社,每歎士風雕落。一日,營妓曰劉
蘇哥,有約終身而寒盟者,方春物暄妍,馳駿馬出郊,登高塚曠望,長慟遂卒。元
獻謂士大夫受人眄睞,隨燥濕變渝,如翻覆手,曾狂女子不若,為序其事以詩弔之
云:『蘇哥風味逼天真,恐是文君向上人,何日九原芳草綠,大家攜酒哭青春。』

  《東軒筆錄》云:〔曾布以翰林學士權三司使,坐言市易事落職,知饒州。舍
人許將當制,頗多斥詞,制下,將往見曾曰:『始得詞頭,深欲繳納,又思之,釁
隙如此,不過同貶耳,於公無所益也,遂僶勉為之。然其中語言,頗經改易,公他
日當自知也。』曾曰:『君不聞宋子京之事乎?昔晏元獻當國,子京為翰苑,晏愛
宋之才,雅欲旦夕相見,遂稅一第於旁近,延居之,其親密如此。遇中秋,晏啟宴
召宋,出妓飲酒賦詩,達旦方罷。翌日,罷相,宋當草詞,頗極詆斥,至有廣營產
以殖私,多役兵而規利之語。方子京揮毫之際,餘酲尚在,左右觀者亦駭歎。蓋此
事由來久矣,何足校邪!』許亦憮然而去。〕苕溪漁隱曰:〔元獻《弔劉蘇哥詩序
》,蓋指宋子京而言也,吾故錄此事以附益之。〕
  宋子京《筆記》云:〔天聖初元以來,搢紳間為詩者益少,惟丞相晏公殊、錢
公惟演、翰林劉公筠數人而已。至丞相王公曙、參知政事宋公綬、翰林李公淑,文
章外亦作詩,而不專也。其後石延年、蘇舜欽、梅堯臣,皆自謂好為詩,不能自名
矣。晏丞相末年詩見編集者,乃過萬篇,唐人以來未有,然晏不自貴重其文,凡門
下客及官屬解聲韻者,悉與之酬和。〕
  《鍾山語錄》云:〔晏相善作小詞,詩篇過於楊大年,大年雖稱博學,然顛倒
少可取者。〕
  《詩眼》云:〔晏叔原見蒲傳正云:『先公平日,小詞雖多,未嘗作婦人語也
。』傳正云:『綠楊芳草長亭路,年少拋人容易去,豈非婦人語乎?』晏曰:『公
謂年少為何語?』傳正曰:『豈不謂其所歡乎?』晏曰:『因公之言,遂曉樂天詩
兩句云,欲留年少待富貴,富貴不來年少去。』傳正笑而悟。然如此語,意自高雅
爾。〕
  《侯鯖錄》云:〔熙甯中,鄭俠上書事作,下獄,悉治平時往還厚善者。俠家
搜得晏叔原與俠詩云:『小白長紅又滿枝,築球場外獨支頤,春風自是人間客,主
張繁華得幾時。』裕陵稱之,即令釋出。〕
宋莒公
  《西清詩話》云:〔二宋俱為晏元獻殊門下士,兄弟雖甚貴顯,為文必手抄寄
公,懇求雕潤。嘗見景文寄公書曰:『莒公兄赴鎮圃田,同遊西池,作詩云:長楊
獵罷寒熊吼,太一波閑瑞鵠飛。語意警絕,因作一聯云:白雪久殘梁復道,黃頭閑
守漢樓船。仍注空字於閑之傍,批云二字未定,更望指示。』晏公書其尾曰:『空
優於閑,且見雖有船不御之意,又字好語健。』蓋前輩務求博約,情實純至,蓋如
此也。〕
  《西清詩話》云:〔宋元憲為內相,望臨一時,且大用矣;同列有贊其姓宋名
郊,非便。公奉詔,更名庠,意殊怏怏。會用新名移書與葉清臣,仍呼同年。葉戲
答云:『清臣是宋郊第六中選,遍閱《小錄》,無宋庠,不知何許人。』公因寄一
絕白解云:『紙尾勤勤問姓名,禁林依舊玷華纓,莫驚書錄題臣向,即是當時劉更
生。』〕
  《石林詩話》云:〔許昌西湖,與子城密相緣附而下,可策杖往來,不涉城市
,云是曲環作鎮時,取土築坡,因以其地導潩水瀦之,略廣百餘畝,中為橫堤,初
但有其東之半耳,其西廣於東增倍,而水不甚深。宋莒公為守時,因起黃河春夫使
浚治之,始與西相通,則詩所謂『鑿開魚鳥忘情地,展盡江湖極目天』者也。其後
韓持國作大亭水中,取其語名之曰展江。然湖水面雖闊,西邊終易堙塞,數十年來
,公廚規利者遂涸以為田,歲入才得三百斛,以佐釀酒,而水無幾矣。余為守時,
復以還舊,稍益開浚,渺然真有江湖之趣。莒公詩更有一篇,中云:『向晚舊灘都
浸月,過寒新木便生煙。』尤風流有味,而世不傳,往往但記前聯也。〕
  《西清詩話》云:〔許昌西湖展江亭成,宋元憲留題,有『鑿開魚鳥忘情地,
展盡江湖極目天』之句,皆以謂曠古未有此語;然本于五代,馬殷據潭州時,建明
月圃,命幕客徐仲雅賦詩,云:『鑿開青帝春風圃,移下姮娥夜月樓。』用古句摹
擬,詞人類如此,但有勝與否耳。〕
  《西清詩話》云:〔長沙徐仲雅《宮詞》曰:『內人曉起怯春寒,輕揭珠簾看
牡丹,一把柳絲收不盡,和風搭在玉欄杆。』其富貴瀟灑可愛。〕苕溪漁隱曰:〔
余嘗作《春寒絕句》云:『小院春寒閉寂廖,杏花枝上雨瀟瀟,午窗歸夢無人喚,
銀葉龍涎香漸銷。』聊效其體也。〕
  《西清詩話》:〔本朝狀頭入相者:呂文穆蒙正、王文正曾、李文定迪、宋元
憲。元憲登庸,知制誥石揚休賀以詩曰:『皇朝四十三龍首,身到黃扉止四人。』
副樞王伯庸堯臣曰:『何不道已四人,而特言止,惜哉!』蓋伯庸繼元憲魁天下士
,然未幾薨於位。自慶曆距今迄未有先多士而後大拜者,異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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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景文
  《東軒筆錄》云:〔嘉祐中,翰林諸公,皆入二府。時包拯為三司使,宋祁守
鄭州,二公久已著人望而不見用,京師諺語云:『撥隊為參政,成群作副樞,虧他
包省主,悶殺宋尚書。』明年,包亦為樞密副使,而徐以翰林承旨召景文,景文以
詩寄梁丞相,略曰:『粱園賦罷相如至,宣室厘殘賈誼歸。』蓋謂差除兩府,足方
被召也。為承旨,又作詩曰:『粉署重來憶舊遊,蟠桃開盡海山秋。甯知不是神仙
骨,上到鼇山更上頭。』〕
  苕溪漁隱曰:〔包孝肅拯,合肥人。及出守本郡,不肯少屈法以阿鄉曲之好,
故流俗稍稍謗議,公乃為詩以見意,共間一聯云:『直干終為棟,真鋼不作鉤。』
其守正不回如此。〕
  《石林詩話》云:〔子京不甚為韓魏公所知,故公當國,子京多補外,嘉祐中
始再入為翰林學士。偶朝會,子京因疾謁告,以表自陳云:『不獲預率舞之列。』
魏公見之殊不樂。〕
  《類苑》云:〔韓魏公知定州日,作閱古堂,自為記刻于石,後人又畫魏公像
於堂上。子京知定州,作樂歌十闋,其一曰:『聽說中山好,韓家閱古堂,畫圖真
宰相,刻石好文章。』魏公聞之不喜。〕
  唐子西《語錄》云:〔晚學遽讀《新唐書》,輒能壞人文格。《舊唐書讚語》
云:『人安漢道之寬平,不厭高皇之嫚罵。』其論唐亡云:『決江海以救焚,焚救
而溺至,引鴆爵以止渴,渴止而身亡。』亦自有佳處。〕
  《東軒筆錄》云:〔子京博學能文章,天資醞藉,好遊宴,以矜持自喜。晚年
知成都府,帶《唐書》于本任刊修,每宴罷盥漱畢,開寢門垂簾,燃二椽燭,媵婢
夾侍,和墨伸紙。遠近觀者,皆知尚書修《唐書》矣,望之如神仙焉。多內寵,後
庭曳羅綺者甚眾。嘗宴于錦江,偶微寒,命取半臂,諸婢各送一枚,凡十餘枚,皆
至。子京視之茫然,恐有厚薄之嫌,竟不敢服,忍冷而歸。〕
王君玉
  《緗素雜記》云:〔《西清詩話》言王君玉謂人曰:『詩家不妨間用俗語,尤
見工夫。雪止未消者,俗謂之待伴,嘗有雪詩:待伴不禁鴛瓦冷,羞明常怯玉鉤斜
。待伴羞明皆俗語,而採拾入句,了無痕纇,此點瓦礫為黃金手也。』余謂非特此
為然,東坡亦有之,《避謗詩》:『尋醫畏病酒入務』,又云:『風來震澤帆初飽
,雨入松江水漸肥。』尋醫入務,風飽水肥,皆俗語也。又南人以飲酒為軟飽,北
人以晝寢為黑甜,故東坡云:『三杯軟飽後,一枕黑甜餘。』此亦用俗語也。〕
  《西清詩話》云:〔王琪君玉《詠秋蓮詩》曰:『蠶寒冰繭瘦,蜂老露房空。
』《聞角》曰:『隴雁半驚天在水,征人相顧月如霜。』又有詩曰:『魚寒不食清
池釣,鷺靜頻驚小閣樓。』〕
  《鍾山語錄》云:〔或歌王琪詩者,荊公曰:『琪詩雖時有奇句,然雕鐫不自
在。』〕
  《陳輔之詩話》云:〔王君玉有《望江南》十首,自謂謫仙。荊公酷愛其『紅
綃香潤入梅天』之句。〕
  《石林詩話》云:〔晏元獻守南都,王君玉時已館閣校勘,公特請於朝,以為
府簽判;朝廷不得已,使帶館職從公。外官帶館職,自君玉始。賓主相得,日以賦
詩飲酒為樂,佳時勝日,未嘗輒廢也。嘗遇中秋陰晦,齋廚夙為備,公適他命;既
至夜,君玉密使人伺公,曰已寢矣,君玉亟為詩以入曰:『只在浮雲最深處,試憑
弦管一吹開。』公枕上得詩大喜,即索衣起,徑召客治具,大合樂。至夜分,果月
出,遂樂飲達旦。前輩風流固不凡,然幕府有佳客,亦自如人意也。〕
  王直方《詩話》云:〔呂申公在揚州日,因中秋,令秦少游預作口號,少游遂
有『照海旌幢秋色裡,激天鼓吹月明中』之句。然是夜卻微陰,公云:『使不著也
