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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5 18:32 | 显示全部楼层
 东坡与弟子由二人之书是宋代名家中最得六朝笔法的慧眼高手,所惜者坊间流行的苏帖 皆非佳品,看不见苏书的真命脉,受些限制。但父亲的笔致仍然敷畅遒利,不像清末学苏者 和造 假苏迹的那种劣札的任何病态。他的最晚期的字是学赵子昂的《织图诗》草书墨迹,只是喜 其草法简古,而与圆熟肥软的“赵体”无关(其实真赵书并不是那样子)。
  我自幼当写字的“书童”,研墨,抻纸,晾字,都懂行。到了腊月,更是热闹忙碌,求写 年对的一大卷一大卷的接踵而来。每日写的晾满几间客屋地上,也容不下。
  那时求字都懂规矩,讲礼貌:纸是自己裁好了,背面写明是何处所贴,各有规制。宣纸的, 皆于背面纸角上贴一红签,上写“敬求墨宝,赐呼××”。
  父亲不是“挂笔单”卖字的,义务劳动,懂礼的到年节时分,送些雅礼——以茶叶为多。送 墨(汁)、点心等物的也有之。
  在我心目中,父亲最擅场的还不是一般人求的条幅(俗称“挑山”)之类;他有两大“拿手活 ”:一是朱柏庐《治家格言》,二是牌匾大字(古之“榜书”)。
  前者是求字的最珍重的“点活”,要由南纸局用玉版宣裁好四扇屏的规格尺寸,用朱丝栏画 好方格——全文字数是一定的,字照规矩是正楷,一笔不能带行草——率意之处。父亲是“ 默诵”书,不看本子,记忆精熟,一气呵成,神完气足。这是真功夫,一点儿假也羼不得。 平生只有一次,到后幅一走神写漏(脱落)了一个字,就只好全部作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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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5 18:33 | 显示全部楼层
牌匾大字古称“榜书”、“擘窠”字,最小也有五尺见方,用大抓笔(斗笔,无细长柄),需 整瓶墨汁入大墨海(NFDC2)加研。父亲是瘦人,身材只中等,平时也不见他“练”大字 ,但一拿 起大抓笔,濡墨蘸饱,如“成竹在胸”,那字出来,结体神态,无一点可挑剔处,晾在平地 还不太显,一经刻木高悬,再一仰观,这才“见真格的”,无不赞叹。城市里的牌匾,少有 能及。
  我当书童是熏陶濡染。至于习字,家里虽有一部《三希堂法帖》石印本,好像是文明书局印 的,原装一个木箱,因当时是珍品,父亲不喜我乱翻,我也轻易不去触动。但偶尔偷看看, 觉得最奇怪的是书圣右军的《兰亭》帖,在全部《三希》出现多次,一次一个样子——定武 本、神龙本、褚临本、陆继善钩摹本……尤其看到元代的陆摹,那等的飞动精奇,而“定 武”却那么板滞无神,心里着实纳闷!
  到底右军真面是哪一本最能传达几分?这个大问题,是我大半生追寻的理想目标——至老未 息。

  诗曰:
  藤阴侍砚墨香幽,艳说红楼拟旧楼。
  永忆慈声吟杜句,雨沾席上翠眉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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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5 21:02 | 显示全部楼层
后面应该还有吧?
这个没看过,喜欢。巴山继续贴啊,周老先生的文字如此质朴/
知道周老先生,是因为一套邮票。想不起来是哪一年发行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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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5 22:08 | 显示全部楼层

辛苦了,给巴山上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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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5 23:10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如意!!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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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5 23:11 | 显示全部楼层
红影 发表于 2013-1-15 21:02
后面应该还有吧?
这个没看过,喜欢。巴山继续贴啊,周老先生的文字如此质朴/
知道周老先生,是因为一套邮 ...