。』少游乃別作一篇,其末云:『自是我公多惠愛,卻回秋色作春陰。』真所謂翻
手作雲也。〕
  《漫叟詩話》云:〔南唐僧謙明中秋得句云:『此夜一輪滿,清光何處無?』
先得上句,次年秋方得下句。嘗見《使燕錄》云:『惟中秋天色陰晴,與夷狄同。
』〕苕溪漁隱曰:〔東坡《中秋月詩》云:『嘗聞此宵月,萬里同陰晴。』注云:
『故人史生為余言』。嘗見海賈云:『中秋有月,則是歲珠多而圓,常以此候之。
雖相去萬里,他日會合,相問陰晴,無不同者。』是說與《使燕錄》相合,因附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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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七
陳文惠
  張文潛云:〔陳文惠有《題松江詩》,落句云:『西風斜日鱸魚香。』言惟松
江有鱸魚耳,當用此鄉字,而數處見皆作香字,魚未為羹胾,雖嘉魚直腥耳,安得
香哉?〕
  《東軒筆錄》云:〔李淑在翰林,奉詔撰《陳文惠公神道碑》,李為人高亢,
少許可,其文章尤尚奇澀,碑成,殊不稱文惠之功烈,文章但云『平生能為二韻小
詩』而已。文惠之子述古等,懇乞改去『二韻』等字,答已經進呈,不可刊削。述
古極銜之。會李出知鄭州,奉時祀於恭陵,而作《恭帝陵詩》曰:『弄楯牽車挽鼓
催,不知門外倒戈回,荒墳斷壟才三尺,猶認房陵半仗來。』述古得其詩,遽諷寺
僧刻石,打墨百本,傳於都下。俄有以詩上聞者,仁宗以其詩送中書。翰林學士葉
清臣等言:『本朝以揖遜得天下,而淑誣以干戈。且臣子非所宜言。』仁宗亦深惡
之,遂褫李所居職。自是連蹇于侍從垂二十年,竟不用而卒。〕
蔡文忠
  《類苑》云:〔蔡文忠公齊,擢進士第一,以將作丞倅兗,將母之官,年少氣
銳,日沉酣以酒色,廢務賢良。賈公餗居郡小,屢謁不得見,因書一絕屏間云:『
聖君寵厚龍頭選,慈母恩深鶴髮垂,君寵母恩俱未報,酒如為患悔何追。』文忠見
之,亟往泣謝,自是終身不飲酒。〕苕溪漁隱曰:〔余舊記一小詩云:『京師素號
酒色海,溺者常多濟者稀,吾子堂前有慈母,布衣須換錦衣歸。』不知誰氏作,規
誨之言,惜其散逸,故附於後。〕
韓魏公
  《迂叟詩話》云:〔韓魏公罷相,守北京,新進多陵慢之。魏公鬱鬱不得志,
嘗為詩云:『風定曉枝蝴蝶鬧,雨勻春圃桔槔閑。』時人稱其微婉。〕
  《類苑》云:〔魏公在北門,重陽燕諸曹於後園,有詩一聯云:『不羞老圃秋
容淡,且看黃花晚節香。』公居嘗謂保初節易,保晚節難,故晚節事尤著,所立特
完。又作《喜雪詩》一聯云:『危石蓋深鹽虎陷,老枝擎重玉龍寒。』人謂公身雖
在此,自任以天下之重如此。公為詩用意深,非詳味之,莫見其指,皆此類也。〕
  苕溪漁隱曰:〔魯直詩云:『黃花晚節尤可惜,青眼故人殊不來』,與魏公『
且看黃花晚節香』,皆于黃花用晚節二字。蓋草木正搖落之時,惟黃花獨秀,故可
用此二字。〕
  《石林詩話》云:〔慶曆八年,王則叛貝州,既誅,始析河北、大名、真定、
高陽為四路,各置帥,更命儒臣以緝邊。魏公自鄆州徙鎮,則大興方略,事無不自
親,嘗有《題養真亭》詩云:『所期清策慮,不是愛精神,吏民還解否,吾豈苟安
人。』其志可見矣。郡圃號眾春,會歲饑,涉春未嘗一遊。陳薦在幕府,以詩請公
云:『水底魚龍思鼓吹,沙頭鷗鷺望旌旗。』公亟答之云:『細民溝壑方援手,別
館鶯花任送春。』在鎮五年,政聲流聞天下,遂屬以為相。〕
  《桐江詩話》云:〔陳舍人薦彥升,有《彭城八詠》,為人所稱,多以《燕子
樓》為絕唱,殊不知《子房廟詩》最為警絕,詩云:『博浪沙頭觸副車,潛遊東夏
識真符。風雲智略移秦鼎,星斗功名啟漢圖。商老已來寧少海,赤松還約訪仙都。
雍容進退全天道,凜凜高風萬古無。』《燕子樓詩》並載於後,識者自知其優劣也
。詩云:『僕射新阡狐兔遊,侍兒猶住水邊樓。風清玉簟慵欹枕,月好珠簾懶上鉤
。寒夢覺來滄海闊,新詩吟罷紫蘭秋。樂天才思如春雨,斷送殘花一夕休。』燕子
樓即張建封侍兒所居,其事具載《麗情集》。彥升《高祖廟詩》云:『塵靜山川狂
鹿死,雷驚天地老龍飛。』《范增墓詩》云:『忿失壯圖撞玉斗,豈知天命與金刀
。』皆佳句也。《八詠》今不傳於世,惜哉!〕
杜祁公
  《石林詩話》云:〔杜正獻公,自少清羸,若不勝衣。年過四十,鬢髮即盡白
。雖立朝孤峻,凜然不可屈,而不為奇節危行,雍容持守,不以有所不為為賢,而
以得其所為為幸。歐公素出其門,公謝事居宋,歐適來為守,相與其歡。公不甚飲
酒,惟賦詩唱酬,是時年八十,然憂國之意,猶慷慨不已,每見於色。歐公嘗和詩
,有『貌先年老因憂國,事與心違始乞身』,公得之大喜,常自諷誦。當時以謂不
惟曲盡公志,雖其形貌,亦在模寫中也。〕
  蔡寬夫《詩話》云:〔張文孝公觀,性端謹,一生未嘗作草字,故其詩有『保
心如止水,為行見真書』之句。世多以謂人之所為,可於書體見之,此殆不然,亦
適然耳。今書吏自少即學楷法,往往自不解破體,其人豈皆端願者邪?人物之高下
,要自其書之氣韻觀之。蓋精神所寓,有必不可掩者,初不在真與草也。杜正獻公
以直諒端方名天下,平生踐履,未有一事少出禮法。年過七十,謝事,始學草書,
遂盡其妙。今使人每見之,則其英特秀爽,無所降屈之氣,猶若可想見者,此其所
以異乎。〕
  《林間錄》云:〔杜祁公衍、張文定方平,皆致政居雎陽,里巷相往來。有朱
承事者,以醫藥遊二老之間。祁公勁正,未嘗雜學,每笑安道佞佛,對賓客必以此
嘲之,文定但笑而已。朱承事乘間謂文定曰:『杜公天下偉人,惜未知此事。公有
力,盍不勸發之?』文定曰:『君與此老緣熟勝我,我止能助之耳。』朱應之而去
。一日,祁公呼朱切脈甚急,朱謂使者曰:『汝先往白相公,但云看首《楞嚴》未
了。』使者如所告,馳白祁公,默然久之,乃至,隱几揖令坐,徐曰:『老夫以君
疏通解事,不意近亦例闒茸,如所謂首《楞嚴》者何等語,乃爾耽著。聖人微言,
無出孔、孟,捨此而取彼,是大惑也。』朱曰:『相公未讀此經,何以知不及孔、
孟,以某觀之,似過之也。』袖中出其首卷曰:『相公試閱之。』祁公熟視朱,不
得已,乃取默看,不覺終軸,忽起大驚曰:『世間何從有此書邪?』遣使盡持其餘
來,遍讀之,捉朱手曰:『君真我知識。安道知之,久而不以告我,何哉?』即命
駕見文定,敘其事,文定曰:『譬如人失物,忽已尋得,但當喜其得之而已,不可
追悔得之早晚也。僕非不相告,以公與朱君緣熟,故遣之耳。雖佛祖化人,亦必藉
同事也。』祁公大悅。〕
張文定
  《冷齋夜話》云:〔張文定方平,慶曆中,嘗為滁州,遊琅琊山藏院,俛仰久
之,呼左右取梯,升樑,得經函,發之,即《楞伽經》,余半卷未寫,忽悟前身蓋
知藏僧也,寫《楞伽》未畢而化,因續書殘軸,筆跡宛然如昔,因號《二生經》。
常以經首四句偈,發明心要,其偈云:『世間離生滅,猶如虛空華,知不得有無,
而興大悲心。』公後以此經授東坡,東坡為序其事,代寫此經,刻于浮玉山龍遊寺
。〕苕溪漁隱曰:〔《楞伽經》文字簡古,讀者或不能句。近時有閩人楊彥國深究
宗乘,遂箋注此經,仍析為七十一分,每分以偈贊之。讀之,其義曉然可見。彥國
臨終,謂其家曰:『即以此經徇葬。』入之,其塚間神光發現,村夫疑其所藏珍寶
,謀劫其塚。其家知之,即發出此經,神光遂滅,因傳此經於世。〕
  《石林詩話》云:〔安道未第時,貧甚,衣宜殆不給;然意氣豪邁,未嘗少貶
。與劉潛、李冠、石曼卿往來山東諸郡,任氣使酒,見者皆傾下之。沛縣有漢高祖
廟並歌風台,前後題詩甚多,無不推頌功德;獨安道《高廟詩》云:『縱酒疏狂不
治生,中陽有土不歸耕,偶因世亂成功業,更向翁前與仲爭。』又《歌風台》曰:
『落魄劉郎作帝歸,樽前感慨《大風詩》,淮陰反接英彭族,更欲多求猛士為。』
蓋自少已不凡矣。〕
  東坡云:〔『因嗟萍梗才名客,自歎匏瓜老病身,一榻從茲沒倚壁,不知重掃
是何人?』元豐三年,家弟子由謫官筠州,安道口占此詩為別,已而涕下。安道平
生未嘗出涕向人也。〕
陳亞
  《迂叟詩話》云:〔陳亞郎中滑稽,嘗為《藥名詩》百首,其美者,有『風月
前湖夜,軒窗半夏涼』,不失詩家之體。其鄙者,有《贈乞雨日曝僧》云:『不雨
若令過半夏,定應騸作葫蘆巴。』〕
  《漫叟詩話》云:〔嘗見近世作《藥名詩》,或未工,要當字則正,用意須假
借,如『日仄柏陰斜』是也;若『側身直上天門東』,『風月前湖夜』,湖東二字
即非正用。孔毅夫有詩云:『鄙性嘗山野,尤甘草舍中。鉤簾陰捲柏,障壁坐防風
。客土依雲實,流泉駕木通。行當歸老矣,已逼白頭翁。』『此地龍舒國,池隍獸
血餘。木香多野橘,石乳最宜魚。古瓦松杉冷,旱天麻麥疏。題詩非杜若,箋膩粉
難書。』〕
  《西清詩話》云:〔《藥名詩》起自陳亞,非也,東漢已有離合體,至唐始著
《藥名》之號,如張籍《答鄱陽客詩》云:『江皋歲暮相逢地,黃葉霜前半夏枝,
子夜吟詩向松桂,心中萬事豈君知』是也。〕
  苕溪漁隱曰:〔《禽言詩》當如《藥名詩》,用其名字隱入詩句中,造語穩貼
,無異尋常詩,乃為造微入妙,如《藥名詩》云:『四海無遠志,一溪甘遂心。』
遠志、甘遂,二藥名也。《禽言詩》云:『喚起窗全曙,催歸日未西。』喚起、催
歸,二禽名也。梅聖俞《禽言詩》,如『泥滑滑』『苦竹岡』之句,皆善造語者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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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和靖
  山谷云:〔歐陽文忠公極賞林和靖『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之句
,而不知和靖別有《詠梅》一聯云:『雪後園林才半樹,水邊籬落忽橫枝。』似勝
前句,不知文忠何緣棄此而賞彼。文章大概亦如女色,好惡止系於人。〕苕溪漁隱
曰:〔王直方又愛和靖『池水倒窺疏影動,屋簷斜入一枝低』,以謂此句於前所稱
,真叮處伯仲之間。余觀此句,略無佳處,直方何為喜之,真所謂一解不如一解也
。〕
  蔡寬夫《詩話》云:〔林和靖《梅花詩》:『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
昏。』誠為警絕。然其下聯乃云:『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則與上
聯氣格,全不相類,若出兩人。乃知詩全篇佳者誠難得,唐人多摘句為圖,蓋以此
。大抵和靖詩喜於對意,如『伶倫近日無侯白,奴僕當時有衛青』,『破殿靜披齎
臼古,齋屏閑試酪奴春』之類,雖假對,亦不草草,故氣格不無少貶。然五言如『
夕寒山翠重,秋靜鳥行疏』,長句如『橋橫水木已秋色,寺倚雲峰更晚晴』,『煙
含晚樹人家遠,雨濕春蒲燕子低』等,何害為工夫太過。〕
  《雪浪齋日記》云:〔為詩當飽參,然後臭味乃同,雖為大宗匠者亦然。『月
觀橫枝』之語,乃何遜之妙處也,自林和靖一參之後,參之者甚多。〕
  陳輔之《詩話》云:〔唐人《牡丹詩》云:『紅開西子妝樓曉,翠揭麻姑水殿
春。』若改春作秋,全是蓮花詩。林和靖《梅花詩》云:『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
浮動月黃昏。』近似野薔薇也。〕
  《遯齋閑覽》云:〔凡詠梅多詠白,而荊公詩獨云:『鬚撚黃金危欲墮,蒂團
紅蠟巧能妝。』不惟造語巧麗,可謂能道人不到處矣。又東坡《詠梅》一句云:『
竹外一枝斜更好。』語雖平易,然頗得梅之幽獨閒靜之趣。凡詩之詠物,雖平淡巧
麗不同,要能以隨意造語為工。公後復有詩云:『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蓋
取蘇子卿詩『只言花似雪,不悟有香來』之意。公在金陵,又有《和除仲文顰字韻
詠梅詩》二首,東坡在嶺南,有《暾字韻梅詩》三首,皆韻險而語工,非大手筆不
能到也。〕
  東坡云:〔『驛使前時走馬回,北人初識越人梅,清香莫把酴醾比,只欠溪邊
月下杯。』此梅二丈《京師逢賣梅花絕句》,吾雖後輩,猶及與之周旋,覽其親書
詩,如見其抵掌談笑也。〕
  苕溪漁隱曰:〔林和靖言,余頃得宛陵葛生所茹筆,每用之如麾百勝之師,橫
行於紙墨間,所向無不如意。惜其日夕且弊,作詩以錄其功云:『神鋒雖缺力終存
,架琢珊瑚欠策勳,日暮閑窗何所似,灞陵憔悴故將軍。』殊有憫勞念舊之意。〕
  《遯齋閑覽》云:〔林逋詩:『草泥行郭索,雲木叫鉤輈。』鉤輈格磔,謂鷓
鴣聲也。《詩話》、《筆談》,皆美其善對。然鷓鴣未嘗棲木而鳴,惟低飛草中。
孫莘老知福州,有《荔枝十絕句》云:『兒童竊食不知禁,格磔山禽滿院飛。』蓋
《譜》言荔支未經人摘,百禽不敢近,或已經摘,飛鳥蜂蟻,競來食之。或謂鷓鴣
既不登木,又非庭院之禽,性又不嗜荔支,夏月即非鷓鴣之時,語意雖工,亦詩之
病也。〕
  宋子京《筆記》云:〔孫炎作反切語,本出於俚俗常言,尚數百種,故謂就為
鯽溜,凡人不惠者即曰不鯽溜,謂團曰突欒,謂精曰鯽令,謂孔曰窟籠,不可勝舉
。而唐盧仝詩云:『不鯽溜鈍漢。』國朝林逋詩云:『團欒空繞百千回。』是不曉
俚人反語,逋雖變突為團,亦其繆也。〕
  蔡寬夫《詩話》云:〔吳中陂湖間,菱蒲所積,歲久根為水所沖蕩,不復與土
相著,遂浮水面,動輒數十丈,厚亦數尺,遂刊施種植耕鑿,人據其上,如木筏然
,可撐以往來,所謂葑田是也。林和靖詩云:『陰沈畫軸林間寺,零落棋枰葑上田
。』正得其實。嘗有北人宰蘇州,屬邑忽有投牒,訴夜為人竊去田數畝者,怒以務
侮己,即苛繫之,已而徐詢左右,乃葑田也,始釋之。然此亦惟浙西最多,浙東諸
郡已少矣。〕

[发帖际遇]: 幽篁沐风 发帖时在路边捡到 320 元 草币,偷偷放进了口袋. 幸运榜 / 衰神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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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八
范文正
  《冷齋夜話》云:〔范文正守鄱陽,有書生獻詩甚工,文正延禮之。書生自言
平生未嘗飽,天下之至寒餓,無在其右。時盛習歐陽率更字,《薦福寺碑》墨本直
千錢,文正為具紙墨打千本,使售于京師。紙墨已具,一夕,雷擊碎其碑。故時人
為之語曰:『有客打碑來薦福,無人騎鶴下揚州。』東坡作《窮措大》詩曰:『一
夕雷轟《薦福碑》。』韓魏公客有郭注者,才而美,然求室即病,行年五十,未有
室家。韓公憐之,百計賙恤為求婚,恐其人必死,公以侍兒賜之,未及門而注死。
注殆可與范公客同科也。〕
  《隱居詩話》云:〔詩豈獨言志,往往識終身之事。希文小官時,作《十四夜
月詩》云:『天意將圓夜,人心待滿時,已知千里共,猶訝一分虧。』希文負人望
,世期以為相,而止於參知政事。介甫為殿中丞群牧判官時,作《郢州白雪樓詩》
,略云:『《折楊》《皇荂》笑者多,《陽春》《白雪》和者少;知音四海無幾人
,況復區區郢中小。千載相傳始欲慕,一時獨唱誰能曉?古心以此分冥冥,俚耳至
今徒擾擾。』及作相更新天下之務,而一時沮毀之者蜂起,皆如『白雪』之句也。

  《後山詩話》云:〔文正為《岳陽樓記》,用對話說時景,世以為奇。尹師魯
讀之曰:『《傳奇》體耳。』《傳奇》,唐裴硎所著小說也。〕
文潞公
  《東軒筆錄》云:〔嘉祐中,文潞公彥博、富鄭公弼為相,劉沆、王堯臣為參
政,始議立皇嗣,前事秘不傳,雖英宗亦莫知也。元豐中,王公之子同老上書,言
:『先帝之立,乃先臣在办事处始議也,其始終事並藏於家。』及宣取,上驚歎久之
。是時,富、劉、王三公皆已薨,獨潞公留守西京,遽召至闕,慰藉恩禮隆厚,冊
拜太尉。及還西都,上作詩送行,有『報在不言功』之句。兩府並出餞,皆有詩,
王禹玉詩云:『功業特高嘉祐末,精神如破貝州時。』蓋謂是也。〕
  王直方《詩話》云:〔蘇黃門《送潞公詩》云:『遍閱後生真有道,欲談前事
恐無人。』蓋潞公官爵年德,難為形容,非此兩句,不能見也。〕
  《石林詩話》云:〔賈文元曲水園在許昌城北,有大竹三十餘畝,潩河貫其中
以入西湖,最為佳處。初為本州民所有,潞公為守買得之。潞公自許徙鎮北門,而
文元為代,一日,挈家往遊,題詩壁間云:『畫船載酒及芳辰,丞相園林潩水濱,
虎節麟符拋不得,卻將清景付閒人。』遂走使持寄北門,潞公得之大喜,即以地券
歸賈氏。文元亦不辭而受。然文元居京後,亦不復再至。園今荒廢,竹亦殘毀過半
矣。〕
王岐公
  《侯鯖錄》云:〔元祐中,元夕,上御樓觀燈,有御制詩。時王禹玉、蔡持正
為左右相,持正叩禹玉云:『應制上元詩,如何使故事。』禹玉曰:『鼇山鳳輦外
不可使。』章子厚笑曰:『此誰不知。』後兩日登對,上獨賞禹玉詩云『妙於使事
。』詩云:『雪消華月滿仙台,萬燭當樓寶扇開。雙鳳雲中扶輦下,六鼇海上駕山