会的,慢慢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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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5 23:4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巴山 于 2013-1-22 15:09 编辑

世间难事

         世上事,容易的极少,几乎无事不难;但从文字功夫上讲,其难莫过于自叙了。不过一般人对此未必体会得到,也不一定承认。——这也就是为什么讲小说的人们(受了某种理论的影响)极轻视自传性的著作,更不肯服膺《红楼梦》是曹雪芹“自叙”这一真理,因而在理解《红楼梦》之伟大的缘由上,失去了极重要的一条主脉而不自知,还在批判别人。

  自叙为何最难?兵法最讲“知己知彼”。《老子》教示:“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自知之明”这句话出典在此)。所以自叙必须“知内知外”——内即己,外即物(包括时空环境社会人物……一切条件)。这既要“主观”,又忌太主观;既需“客观”,又不能昧己以徇(殉)物。

  陶渊明的《五柳先生传》,张岱的《陶庵梦忆》,雪芹的《石头记》,乃至《浮生六记》、《老残游记》之特别吸引人,另有一番独特的魅力,其真正缘由正在于此。

  我的自叙,最不行的就是知己知彼与知内知外的智慧与“功夫”。我身上的“矛盾”很多,也很大。比如,大学读西语系,教书教外文系,英文在燕京大学时颇有一点小名气,可是我内心一点儿也不喜欢西方文化,年老至衰到了“严重程度”——对之有了“反感”!

  我真心喜爱的,是中华的文化,传统的文学艺术,文物衣冠,社会伦理道德的精神,民族审美的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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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5 23:4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自幼“智商”不低,记忆力超群。“过目成诵”,简单的能做到一半多,难的可到三四之一。如一篇《滕王阁序》,默读三遍即可背得下来(虽不巩固)。初中、高中,两次几何课名师在黑板上“卡”住了,都叫“周汝昌,你来解释”。我上了讲台,在黑板上毫不费力地列出几个“式子”,很快解答了本题。我这份“聪明”在师生间是公认群推的——但我记不住一个“西历”(今曰“公元”了)的年头儿,只能记“贞观××年”“康熙××年”!平生爱诗迷词,可是那些名篇我大抵只能背诵几个断句,总也记不住整篇!

  智商不低——只是学不好下棋,一试必为对手“制服”。于是“自知”:我对钩心斗角无能,也不感兴趣。

  至于数理化,我能门门考100分,但一到高中,对那些只有“数据”、“逻辑”而毫不关才华情志的课程,逐步失去热情,“分数”下降,兴致索然。

  于是我发现:我做不了政法家、科学家。我只能在“文字海”中浮沉。

  我也喜欢人文社会科学,尤其史地与语言学的考证与解说。如借用后来在“文革”一类运动常见的一句批判用语来说,不客气:“走的是白专道路”。这不太光彩,可是我无法“打扮 ”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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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5 23:4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极爱重的是不受其他因素干扰的、不被人为利用的真正学术研究。我喜欢“国货”,喜欢民族节序风俗。我喜欢民族建筑、民族音乐……

  对这些方面,也许有些人看我很保守、落后,甚至冥顽不化。

  不了解这一切,很难理解我为何后来走上了红学道路,为何持有如此这般的学术观点,为何又如此地执著痴迷,甘受百般挫辱、诬陷、排挤、攻击,而无悔意,也不怨尤。

  诗曰:

  聪明灵秀切吾师,一卷《红楼》触百思。

  此是中华真命脉,神明文哲史兼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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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5 23:5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巴山 于 2013-1-22 15:10 编辑

    水乡之梦

  我生在津沽,其地正在天津老城(卫)与大沽口之间,海河一个大旧弯环处(已裁弯取直)的东 南岸,所以我是“饮海河水长大的”一个村童。海河水哺育了我,那水美得很,既不咸,也 不苦涩腻。但海河水实际上是什么水呢?

  这可说来话长。

  乡亲父老口头常语,有两句话:一是“退海地”,二是“九河下梢”。此二语意味深长极了 。

  退海地者,是说沧海桑田之变,一点儿不虚——这可以追溯到麻姑仙人告诉人们说的那种亿 万年的大变迁,“又见东海扬尘矣”!海又在向陆地演化。我出生之地,就曾有远古的“贝 壳堤”(海岸遗痕)。

  九河下梢者,是说大禹治水,为救华夏生灵,疏导九河,九河之水汇于此处入海。

  这也不是“神话”,全系“人史”。黄河几度改道,在宋朝还曾由此入海。辽、宋对峙时, 这条河叫做“界河”(界,古音 jài。j、h 二音常对转,如偈、喝二字 之音即其理也), 故“海河”实“界河”之音转(到元代,已无对峙交界,故忌“界河”之名,改称“海河” 了)。而天津(明永乐年方改此名)本名直沽,直沽除了到“三岔口”才汇入南北运河水之外 ,其主源却是出自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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