來。鎬京春酒沾周宴,汾水秋風陋漢才。一曲升平人盡樂,君王又進紫霞杯。』是
夕,以高麗進樂,又添一杯。〕
  《石林詩話》云:〔元豐既行官制,准唐故事,定宰相上事儀,以御史中丞押
百官班於階下,而宰相答拜于阼階上。時王禹玉除左僕射,蔡持正右僕射,神宗命
尚書省行之,二人力辭,帝不可,曰:『既以董正百官,不得不正其名分於始,此
國體,非為卿設也。』二人乃受命。時元厚之已致仕居吳,以詩賀禹玉,有『前殿
聽宣中禁制,南宮看習外朝班,星辰影落三階上,桃李陰成四海間』之句。時最為
盛事。自是相繼入相者,不復再講此禮,信不可常行也。〕
  王直方《詩話》云:〔禹玉既亡,有無名子作詩嘲之云:『太師因被子孫煎,
身後無名只有錢。喏喏佞翻王介甫,奇奇歆殺宋昭宣。常言井口難為戲,獨坐中書
不計年。東府自來無土地,便應正授不須權。』其家經府指言是張山人作。府中追
張山人至,曰:『你怎生作詩嘲他大臣。』張山人曰:『某自來多作十七十六字詩
,著題詩某吟不得。』府尹笑而遣之。〕
  《隱居詩話》云:〔溫成皇后初薨,會立春進詩帖子,是時,歐陽修、王珪同
在翰苑,以其虛合故不進。俄有旨令進溫成合帖子,文忠未能成詩,禹玉遽口占一
首曰:『昔聞海上有仙山,煙瑣樓臺日月閑。花下玉容長不老,只應春色勝人間。
』文忠深歎其敏麗。〕
趙清獻
  《石林詩話》云:〔趙清獻以清德服一世,平生畜雷氏琴一張,鶴與白龜各一
,所向與之俱。始除帥成都,蜀風素侈,公單車就道,以琴鵝龜自隨。蜀人安其政
,治聲籍甚。元豐間既罷政事,守越。再移蜀,公將老矣,過泗州,渡淮,前已放
鶴,至是復以龜投淮中。既入,見先帝,問:『聞卿前以疋馬入蜀,所攜獨琴鶴,
廉者固如是乎?』公頓首謝,故其詩有言『馬尋舊路知歸去,龜放長淮不再來』,
自紀其實也。〕
范蜀公
  《迂叟詩話》云:〔范景仁鎮喜為詩,年六十三,致仕。一朝思鄉里,遂輕行
入蜀。故人李才元大臨知梓州,景仁枉道渦之。歸至成都,日與鄉人樂飲,散財於
親舊之貧者,遂遊峨眉、青城山,下巫峽,出荊門,凡期歲乃還京師。在道作詩凡
三百五篇,其一聯云:『不學鄉人誇駟馬,未饒吾祖泛扁舟。』此二事他人所不能
用也。〕
  《後山詩話》云:〔元祐初,起范蜀公於家,固辭,其表曰:『六十三而致仕
,固不待年;七十九而造朝,豈云知禮。』是時文潞公年八十餘,一召而來,人各
有所志也。〕
司馬溫公
  東坡云:〔晁無咎言司馬溫公有言:『吾無過人者,但平生所為,未嘗有不可
對人言者耳。』予亦記前輩有詩云:『怕人知事莫萌心。』皆至言,可終身守之。

  《石林詩話》云:〔溫公熙甯間自長安得請留台而歸,始至洛中,嘗有詩言懷
云:『三十餘年西復東,勞生薄宦等飛蓬。所存舊業惟清白,不負明君有樸忠。早
避喧煩真得策,未逢危辱好收功。太平觸處農桑滿,贏取閭閻鶴髮翁。』出處大節
,世固不容復議,是時雖論事不合去,而神宗眷禮之愈厚,然猶以『避煩畏辱』為
言,況其下者乎。元祐初,起為相,至是十七年矣。度公之意,初蓋未嘗以自期也
。〕
  王直方《詩話》云:〔溫公嘗《題趙舍人庵》曰:『清茶淡話難逢友,濁酒狂
歌易得朋。』〕
韓持國
  潘子真《詩話》云:〔韓子華自相府以病乞補外,出鎮北門。韓持國時以論事
不當罷,猶帶職名,以詩寄其兄,有『移病暫休丞相府,坐謾猶著侍臣冠』之句。
移病謂移書言病,見《楊敞傳》。坐謾免,見《孝武功臣表》,謾,狂也。音漫。

  《石林詩話》云:〔韓持國雖剛果特立,風節凜然,而情致風流,絕出時輩。
許昌崔象之侍郎舊第,今為杜君章所有,廳後小亭僅丈餘,有海棠兩株,持國每花
開,輒載酒日飲其下,竟,謝而去,歲以為常。至今故吏猶能言之。余嘗於小亭柱
間得公二絕句,其一云:『濯錦江頭千萬枝,當年未解惜芳菲,而今得向君家見,
不怕春寒雨濕衣。』尚可想見當時氣味。韓忠獻公嘗帥蜀,持國兄弟皆侍行,尚少
,故前句云爾。其二云:『長條無風亦自動,柔豔著雨更相宜。』漫其後句。〕苕
溪漁隱曰:〔鄭谷《海棠詩》云:『穠麗最宜新著雨,妖饒全在欲開時。』前輩以
謂此兩句說盡海棠好處。今持國『柔豔著雨更相宜』之句,乃用鄭谷語也。至於東
坡作此詩,則詞格超逸,不復蹈襲前人,其詩有『嫣然一笑竹籬間,桃李漫山總粗
俗。自然富貴出天姿,不待金盤薦華屋。朱唇得酒暈生臉,翠袖捲紗紅映肉。林深
霧暗曉光遲,日暖風輕春睡足。雨中有淚亦悽愴,月下無人更清淑。』元豐間,東
坡謫黃州,寓居定惠院,院之東,小山上有海棠一株,特繁茂,每歲盛開時,必為
攜客置酒,已五醉其下矣,故作此長篇。平生喜為人寫,蓋人間刊石者自有五六本
,云軾平生得意詩也。〕
  《石林詩話》云:〔『開簾風動竹,疑是故人來』,與『徘徊花上月,空度可
憐宵』,此兩聯雖唐人小說,其實佳句也。鄭谷詩:『睡輕可忍風敲竹,飲散那堪
月在花。』蓋與此同。然論其格力,適堪揭酒家壁,與為市人書扇耳。天下事每患
自以為工處著力太過,何但詩也。〕
  王直方《詩話》云:〔韓持國嘗有詩云:『青煙幾人家,綠野山四抱。』當時
無不傳之。〕
  《雪浪齋日記》云:〔韓持國、謝師厚詩絕妙,莘老亦亹亹逼人。韓云:『數
畝家園荒杞菊,一池秋水沸龜魚。』前人評此詩云:『沸字直錢。』謝師厚詩云:
『倒著衣裳迎戶外,盡呼兒女拜燈前。』莘老云:『尚想紫芡盤,明珠出新烹。』
又云:『千里暮山橫紫翠,一鉤新月破黃昏。』〕
  王直方《詩話》云:〔山谷對余言,謝師厚七言,絕類老杜,但人少知之耳。
如『倒著衣裳迎戶外,盡呼兒女拜燈前』,編之杜集,無愧也。師厚方為其女擇對
,見庭堅詩,乃云:『得婿如是足矣。』庭堅因往求之。然庭堅之詩,竟從謝公得
句法,故嘗有詩曰:『自往見謝公,論詩得濠梁。』〕
  《後山詩話》云:〔謝師厚廢居於鄧,王左丞存,其妹婿也,奉使荊湖,枉道
過之,夜至其家,師厚有云:『倒著衣裳迎戶外,盡呼兒女拜燈前。』〕
  《石林詩話》云:〔元厚之知荊南,夢至仙府,三人者聯書名旁,有告之曰:
『君三人蓋兄弟也。』覺而思之,莫知所謂。未幾,入為學士,韓持國維、楊元素
繪,先已在院,一日書名,三人名皆從絞絲,始悟夢中兄弟之意。豈神仙以是為戲
邪?已而持國、元素外補,厚之尹京。後三年,復與元素還職,而鄧文約綰相繼為
直院,則三人之名,又皆從絞絲。蓋始終皆同,決非偶然者。以此推之,仕宦升沉
進進,亦何可以人力計。許大夫選嘗作《四翰林詩》記其事,厚之和云:『聯名適
似三株樹,傳玩驚看五朵雲。』亦一時之異也。〕
韓玉汝
  東坡云:〔韓縝為秦州,酷暴少恩,以賊殺不辜去官。秦人語曰:『甯逢暴虎
,莫逢韓玉汝。』玉汝,縝字也。孫臨最善滑稽,尤善對,或問曰:『莫逢韓玉汝
,常以何對?』臨應聲曰:『可怕李金吾。』天下以為口實。『可怕李金吾』,乃
杜子美詩也。〕
  《石林詩話》云:〔元豐初,虜人來議地界,玉汝自樞密都承旨出分畫。玉汝
有愛妾劉氏,臨行,劇飲通夕,且作樂府詞留別。翌日,神宗已密知,忽詔步軍司
遣兵為般家追送之,玉汝初莫測所因,久之,方知其自樂府發也。劉貢甫,玉汝姻
黨,即作小詩寄以戲之云:『票姚不復顧家為,誰為東山久不歸?《卷耳》幸容攜
婉孌,《皇華》何時有光輝。』玉汝之詞,由此亦盛傳於天下。〕
  《石林詩話》云:〔《江干初雪圖》真跡,藏李邦直家,唐蠟紙本,世傳王摩
詰所作,末有元豐間王禹玉、蔡持正、韓玉汝、章子厚、王和甫、張邃明、安厚卿
七人題詩。建中靖國元年,韓師樸相,邦直、厚卿同在二府,前七人所存唯厚卿而
已。持正貶死嶺外,禹玉追貶,子厚方貶,玉汝、和甫、邃明謫死久矣。故師樸繼
題其後云:『諸公當日聚岩廊,晚謫南荒半已亡,惟有紫樞黃閣老,再開圖畫看瀟
湘。』是時,邦直在門下,厚卿在西府,紫樞黃閣謂二人也。厚卿復題云:『曾遊
滄海困驚瀾,晚涉風波路更艱,從此江湖無限景,不如祇向畫圖看。』而邦直亦有
題云:『此身何補一毫芒,三辱清時政事堂,病骨未為山下土,尚尋遺墨話存亡。
』余家並錄諸公詩,每出讀之慨然。自元豐至建中靖國後三十年,諸公之名宦,亦
已至矣,然始皆有願為圖中之遊而未暇得,故禹玉云:『何日扁舟載風雪,卻將蓑
笠伴漁人。』玉汝云:『君恩未報身何有,且寄扁舟夢想中。』其後廢謫流竄,有
雖死不得免者,而江湖間此景無處不有,皆不得一償,厚卿至為危辭,蓋有激而云
。豈此景真不可得,亦自不能踐其言耳。〕苕溪漁隱曰:〔江湖之景,天付閒人,
今諸公居宰輔享富貴如此,又欲兼有江湖之樂,貪而不止,世間豈有揚州鶴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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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九
六一居士上
  《石林詩話》云:〔前輩詩文,各有平日得意,不過數篇,然它人未必能盡知
也。毗陵正素處士張子厚善書,余嘗於其家見歐公子棐以烏絲欄絹一軸,求子厚書
文忠公《明妃曲》兩篇、《廬山高》一篇,略云:『先公平生未嘗矜大所為文,一
日被酒,語棐曰:吾詩《廬山高》,今人莫能為,惟李太白能之;《明妃曲》後篇
,太白不能為,惟杜子美能之;至於前篇,刖子美亦不能為,惟吾能之也。因欲別
錄此三篇藏之,以志公意。』余在汝陰,見棐問之,亦然。今閱公詩者,蓋未嘗獨
異此三篇也。〕
  王直方《詩話》云:〔郭功父少時喜誦文忠公詩。一日,過梅聖俞,曰:『近
得永叔書,方作《廬山高》詩,送劉同年,自以為得意。恨未見此詩。』功父為誦
之。聖俞擊節歎賞,曰:『使吾更作詩三十年,亦不能道其中一句。』功父再誦,
不覺心醉,遂置酒,又再誦,酒數行,凡誦十數遍,不交一談而罷。明日,聖俞贈
功父詩,其略曰:『一誦《廬山高》,萬景不得藏,設令古畫師,極意未能詳。』
〕苕溪漁隱曰:〔余閱《宛陵集》,聖俞於此詩自注云:『郭來誦歐陽永叔《廬山
高》。』〕
  《西清詩話》云:〔歐公守滁陽,築醒心、醉翁兩亭于琅琊幽谷,且命幕客謝
某者,雜植花卉其間。謝以狀問名品,公即書紙尾云:『淺深紅白宜相間,先後仍
須次第栽,我欲四時攜酒去,莫教一日不花開。』其清放如此。〕
  苕溪漁隱曰:〔永叔《送原甫出守永興詩》云:『酌君以荊州魚枕之蕉,贈君
以宣城鼠鬚之管,酒如長虹飲滄海,筆若駿馬馳平阪。』黃魯直《送王郎詩》云:
『酌君以蒲城桑落之酒,泛君以湘累秋菊之英,贈君以黟川點漆之墨,送君以陽關
墮淚之聲;酒澆胸中之磊落,菊制短世之頹齡,墨以傳千古文章之印,歌以寫從來
兄弟之情。』近時學者,以謂此格獨魯直為之,殊不知永叔已先有也。〕
  《西清詩話》云:〔劉原甫敞再婚,永叔以二絕戲之云:『平生志業有誰先,
落筆文章海內傳,明日都城應紙貴,開簾卻扇見新篇。』『仙家千載一何長,浮世
空驚日月忙,洞裡新花莫相笑,劉郎今是老劉郎。』原甫不悅。〕
  《高齋詩話》云:〔祖無擇晚娶徐氏,有姿色。議親之時,無擇為館職,徐氏
必欲訾相其人;而無擇貌寢,恐不得當也,同舍馮當世丰姿秀美,乃諭媒妁俟馮出
局,揚鞭躍馬,經過徐居,曰:『此祖學士也。』徐竊窺甚喜。成婚,始寤其非,
竟以反目離婚。歐公嘗作詩云:『無擇名聲重當世,早歲多奇晚乃偶。』蓋為此也
。〕
  《桐江詩話》云:〔永叔《送李留後知鄆州詩》,乃士君子之處富貴,非庸鄙
有力者所可為,詩云:『北州能事藹佳聲,東土還聞政有成。組甲光寒圍夜帳,彩
旗風暖看春耕。金釵墜鬢分行立,玉麈高談四坐傾。富貴常情誰不愛?羨君瀟灑有
餘清。』李名願,李都尉長子,先曾知相州。〕
  東坡云:〔頃歲,孫莘老識文忠公,乘間以文字問之,云:『無他術,唯勤讀
書而多為之自工。世人患作文字少,又懶讀書,每一篇出,即求過人,如此少有至
者。疵病不必待人指摘,多作自能見之。』此公以其嘗試者告人,故尤有味。〕苕
溪漁隱曰:〔舊說梅聖俞日課一詩,寒暑未嘗易也。聖俞詩名滿世,蓋身試此說之
效耳。〕
  宋子京《筆記》云:〔余每見舊所作文章,憎之,必欲燒棄。梅堯臣喜曰:『
公之文進矣,僕之詩亦然。』〕
  《後山詩話》云:〔永叔謂為文有三多:看多,做多,商量多也。〕
  《侯鯖錄》云:〔東坡作《雪詩》云:『凍合玉樓寒起粟,光搖銀海眩生花。
』後見荊公,云:『道家以兩肩為玉樓,目為銀海,是使此事否?』坡進曰:『惟
荊公知此出處。』〕
  《石林詩話》云:〔詩禁體物語,此學詩者,類能言之。歐公守汝陰,與客賦
雪詩於聚星堂,舉此令,往往坐客皆閣筆;但非能者耳,若能者,則出入縱橫,何
可拘礙。鄭谷:『亂飄僧舍茶煙濕,密灑歌樓酒力微。』非不去體物語,而氣格如
此之卑。蘇子瞻:『凍合玉樓寒起粟,光搖銀海眩生花。』超然飛動,何害其言玉
樓銀海。退之兩篇,力欲去此弊,雖冥搜奇譎,亦不免『縞帶銀盃』之句。杜子美
『暗度南樓月,寒深北渚雲。』初不避云月字。若『隨風且開葉,帶雨不成花』,
則退之兩篇殆無以過之也。〕
  苕溪漁隱曰:〔六一居士守汝陰日,因雪會客賦詩,詩中玉、月、梨、梅、練
、絮、白、舞、鵝、鶴、銀等事,皆請勿用。詩曰:『新陽力微初破萼,客陰用壯
猶相薄。朝寒稜稜風莫犯,暮雪緌緌止還作。驅馳風雲初慘澹,炫晃山川漸開廓。
光芒可愛初日照,潤澤終為和氣爍。美人高堂晨起驚,幽士虛窗靜聞落。酒壚成徑
集缾罌,獵騎尋蹤得狐貉。龍蛇掃起斷復續,猊虎圍成呀且攫。其貪終歲飽麰麥,
豈恤空林饑鳥雀。沙墀朝賀迷象笏,桑野行歌沒芒屩。乃知一雪萬人喜,顧我不飲
胡為樂。坐看天地絕氛埃,使我胸襟。如洗瀹。脫遺前言笑塵雜,搜索萬象窺冥漠
。潁雖陋邦文士眾,巨筆人人把矛槊。自非我為發其端,凍口何由開一噱?』其後
,東坡居士出守汝陰,禱雨張龍公祠,得小雪,與客會飲聚星堂,忽憶歐陽文忠公
作守時,雪中約客賦詩,禁體物語,於艱難中特出奇麗,爾來四十餘年,莫有繼者
。僕以老門生繼公後,雖不足追配先生,而賓客之美,殆不減當時。公之二子,又
適在郡,故輒舉前令,各賦一篇,詩曰:『窗前暗響鳴枯葉,龍公試手行初雪。映
空先集疑有無,作態斜飛正愁絕。眾賓起舞風竹亂,老守先醉霜松折。恨無翠袖點
橫斜,秪有孤燈照明滅。歸來尚喜更鼓暗,晨起不待鈴索掣。未嫌長夜作衣棱,卻
怕初陽生眼纈。欲浮大白追餘賞,幸有回飆驚落屑。模糊檜頂獨多時,歷亂瓦溝裁
一瞥。汝南先賢有故事,醉翁詩話誰續說?當時號令君聽取,白戰不許持寸鐵。』
自二公賦詩之後,未有繼之者,豈非難措筆乎?〕
  《漫叟詩話》云:〔王綸女為鬼所憑,有《雪詩》云:『何事月娥欺不在,亂
飄瑞葉向人間。』說云天上有瑞木,開花六出。〕苕溪漁隱曰:〔東坡《雪詩》有
『薝蔔無香散六花』之句,注云:『薝蔔,梔子花也,與雪花皆六出。』蓋亦猶王
綸女《雪詩》,以瑞木開花六出,遂以比雪花之六出耳。山谷乃謂東坡未極其趣,
曰:『薝蔔花即今山梔子花也,染梔子花六出,雖香不濃郁,山梔子花八出,一株
可香一園。佛說譬如入薝蔔林中,惟嗅薝蔔,不嗅餘香,於此可驗。』余謂山谷此
說殊穿鑿,東坡止言梔子花六出,以比雪花六出而已,初不論其香之有異。兼梔子
花只有一種,即無染梔子、山梔子二種;但其地有肥瘠,故開花有大小,皆是六出
,亦無八出者,其香悉濃郁,佛書止言如入薝蔔林中,何嘗分一株之異乎。〕
  《冷齋夜話》云:〔盛次仲、孔平僕同在館中,雪夜論詩,平仲曰:『當作不
經人道語,曰:斜拖闕角龍千丈,澹抹牆腰月半棱。』坐客皆稱奇絕。次仲曰:『
此句甚佳,惜其未大,乃曰:看來天地不知夜,飛入圖林總是春。』平仲乃服其工
。〕
  苕溪漁隱曰:〔東坡《雪詩》有『飛花又舞謫仙簷』之句,余讀李謫仙詩『好
鳥迎春歌後院,飛花送酒舞前簷』,恐或用此事也。『應慚落地梅花熾,故作漫天
柳絮飛。』世傳王淡交雪句『似梅花落地,如柳絮因風』,與坡詩全相類,豈偶然
邪?『遺蝗入地應千尺,宿麥連雲有幾家』,蓋蝗遺子於地,若雪深一尺,則入地
一丈,麥得雪則資茂而成稔歲:此老農之語也。故東坡皆收拾入詩句,殆無餘蘊矣
。余亦嘗有《春雪》鄙句:『潤資宿麥兩歧秀,寒勒新花幾信風。』〕
  《遯齋閑覽》云:〔羅可嘗作《百韻雪詩》,其間有『斜侵潘嶽鬢,橫上馬良
眉』,誠佳句也。〕
  苕潠漁隱曰:〔羅隱《雪詩》云:『曉窗呵筆尋詩句,一片飛來紙上消。』格
雖不高,亦小巧可喜。〕
  《石林詩話》云:〔至和、嘉祐間,場屋舉子,為文尚奇澀,讀或不成句。歐
公力欲革其弊,既知貢舉,凡文涉雕刻者皆黜之。時范景仁、王禹玉、梅公儀、韓
子華同事,而梅聖俞為參詳官,未引試前,唱酬詩極多,歐公有『無嘩戰士銜枚勇
,下筆春蠶食葉聲』,最為警策。聖俞有『萬蟻戰酣春晝永,五星明處夜堂深』,
亦為諸公所稱。及發榜,平時有聲如劉暉輩,皆不預選,士論頗洶洶。未幾,詩傳
,遂哄然,以為主司惟酬唱,不暇詳考,且言以五星自比,而待我曹為蠶蟻,因造
為醜語。自是禮闈不復作詩,終元豐末,幾三十年。元祐初,雖稍稍為之,要不如
前日之盛。然是榜得蘇子瞻為第二人,子由與曾子固皆在選中,亦不可謂不得人矣
。〕
  《西清詩話》云:〔世傳歐公掌貢闈,舉子問堯、舜是幾種事。公曰:『疑事
不用使。』此乃南唐湯悅、楊鸞問答,見鄭文寶《江表志》,非甌公之言也。〕
  蔡寬夫《詩話》云:〔故事:春試進士,皆在南省中東廂。刑部有樓甚宏壯,
旁視宣德,直抵州橋。鎖院每以正月五日,至元夕,例未引試,考官往往竊登樓以
望御路燈火之盛。宋宣獻公在翰林時,上元以修史促成書,特免扈從。嘗賦詩云:
『屬書不得陪春豫,結客何妨事夜遊。還勝南宮假宗伯,重扉深鎖暗登樓。』蓋謂
此。至嘉祐中,歐陽文忠公知舉,梅聖俞作《莫登樓詩》,諸公相與唱和,自是遂
為禮闈一盛事。予崇甯初為點檢試卷官,嘗亦屢登,壁間猶有前輩題字甚多,然無
復數公之樂矣。今省廢為開封府,樓亦隨毀。〕
  《東軒筆錄》云:〔范希文守邊日,作《漁家傲》樂歌數闋,皆以『塞下秋來
』為首句,頗述邊鎮之勞苦,永叔嘗呼為窮塞主之詞。及王尚書素守平涼,永叔亦
作《漁家傲》一詞以送之,其斷章曰:『載勝歸來飛捷奏,傾賀酒,玉階遙獻南山
壽。』顧謂王曰:『此真元帥之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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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
六一居士下
  苕溪漁隱曰:〔歐公《花品序》云:『牡丹初不載文字,自則天已後始盛,如
沈、宋、元、白之流,皆喜詠花,當時有一花之異,彼必形於篇什,而此寂無傳焉
。惟劉夢得有《詠魚朝恩宅牡丹》,但云一叢千朵而已。』余謂歐公此言非是,觀
劉夢得、元微之、白樂天三人,其以牡丹形於篇什者甚眾,烏得謂之寂無傳焉?劉
夢得乃是《詠渾侍中牡丹》,非詠魚朝恩宅者,此亦歐公誤記耳。其詩云:『徑尺
千餘朵,人間有此花,今朝見顏色,更不向諸家。』又《賞牡丹詩》云:『庭前芍
藥妖無格,池上芙蕖淨少情,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又云:『有此
傾城好顏色,天教晚發賽諸花。』其詩若是,非獨但云一叢千朵而已。元微之《看
牡丹古詩》云:『蝶舞香暫飄,蜂牽蕊難正,籠處彩雲合,露湛紅珠瑩。』又《西
明寺絕句》云:『花向琉璃地上生,光風眩轉紫雲英,自從天女盤中見,直至今朝
眼更明。』若白樂天凡有此詩數十首,其《牡丹花長篇》云:『千片赤英霞爛爛,
百枝絳豔燈煌煌。照地初開錦繡段,當風不結麝臍囊。映葉多情隱羞面,臥叢無力
含醉妝。』又《看渾家牡丹戲贈李二十》云:『香勝燒蘭紅勝霞,城中最數令公家
,人人散後君須看,歸到江南無此花。』又《買花詩》云:『灼灼百朵花,戔戔五
東素。』又云:『一叢深色花,十戶中人賦。』則當時此花之貴斷可知矣。《花品
序》又云:『牡丹自則欠已後始盛。』歐公此言信然。余今因以開元時牡丹二事驗
之,蓋開元正是則天已後也。其一事,即李翰林集後序,云:『開元中,禁中初重
木芍藥,即今牡丹也,得四本,紅、紫、淺紅、通白者,上因移植于興慶池東沉香
亭前,會花方繁開,上乘照夜車,太真妃以步輦從,詔選梨園弟子中尤者,得樂十
六色,李龜年以歌擅一時之名,手捧檀板,押眾樂前,將歌之,上曰:賞名花,對
妃子,焉用舊樂辭為。遽命李龜年持金花箋賜翰林供奉李白,立進《清平調辭》三
章。白欣然承詔,猶若宿酲未解,因援筆賦之,其一曰: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
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其二曰:一枝紅豔露凝香,雲雨巫
山枉斷腸,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其三曰:名花傾國兩相歡,長得君
王帶笑看,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欄杆。龜年以歌辭進,上命梨園弟子,略
約調撫絲竹,遂促龜年歌之,太真妃持玻璃七寶杯酌西涼州蒲萄酒,笑領歌辭,意
甚厚。上因調玉笛以倚曲,每曲遍將換,則遲其聲以媚之。太真妃欲罷,斂繡巾重
拜上。自是顧李翰林尤異于諸舉士。』其一事,即《松窗雜錄》,云:『明皇內殿
賞牡丹,問侍臣曰:《牡丹詩》誰為首?奏云李正封,詩云:國色朝酣酒,天香夜
染衣。帝謂妃子曰:妝台前飲一紫金盞酒,則正封之詩可見矣。』余嘗謂二李之詩
,詞格騷雅,真可壓倒元、白,歐公亦遺之而不言,獨稱劉夢得有此詩,殊不可曉
也。《花品序》又云:『予居府中時,嘗謁思公,見一小屏立坐後,細書字滿其上
,思公指之曰:欲作花品,此是牡丹名,凡九十餘種。然予所經見,而今人多稱者
才三十許,不知思公何從而得之多也。』思公即錢惟演。東坡云:『惟演為西都留
守,姑置驛貢洛花。識者鄙之,此宮妾愛君之意也,故于《荔支歎》亦云:洛陽相
君忠孝家,可憐亦進姚黃花。蓋為思公惜之也。』〕
  《西清詩話》云:〔歐公《謝人寄牡丹詩》:『邇來不覺三十年,歲月才如熟
羊胛。』用史載海東有國曰骨利幹,地近扶桑,國人初夜煮羊胛,方熟而日己出,
言其疾也。〕苕溪漁隱曰:〔余讀《資治通鑒》云:『唐太宗時,骨利幹近使入貢
。骨利幹于鐵勒諸部為最遠,晝長夜短,日沒後天色正曛,煮羊脾適熟,日已復出
矣。』所紀與史載小異。此作羊脾,歐公作羊胛,仄聲押韻,未知孰是。〕
  唐子西《語錄》云:〔凡為文,上句重,下句輕,則或為上句壓倒。《晝錦堂
記》云:『仕宦而至將相,富貴而歸故鄉。』下云:『此人情之所榮,而今昔之所
同也。』非此兩句,莫能承上句。《居士集序》云:『言有大而非夸。』此雖只一
句,而體勢則甚重,下乃云:『學者信之,眾人疑焉。』非用兩句,亦載上句不起
。韓退之與人書云:『泥水馬弱,不敢出,不果鞠躬親問,而以書。』若無『而以
書』三字,則上重甚矣。此為文之法也。〕
  王直方《詩話》云:〔《寄江十學士詩》云:『白髮垂兩鬢,黃金腰七鐶。』
又有《當宿直詩》:『萬釘寶帶爛腰鐶。』劉貢父云:『永叔這條腰帶,幾次道著
也。』〕
  《雪浪齋日記》云:〔或疑六一居士詩,以為未盡妙,以質於子和。子和曰:
『六一詩只欲平易耳,西風酒旗市,細雨菊花天,豈不佳?晚煙寒橘柚,秋色老梧
桐,豈不似少陵?』〕
  王直方《詩話》云:〔澄心堂紙,乃江南李後主所制,國初亦不甚以為貴。自
劉貢甫首為題之,又邀諸公賦之,然後世以為貴重。貢甫詩云:『當時百金售一幅
,澄心堂中千萬軸,後人聞名甯復得,就令得之當不識。』文忠公詩云:『君不見
曼卿子美真奇才,久矣零落埋黃埃,君家雖有澄心紙,有敢下筆知誰哉。』梅聖俞
云:『寒溪浸楮舂夜月,敲冰舉簾勻割脂,焙乾堅滑若鋪玉,一幅百金曾不疑。』
東坡云:『詩老囊空一不留,一番曾作百金收。』又從宋肇求此紙云:『知君也厭
雕肝腎,分我江南數斛愁。』
  《漫叟詩話》云:〔歐公有詩與王荊公云:『翰林風月三千首,吏部文章二百
年。』荊公答詩云:『他日若能窺孟子,終身何敢望韓公。』文忠所謂吏部乃謝吏
部也,後人疑荊公有韓公之句,遂以為韓吏部,非也。此二聯政不相參涉。〕苕溪
漁隱曰:〔齊吏部侍郎謝脁,以清詞麗句,動于一時,長五言詩,與沈約友善,約
嘗謂二百年來無此詩也。歐公所用乃此事,見《南史》。〕
  《西清詩話》云:〔丹青吟詠,妙處相資,昔人謂詩中有畫,畫中有詩者,蓋
畫手能狀,而詩人能言之。唐人有《盤車圖》,畫重岡復嶺,一夫馳車山谷間。永
叔賦詩:『坡長阪峻牛力疲,天寒日暮人心速。』又南唐畫俗號《四暢圖》,其一
剔耳者,曲肘仰面作挽弓勢;一搔首者,使小青理髮,趺坐俯首,兩手置膝作輪指
狀。魯直題云:『別耳厭塵喧,搔頭數歸日。』且畫工意初未必然,而詩人廣大之
。乃知作詩者徒言其景,不若盡其情,此題品之津粱也。〕
  《侯鯖錄》云:〔永叔閒居汝陰時,一妓能盡記公所為歌詞,公戲云:『他日
當來作守。』復自維揚移汝州,其人已不復見,《題擷芳亭》云:『柳絮已將春去
遠,海棠應恨我來遲。』後二十年,東坡來作守,見之曰:『此乃杜牧之綠葉成陰
之句也。』〕
  《西清詩話》云:〔歐公語人曰:『修在三峽賦詩云:春風疑不到天涯,二月
山城未見花。若無下句,則上句不見佳處,並讀之,便覺精神頓出。文意難評如此
,要當著意詳味之耳。』〕
  《冷齋夜話》云:〔人意趣所至,多見於嗜好。歐公喜士為天下第一,常好誦
孔北海『坐上客常滿,樽中酒不空。』范文正清嚴,而喜論兵,常好誦韋蘇州詩『
兵衛森畫戟,燕寢疑清香。』東坡友愛子由,而味著清境,每誦『寧知風雨夜,復
此對床眠。』山谷寄傲士林,而意趣不忘江湖,其作詩曰:『九陌黃塵烏帽底,五
湖春水白鷗前。』又曰:『夢作白鷗去,江湖水粘天。』又作《演雅詩》云:『江
湖野水碧於天,中有白鷗閑似我。』〕
  王直方《詩話》云:〔歐公《盤車圖詩》云:『古畫畫意不畫形,梅詩詠物無
隱情,忘形得意知者寡,不若見詩如見畫。』東坡作《韓幹馬圖詩》云:『韓生畫
馬真是馬,蘇子作詩如見畫,世無伯樂亦無韓,此詩此畫誰當看?』又云:『論畫
以形似,見與兒童鄰,賦詩必此詩,定知非詩人,詩畫本一律,天工與清新。』又
云:『少陵翰墨無形畫,韓幹丹青不語詩,此畫此詩今已矣,人間駑驥謾爭馳。』
余以為若論詩畫,於此盡矣。每誦數過,殆欲常以為法也。〕
  王直方《詩話》云:〔荊公云:『凡人作詩,不可泥於對屬,如歐陽公作《泥
滑滑》云:畫簾陰陰隔宮燭,禁漏杳杳深千門。千字不可以對宮字,若當時作朱門
,雖可以對,而句力便弱耳。』歐陽公《歸田樂》四首,只作二篇,余令聖俞續之
。及聖俞續成,歐陽公一簡謝之云:『正如雜劇人上名,下韻不來,須副末接續,
家人見誚。好時節將詩去人家廝攪,不知吾輩用以為樂。』真所謂一時之雅戲也。

  《侯鯖錄》云:〔歐公白揚州移汝州,作《西湖詩》云:『綠芰紅蓮畫舸浮,
使君那復憶揚州,都將二十四橋月,換得西湖十頃秋。』後東坡復自汝移揚,作詩
曰:『二十四橋亦何有,換此十頃玻璃風。』用歐公詩也。〕
  苕溪漁隱曰:〔儲光羲詩云:『蒲葉日已長,杏花日已滋,老農要看此,貴不
違天時。』永叔詩云:『田家何所樂,篷笠日相親,桑條起蠶事,菖葉候耕辰。』
用前詩之意而益工也。〕
  唐子西《語錄》云:〔謝固為綿州推官,推官之廨,文忠公生焉,謝作六一堂
,求余賦詩。余雅善東坡,以約辭紀事,冥搜竟夕,僅得句云:『即彼生處所,館
之與周旋。』然深有愧於東坡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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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一
梅聖俞
  《隱居詩話》云:〔梅堯臣《贈鄰居詩》,有云:『壁隙透燈光,籬根分井口
。』徐鉉亦有《喜李少保卜鄰》云:『井泉分地脈,砧杵共秋聲。』此句尤閑遠也
。〕
  孔毅夫《雜記》云:〔永叔稱聖俞《河豚詩》云:『春洲生荻牙,春岸飛楊花
,河豚於此時,貴不數魚蝦。』以謂河豚食柳絮而肥,聖俞破題兩句,便說盡河豚
好處。乃永叔褒譽之詞,其實不爾。此魚盛於二月,至柳絮時,魚已過矣。〕
  《石林詩話》云:〔歐公謂河豚出於暮春,食柳絮而肥,殆不然。今浙人食河
豚於上元前,江陰最先得,方出時,一尾直千錢,然不多得,非富大大家,預以金
豃漁人未易致。二月後,日益多,一尾才百錢耳。柳絮時,人已不食,謂之斑子,
或言其腹中生蟲故惡之;而江西人方得食,蓋河豚出於海,初與潮俱上,至春深,
其類稍流入於江西,公吉州人,故所知者,江西事而已。〕苕溪漁隱曰:〔東坡詩
云:『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
此正是二月景致,是時河豚已盛矣,但欲上之語,似乎未穩。〕
  東坡云:〔先君與梅二丈遊,時軾與子由甚少,未有知者,梅公獨深知之。家
有老人泉,公作詩曰:『泉中有老人,隱見不可常。蘇子居其間,飲水樂未央。泉
中必有魚,與子日徜徉。泉中苟無魚,子特玩滄浪。歲月不知老,家有雛鳳凰。百
鳥戢羽翼,不敢呈文章。去為仲尼歎,出為盛時祥。方今天子聖,毋滯此泉旁。』
聖俞沒今四十年矣。南遷至合浦,見其門人歐陽晦夫出其詩稿數十幅,其遺晦夫詩
云:『我家無梧桐,安得久留鳳?』晦夫年六十六,尚少余一歲,然白髮蒼顏略相
似,困窮亦不相遠,執手大笑,曰:『聖俞所謂鳳者,豈例皆窮如此乎?』〕
  《東軒筆錄》云:〔張堯佐以進士擢第,累官至屯田員外郎,知開州。會其侄
女有寵于仁宗,冊為修媛,堯佐遂驟遷擢,一日中除宣徽、節度、景靈、群牧四使
。是時,御史唐介上疏,引天寶楊國忠為戒,不報。又與諫官包拯、吳奎等七人諭
列殿上。既而御史中丞留百官班,欲以廷諍,卒奪堯佐宣徽、景靈兩使,特加介五
品服,以旌敢言。未幾,堯佐復除宣徽使,知河陽。唐謂同列曰:『是欲與宣徽而
假河陽為名耳,我曹豈可中已邪?』同列依違不前,唐獨爭之不能奪。仁宗諭曰:
『差除自是中書。』介遂極言宰相文彥博以燈籠錦媚貴妃而致位宰相,今又以宣徽
使結堯佐,請逐彥博而相富弼。又言諫官觀望挾奸,而言涉官掖,語甚切直。仁宗
怒,趣召兩府,以疏示之。介猶諍不已。樞密副使梁適叱介,使下殿。介諍愈切。
仁宗大怒,玉音甚厲。眾恐禍出不測。是時,蔡襄修起居注,立殿陛,即進曰:『
介誠狂直,然納諫容言,人主之美德,必望全貸。』遂貶春州別駕。翊日,御史中
丞王舉正救解之,改為英州別駕。始上怒未已,兩府竊議曰:『必重貶介,則彥博
不安;彥博去,即吾屬遞遷矣。』既而果如其判,當是時,梅堯臣作《書竄詩》曰
:『皇祐辛卯冬,十月十九日。御史唐子方,危言初造膝。曰朝有巨奸,臣介所憤
疾。願條一二事,臣職敢妄率。宰相文彥博,邪行世莫匹。曩時守成都,委曲媚貴
昵。銀璫插左貂,窮臘使馳馹。邦媛將誇侈,中金齎十鎰。為我寄使君,奇紋織纖
密。遂傾西蜀巧,日夜急鞭抶。紅經緯金縷,排科鬥八七。比比雙蓮華,篝燈戴心
出。幾日成一端,持行如鬼疾。明年觀上元,被服穩稱質。璨然驚上日,遽爾有薄
詁。既聞所從來,佞對似未失。且云奉至尊,於妾豈能必。遂回天子顏,百事容丐
乞。臣令得粗陳,狡猾彼非一。偷威與賣利,次第推甲乙。是惟陰猾雄,仁斷宜勇
黜。必欲致太平,在列無如弼。弼亦昧平生,況臣不阿屈。臣言天下公,奚以身自
恤。君傍有側目,喑啞橫詆叱。指言為罔上,廢汝還蓬蓽。是時白此心,尚不避斧
鑕。雖令禦魑魅,甘且同飴蜜。既知弗可懼,復以強詞窒。帝聲亦大厲,論奏不容
畢。介也容甚閑,猛士膽為栗。立貶嶺外春,速欲為異物。內外官恟恟,陛下呵未
息。即敢救者誰,襄執左右筆。謂此儻不容,盛美有所咈。平明中執法,懷疏又堅
述。介言或似狂,百豈無一實。恐傷四海和,幸勿苦倉卒。亟許遷英山,衢路猶嗟
咄。翊日宣白麻,稱快口盈溢。阿附連諫官,去若懷絮虱。其間因獲利,竊笑等蚌
鶩。英州五千里,瘦馬行駃駃。毒蛇噴曉霧,晝與嵐氣沒。妻孥不同途,風浪過蛟
窟。存亡未可知,雨館愁傷骨。饑仆時後先,隨猿拾橡栗。粵林多蔽天,黃甘雜丹
橘。萬室通釀酤,撫遠無禁律。醉去不須錢,醒來弄鳴瑟。山水仍奇怪,已可消憂
鬱。莫作楚大夫,懷沙自沉汨。西漢梅子真,出為吳市卒。市卒且不慚,況茲別乘
秩。』始堯臣作此詩,不敢示人,及歐陽修為編其集,時有嫌避,又削去此詩,是
以少人知者,故今全錄焉。〕
  《緗素雜記》云:〔鄭谷與僧齊己、黃損等共定今體詩格云:『凡詩用韻有數
格:一曰葫蘆,一曰轆轤,一曰進退。葫蘆韻者,先二後四;轆轤韻者,雙出雙入
;進退韻者,一進一退。失此則繆矣。』余按《倦遊雜錄》載唐介為台官,廷疏宰
相之失,仁廟怒,謫英州別駕。朝中士大夫以詩送行者頗眾,獨李師中待制一篇為
人傳誦,詩曰:『孤忠自許眾不與,獨立敢言人所難。去國一身輕似葉,高名千古
重於山。並遊英俊顏何厚,未死奸諛骨已寒。天為吾君扶社稷,肯教夫子不生還。
』此正所謂進退韻格也。按《韻略》難字第二十五,山字第二十七,寒字又在二十
五,而還字又在二十七,一進一退,誠合體格,豈率爾而為之哉。近閱《冷齋夜話
》載當時唐、李對答語言,乃以此詩為落韻詩。蓋渠伊不見鄭谷所定詩格有進退之
說,而妄為云云也。〕
  《東軒筆錄》云:〔唐介始彈張堯佐,諫官皆上疏,及彈文彥博,則吳奎畏縮
不前,當時謂拽動陣腳。及唐爭論於上前,遂並及奎之背約,執政又黜奎,而文潞
公益不安,遂罷政事。時李師中詩送唐,有『並遊英俊顏何厚,未死奸諛骨已寒』
之句,為奎發也。〕
  《後山詩話》云:〔周盤龍以武功為散騎常侍,齊武帝戲之曰:『貂嬋何如兜
鍪?』對曰:『貂嬋生於兜鍪。』外大父穎公罷相,建節出帥太原,其詩曰:『兜
鍪卻自貂嬋出,敢用前言戲武夫。』李待制師中以相業自任,嘗帥秦,以事去,其
詩曰:『兜鍪不勝任,猶可冠貂嬋。』〕
  《隱居詩話》云:〔楚州有官奴王英英,善筆劄,學顏魯公體,蔡襄頃教以筆
法,晚年作大字甚佳。梅堯臣贈之詩曰:『山陽女子大字書,不學常流事梳洗。親
傳筆法中郎孫,妙畫蠶頭魯公體。』英英貌甚陋,故有『不事梳洗』之句,中郎孫
,君謨也。〕
  王直方《詩話》云:〔山谷嘗稱聖俞『聲喧釜豆裂,點疾盎繭立』之句,謂追
古作者,陳無己喜聖俞詩,獨誦其兩句云:『胡地馬牛歸隴底,漢人煙火起湟中。
』〕苕溪漁隱曰:〔《臨川集》荊公《次韻元厚之平戎慶捷詩》,即是此兩句,王
直方稱陳無己喜聖俞詩,獨誦此兩句。余遍閱《宛陵集》無此兩句,乃直方之誤。

  《西清詩話》云:〔晏元獻守汝陰,梅聖俞往見之,將行,公置酒潁河上,因
言古人章句中全用平聲,制字穩帖,如『枯桑知天風』是也,恨未見側字詩。聖俞
既引舟,遂作五側體寄公云:『月出斷岸口,影照別舸背。且獨與婦飲,頗勝俗客
對。月漸上我席,暝色亦稍退。豈必在秉燭,此景已可愛。』〕
  王直方《詩話》云:〔聖俞在禮部考校時,《和歐公春雪詩》云:『有夢皆蝴
蝶,逢袍只紵麻。』諸人不復措手,蓋韻惡而能用事如此可貴也。〕苕溪漁隱曰:
〔余閱《宛陵集》,聖俞此《雪詩》,即非和歐公韻,乃是唱首,此詩聖俞自注云
:『聞永叔謂子華曰:明日聖俞若無詩,修輸一杯酒。』歐公集中亦有《和聖俞春
雪詩》,皆在禮部時唱和,以此可見矣。王直方不切審細,遂妄有韻惡而能用事之
語,蓋其《詩話》中似此者甚眾,吾故辨證之。〕
  《隱居詩話》云:〔馬遵謫守宣州,及其去也,郡僚軍民爭欲駐留,至以鐵鎖
絕江。遵於餞筵倚醉,令官妓剝榧實而食,眷眷若留連狀,又以所乘驄馬寄聖俞家
,郡人皆不疑其去也。遵夜使人絕鎖解舟,以水沃櫨牙,使之不鳴,逮曉,舟去遠
矣。聖俞寄遵詩云:『三更醉下陵陽峰,仙舟注上去無蹤,杈牙鐵鎖漫橫絕,櫨濕
不驚潭底龍。斷腸吳姬指如筍,欲剝玉榧將何從。短翎水鴨飛不遠,那經細雨山重
重。卻顧舊埒病驄馬,塵沙歷盡空龍鍾。』〕
  《隱居詩話》云:〔呂士隆知宣州,好以事笞官妓,妓皆欲逃去而未得也。會
杭州有一妓到宣,其色藝可取,士隆喜之,留之使不去。一日,郡妓復犯小過,士
隆又欲笞之,妓泣訴曰:『某不敢辭罪,但恐杭妓不能安也。』士隆湣而舍之。聖
俞因作《莫打鴨》一篇云:『莫打鴨,打鴨驚鴛鴦,鴛鴦新向池北落,不比孤洲老
禿鶬。禿鶬尚欲遠飛去,何況鴛鴦羽翼長。』蓋謂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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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二
蘇子美
  《東軒筆錄》云:〔蘇子美謫居吳中,欲遊丹陽,潘師旦深不欲其來,宣言於
人欲拒之,子美作《水調歌頭》,有『擬借寒潭垂釣,又恐沙鷗猜我,不肯傍青綸
』之句,為是也。〕
  《遯齋閑覽》云:〔李太白詩『清風明月不用一錢買』,歐陽文忠《題子美滄
浪亭詩》乃云:『清風明月本無價,可惜只賣四萬錢。』二人者致詞雖異,然皆善
談風月者也。〕
  苕溪漁隱曰:〔子美《獨步滄浪亭絕句》云:『花枝低欹草生迷,不可騎往步
是宜,時時攜酒只獨往,醉倒唯有春風知。』真能道幽獨閑放之趣也。〕
  《石林詩話》云:〔姑蘇州學之南,積水彌數十頃,傍有小山,高下曲折相望
,蓋錢氏時廣陵王所作,既積土為山,因以為池瀦水,瑞光寺即其宅,而此其別圃
也。慶曆間,子美謫廢,以四十千得之為居,旁水作亭曰滄浪,歐公詩所謂『清風
明月本無價,可惜只賣四萬錢』者也。子美既死,其孤不能保,遂屢易主,今為章
子厚家所有,廣其故地為大閣,又為堂山上,亭北跨水,復有山名洞山,章氏並得
之,既除地,發其下皆嵌空大石,又得千餘樹,亦廣陵時所藏,益以增累其隙,兩
山相對,遂為一時雄觀,土地各有所歸也。〕
  王直方《詩話》云:〔子美嘗作《春睡詩》云:『身如蟬蛻一榻土,夢似楊花
千里飛。』歐公見之驚曰:『子美可念。』未幾果卒。〕
  《隱居詩話》云:〔蘇子美以詩得名,學書亦飄逸,然其詩以奔放豪健為志,
梅堯臣亦能詩,雖乏高致,而平淡有工,世謂之蘇、梅,其實正相反也。子美嘗自
歎曰:『平生作詩被人比梅堯臣,寫字比周越,良可笑也。』周越為尚書郎,在天
聖、景祐間,以書得名,輕俗不近古,無足取也。〕
  東坡云:〔舊讀子美《六和寺詩》:『沿橋待金鯽,競日獨遲留。』初不喻此
語,及倅錢塘,乃知寺後池中有此魚如金色也。昨日復遊池上,投餅餌久之,乃略
出,不食,復入,不可復見。自子美作詩,至今四十餘年,子美已有遲留之語,苟
非難進易退,而不妄食,安能如此壽邪?〕
  《西清詩話》云:〔丹陽焦山斷崖有《瘞鶴銘》,或傳為王逸少,自晉迄唐,
論書者未嘗及之,而碑言華陽真逸撰,歐公《集古》跋云:顧況道號。子美詩云:
『山陰不見《換鵝經》,京口空傳《瘞鶴銘》。』真作右軍書矣。余讀《道藏陶隱
居外傳》:『號華陽真人,晚號華陽真逸。』道書言華陽金壇之地,第八洞天東北
門,俱潤州境也。丹陽與茅山地相犬牙,又三茆陶故居,則《瘞鶴銘》為隱居不疑
。〕
  《西清詩話》云:〔薛許昌《答書生贈詩》云:『百首如一首,卷初如卷終。
』譏其不能變態也。大抵屑屑較量屬句平勻,不免氣骨寒局。殊不知詩家要當有情
致,抑揚高下,使氣宏拔,快字淩紙,又用事皆破觚為圜,剉剛成柔,始為有功者
,昔人所謂縛虎手也。如子美《窮居和長安帥葉清臣見寄》:『王帳夜岩兵似水,
茅齋春靜草如煙。』東坡嘗作詩:『天邊鴻鵠不易得,便令作對隨家雞。』又有『
坐驅猛虎如群羊』之句,真佳語也。〕
  王直方《詩話》云:〔山谷愛子美絕句云:『春陰垂野草青青,時有幽花一樹
明,晚泊孤舟古祠下,滿川風雨看潮生。』山谷累書此詩,或真草與大字。〕
石曼卿
  東坡云:〔詩人有寫物之功,『桑之未落,其葉沃若』,他木不可以當此。林
逋《梅花詩》:『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決非桃李詩。皮日休《白
蓮詩》:『無情有恨何人見,月冷風清欲墮時』,決非紅蓮詩。此乃寫物之功。若
石曼卿《紅梅詩》:『認桃無緣葉,辨杏有青枝。』此至陋語,蓋村學中體也。〕
  苕溪漁隱曰:〔裴璘《詠白牡丹詩》云:『長安豪貴惜春殘,爭賞先開紫牡丹
,別有玉杯承露冷,無人起就月中看。』時稱絕唱。以余觀之,語句凡近,不若胡
武平《詠白牡丹詩》云:『璧堂月冷難成寐,翠幄風多不奈寒。』其語意清勝,過
裴璘遠矣。如皮日休《詠白蓮詩》云:『無情有恨何人見,月冷風清欲墮時,』若
移作詠白牡丹詩,有何不可,彌更親切耳。曼卿《詠小桃二絕句》云:『生色深紅
綬帶長,宮簾寒在井欄香。母家升上瑤池品,先得春風一面妝。』『本分桃花寒食
前,小桃長是上春天。二喬二趙俱傾國,女弟嬌強意自先。』其模寫命意,豈不佳
哉?〕
  《隱居詩話》云:〔石延年長韻律詩善敘事,其他無大好處,《籌筆驛》、《
銅雀台》、《留侯廟詩》,為一集之冠。五言小詩,如『海雲含雨重,江樹帶蟬疏
』,『平蕪遠更綠,斜日寒無暉』者,幾矣。白居易亦善作長韻敘事詩,但格制不
高,局於淺切,又不能更風操,雖眾篇之意,只如一篇,故使人讀而易厭也。〕
  王直方《詩話》云:〔曼卿以書名世,然大字愈妙,嘗讀龜山寺三佛名榜,最
為雄偉。張文潛有詩云:『煌煌三佛榜,鐵貫金石鈕。開張宮室正,渾實山嶽厚。
井水駭龍跧,蟻封觀驥驟。』真能道盡其妙處。〕
  《桐江詩話》云:〔曼卿一日春初,見階砌初生之草,其屈如鉤,而顏色未變
,因得一句云:『草屈金鉤綠未回』,遂作《早春詩》一篇,旬日方足成,曰:『
簷垂冰箸晴先滴,草屈金鉤綠未回』,其不逮先得之句遠甚,始知詩人一篇之中,
率是先得一聯或一句,其最警拔者是也。〕
  《西清詩話》云:〔曼卿官冊府時,五鼓趨朝,見二舉子繫邏舍,望曼卿號呼
請救,因駐馬召卒長問之,曰:『昨夕里閈間有納婦者,二子穴隙以窺,夜分乃被
執。』曼卿力為揮解,卒長勉從之,二子叩頭拜於馬前。曼卿按轡口占絕句詩調之
云:『司空憐汝汝須知,月下敲門更有誰,叵耐一雙窮相眼,得便宜是落便宜。』

  王直方《詩話》云:〔或有稱《詠松》句云:『影搖千尺龍蛇動,聲撼半天風
雨寒』者,一僧在坐曰:『未若雲影亂鋪地,濤聲寒在空。』或以語聖俞,聖俞曰
:『言簡而意不遺,當以僧語為優。』〕
  《雞肋集》云:〔曼卿以天聖四年來令金山,故詩為此邑人作者多,如《題張
氏園亭詩》云:『樂意相關禽對語,生香不斷樹交花』,尤為佳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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